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都提倡“读整本书”?_哈利·波特论文

为什么我们都提倡“读整本书”?_哈利·波特论文

为什么我们都主张“整本书阅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本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余党绪:今天的话题是“整本书阅读”,这是我和叶开先生关于阅读的一个共识。讨论之前,我们先要给“整本书阅读”做一个界定。这里所谓的“书”,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印刷品,如果将“满分作文大全”“高分作文秘籍”之类的出版物都算作“书”的话,那么,讨论“整本书阅读”其实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学生几乎每天都在做这样的阅读。显然,这里的“书”,指的是与作者的生命联系在一起的、有独特的灵魂与气质的著作,可以是一部完整的文学作品如《悲惨世界》,或者是一部哲学著作如《理想国》。如此说来,“整本书”其实是针对“节选”“片段”讲的,这本书,本身就是一个生命体。当然,像《论语》《老子》这样的“言论集”,虽然看似一堆碎片,但都有自己的话语体系、思想体系和逻辑体系,也算一部完整的书。

      关于阅读,当然不应该有门槛之别,有门户之见,尤其是成长中的青少年,理想的阅读状态应该是多而杂,越多越好,越杂越好。但人的精力与时间毕竟有限,眼界也有难以企及的地方。现实的考虑,我主张多读几本经典,精读几本名著。于是,讨论“整本书阅读”也就有了现实的意义。现行教材大都是三两千字的文章,涉及经典名著的,也多是节选,是片段。比如《边城》,有的教材选了第三章至第六章;《阿Q正传》,有的教材选了“优胜记略”“续优胜记略”。当然,教材有教材的难处,限于篇幅,难以承载更多的内容,但带来的后果却很严重。不能不承认,教材在学生的学习中依然居于主要的地位,所谓阅读,很多人其实就是阅读教材。上海“二期课改”希望改变所谓的“教材中心”,遗憾的是,“教材中心”不仅没有改观,相反似乎更严重了。因此,若教材将“整本书阅读”拒之门外,等于让很多学生失去了“整本书阅读”的机会。

      读片段,当然不失为一种走近经典名作的捷径。但经典的价值,离不开作品的全息性和生命整体性。读片段,或许就破坏了这种完整性,就像欣赏一个美人,你只看到她美丽的眼睛或脖子,而忽略了她曼妙的身姿和通体脱俗的气质,岂不可惜?其实,窥一斑而知全豹,见一叶而知秋,又要短平快,又要高效益,至少阅读上难以做到两全其美。比如《阿Q正传》,若只读“优胜记略”“续优胜记略”两节,你得到的阿Q形象,差不多是个精神失常的人。我一直有个不太成熟的念头,觉得鲁迅先生当年写《阿Q正传》,其实是想找一个病态而不自知的人,把他放在辛亥革命这场非同寻常的社会变革中做一个社会试验,看他有什么反应,有什么遭际,有什么命运,再看他周遭的人对这一切有什么反应。鲁迅先生写这篇小说,就像做一个虚拟的社会试验。阿Q的日常生活与阿Q的革命生涯,对于小说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但若局限于教材,学生接触的仅仅是阿Q的“优胜”;其他章节,我相信多数教师会说,回家自己读吧。其实大部分学生也就不读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很多学生心中的阿Q就是个神经兮兮的家伙。这算不算焚琴煮鹤呢?

      叶开:在阅读方面,我和余党绪老师心有灵犀,共识很多。我是一个写作者,必须有对语言的基本敏感,这种敏感如同我们吃饭时牙齿能感受到细小的沙子那样。语言也是这样,腐朽的语言,语言里的沙子,都让一个语言敏感者感到硌牙,难以忍受。一次两次,可以连饭一起吐掉,但如果有太多沙子,那只能将整碗饭倒掉了。

      余老师说,作家有作家的优势,作家有大量的语言经验与表达体验。在我看来,这也应该是语文教师应该具有的,算是一种核心能力吧。很可惜,相当数量的语文教师缺乏这种语言敏感,总是喜欢“高屋建瓴”“高大上”地进行抽象的、道德化的灌输。如果这样读文学作品,尤其是经典名著,就会让学生产生破坏性的阅读恶体验,就会破坏学生的阅读兴趣。可谓谬误深远,贻害无穷。

      因此,阅读经典首先要避免先入为主。现行语文教材因为篇幅所限,也受限于既定的编写思想,大都以“主题”为核心组团选文,四五篇一个单元,作为“工具”和“例子”来表现和证明这些“主题”,如“母爱”“传统美德”等。教材很薄,入选文章短小,稍长一点的都要被删减,甚至被改写。如余老师提到的《阿Q正传》,如果只读两章,只知道两个片段,就此作罢,无异于盲人摸象。只读《刘姥姥进大观园》《葫芦僧判断葫芦案》,恐怕就只能得出“封建社会很黑暗”或者“地主阶级残酷剥削劳苦大众”这样片面的结论,真正的《红楼梦》倒被丢弃了。其他如《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都是这个道理。读片段,如果不加以整本书的阅读引导,很难给孩子们以完整的生命感。一本书,就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如同我们的人生,要学会完整地来看。今天很多人看问题很片面,抓住一点不及其余,这与语文教学这种“片段式阅读”有没有因果关系,值得好好研究。

      我也反对改写版的“四大名著”等出版物,文学作品的生命是很脆弱的,一旦离开原有的语言和结构,优等品就可能变成次等品或残次品了。

      余党绪:“整本书阅读”怎么读呢?我有三句话与大家分享。第一句话叫“连滚带爬地读”。这是温儒敏先生的用语,我借用一下。人在童年时代,开心的时候是不是手舞足蹈,是不是连滚带爬?连滚带爬有两层含义,一是读得开心,二是不必苛求字字落实,句句较真,借用陶渊明的话,那就是“好读书,不求甚解”。第二句话叫“绞尽脑汁地想”。这个表达有点青面獠牙的感觉,但我的本意是要强调思考的价值。如果是泛读,“连滚带爬”当然就够了;但若要让一本书进入我们的精神世界,那就需要深度的思考。没有思考的阅读,其效益是值得怀疑的。这就需要批判性阅读。第三句话,我称之为“挖空心思地用”。温儒敏先生曾说过,“处处扣着写作来阅读是很累的”,对于泛读而言,确乎如此;但若是精读,尝试着将阅读转化为自己的表达资源,“读以致用”还是非常必要的。“用”可以反作用于“读”,阅读可由此走向深入。“用”不局限于写作,日常说话、交际和生活中都可以有意识地、创造性地使用。“挖空心思”所强调的就是有意识地、主动地、尝试性地“转化”。

      叶开:很惭愧,余老师讲的三点我都没做到。我读书比较杂,脑子也比较“乱”。作为一个写作者,我有一个怪毛病,脑子里装了好多好多的“小人”,整天在脑子里晃悠,就像小朋友养宠物一样——我的脑袋里养了好多“小人”。这些小人会不断地成长,养大了之后,就把它捉出来,写进作品。写作者都有这样一个“养小人”的习惯。若干年前我曾问过著名作家阿来,他当《科幻世界》主编时特别忙,成天飞来飞去。我就说:“你这样忙,怎么写作呢?”阿来说:“我把这些‘小人’装在脑袋里,带着他们飞来飞去。我带着一个笔记本,一有时间坐下来,我就把这些‘小人’捉出来,每天坚持写一点。”

      这是专业作家的创作习惯,更多像个手工艺人,练手,坚持,管理好自己的时间,不断地写。阅读和写作都要有一个习惯,这样才能在阅读和写作中找到乐趣。找到一本好书,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然后开始阅读。一般的阅读,就像余老师说的“连滚带爬”就可以了。有家长问我,孩子读书速度很快,怎么办?我说,小孩子读书速度就是快,不必担心,先让他们在泛读中找到乐趣,然后再慢慢引导,再深入某一本他特别喜欢的作品,做“囊括式”的精读,这样就会有所得。我写过一篇文章,叫《倒挂在树上的童年》。我是乡村孩子,我们读书的姿势都比较古怪,有时会倒吊在树上看书。我特别欣赏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他有部长篇小说《寒冬夜行人》,专门写读书的种种姿态——躺着读,趴着读,仰着读,倒立着读,还有翻着筋斗读。一定要找到适合你的那个姿态。

      如果爱读书,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样的姿势适合自己?读书时可以有各种姿势:趴在沙发背沿上,贴着墙站着,坐马桶,各种姿势都可以读书——如果这本书吸引你。如果有本事倒立着读,那更精彩。心灵自由,读书自由,开心就好。

      我以此回应余老师的那个“连滚带爬”的讲法,我把“连滚带爬”理解为一个自由开心的阅读状态。这个自由状态如何才能找到?在语文课堂上大概找不到,在语文教材里,找到的可能性也小。那如何寻找呢?我个人的经验(也综合其他学者的经验),是在长期的泛读中,找一个你特别喜欢的作家,认真完整地读完他的所有作品。不一定是“四大名著”或李白、杜甫、白居易,关键是要找到你特别喜欢的作品,古今中外都可以。于是,这就过渡到余老师说的“深度阅读”的范畴了。

      有些男生说“我就喜欢打打杀杀”,那就看《水浒传》吧,只要出门别带着两把板斧照人砍过去就可以了——读书然后这样犯浑几乎是不可能的,真要拿两板斧出去的,那是不读书的粗汉。新一代的青年人,阅读趣味和我们差异很大,我觉得不妨宽容一点。玄幻的、奇幻的、魔幻的、科幻的这些,与同学们似乎更能产生共鸣。

      在阅读上我比较宽容,我认为不同类型的文学作品,包括类型化作品,都有自己的经典。如幻想类,《魔戒》《纳尼亚传奇》《哈尔的移动城堡》和《哈利·波特》等,都是经典。书是读不完的,你必须寻找有代表性的经典作品。读了《魔戒》《哈尔的移动城堡》,对幻想类的作品就有了大致的了解,再读《哈利·波特》,更有兴趣。最有兴趣的同学,不妨精读《哈利·波特》,从中文看到英文,从小说看到电影,再从作者J.K.罗琳追星到小说中女主角赫敏的扮演者艾玛·沃特森——我女儿就是这么干的,她可以说得上是《哈利·波特》专家,其中人物、情节、细节了如指掌,问哪个咒语,咒语是什么功能,都能脱口而出,还有自己的种种观点。——这不就是专家吗?专家就是对某一领域极其熟悉,如数家珍,然后有自己的观点。成年人是大专家,小孩子是小专家。

      这也契合了余老师讲的“绞尽脑汁地想”。不是跪在那里读,不是说“请收下我的膝盖”。不能跪着读,而是要自由地读,认真地思考。这样才能把它彻底占有,才会发展成为你的内力。如果读得多却不能消化,也可能像金庸的武侠小说《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体内七八种真气乱撞,完全使不上劲,只能靠着风清扬前辈传授的“独孤九剑”闯江湖。一般小蟊贼对付得了,碰到真正的高手,就狼狈了。不过,中学生可能还没办法把阅读的东西化成真正的内力,小孩子可以读得宽泛一点,多吸收,以后再慢慢消化,化为己有。

      余党绪:我读过叶开先生的《倒挂在树上的童年》,那文字很漂亮,这就是写作者的“语言感觉”。孩子读书,首先要感兴趣,少些硬性规定,这个我和叶开先生观点一样。说到幻想类作品,我喜欢一部盗墓小说,文字其实也很粗糙,但它的想象力让我着迷,就是《鬼吹灯》。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读《鬼吹灯》,在香港的酒店里看得我头皮发麻,半夜三更不敢睡觉。那个奇妙迷幻的想象世界确实占有了我,后来我读了好几遍。如果一个人真的找到了感兴趣的书,阅读的快乐和阅读效果,与旁观式的、浮光掠影式的阅读,是完全不同的。

      当然,作为一个职业教师,我和叶开先生看问题的侧重点不完全一样。比如,从阅读的效益看,我认为,除了尊重学生的兴趣,还要发现、引导和培养孩子的兴趣。全凭兴趣引导,其实也是有风险的,有时候得逼自己去读一些书。比如针对初中生,新课标提出要读《鲁滨孙漂流记》。为什么偏偏是《鲁滨孙漂流记》呢?因为这是人类公认的经典。西方读书界经常做一些调查,比如BBC、《读者》都会做这样的调查。我看他们的数据,在全人类最受欢迎的作品中,《鲁滨孙漂流记》总是榜上有名,且排名靠前。这么一部历险小说,写一个人在荒岛上孤零零地生活了二十八年,他每天都在沉思,都在追问,在绝望与希望中搏斗,在生存与死亡之间穿梭,对文明、宗教、生存、自然、心灵都做了深度的思考,故事很简单,内涵却非常深刻,我读了很多遍,但我还是经常随手翻翻。每次翻,都有新的感受。比如我最近一次翻,鲁滨孙在孤岛上看到人的脚印之后,陷入了恐惧的煎熬之中。他有一段内心独白,很有哲理:人类到底是无知好呢,还是知道的越多越好?以前他没见过同类的脚印,他不担心,无忧无虑;现在有了新的发现,日子反而没法过下去了。于是他由自己的处境联想到人类的生存,这世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地震、火山、飓风、陨石等灾难,你不知道这些东西,你能快乐过日子;你知道了这些东西的存在,反而度日如年。就这么一段,让我想了好久。我还有一个想法,马云最近创办湖畔大学,我其实想建议马云,可给企业家开一门阅读课,就读《鲁滨孙漂流记》。大家想一想,鲁滨孙是不是很有现代企业家的精神?

      我主张“连滚带爬地读”,并不意味着读书可以囫囵吞枣。我的学生进高中以后,我会问他们:“你们读过《鲁滨孙漂流记》吗?”大部分都会举手。我继续问:“既然你们读过,那么请问鲁滨孙在荒岛中生活多少年?”就会有几位低下了头。我再问鲁滨孙多少年之后碰到了“星期五”,又一批人茫然了。然后我再问,鲁滨孙制作了很多东西,似乎无所不能。但有一样生活用具,他始终做不出来。于是更多的人不敢直视我了。其实就是个木桶。要把木板做成弧形的,很难;再将一块块弧形的板子接榫,不漏水,就更难了。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比如,鲁滨孙认为岛上最美味的食物是什么?有个别同学跟我说:乌龟的蛋。我这样问的目的是什么呢?倒不是说这些细节有多重要。我非常反对将这些细节做成考试题目,这样阅读经典,经典阅读就被糟蹋了,走进死胡同了。我只是认为,如果真正有兴味地读了,这些细节会让你情不自禁地开心、喜悦,它们会自然地成为你记忆中的一部分。

      刚才叶开先生讲“占有”式阅读,批判性阅读,它的前提就是你必须走进书本,走不进去,怎么对话与批判?比方讲,《三国演义》是“群英谱”,但每个人心中的英雄会有不同。到底谁才是英雄?各有各的道理。有学生告诉我,或许刘璋才算真英雄。这个让我惊讶!刘璋在小说中不是主要角色,也没有什么作为,学生竟然能关注到他!习惯上人们认为曹操、刘备才是英雄。在“煮酒论英雄”那一节,曹操论英雄,那是非常狂妄的,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看得中的就是刘备。他对刘璋有一个评价,说刘璋是一个“守户犬”,也就是看门狗。刘璋觉得自己固守益州就够了,曹操觉得人家野心不够大,没志向,瞧不起。但仔细想一想,我们是不是被曹操给迷惑了?若用现代眼光看,我们对刘璋的评价是不是要反思一下?刘璋被刘备包围了,败局已定。谋士们劝“主公”和刘备拼个鱼死网破。当时的成都,其实粮草、人力还可支撑一阵子,负隅顽抗也不是不可能。那么,刘璋怎么选择呢?从某种角度看,我认为是可歌可泣的。他说:“我们刘家人在成都待了那么多年,四川的老百姓对我们有恩。如今大势已去,咱们不能老是考虑自己。一旦开战,成都的父老乡亲,他们就倒大霉了!”结果他选择了投降。站在野心家的角度看,刘璋是个懦夫;但用今天的眼光看,他把人的生命,把人民的安居乐业,作为考虑的一个重要因素。鲁迅先生讲,詹纳发明了治天花的牛痘,让多少生命从死亡线上回来。但我们却忘记了他的名字,谁也不把他当英雄。我们记得谁呢?我们记得的是拿破仑。但我们想一想,救人性命的詹纳如果不算英雄,那英雄的概念是什么呢?

      像这样的思考,若对作品不熟悉,是不可能发生的。当然,细读并不会自动地产生创见,要有真知灼见,还得有独立思考。

      叶开:余党绪老师是职业教师,我是职业编辑,侧重不同,但在阅读上,共同点很多。有效阅读,无论小孩子还是成年人,都要落在“思考”上。刚才谈到刘璋,他把人的生命看得更重,而不是把自己的权力放在第一位。这就是现代人的立场。还有《鲁滨孙漂流记》,余老师把这本书读得“力透纸背”了,因为反复阅读和思考,他看到了别人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而且引申到书本之外,不用“挖空心思”,也能“活学活用”了。一个人对一本书如此熟悉,在写作上和其他场合的表达上,都可以微妙地加以运用。

      余党绪:阅读了,理解了,用起来也就得心应手了,其实就用不着“挖空心思”了。再次说明,“挖空心思”强调的只是“用”的那个意识。否则,“用”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叶开:阅读的天地很广,要不迷失自己,必须要有自己的价值观。没有这个价值观,我们在书的海洋里就找不到坐标。“绞尽脑汁地想”,想些什么呢?这里也有个价值的参照问题。中学生正在长大,人生充满着各种不确定性、各种可能性。这个时候更要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这样才能“稳”住精神中最核心的那一部分。阅读,其实就是这样一个寻找过程。

      我最近跨界举办了一个旅游文化论坛,其中一个论题与迪士尼有关。迪士尼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我们也有很多乐园,有比它更危险、更刺激的过山车等项目。但这不是核心竞争力,这些项目不是独一无二的,你能建,我也能建。迪士尼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它的核心竞争力,就在于它是“美国梦”的具体体现,它的作品承载了“美国梦”。米老鼠、唐老鸭,还有我特别喜欢的小熊维尼,这些动画片完整地呈现了美国文化的核心价值。比方说对不同价值的尊重,比方说小人物也有大价值。好莱坞影片、迪士尼动画片,都有“核心母题”,有基本叙事方式,其中之一就是小人物实现大梦想。

      我们当然也有自己的价值观,但要更欣悦地接纳古今中外一切美好的东西,而不能故步自封。我们曾经有一个璀璨的汉唐文明,那是开放的典范。中国文化曾经有一个非常恢宏、自信、大气的时期,不是《三字经》《弟子规》所能涵盖的。我们对“国学”、对传统文化,都要有更宽泛的理解。可惜,教材给学生的选择还是不够宽,比如文言小说,似乎除了《促织》等少数几篇就没别的了。翻一下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古代小说多么复杂多么丰富啊。我最近编写《唐传奇读本》,发现其中的精彩篇目实在太多了。台湾导演侯孝贤的新片《刺客聂隐娘》改编自唐传奇《聂隐娘》,是裴铏《传奇》里的代表性篇目。唐传奇就有很多门类,修真类、仙剑类、剑侠类的,还有离魂类的,各种还魂大法,非常多,一点都不逊色于如今的各类网络小说。“唐传奇”这个源流对后来的中国传统小说和戏曲影响非常大。明代戏曲大师汤显祖的“临川四梦”,就是从唐传奇来的。显然,我们的教材还是不够开放与包容。

      我赞同从人性的角度来重新思考传统文本,激活传统文化独有的价值,建设我们的核心价值。当然,21世纪的我们要对接的是全世界,我们不光是中国人,还要成为世界人。世界人应该有世界视野,阅读本身也要有世界眼光。

      具体的阅读方法,我觉得并不是一个决定性因素。决定性的因素就是你要跟一本书,就像你跟你的妈妈、爸爸相遇一样,遇到你人生中的那本书。每个人的人生中,一定会与某一本书相遇,就像与某一个教师相遇、与某一个同学相遇。

      我有一个阅读习惯,读了一本好书,尽量写一篇读后感,强迫自己读得更加彻底。在写读后感时,你会重新梳理人物关系,男主角、女主角,做过什么事,如何铺垫,故事的进入方式是什么,它为什么要从这个角度进入故事,你会重新再过一遍,甚至重新阅读。如果坚持写这样的读后感,三到五年,你会发现,你的阅读轨迹跟你的生命轨迹的关系非常明朗。所以,我提倡找一个漂亮的笔记本,看一本书你就记下来,它的作者,它的内容简介,你自己归纳一下。对它做个一句话评点也好,摘抄一句特别有意思的话也好,这样一直坚持下来,就成了你个人的秘密花园,成了你精神的一个独有的保障。

      阅读是一件综合性的事情,质疑与解惑,理解与分析,读与写,这是一个反复的、彼此交融的过程。但阅读主要不是一个技术性的事情,技术对于阅读素养的提升作用有限,关键要让阅读有益于我们的生命与人生。

      余党绪:阅读与人生的关系,这就涉及教育在价值建设中的角色。在我看来,教育一方面让我们尊重和敬畏某些东西,同时又要让我们警惕和超越某些东西,比如人的本能。人要吃喝拉撒,人要追求功利,这是人的本能。要承认人的本能,尊重人的本能,而不能否认这个本能。但若仅止于此,那还要教育干什么呢?所以,教育的另一个功能,就是引导学生反思我们的本能,警惕我们的本能,向文化的方向升华。中国人大都有“升官发财”之念,我记得曾经有一个教师给学生讲“读书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娶美女”。我感觉在课堂上鼓吹这个确实不太合适。为什么说不太合适呢?升官发财娶美女是人的本能,教育要敢于承认这个本能,不要把它妖魔化;但同时,受过教育的人,有教养的人,他应该有一个界限。当我们扩张或者实现本能的同时,我们要有一个文化的自觉,要知道本能的满足,未必能让我们人生真的幸福,未必能够体现我们的价值。这要靠什么?就是靠教育,靠阅读,我甚至认为,靠的是“批判性阅读”。批判性阅读才能让我们摆脱本能与常识的束缚。

      刚才讲《水浒传》,李逵杀人那是排头砍过去,当然不大会有个人读了《水浒传》真的就去杀人越货,精神正常的人都知道现实与虚拟的界线。但《水浒传》对杀戮对血腥的迷恋,确实会让一些人失去独立思考。我给学生说,倘若一个人没有任何理由把二十四个人给杀了,这里面有复仇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无缘无故的发泄。你会认可吗?学生当然不认可。但为什么到《水浒传》里,这个情节你就认可了呢?这不就是武松“血溅鸳鸯楼”干的勾当吗?这时候,学生的思路被作者被作品给主导了。越是名著,越是技艺高超的作家,他自身拥有的魅力与魔力就越大,如果他的价值观有问题,就越难被发现,我们被他所吸引,就会失去自己的抵抗。在这个时候,批判性阅读就非常重要了。我给学生讲《水浒传》,希望学生认识到《水浒传》的生命观、复仇观、妇女观是有问题的。我一般都会推荐学生看看《悲惨世界》,至少了解一下《悲惨世界》。《悲惨世界》也是复仇题材,有两个重要人物,一个是冉阿让,一号男主角,另一个是二号男主角沙威。沙威一生都在追捕冉阿让,冉阿让一辈子基本就被这个人给毁掉了。但冉阿让有机会复仇的时候,并没有去杀沙威,他把沙威给放走了。连沙威自己都莫名其妙,很愤怒,说你这是干吗?我跟你有仇,你就痛快点杀了我。他想不通,他以为冉阿让在搞什么诡计。其实冉阿让的逻辑很简单。冉阿让说,我们两个没有私仇,我是一个囚犯,逃犯。你是警察,警察追捕我,那是你的职责,我不能借我的权力处决你。这个就超越了人的复仇的本能。你把它与《水浒传》比较一下,马上就能发现它们的价值观和逻辑不一样。看看宋江在江州牢城营的故事。有个叫黄文炳的公务员,非常尽职尽责,暗地里查实了宋江私通梁山,宋江被关进了死牢。后来梁山好汉劫法场,把黄文炳抓住了。宋江可没说,你黄文炳只是个公务人员,你抓我是职责。他不是这样想的,除了黄文炳的哥哥没杀(因为黄文炳的哥哥被当地人称为“黄大善人”,杀他会有道义上的风险)其他的人都被杀了,而且杀的方式也非常残忍,割肉,而且把黄的心脏挖出来下酒喝,做“醒酒汤”。我就感觉,你读一本书,姿态非常重要,否则你就被施耐庵俘虏了,被明朝的一个乡间读书人给忽悠了。你想想,施耐庵的生命观能有多进步?

      叶开:如果“连滚带爬”地进入作品,结果始终被作品压迫,始终没有自己的思考,那你就成了阅读的奴隶。从精神成长的角度看,阅读应该是批判性的,对话式的,站着跟作品对话,你的精神才能成长。

      余党绪:当我们的视野和精神还不足以跟这部作品展开对话甚至对抗的时候,我们还是要依靠我们的家长,依靠我们的老师,教师和家长有引导和指导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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