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活动的动态结构分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实践活动论文,结构论文,动态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实践活动的整体性并不是意味着它不能被分析。实践活动具有纵向的实践阶段和横向的实践类型,而从发生学的角度看,实践类型是纵向的实践阶段被社会平面整合的结果。因而从实践过程中的动态结构可以发现实践类型的存在。
人类为生存而实践,直接需要是人类实践活动的原始出发点。但是,随着人类生存活动的复杂化和结构化,直接需要被分解和演化为需要结构,从而实践活动也被结构化。实践活动的目的被分解为求知——求用——享有——积累这四个阶段性目的。由不同目的决定,实践过程的四个阶段成为相对独立的存在,具有不同的性质、对象和特点。实践过程的发展是以上一阶段的目的达到,把结果变为下一阶段的起点而进行下去的。本文把实践活动中依次出现的四个阶段划分为实践活动的四个类型,即探索性实践、创造性实践、变革性实践和生产性实践,并对实践活动的动态结构作简要分析。
人类实践活动的逻辑起点是探索性实践。人与客观世界建立主客体关系是人类实践活动的结果,实践活动的第一个目的是认识客观世界,使主体获得关于客观世界的知识。认识过程与实践过程是同一过程,在本质上认识就是一种实践,即探索性实践。感性认识与实践过程是同步展开的。理性认识作为实践的对应范畴而存在,就像被实践牵拉的风筝,它是实践活动历史和现状的标志,是被相应的实践过程规定了的精神存在状态。因此,看似远离实践活动的理性认识,其实也在实践活动当中。主体以认识世界获得客观的知识为目的的实践即探索性实践。
探索性实践表现为尝试活动、调查工作、探险活动、科学实验等活动。学习活动是现代文明中的一项普遍的、基本的活动,它也属于探索性实践的范畴,或者说是准探索性实践。学习过程是人类经验设定了的通向知识目标的道路,它以特有的途径重现以往人类探索活动的历程。现代人必须以这一准探索性实践为起点才能开始真正属于自己的探索性实践活动。
探索性实践是非功利性的实践活动,并不解决现实中提出的“怎么办”的问题。它虽然是以现实实用的问题为出发点,但它不是朝向方法、技术的方向去解决问题,而是向逻辑必然性、相对终极原因、文化普遍性的方向发展从理论上回答问题的。因此,探索性实践好像要从现实之中超越到现实之外,是现实实践活动中一种否定自我、否定现实的力量。探索性实践是作为认识的手段而存在的,对实践活动的过程来说,当主体的认识目的达到,或者说认识结果相对地满足了实践活动向下一阶段转化的需要,探索性实践就完成了它的使命,从现实实践活动中退出来。
探索性实践具有客体的性质,实践活动是客体展开的过程。客观知识指的是存在于客体之中的那些东西,它是以那个样子存在的,怎样获得这些知识,不是按照主体的意志而实现,相反是以客体的“意志”为转移。这一过程是人类社会与自然界沟通、共存的基础,如果没有客体性质的探索性实践,主体就失去了与自然的联系,就有可能把主观意志视为客观规律,用人类文化代替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基础。
主体在探索性实践中呈现出受动性特征。主体的现实性不是本然的存在,而是在探索性实践过程中由客体给予的。主体能动性在这里也不是实现人类本质和超越自然。相反,它是作为人类能够更好地认识、理解和把握自然,从而自觉地与自然建立共存关系的力量,是对主体的与客体相对立的盲目性存在的否定。主体和客体是实体分化的结果,因而它们虽然对立起来,却具有更深刻的统一性。所以,费尔巴哈认为:“自我不仅是某种能动的东西,而且也是受动的东西。……自我的受动状态是客体的能动的方面,正是因为客体是能动的,我们的自我才是受动的——不过,自我不必耻于这种受动性,因为客体本身也构成我们的自我的内在本质的属性。”(注:《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 第91页,商务印书馆,1984年出版。)在探索性实践中,客体消除了主体的“自我中心”的存在状态,否定了它的空虚性和盲目性,为主体展示了它的真实图景。这一历程对主体好像是制约,但却为主体在实践活动中实现能动性本质建立了基础,也为实践活动提供了现实的可能性和范围。
主体在获得了客观知识之后,探索性实践随着目的达到而退出实践过程。主体在根本目的驱动下开始了新的实践阶段——创造性实践——它以创造理想客体为目的。在探索性实践中,主体虽然建立了客体,但它是自然客体,还不能作为主体生存的栖息地。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在于它以文化为生存方式。文化是理想客体的产物,创造性实践是直接为人类提供生存条件,使人类生存于其中站立于其上的实践活动。
创造性实践最显著的特点是直接表现主体的能动本质。主体在探索性实践的结果中把握了主体活动的可能性和依据,从而主体能够在这种可能性中通过创造性实践建立起理想客体。理想客体是属人的,是超越自然的,是本来不存在的。主体从自身需要和客观可能两个规定中建立理想客体,在这一范围内,主体活动,尤其是意识活动是充分自由的,是自由意志的活动。在创造性实践中,主体可以从自然客体中寻找启发,可以在观念上建立模型,可以运用人类智慧的一切形式,可以在实践中试验,等等。总之,这时主体只遵循创造的逻辑,从全部已知的可能性中建立理想客体。理想客体的建立过程是主体能动本质最高的实现。创造性实践所带来的是“劳动过程结束时得到的结果,在这个过程开始就已经在劳动者的观念中存在着,即已经观念地存在着,他不仅使自然物发生形式变化,同时他还在自然物中实现自己的目的,这个目的是他所知道的,是作为规律决定着他的活动方式和方法的,他必须使他的意志服从这个目的”(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202页, 人民出版社,1979年9月出版。)。创造性实践是主体能动本质的实现,而劳动过程则体现了主体的能动的本质属性及其意义。
在创造性实践中实践具有主体性。实践过程从主体观念出发,最后在理想客体中实现主体意志。在这一过程中,实践仅仅是主体精神的载体和外壳,是主体实现自身外化的手段。技术哲学的倡导人依·卡普说:“从人类创造了工具,从人类研究出了文字,作为发源机器的人类,对人类自身来说,都是人类自身充分的体现。”(注:转引自邓树增主编:《技术学导论》,第25页,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87年出版。)外部环境对这一过程的作用则是受动性的,实践要克服外部客观因素的制约,使实践活动按照理想客体的要求贯彻下去。理想客体不是在观念上实现的东西,而是在观念和实践的相互作用中产生的。实践中的偶然成功或观念上的直观、顿悟都是理想客体产生的契机。
创造性实践还具有超越性特点。理想客体与自然客体存在矛盾,创造性实践一方面承认自然客体存在的自然必然性,不以否定和取消自然为手段去实现理想客体;另一方面,它把理想客体推向自然,让由理想客体构筑起来的文明为人类提供更自由更适合人性的生存空间。自然界被推向远离人类文化中心的地方,理想客体消解了自然客体的非人属性,同时建立起与自然沟通共存的更深刻的联系。理想客体的实现使人站在文明的基石上,在这里人类超越了自然界。
创造性实践为我们提供了现实的理想客体,然而它一经产生,又独立于主体而存在。主体要享有自己的创造物又需要一个实践过程,这就是变革性实践,它是主体以享有理想客体为目的的实践。理想客体是创造性实践的结果,在变革性实践中它又作为主体的对象性存在,为主体提供了反观自己的一面镜子。通过这面镜子,主体才能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主体按照这个样子变革自己,实质上就是自己变革自己。自己享有自己的理想客体,也就享有了自己的创造性实践,这是真正的享受。黑格尔说:“人必须使自己成为人所是的东西,人因自己汗流满面才食到自己的面包,人必须创造人所是的东西,本质的东西,属于人的卓越的东西,并且必然和对善恶的认识相联系。”(注:转引自薛华:《自由意识的发展》,第40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出版。)自己的劳动创造的成果被自己享有,这一过程构成享受的必然性内容,变革性实践是完成这一过程的直接的、关键的环节。这种变革与探索性实践中主体的存在状态被客体改变有本质区别,因为那是一种异己的、被动的改变;在这里,主体是把相对于理想客体而应有的东西呈现出来,把理想客体建构成社会客体。这一过程有属于自己的依据,是积极的,是让主体真正成为主体的变革。因而,主体享有理想客体也是主体的自我实现的过程。
在以前的实践阶段中,主体对它与客体的关系漠不关心,因为主客体关系对实践目的的实现没有直接性。在变革性实践中,主体和理想客体现实地存在着,主体要享有它就必须建立起一种自觉的关系,这种关系决定着实践目的的实现,也就成为变革性实践的对象。除了理想客体与主体的关系作为主客体关系的基础,在它之上,还包括个体主体分化为相对客体形成的主客体关系。由于个体主体是独立人格存在,使个体之间也形成对象性存在,每一个体既是相对于其他主体的主体,又作为其他主体的客体。这种派生的主客体关系成为变革性实践的对象的核心。无论什么样的客体,作为对象性存在,它们在主客体关系上都具有本质上的一致性。因此,只有在普遍必然性意义上建立起来的主客体关系,对人类主体来说才是真实的完美的至善的。
由变革性实践的目的和对象的特殊性决定,实践的性质既不是主体性的,也不是客体性的,或者也可以说它既具有主体性,又具有客体性。作为主体性与客体性的统一就是社会性。社会是人类本质的产物,是人区别于动物的重要标志。动物属于自然界,但是又作为自然界的对立者存在,因为它只为自己存在。人属于社会,依赖社会而存在,不仅人与人的关系为社会规定,人与自然的关系也是由社会所决定和实现的,没有社会就没有人和人的意义上的自然界。社会不是把人与自然的关系对立起来,不是作为自然界的征服手段而存在,而是只有在社会中人与自然才有可能建立和谐完美的关系。
变革性实践寻求主体与客体的共同点,这些共同点成为社会存在的基础,使社会建立起一种秩序,通过秩序实现社会公正。变革性实践不仅用共同点建立社会的框架,而且用共同点所能容忍的尺度去剪裁差别和对立,让对立能够在社会框架中存在并试图消解它们。作为主体或作为客体,都有权提出自己的要求,但是作为主体的实践却不表达主体意志,它对于任何主体甚至往往是一种限制,即只有属于社会的意志才成为实践的真正主体的意志。
因此,对主体来说,变革性实践是一个“去个性化”的过程。主体既然同时又是客体,因此,主体对社会来说就既是目的又是手段。主体作为社会的手段,又经历一次否定,主体的目的在作为社会手段中存在,这成为主体目的实现的一个重要方式。主体的个性在创造性实践中被完全地、无条件地实现,理想客体——作为主体的作品,它鲜明地体现着个体的全部个性特征,个性就是创造和创造的作品的生命。然而,这样的个性决不是现实的存在,而只是作为个体主体的对象性存在,作为个性的抽象物存在。变革性实践否定了个体的个性化实现的那种方式,而提供了社会性实现途径。你的个性实现不能妨碍他人的个性实现,这是被动性要求;尽可能最大限度地实现所有个体主体的个性,这又是主动性要求。变革性实践要满足这两个方面的要求,从而使个性让位于社会性。个体主体也因此通过社会的途径获得了更为广阔的现实的发展空间。
实践活动的最后阶段是生产性实践。生产性实践是以前实践阶段的收获。探索、创造和变革只是主体满足需要的条件,生产性实践则满足主体的直接需要。生产性实践通过反复利用文明成果,使其在量上扩大,目的是为了积累财富和培养文明人。财富积累包括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这是客体方面的积累。培养文明人也就是教育活动,这是主体方面的积累。教育之所以属于生产性实践,因为它是对知识的使用,把知识通过传递而积累在下一代人身上,使下代人在他们的探索性实践阶段站在人类智慧的前沿继续前进。但是教育活动本身并不创造新文化产生新知识。
生产性实践的对象是文化客体。理想客体创造出来之后,经过变革性实践使之回归于属人的、属社会的存在,成为社会客体从而能够被主体享有。但这时的社会客体是作为文明而不是财富存在的。文明,是以物的形态存在的精神,它标志主体当下最佳生存状态。财富是文明的派生物,是文明的可能性的实现,是文明的力量的确证。从文明到财富,是生产性实践实现的。
由于实践目的和对象的决定,生产性实践过程产生了新的特点。
首先,生产性实践是主客体同一的。文化客体是指客体具有为人的性质,是人类文化存在。在这一意义上,主体与客体没有质的差别,只有量的差别。在质上,主体直接占有客体,客体直接表现主体,主体对客体的生产活动,是主体自身的实现活动。因为在这一过程中的主体与客体之间不存在自身矛盾,所以是它们共同成长的过程。主体由于不断地实现自己而使自己获得存在的终极价值,同时在这种价值关系中得到自我肯定,也在自我肯定中得到享受。客体在不断地生产中积累起来,成为财富和力量,成为文明进步的基础。
其次,生产性实践具有重复性。这类实践在本质上是对文明的使用,表现出实践过程和实践结果的重复性。文明之所以对人有意义就在于它有可能转化为财富,就这一点来说这种可能性是无限的。但是就其实现来说,却受到现实条件包括实践活动本身的限制,每一次实现都是有限的,它不能满足作为财富的那种需要。实践的重复性就是通过许多次的重复,使实践的结果积累成为财富,直到满足社会主体的需要为止。由于实践活动都完全置于文明制定好的程序之中,目的和结果的关系是由程序给予保障的,因而实践就具有重复性。任何样式种类的生产性活动之所以都有相应的规则、规范等带有制约性的普遍要求,也在于生产性实践中具有重复性特点。
最后,生产性实践具有局限性。在生产性实践中,作为实践对象,财富原来是自然物,文明人原来是自然人,表面上看它们都具有自然状态。但是,它们与探索性实践占有的自然、创造性实践利用的自然和变革性实践协调的自然都不相同,在这里面对的并非异己的存在的自然,而是相对它的结果——财富的形式和文明人的状态——是自然的。它们作为文化的载体,已经存在于文明之中,是文化客体构成的材料。实践对象的属人的、已知的性质把实践活动限制在文化内部而与自然界断绝了联系,人的活动成了纯粹的自己的活动,从而形成实践的局限性。在这种封闭的实践活动中,各种关系都是预定下来的,真正的自然远离实践活动,实践活动因此显得狭隘和内容贫乏,主体在其中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生命力。
任何主体的实践活动都是具有探索性实践、创造性实践、变革性实践和生产性实践的四个阶段的动态结构。人类、群体、个人——作为主体,都处在这四个阶段的演进和周期性变化当中。在现实中,实践的四个阶段也表现为四个类型的共时性存在,它们之间互相渗透,呈现出复杂的关系,使我们不易分辨。但是,无论从人类文化历史的进程中,或者从社会职业的构成中以及个人由年龄段自然形成的社会角色的内涵中,我们都能够发现其实践活动所具有的这种逻辑结构。认识实践活动中这种结构的存在和特性,对于提高我们在实践活动中的自觉性和实践效率有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