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苏南和温州模式——经济学家钟朋荣访谈录,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苏南论文,温州论文,经济学家论文,访谈录论文,模式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改革开放20年了,怎样看待中国农村涌现出的不同发展模式?本报记者采访了著名经济学家钟朋荣先生。钟朋荣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曾在镇、乡、县三级政府任过职;在中央办公厅工作的6年中, 曾到全国许多地方调查;而最近这几年,他致力于咨询策划工作,为全国9 个地市、20多个县(市)制定发展规划,几乎跑遍这些地方的所有乡镇,特别是温州,他跑了七、八十个乡镇。他说,农村发展模式这个题目他能谈,也愿意谈。
中国农村发展模式很多,但大致可以分为“温州模式 ”和“苏南模式”
中国农村的变化色彩纷呈,形态各异,但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模式——“温州模式”和“苏南模式”。“温州模式”是从家庭、私营经济起步,逐渐发展演变;而“苏南模式”则以乡办、村办集体企业为主。
这两种模式各有特点:
“温州模式”的经济支撑点在千家万户,家家户户办企业、家家户户都有能人;而“苏南模式”的支撑点则是个别“能人”,背靠能人好乘凉,搞是的“能人经济”。一个村子有一个能人,经济就发展起来,村民都到企业里工作;如果没有能人就往往发展不起来。
“温州模式”投资用的是自己的钱,一旦失误赔不起,因而都从一些技术含量较低风险较小的项目起步,规模往往较小;而“苏南模式”用的是公家的钱,心理承受力大,技术含量高但风险大的项目也敢搞。一旦赚钱,赚得比较多,所以有的地方发展很快。
“温州模式”产权明晰,没有短期行为,这些年,温州模式开始联合起来搞股份制,吸收苏南模式规模大的优势,又保留产权明晰的特点,后劲十足;而“苏南模式”则由于产权不明晰,有短期行为,往往后劲不足。
当然,每种模式会有不同的表现形态,会有一些区别,例如有的地方纯粹是村办集体企业,但也有一些地方,以村办集体企业为主,也有一些家庭经济;而有的地方纯粹是家庭经济,但也有一些地方以家庭经济为主,也可能有一些村办集体企业等,但同一种模式从本质上说是一样的。
苏南模式是符合国情的创造,但它又有致命缺陷
温州的发展可以分为几个阶段或几种形态:一种是个体户自己干,如夫妻开店;一种是老板自己干,也雇几个工人帮助干,老板既是所有者又是劳动者。另外一种是规模很大了,老板逐渐脱离具体劳动而单纯做管理,主要由雇工干。
“苏南模式”也可以分为几个阶段或几种形态:一种是基本没有外地人,主要是村集体的人自己干;后来有了一些外地人,本集体的村民干,外地人或雇工也干;最后发展到主要是由外地人来干,本地村民干得较少或主要做管理。
回过头来看看,大邱庄也好,华西村也好,都是由一个能人领着群众集体干,积累一点资金以后,办起企业。再通过银行贷款,办起档次较高、规模较大的集体企业;与此同时,随着规模扩大,经营过程和劳动过程逐渐分离,主要领导和村民已经不是劳动主体了,而雇工甚至部分经营者主要是外地人,除工资以外,他们劳动和经营的成果以剩余价值的形态为村民所占有。
所以说,“苏南模式”与改革以前的集体所有制不是一回事,与马克思所设想的集体所有制也不是一回事,它是一种有中国特色的创造。
用生产力标准评价苏南模式,它很适合中国国情:
中国有集体主义的传统,以集体的名义办企业,可以避免单家独户办企业的阻力,容易获得支持,办事好办,如贷款贷给集体,相对容易些,即使收不回来了也不会犯政治错误;而如果个人去贷,困难不说,一旦收不回来,放贷者都要背政治包袱。再有一点,个人办事,其他人容易眼红,办坏了受嘲笑,办好了刁难、捣乱就会多起来,甚至把你的事业给毁了。最近发生的“绿了荒山红了眼”之类的事情,不就是很好的例证吗?“苏南模式”为什么发展很快?除了集体资本金比较大以外,就是由于贷款方便,在人们心目中,为公家办事,在集资、加班、讲奉献方面容易取得村民支持,在用地、用电、用水等方面比较方便。
“苏南模式”能够发展起来,其中一个重要条件是有“能人”。“能人”有两个特征,一个是比较能干,有开拓精神,在市场经济中可以先行一步,并且有管理才能;另一个是有奉献精神——为村民、为他人、为社会奉献的精神,当然,这个奉献时期长短不一,有的刚开始奉献,有的奉献到快退休、有的奉献到死,但至少有一个时期是讲奉献的,没日没夜,任劳任怨为集体,而不计较个人得失,如利益呀、股权呀。
但是随着企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发展,有一些人心理就会出现不平衡。现在呼风唤雨,说啥是啥,人财物大权独揽,一旦退休,企业就不是自己的,可能没人理睬,甚至连一杯茶也喝不上了,所以就会产生“59岁现象”,一些人不再一门心思发展生产,轻则游山玩水,“猛刮”集体财产,重则为所欲为、贪污犯罪。由于制度上的缺陷、没有约束机制,往往会比国企还国企,荒唐起来,比封建主还可恨,象禹作敏就是一个突出例子。
还南街村本来面目,不要被形式的东西蒙蔽
南街村我去过三次。我同他们的财务处长、副书记、包括王洪彬书记还有临颖县的书记、漯河市的书记多次交谈过。我认为南街村属于“苏南模式”,具有“苏南模式”共同的特征:
首先,南街村得益于邓小平改革开放的政策,得益于市场经济的大环境。如果我们国家依旧实行计划经济,靠计划分配资金、资源,南街村的每斤小麦都按计划价格上交给国家,每台机器、每吨水泥、每吨钢材都由国家来调配,怎么能搞这么大的面粉厂?政策不变,就不可能有南街村。南街村现在搞的一套在过去都属于“专政”“革命”的对象,肯定会遭到封杀。在计划经济下,农民的本份就是种地,卖一个鸡蛋、一棵蔬菜都是“罪过”,南街村是不是资本主义典型?
其次,南街村离不开各级政府的支持,包括物质的精神的,或者政策的资金的。仅以资金为例,作为一个村,能从银行得到几个亿的贷款,这在中国恐怕是不多见的。
还有一点,是南街村有一个“能人”——王洪彬。他同样具有其他“能人”的两个特征,一个是有开拓精神,一个是奉献精神。
从运行上看,它也到达了农村发展模式的第三个阶段——主要由外地雇工干。本村村民只有3000人,而雇工有一万多;对内实行按需分配——从住房到油盐酱醋——这些都是剩余价值的转化形式;对外是凭借对生产资料的占有,无偿占有雇工的剩余劳动。
这就是南街的本质。至于它的一些外在形式,如学习《老三篇》、唱《社会主义好》之类,如果说对南街有什么帮助的话,那也只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对内、对村民提倡艰苦奋斗;对外、对雇工,讲奉献,这是企业文化的一种,可以降低成本。第二,在市场机制不完善、假冒伪劣盛行的情况下,南街村这一套形式可以提高信誉。第三,南街村这些形式给人以稀奇感,吸引舆论,这样可以不花分文,就做很大的广告,当然经济效益就不在话下了。
作为一个从事经济工作的学者,我始终把生产力、把人民生活的富裕放在首位。不论哪种形式,只要能发展都是好的,因此我无意否定南街村。只是要搞清楚,南街并不像某些人说的那样,是靠那些“传统”的东西发展起来的,要还南街真实面目。
作为市场经济的产物,南街村的企业也和其它地方的企业一样,要经受市场无情的考验。我愿南街村的企业能不断发展,不断强大。
(原载《中国经济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