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文化遗址班菩探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泰国论文,遗址论文,文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班菩(Ban Phu)位于泰国东南乌隆府,距府治乌泰他尼(Udon Thani)68公里,紧接蒲潘山脉。1973年在这里的山岩上发现一批史前壁画和一些佛教文化遗址,成为继班清(Ban Chiang)文化遗址后的又一重大考古发现,引起学术界的重视。1974年至1976年,泰国法政大学组织了一支专门的考察队,在班菩进行实地考察,由素米·碧滴帕执笔写了一本泰文小册子《班菩——已逝岁月的痕迹》,对班菩文化遗址作了开拓性的研究,有的结论很有价值。但由于作者不谙使用有关中文史料,故未能深入探讨其文化源流,不能不视为憾事。
班菩的史前文明
据班菩的地形地貌显示,远在亿万年前,这里曾是一片大海。我们可以在地面岩石上看到海浪浸蚀的痕迹。在岩层断面,亦有明显的沙石堆积。由于海水的冲刷,使有的巨石变成蘑菇状,上头大,下头小,可蔽日遮雨。有的则像屋檐式地突出来,或形成岩穴。不知从何时开始,地壳发生变动,使这一地区由沧海变陆地,孕育了早期的史前文明。
我们知道,原始人类的居住形式不外乎二类:一巢居。二穴居。第一类是在树上筑巢而居,像鸟鹊一样,后来发展成干槛式的高脚屋。第二类利用天然山洞或掘穴而居,有如走兽,以后演变成窑洞或地面上的房屋。这是两种不同的文化源流,故有“北人穴处,南人巢居”之说。
班菩的原始居民,显然充分利用了这些能够蔽日遮雨的岩穴作为他们的居所,属于穴居的一类。跟以干槛式建筑为重要文化特征的泰老系民族不同,这是首先必须肯定的。
素米·碧滴帕的调查报告亦说:、这一带山区的早期原居住居民是狩猎民族,他们依靠山林谋生,并分成一组组地居住在岩穴石缝中,每组的人数不多。这与泰老系民族“傍水结楼,习于舟楫”的生活习俗亦有很大的差异。
班菩的史前壁画计分四类:一,人。二,兽。三,手掌印。四,几何纹。皆用赤铁矿石粉作为颜料绘制,呈赭红色。人像共8人,站成一排,作行走状。壁画藏在两块长约6米、恰似蚌壳张口的岩壁上,因此得以保持悠久的岁月。关于动物的绘画,有野牛、山猪、飞禽、马鹿等,线条简洁,形象古朴,被人类学家归为原始艺术类(Primitive Arts)。另外,手掌印和几何纹,归为抽象艺术类(Abstract Arts)。
当笔者第一眼看到班菩壁画的时候,马上便联想到云南苍源县的佤族史前壁画,两者的风格及内容竟是这样相似,使我毫不犹豫地认定两处壁画有密不可分的联系。这个想法,从已故著名东南亚史专家陈序经教授的著作里获得赞同。尽管这位教授生前不一定到过泰国,但他在《掸泰古史初稿》里论述得十分精辟:
“暹罗北部,这就是八百的领域中,曾为腊佤种所占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直到现在,在这个区域里,还有不少的腊佤人,在清迈的西边与西南的山区隆基(Long Gyse)一带,还有不少腊佤人散居各处。有人说,这些人是这些地方的原始种族,他们的容貌较老人或八百人为黑,身材也较小,其额低而鼻平,但是他们躯体康健,而两脚强壮,在种族上,他们多与老人同化。
云南的佤族又叫阿佤,与泰国的腊佤同族,属猛—吉蔑(Mon-Kpmer)族系。泰国历史上出现的罗斛国(Lavo),很有可能就是腊佤族(Lava)建立的国家。可见,腊佤在云南南部、泰国北部和东北部有悠久的历史,他们是这一带地区的原住居民,是苍源和班菩史前壁画的创作者。
分析早期腊佤在班菩岩壁上留下壁画的原因,不会是单纯地出自美术创作的冲动,而是跟他们的原始宗教信仰有关。否则,除了人兽的图形外,就不该有手掌印和各种不可理喻的几何纹。可惜现在我们还弄不清这种原始宗教的教义和崇拜的仪式。
从云南沧源佤族壁画和泰国班菩腊佤壁画极度相似这一特点,反映出他们在原始宗教信仰方面的同一性。云南南部和泰国北部及东北部,虽然现在分属两个国家,但从文化史的角度看,则属同一文化区,有着密切的文化亲缘关系,只有把它作为一个整体来研究,才能找到民族文化发展的源流。
班菩的民间传说
民间传说并非信史。但是,在文字记载阙如的情况下,民间传说的某些部分,亦可作为我们分析研究的佐证。
关于班菩,有一个传说广泛流传于泰国东北部和老挝地区。故事的梗概是这样的:
喃吴莎是藩城城主帕雅公潘的女儿。当她到了读书的年龄,其父把她送到森林里随隐士修习。为防止野兽伤害,其父替她在岩石高处筑屋憩息。时间过得很快,喃吴落出脱成一位漂亮的怀春少女。一天,他做了个花环并在上面题写了一首情诗,随水灯漂逝。这个水灯经湄公河漂到帕科城,被城主的儿子刀巴罗所得,遂对喃吴莎产生爱慕之心。刀巴罗骑马找到了班菩,和喃吴莎私定终身。两人在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妙的时光,最后终于被帕雅公潘所觉察。帕雅公潘对女儿的行为十分不满,并对女婿籍口寻衅。他向刀巴罗提出比赛建寺,条件是须在一夜之间建成,完不成者处死。刀巴罗接受挑战,但略施计谋。在天亮之前,他在山顶的树梢上点起一盏灯,使帕雅公潘误认为天边升起了启明星而停止建寺,并因比赛失败而被斩首。刀巴罗和喃吴莎成为潘城的统治者,他们相亲相爱,过着美满的生活,直到老死。
现在当地居民在班菩地区设了许多木牌标志,指示哪儿是喃吴莎的住处,哪儿是刀巴罗的马厩,哪儿是帕雅公潘盖的寺庙,好像真有其事似的。
我们无须考证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仅就这个传说产生的背景就反映出这段时期泰老族已经取代了原先的腊佤族,成为班菩地区的主体民族。因为从故事主角的姓名可以看出他们是泰老族。喃吴莎的“喃”(Nan),是泰老族冠于女性前的称呼。帕雅公潘的“帕雅”(Paya)是“王者”。刀巴罗的“刀”(Tao)是“头人”。
泰族和老族本系同源,最早称为哀牢族,公元前三世纪发源于云南的哀牢山。“哀牢”实际是“牢”,也就是“老”。“哀”是泰老语中的一个虚词,相当于汉语中阿王、阿陈的“阿”。公元七世纪以后,哀牢国减亡,白族建立了南诏国的统治,哀牢人的一部分继续留在保山地区和金沙江流域,成为现今这一带傣族的先民。一部分沿元江、澜沧江、怒江南下,成为现今西双版纳的傣族、泰国的泰族的老挝的老族的共同先民。
事实上,包括班菩在内的泰国东北部地区,历史上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置于老族的统治之下,直至近代法国殖民者占领了老挝以后,才划定以湄公河为泰老两国的自然边界。所以,班菩文化遗址,除史前壁画是腊佤族留下的外,其余皆是泰老族创造的文化。
班菩的佛都遗迹
班菩的文化遗址,显示出浓厚的宗教色彩。腊佤的史前壁画,与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有关。此外,尽是泰老族信奉的佛教文化遗物。
在传说中喃吴莎居住的地方,耸立着一块被称为“赛玛”(Saima)的石碑,高约一米,呈莲花瓣形,沙石凿成。原先可能镌有花纹或文字,因年代久远而剥蚀。这种“赛玛”在泰国佛寺中一般作为界碑,界定剃度僧侣的地方。所谓喃吴莎的住所,曾是举行剃度仪式的场所。四周还有四个埋“赛玛”的坑,可惜碑已不见。距此不远,有一石穴,储存着清洌的山泉,称为喃吴莎井,显然是当时居住在这里的泰老族人经常使用的一个水源。
在传说中帕雅公潘建寺的地方,存留着许多天然洞穴和佛像,为方便研究,泰国法政大学的考察队作了编号。
1号洞穴有三尊佛像,被后人用水泥修补过,以致无法辨别原来的样子。另有五尊佛像没有被修茸,仍保持旧貌,但均遭破损,只剩下头和底座。这些佛像用细砂石雕凿而成,呈银灰色,打坐姿势,佛像宽60至70公分,底座有的是堕罗底式的莲花座。
2号洞穴有立佛四尊,佛的右手举至胸前,左手下垂贴身。面孔属堕罗钵底时代的艺术式样。另有两尊坐佛,分别宽61公分和75公分,头部和底座均有破损。
3号洞穴是三尊佛像并列。最靠西南方的洞穴被凿成三角拱门状,颇似神龛,工艺精巧。顺序过来有两个拱门相接,右边比左边一个稍大,内有坐佛一尊,宽1米、高1.1米,堕罗钵底式样,大概是当地工匠所凿,其风格与泰国中部或东北部其它同时代的佛像迥然不同。左边拱门里的佛像已不见,有被凿盗的痕迹。在两拱门上端列有六尊小佛,高40至50公分,站成一排,从左至右宽1.3米。6尊佛像的头部均遭破坏。拱门右边有三尊立佛,承座稍向前突出,距地面1.1米,3尊佛像皆被顶上坍塌下来的石头砸坏。另有一尊坐佛,其底座距地面1米,佛像宽70公分,高75公分。
石拱门后也有佛像,最左边为立佛三尊,保存完好。像高二米,右手举起,面孔为典型的堕罗钵底时代艺术杰作。紧挨着的一尊佛像还更大,但残损严重,仅可看出一只左臂。
值得注意的是石檐下面的一尊佛像,身着高棉式的长袍,显示出华富里时代的艺术特征,可惜佛像上部残损,看不出面部及头上的装饰。
素米·碧滴帕的调查报告分析说:
“3号洞穴大概是一个重要的佛教场所,佛像很多,堕罗钵底型渗杂着高棉型,特别是穿高棉服饰的菩萨和其它佛像并列,显示出大乘教派的势力和影响。因此,那个时期这一带流行的是大乘佛教。”素米·碧滴帕的分析很有见地,不足之处是未能进一步阐述班菩的大乘佛教与中国佛教的关系。泰国和老挝地区,一直都是流行小乘佛教,是从印度经锡兰传入的。班菩的大乘佛教只可能来自云南,这跟公元7世纪后哀牢人沿澜沧江南迁,不会没有关系。
4号洞穴计分四层,最高层有一台,大概用来放置什么圣物。四周凿有方孔,可能用来树“赛玛”界碑或佛像。另有圆孔,用于支木柱或石柱。
在传说中刀巴罗比赛建寺的地方,利用巨石的天然形状,构成宽8米,高6米,长13.5米的简易厅堂,供当时的僧侣传经布道。
总而言之,班菩的佛教遗存十分丰富,佛像造型多呈现出堕罗钵底时期的艺术风格,即与柬埔寨吴哥前期艺术近似,同时又带有印度笈多王朝的艺术特色。佛像一般为椭圆型的脸,瘦削的鼻,丰富的面部表情,厚厚的嘴唇,头顶有角椎状的肉髻。由这些特征断定,班菩的佛像多是公元7至11世纪的作品。
班菩是参半国故地
在研究泰国佛教艺术史的过程中,学者们根据不同时期和地点在佛像造型上的不同特点,归类为三佛齐时期,堕罗钵底时期,华富里时期,阿瑜陀耶时期,吞武里时间,曼谷王朝时期等。一方面我们可以根据佛像的造型艺术风格,确定其塑造年代和地区。同时,亦可根据佛像的类型,回过头去测定相关的史地问题。
根据班菩现存佛像多属堕罗钵底型这一特点,断定这些佛像制作于公元7至11世纪,因为堕罗钵底国正是这段时间出现于泰国中部佛统府一带。虽然没有充分的证据说明堕罗钵底国的影响那时已经达到泰东北地区,但处于同一时代的艺术巨匠们往往会形成共同的时代特征和审美观点,也是很自然的。
班菩的石雕佛像也一样,不管它出自何人之手,也不管佛统和班菩相距多远,不可避免地要打上堕罗钵底的时代烙印。抓住这一点,就等于找到一把解开历史之迷的金钥匙。
泰国的堕罗钵底时期大致相当于中国的唐朝,我们可以从唐代的载籍中寻觅到一些有关的史料。
《新唐书》说到泰国中部的堕罗钵底国存在的同时,在现今的柬埔寨和老挝的万象地区,有一个幅员广大的真腊国。“真腊,一曰吉蔑,本扶南属国。去京师二万七百里。东距车渠,西属骠,南濒海,北与道明接,其王刹利伊金那,贞观初并扶南有其地。……有战象五千,良者饲以肉。世与参半、骠通好,与环王乾陀洹数相攻。
作为真腊盟友的骠国,在现今缅甸北部,这已是定论,毋庸多言。问题是参半究竟在什么地方?长期以来中外学者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国,也或许是因为提不出具体的意见和看法。笔者这次到班菩实地考察,最大的收获便是确定班菩是参半国故地。这个发现,使笔者喜不自禁。现将其理由阐述如次:
首先,《新唐书·真腊传》说:“文单西北属国曰参半,武德八年(公元625)使者来。”从地望上说,班菩在万象西部约50公里,与《新唐书》的说法大致相符。由于我们不能要求公元7、8世纪的古人具有今人这样准确的地理知识,所以西与西北之误,当可谅解。再从时间上说,班菩的佛教文化产生于公元7世纪,与参半国的出现时间相符。除班菩外,在万象西北方找不到任何拥有公元7世纪文化遗迹的地方。所以,参半故地非班菩莫属。
其次,参半的“半”读音为Ban,在泰老语里是“家乡”、“家园”、“家”的意思。现在一般汉译为“班”,如班清、班菩等。参读若Chang,泰老语中“大象”的意思。参半就是“大象之家”。现在泰东北方言仍称万象为班参(BanChang),只不过按泰老语法定语后置,实际应指距今万象城50公里的班菩。
在泰、老、缅北部和云南南部,很多古代留下的地名都有规律可循。例如城市称为Ghi-ang,计有清迈(ChiangMai),清莱(ChiangRai),景栋(ChiangTong)景洪(ChiangRong)。1994年3月,中泰缅三国的学者联合在清莱举行了上述四Ching的学术讨论会,并组织与会学者到缅甸景栋考察。此外,还有很多地方以Ban命名,如班清(BanChiang),班东(BanTong),琅勃拉邦(LuangpraBan帝王之家)等。以Ban命名的地方,多与泰老两国有关。1994年4月,在泰国乌泰他尼召开了“泰老文化关系”国际讨论会,并组织与会学者去老挝万象考察。
最后应该提及的是,参半作为老族建立的国家,是“大象之家”的意思。老族于公元14世纪以后建立的南掌国,又译澜沧国,是“百万大象之国”的意思。最初建都琅勃拉邦,称为“帝王之家”。后迁到Vien Chan,称为万象。总是与大象有不解之缘。故老挝有万象之邦的美称,大象一度上了老挝的国旗。
由于参半国故地现在泰国境内,故参半国的历史应属泰国史之一部分。参半国故地的发现,为泰国素可素王朝以前的历史填补了一页空白;班菩的佛教文化遗址,又为中国史籍有关参半国的简略记载,增添了许多翔实可信的实物资料。相信,随着研究的进一步深入,我们将会有更多新的发现。
注释:
①素米·碧滴帕《班菩——已逝岁月的痕迹》,朱拉隆功大学出版社佛历2520年版(泰文)第60页。
②陈序经《掸泰古史初稿》1962年内部版第88页。
③参阅拙文《哀牢是傣系民族的先民》,载《泰国史散论》,广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12月第180,185页。
④素米·碧滴帕《班菩——已逝岁月的痕迹》,朱拉隆功大学出版社佛历2520年版(泰文)第44页。
⑤⑥《新唐书》卷222下,真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