《离骚》的层次划分及结构的奥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离骚论文,奥秘论文,层次论文,结构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 I206.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7-8444(2000)05-0013-05
学术研究中的某些问题,我们常要知其难点所在,楚辞中《离骚》的研究即是如此。对于《离骚》来说,词语的注释,文句的训解,历史典故的探源,神话意义的阐发等,都是很难的学术工作。然而真正的难点还不在这儿,而在一个分析文本时人人都要做又似乎并不难做的事情上——段落层次的划分。
姜亮夫先生曾经说过:“正如屈赋其它作品那样,每篇都有一个难点,《离骚》的难点在篇章层次,《九歌》的难点在解题。”(《屈原与楚辞》第47页)笔者亦深有同感。层次的划分具体体现在段落上,而段落的划分,一难在《离骚》文理脉络的理解,正如明末著名学者钱澄之所言:“必欲以后世文章开合承接之法求之,岂可与论屈子哉!”二难在分法多、歧义大。据姜亮夫先生统计,不同的分法有九十五家之多(注:见《楚辞今绎讲录·第六讲〈离骚〉析疑》,47页注释①。姜先生言他曾在《离骚章句大义分析》一文里选了七八家的分段法,印发为讲义,发给当时楚辞进修班的学生。可惜笔者未能看到。)。这二难又是互为因果表里的:正因为文理脉络体会理解不深不透,才会歧义大、分法多;而不了解这些不同的分法和歧义,你就很难肯定自己对《离骚》段落层次的划分是否正确。而《离骚》的分段又是任何一位楚辞学者无法绕过或暂时置之不理的问题,正如清代楚辞学者朱冀所说:“读《离骚》须分段看,又须通长看。不分段看,则章法不清。不通长看,则血胍不贯。旧注之失,在逐字逐句求其解,而于前后呼应阖闢处,全欠理会。”(《离骚辩·凡例》)
因此,近两年来,笔者在撰写《楚辞学文库·楚辞要籍提要》时,查阅了一百多本研屈著作(清及清以前七十多部,清以后二十多部),发现不同分法近四十种(没有姜先生发现的那么多)。从研究的发展进程看,段落划分在明代开始受到重视,分法渐多,分歧渐大。降及清代,各种划分方法已基本形成,以后的分法基本上超不出这个范围。如朱熹《楚辞集注》对《离骚》不分段,郭沫若的《屈原赋今译》也如此(只是将四句作一节);令人张家英先生的《屈原赋译释》对《离骚》的分段与清人张德纯《离骚节解》基本一致,金开成先生的《屈原集校注》的《离骚》分段法也是在董国英《楚辞贯》和鲁笔《楚辞达》二者之间作选择。特别值得提出的是,朱冀《离骚辩》将《离骚》分八段,而中华书局的洪兴祖《楚辞补注》校点本(1983年版)亦分八段,分法与朱冀的相近,属于同一类型(注:《四部丛刊》影印明翻宋本,《离骚》并未分段。然该书《出版说明》言据汲古阁标点排印,“本书最初由白化文、许德楠、李如鸾、方进同志标点,编辑部做了进一部加工”,并未言做了分段工作,其分段可能另有所据。)。但此分法有较大影响,如马茂元先生主编的《楚辞研究集成·楚辞注释》中《离骚》段落之分法,就完全与之相同。
而且笔者还发现,即使是明清时期的近四十种分法,也有近一半是明显错误或没有多大意义的,真正有独特见解可成一家之言又有代表性的,不过十多家而已。下面将这十多家作一个简略的介绍:
朱冀的八分法:
一、帝高阳之苗裔兮——哀众芳之芜秽;
二、众皆竞进以贪婪兮——愿依彭咸之遗则;
三、长太息以掩涕兮——固前圣之所厚;
四、悔相道之不察兮——岂余心之可惩;
五、女媭之婵媛兮——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
六、索藑茅以莛兮——谓申椒其不芳;
七、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周流观乎上下;
八、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篇末。
中华书局校点本(以下简称“中华本”)的八分法:
一、篇首——来吾导夫先路;
二、昔三后之纯粹兮——伤灵修之数化;
三、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固前圣之所厚;
四、悔相道之不察兮——岂余心之可惩;
五、女媭之婵媛兮——沾余襟之浪浪;
六、跪敷衽以陈辞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
七、索藑茅以筳兮——周流观乎上下;
八、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蜷局顾而不行。(“乱曰”以下未作一段)
戴震的十分法:
一、篇首——反信谗而齌怒。“自叙生平大略,而终于君之信谗。”
二、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愿依彭咸之遗则。“申言被谗之故,而因自明其志如此。”
三、长太息以掩涕兮——固前圣之所厚。“言君信谗之故,而己终不随流俗,以申前意也。”
四、悔相道之不察兮——岂余心之可惩。“设为退隐之思,言事君虽不得,而好修不变。”
五、女媭婵媛兮——霑余襟之浪浪。 “借女媭之言,而因之陈辞……申前未尽之意。”
六、跪敷衽以陈辞兮——好蔽美而嫉妒。“托言往见古先哲王之在天者以自广;……因以叹混浊之世。”
七、朝吾将济于白水兮——好蔽美而称恶。“托言欲求贤以自广。”
八、闺中既以邃远兮——谓申椒其不芳。“命灵氛为卜其行”,“而因念世之弃贤如此”。
九、欲从灵氛之吉占兮——芬至今犹未沫。“言不独世弃贤,向所称贤者,亦往往因之自弃,惟己则不随流俗迁改。”
十、和调度以自娱兮——蜷局顾而不行。“托言远逝所至,忧思不解,志在睠顾楚国终焉。”(“乱曰”以下未作一段)
鲁笔的十二分法:
一、篇首——来吾道夫先路。“自叙其天人交至本领,急乘时图君也。”
二、昔三后之纯粹兮——哀众芳之芜秽。“叙因导先路见疏,总由于党人蛊惑君心也。”
三、众皆竞进以贪婪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言与众竞进驰骋,立修名如古人。”
四、怨灵修之浩荡兮——固前圣之所厚。“忽怨忽疑,自伤自解。”
五、悔相道之不察兮——岂余心之可惩。“先悔后解,与上段共翻论前半篇之案。”
六、女媭之婵媛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作过文”。
七、依前圣以节中兮——溘埃风余上征。“皆陈重华之词。”
八、朝发轫于苍梧兮——哀高丘之无女。“总为叩帝之故。”
九、溘吾游此春宫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皆求女不遂之词。”
十、索茅以筳兮——怀椒糈而要之;
十一、百神翳其备降兮——周流观乎上下;
十二、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篇末。“写去国自疏,以末章死节为归结。”
王邦采《离骚汇订》的三分法:
一、篇首——岂余心之可惩;
二、女媭之婵媛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
三、索茅以筳——篇末。
龚景瀚《离骚笺》的三分法:
一、篇首——霑余襟之浪浪;龚氏认为“正言之也”,主要运用“赋”的手法。
二、跪敷衽以陈辞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认为“放言之也”,主要运用“比”的手法。
三、索茅以筳兮——篇末;认为“假言之也”,主要动用“兴”的手法。
另外,吴世尚《楚辞疏》分两大段,屈复《楚辞新注》分五大段,奚禄诒《楚辞详解》分四大部分七段,董国英《楚辞贯》分十二段,张德纯《离骚节解》分十三段,李陈玉《楚辞笺注》分十四段。限于篇幅,现将其共列于下:篇首——字余曰灵均;李陈玉,1;屈复1。
——纫秋兰以为佩;李陈玉,2。
——恐美人之迟暮;李陈玉,3;董国英,1。
——来吾道夫先路;张德纯,1。
——夫唯灵修之故也;李陈玉,4。
——伤灵修之数化;李陈玉,5;张德纯,2。
——哀众芳之芜秽;董国英,2。
——愿依彭咸之遗则;张德纯,3。
——虽九死其犹未悔;李陈玉,6;董国英,3;奚禄诒,1。
——固前圣之所厚;李陈玉,7;董国英,4;张德纯,4。
——岂余心之可惩;李陈玉,8;董国英,5;张德纯,5;奚禄诒,2。
——夫何茕独而不予听;李陈玉,9;董国英,6;屈复,2。
——沾余襟之浪浪;董国英,7;张德纯,6;奚禄诒,3。吴世尚,1。
——溘埃风余上征;李陈玉,10。
——结幽兰而延伫;张德纯,7。
——好蔽美而嫉妒;董国英,8;奚禄诒,4。
——好蔽美而称恶;董国英,9。
——余焉能忍与此终古;李陈玉,11;张德纯,8;屈复,3;奚禄诒,5——谓申椒其不芳;董国英,10;张德纯,9。
——恐嫉妒而折之;张德纯,10。
——芬至今犹未沫;董国英,11。
——周流观乎上下;李陈玉,12;张德纯,11。
——吾将远逝以自疏;奚禄诒,6。
——蜷局顾而不行;李陈玉,13;张德纯,12;屈复,4;奚禄诒,7。
——篇末;李陈玉,14;董国英,12;张德纯,13;屈复,5; 吴世尚,2。
吴世尚、屈复等七家分段之理由,有的结合段落要义说明,有的则于篇首介绍中总括之;有的较详细,有的极简略,此处也无法一一列出,笔者将在后面论述时视需要简言之。
归纳分析以上材料,仔细对比各家分段的原则和特点,可以发现一些规律。
其一,诸家分段的侧重面(即关注的重心)往往不一样。侧重面不同,分法亦常有差异。朱冀明言他分段的原则是以文气收束和叙事线索为主,中华本虽未明言分段原则,但具体分出的八段已告诉我们,此分法是以叙事为主线,着眼于人物活动、事态发展、时空顺序,依据实体性的材料进行划分,重视诗歌之叙事性。戴震的十分法则不同,它以抒情为主线,着眼于情绪变化、感情波折、内心矛盾,多靠精神心理因素作判断,重视诗歌之抒情性。如八分法(以下以中华本为例)第一大段至“来吾道夫先路”止,着重于屈原的自叙;十分法至“反信谗而齌怒”,着重屈原的意向抱负及理想情操。八分法第二大段至“伤灵修之数化”止,着重于楚国历史现实的叙述及事君不合以至误解的经过;十分法则至“愿依彭咸之遗则”,着重于申明被谗之因由,表明遭败而志愈坚的心迹。八分法最后一段从“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开始,着重于屈原准备远行;十分法最后一段从“和调度以自娱兮”开始,着重于屈原对楚国的睠顾。
再看龚景瀚的三分法,它与八分法、十分法都不一样,龚氏以基本表现方法为主线,着眼于手法剖析,用《诗经》“赋”、“比”、“兴”的传统理论观察《离骚》之结构,重视诗歌之艺术性。如龚氏认为第一大段是直叙朝野上下以致亲人都不理解的苦衷,直抒国人莫我知之的感慨,既是以直叙为主,当是“赋”之手法,还特将“女媭之婵媛兮”一节划为第一段。第二大段龚氏认为是“引彼以例此”,以“求女”喻求君之识,热望实现其美政理想,这当然属于“比”。第三大段龚氏则皆判为“有其言而无其事”,是“皆言何怀乎故都,而将从彭咸之所居也”,故具有“兴”的特点。龚氏之分法,过度粘滞于《诗经》之“诗法”,比朱熹走得更远,显得有些机械。但他充分注意了屈赋叙事抒情的手法特色,同时考虑了《离骚》的内在脉络及文气的运行,有时还兼顾屈原创作心理的独特之处,分段法新鲜而确有一定道理,故对后世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
总结以上三种分法,可以说,八分期法重在“事”,十分法重在“志”,龚氏三分法重在“法”。
其二,以这三个侧重面观察其他各家,除王邦采的分法带有综合性的特点外,别的都往往重于一面。屈复概括每段段落大意时,均强调其叙述性,如第一段言“叙世系祖考,生时名字”;第二段言“自自疏说到既疏,自既疏说到既废,反复纷纭”;第四段言“闺中邃远,哲王不寤,决之灵氛巫咸,多不入耳之言”。很明显,他的分法重在“事”。通过李陈玉所分的段及段落大意,也可看出他关注的重心与屈复相同,则以“事”为先。而张德纯的十三分法,前三段侧重面还不明显,从第四段以后就表现得很清楚了。如他概括第四段之大意为:“素怀既定而反复以坚其愿也。”第五段为:“自反无缺而从容以广其志也。”第六段为:“盖既坚之愿而历证以明其守也。”第七段为:“盖即欲广志而号呼以致其情也。”以下亦大致如此,说明他关注的重心与戴震基本相同。而分段的起始句除前面几段与戴的略有差异,后面的略细一些外,其余基本与戴的一致。至于吴世尚将《离骚》分为两大段,前为实写,后为虚写,明显是以“法”分之。奚禄诒虽未说明分段原则,但其分法也已显示其重心所在。
董国英和鲁笔的分段构想,判别要麻烦一些。他们似乎三方面都很看重,综合性似乎较强。鲁笔的段落大意,前三段似重叙述,四、五两段似又重情志,第六段又讲起了文法。董国英于第一段后言:“修身取贤,暗立通篇之柱,以下段段相承到底。”好象是要以“法”作为分段原则了,不料第二段即言:“自叙始导君以用贤而不纳,继以谏君不用贤而见疏。”——又是以叙述为重。第三、四段又一变,尤其是第四段言:“始而怨王,继而归罪于党人,终仍归怨于王。”——此又变为重于情志了!所以产生这种现象,是鲁、董二人的主观愿望与《离骚》文本的客观状况发生矛盾的结果。细细斟酌二人的分段及段落大意,由此进一步剖析他们的心理,可以肯定,其初衷确实是想将三者综合在一起的。但是他们没能深入了解《离骚》文本的内在机理结构,不了解只要划分法在三段以上,就根本不可能将这三者兼顾完善(这点下面将论述)。大约鲁、董二人在具体划分时也感到困难,所以最终还是有所侧重,鲁氏略为侧重于“事”,而董氏则较为侧重于“情”。故鲁氏之分法与八分法稍近一些,而董氏之分法与戴震的十分法大致相同。
其三,最重要的一点,通过分段研究,笔者发现《离骚》内部结构的一个重要奥秘,在这首响绝千古的伟大诗篇中,伏有三条线,即前面已叙及的事件、情志、方法。三条线中又以情志为主干。它们在文中波动运行,时起时伏,此起彼伏,既有合又有分,既综合又独立。表现在外部形式上,它们各有其对应的显现点——运动的波峰。当一条线显现出来,即处于波峰状态时,另两条线常常伏下,如此交错向前运动。而三条线又有结合处,也可以说是共振点,它使《离骚》内在结构既错综复杂又紧密地组合成一个整体。凡是共振点,则必为全诗转折回环并掀起新的高潮之处。很明显,这样的共振点有四处:“岂余心之可惩”、“余焉能忍与此终古”、“蜷局顾而不行”再加“尾声”,这也是这几句各家分段最集中的原因。另外,还有几处为两线接近或相交之点,全诗在这里也会有次一级之转折和波澜。此类句子有“伤灵修之数化”、“固前圣之所厚”、“沾余襟之浪浪”、“周流观乎上下”,这几处也为较多的学者所认同。
前人常常慨叹《离骚》“诗思奇奥”、“文理难寻”,殊不知这正是《离骚》巨大艺术魅力之所在。若偏重于一条主线,以为全诗仅仅围绕这条线展开,其结果便会理不清头绪,如坠五里雾里。若按习惯、按常规要求叙事、抒情、表现手法三线同一,同起同伏,那就像拿僵死的框架去套卡千变万化、丰富多彩的生活,雄文《离骚》岂会被这种框架套住?正如清人张大受所言:“昔苏若兰璇玑织锦,尺幅之中,诗千馀首,循环反复,错综变化,浅识者且不能寻其端绪,究其脉络,况屈大夫之争光日月者,欲一以贯之,难矣!”(张诗《屈子贯张大受序》)清人夏大霖亦言:“岂支离之成赋兮,轻加诬乎屈宋。文有理如茧丝兮,一绪引于微茫。”(夏大霖《屈骚心印·屈骚书后》)这说明前人通过反复研究,已经直觉地意识到,想用一线结构的习惯思维来窥察《离骚》的章法层次奥秘,断然行不通!它也从反面证明了我们前面发现的结构规律。而这规律正是这首叙事性较强的伟大的政治抒情长诗卓荦骀荡、波谲云诡、奥妙无穷、永具魅力的艺术特色之一。
正因为一些学者对《离骚》的这个结构特点不太了解,在划分层次段落时遇到关键处常显得无所适从,处理有点随心所欲。他们不知道这关键处正是某一条线的波起显现处,而往往以过渡段视之,一时将它们划到上段,一时又将它们划到下段,常常使读者有支离破碎之感,反而被弄糊涂了。如鲁笔将其划分的第六段注为“作过文”,不知此正是“手法”一线之波起处,从此诗中引入了对话人物,以下“就重华而陈辞”、“命灵氛为余占之”、“巫咸将夕降兮”三小节均为“手法”一线的关键处(波起处)。若按其第六、第七、第八、第九段之划分标准,第十段应划在“谓申椒其不芳”一句,然而鲁氏却划在“怀椒糈而要之”,显示了其因不理解而犹疑不定的心态。再如,《离骚》的“叙事”、“情志”两条线交错起伏,一条线波起则另一条线伏下,像“曾歔欷余郁邑兮”一小节为“情志”,接下“跪敷衽以陈辞兮”一小节则为“叙事”;“好蔽美而嫉妒”、“周流观乎上下”等句,均属后者,“哀高丘之无女”,则属前者。有的学者则认为它们所属之小节是过渡段,一时划归上节,一时又划归下节,因理解错误而显示出随意性。
其四,在探察出《离骚》三线结构的奥秘后,再来作段落层次的划分,我们心中就有底了。假若想将三个侧重面都照顾到,显然只有一种分法——三分法:即篇首——岂余心之可惩;女媭之婵媛兮——余焉能与此终古;索藑茅以筳兮——蜷局顾而不行;“乱曰”一小节只能作为“尾声”。王邦采恰好暗合了这种方法,但他将“尾声”也放入第三段,仍不够准确。反过来说,假若要对《离骚》作三段划分,也就必须将三条线都照顾到,因此三分法也只应当有此一种分法,其馀的三分法都是不太准确不太合理的。
然而,在对《离骚》进行注释、翻译、讲解、赏析时,三分法毕竟太粗略了,传承、研究、阐发等工作进行起来都不方便,大于三段的分法必然会出现。但是,十二段以上的分法又太细了。不仅太细,还往往并未能准确地勾勒出一条主线起伏运动轨迹。李陈玉之十四段分法,如将尾声不算,实际也只有十三段,它不过是把八分法再划细一点而已。因此,分段数以在十以内为好。
一旦超出三分,就要丢掉一个幻想——以为能有一种分法可将三个侧重面综合统一起来,也就是说,任何一种分法都只能偏重一条主线,侧重于一个方面,任何一种分法都不是唯一正确、高于其它分法的。这也就是《离骚》层次段落划分法比我国的所有诗歌都多的原因之一。笔者倾向于在三个侧重面中,每个侧重面选择一种分法作代表。侧重于叙事的,当以朱冀或中华本的八分法较合适,一则因其分法较合理,二则这两种本(尤其是中华本)的分法影响较大,便于各方面统一。侧重于情志的,当以戴震之十分法较合适,因张德纯之十三分法烦琐了一些,反不及戴震的准确。
至于侧重于手法方面的,可参照奚禄诒之七分法。因吴世尚之二分法太粗,其下面再细分的层次还与之相矛盾。龚景瀚之三分法又不尽合理。相比之下,还是奚氏的较为合适一些。
当然,作为研究工作,尽可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仍可坚持《离骚》分段之多样性,也不完全排斥有的学者在前人的基础上创立新的分段法(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另一方面,作为传承工作,在向广大读者介绍、讲授、翻译《离骚》时,在明白了它内在结构的奥秘后,应有一个大致的相对的统一。这样广大读者才不会被五花八门的分段弄得晕头胀脑、无所适从,以致影响对《离骚》的接受和欣赏。所以笔者最后提出这样四种分法,以供大家参考。
收稿日期:2000-0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