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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中文大学一位教授请我到尖沙咀喝下午茶。我问他：“看你风尘仆仆，从哪里来？”对方答道：“我刚从班房里出来。”我听了吓一跳。对方知道误会了，连忙解释说：“刚才我忘了说普通话，‘班房’是香港方言，是‘教室’的意思。”
这时我才顿开茅塞。说母语不规范，真难与港人沟通啊。
我已不止一次到中文大学讲课。记得1993年我到该校校园时，到处可见“倾庄”“砍庄”之类的广告，我感到如坠五里雾中。经人解释，才知道“倾”是倾谈的简称；“庄”则是学生会、各系分会之“内阁”的意思。“倾庄”合在一块，形容一班有志竞选学生会干部的同学一起讨论上“庄”的目标及方向。“砍庄”，则是指有两个以上同学竞选“内阁”成员。
“九七”以后，情况不同了，在中文大学已盛行讲纯正的母语。在校巴站和图书馆门前的布告牌上，取“倾庄”而代之的是这类广告：“到北京学官话去”“学好普通话，走遍全国都不怕”“寒假免费母语班”“母语演讲比赛”“普通话对谈中国文化”等等，比比皆是。连校方邀我为新亚书院主持的“中国当代文学”系列讲座，其醒目标题也是“用普通话讲述，不用英语而用母语提问”。
香港实行的是一国两制，那里的母语还未达到内地纯正的程度，因而目前香港作家写的作品还存在着许多不规范现象。那里有所谓“三及第”文体，作家们爱用粤语、白话文、英语夹在一起写作。现在这种现象已有所减少。记得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曾把“现代民族——国家语言”称之为“文学语言”。用这种“国家语言”写出来的作品容易宣泄民族情感，容易与他人沟通，也方便作品走向世界。像金庸的许多武侠小说，便是用纯正的母语写就，其中的江湖切口差不多都采自北方，连扬州“三陪女”、韦小宝的后代与大清皇帝对话时，用的也是纯正的母语。
如果一律要求用纯正的母语写作，某些香港本土作家可能会感到痛苦而又艰难。因为在香港，不像海峡两岸都用政府行为推广过国语。在日常生活中，粤语在当地占了统治地位。本土作家如果完全用纯正的母语写作，就不可能写得那样流畅、生动。可贵的是，香港虽被英国政府统治了一百多年，可作家们仍眷恋母语，不愿用英文写作。在香港，英文多半是公务员在官方场合所使用。用这种“公务员英语”，自然不可能带动香港的英语文学创作。粤语虽不是母语的正宗，但毕竟还是母语的分支。夹用方言写，总比用英文写得更容易表达民族情感和弘扬中华文化。而台湾就不同了。在那里至少有“民进党”和“建国党”在否认自己是中国人，在否认汉语为母语，有不少本土作家甚至主张用“台湾母语”写作。其实，这“台湾母语”说穿了就是大陆流传过去的闽南话、客家话。它们乃是汉语一分支，还不是“中国母语”之一种？
在台湾，做一位用母语（普通话）写作的中国作家，有可能会受到独派作家的嘲笑乃至打压，弄得很不愉快。可陈映真等作家，拒绝用所谓“台湾母语”写作，认为把中文写好、写美，本身就在尽爱国的责任。另一统派作家余光中也认为，中国悠久的历史和文化就包含在汉语中。英国人宁可丢失印度而不愿失去莎士比亚，一个重要原因是莎士比亚的作品保存了英国文化的精华。那些强调用“台湾意识”和“台湾母语”写作的台湾本土作家，本身是一种数典忘祖行为，历史将证明他们的谬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