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学角度看“汉语读音史”--刘晓南“宋代民隐考”序言_音韵学论文

从文学角度看“汉语读音史”--刘晓南“宋代民隐考”序言_音韵学论文

谈“主要从文献研究汉语语音史”——序刘晓南《宋代闽音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语论文,宋代论文,文献论文,语音论文,闽音考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我是刘晓南同志的《宋代闽音考》的初稿、二稿……直至现在的定稿的最早的读者之一,因为这个缘分,晓南同志要我作序,忝在知交,义不容辞。正好今秋日本东京大东文化大学中文系邀我作短期学术访问,京都大学的平田昌司教授也发来E-mail,要我去作一次关于传统音韵学方法的演讲,东北大学的花登正宏教授也邀我去与仙台的汉语学者交流。因此这两个月一边在读晓南同志的书稿,酝酿写序的事;一边在思索如何向花登、平田教授交答卷,两股线自然拧成一根绳,用二三十年前的老话说,就“合二而一”了。

现将我1998年11月6日、11月17日在日本东北大学、京都大学的所谓“讲演”写成文字,以序晓南同志的《宋代闽音考》。

我谈的题目是“主要从文献研究汉语语音史”,这里先得交代一下,“研究”的对象是限定好了的,不是语言学的其他分支学科,加个状语“主要”是有意为之,文中会谈到。

研究汉语语音史的方法,自然不止一种,可以从现代亲属方言或亲属语言运用历史比较法,上溯其源;可以从不同语言或方言的接触来研究相互间的影响;可以根据理论演绎推阐;可以从传世的历史文献考证;可以用考古新获得的文献来印证……方法可以多种多样,正如中国的一句古话所说,“殊途同归”,要是用西谚“条条大道通罗马”,似乎更形象些。方法是无所谓高下、新旧之分的,近二十年来,在中国流行着这么一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已经成了格言了,在这里我仿造一句,“实践是检验方法的唯一标准”,用某种方法能出结实的成果,这方法就是好方法。但是如果“成果”像青霉素,瓶子上印着“有效期×月×日止”,那就令人失望了。

现在着重谈“主要从文献研究汉语语音史”的方法。

我以为这种方法有四个特点。

特点之一是冷。如今通行讲层次,我就按层次讲吧。近十几年中国大学的校长多是理科专家,于是在文科中“重理轻文”的怨声四起。可是到了中国语言文学系,掌权者多是或全是文学教员。而在“语言”层次里,现代汉语特别是对外汉语教学则相对热得多,音韵学注定是冷门。在音韵学中,比起其他方法来,“从文献来研究”的方法就不那么新潮、前卫了,冷中之冷,真是到了冰箱中了。

何以处之?只有二途,一是趋利避害,趋热避冷;一是认了,“板凳甘坐十年冷”。“书生事业真堪笑,忍冻孤吟笔退尖。”这九百年前的诗句可真嘲笑了当今的一小撮书生。

特点之二是难。

难有四。

首先是读文献难。且不论“佶屈聱牙”的“殷盘周诰”,就是明清笔记,对今人来说,也不全是好懂的,北京、上海两地出版了好些当代专家整理过的新校点本,可是我们在古籍整理刊物上不是常常看到对它们纠谬的文章吗?谁都得承认:当今中国的作家、学者、政治家、公务员的语言水平整体滑坡,读古书的能力亦然,汉语史专家也不例外。

其次,寻找文献资料难。我们东方人感到自豪的是,我们有悠久的文化传统,我们有上千年的绵长不断的文献纪录,中国人喜欢用“汗牛充栋”“浩如烟海”来形容古书之多。在这么多的文献中搜集专题研究所需的资料,谈何易?“沙里淘金”、“大海捞针”并不是夸张的语言。“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很多书生的亲身经历。

第三,与其他学科会通难。如果就熟知的韵书、字书、韵图继续作深入的研究,当然会有收获。如果我们想有所扩展,想开拓新的领域,搜集材料的范围就得扩大,就更需要有目录学、版本学、校勘学的根底,就要深入到戏剧学、诗学、地理学、人口学、民族学、考古学、科学技术等等学科的领域,在那些学科里寻觅与汉语史有关的资料,区分年代,辨别真伪,敏锐地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四,立说难。一个人只要不是伪学者,著书的目的总是为了能立说,说能立。众所周知,有些别的学科立说不难,因为其说难以验证,甚至无法验证,读者不肯信其是,亦难以辨其非。可是从文献研究,立说特难,为何?因为著者读过的书,读者也多能读到,除非在日本的古寺里发现秘本、孤本。而严酷的事实是,读者读的书往往比著者多,因此著者辛辛苦苦所立之说不免被攻破,这就是说,从文献研究而得的结论很容易被检验,很容易被看出罅漏,甚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古人说:“一物不知,儒者之耻。”“读天下书未遍,不敢妄下雌黄。”在文献之海里“探骊”而又要“得珠”,难,难,难。

就说这四点吧,其实还有第五难,就是赚稿费难。才华横溢的高手,振笔疾书,滔滔不绝,书厚盈寸。而从文献研究,一年半载方得一文,数千字而已。不过能坐冷板凳的多安贫乐道,故第五难不与焉。

“主要从文献研究汉语语音史”特点之三是笨。读千卷万卷书,抄千张万张卡片,做数不尽的统计,这方法难道还不笨吗?看晓南的这本书,他从上万首(篇)的诗文里爬罗剔抉,竟然搜出反映宋代闽音的确切信息六百余条,不下死功夫,不用笨办法,能行吗?我常打这样的比喻:有些文章,洋洋洒洒,动辄万言,有如写意画;而从文献来研究汉语语音史,则如工笔画,孔雀的一根翎羽,要耗多少时辰啊!

特点之四是实。中国民间有句俗话:“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甘坐冷板凳,迎着困难上,按照笨办法做去,总能结实(jiē shí)的,这“实”是结实(jiē shi)的,不会像有效期短暂的青霉素,不会像炫耀着幻彩的肥皂泡。它没有轰动效应,但是可保“平实”。

“主要从文献研究汉语语音史”,在中国、在日本得到很多学者的重视,我想这与环境、条件、传统、师承、爱好等等都不无关系。试想,某个地区,文献资料少,那怎能从文献入手来研究呢?汉语中有个四字格“扬长避短”,近二十年可谓家喻户晓,“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扬长避短”则是人类理性的升华。中国和日本的研究汉语音韵学的专家可以夸口:我们拥有祖先传下来的大量的文献;我们历代的文献学家在文献的辨伪、辑集、校勘、注释等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为我们的汉语史研究提供了良好的条件;由于有悠久的传统,我们中日学者具有较强的阅读、搜集、研究古书的能力。这些都是我们的优势,这就是长处,我们应该“扬长”!

完全可以说,从文献研究,是语音史研究的基石。在深厚牢固的基础之上才能建筑高楼巨厦,反之则否,这是常识,毋庸多言。

中国二十世纪杰出的历史学家陈寅恪的《从史实论切韵》一文出,《切韵》的长安音系说即告歇息。索绪尔在1878年提出的关于原始印欧语元音的假说在希太特铭文(按,也是一种文献)发现后得到证实。由于有了宋代福建文士的大量诗、词、文用韵的研究,闽方言史才得以上推到10-13世纪。……伟哉文献之功!

浩如烟海的典籍(包括传世文献和考古文献)是我们研究工作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我们的古代学者,我们的师辈远远没有开采完。韩愈说,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王念孙、王闿运都说过非汉唐之书不敢观的话。他们看过的书,我们要重看;他们没看过的书太多了,我们更要看。我们要开拓新的研究领域,觅搜新的研究材料,采用多种研究手段,做前人没有做过的工作。若问什么是“前人没有做过的工作”,近在眼前,这宋代闽音史的研究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注重“主要从文献研究汉语语音史”方法,是不是守旧,或者复旧呢?让我们回顾一下本世纪初的学术史吧,那时新学与旧学的斗争很激烈,一方面是饱读诗书的旧派学者,一方面是接受西学熏陶的新派学者,我们可曾注意到,赵荫棠氏的《等韵源流》之末有“旧声韵学家”“新声韵学家”的提法,而且列有名单。而在现在的音韵学教科书和论著中却看不到“新”“旧”这样的形容词,原因何在?本世纪下半期“新音韵学”取得了彻底的胜利,一统天下。现在还在从事音韵学研究和教学的学者全是“新音韵学”派的传人。这二十年出版了十几种音韵学概论的书,都跟旧式的音韵学入门书迥不相同,便可证明。

再说,我们主张“主要从文献研究”,绝非“唯一从文献研究”(按,即使是“唯一从文献研究”,只要出结实的成果,也是应该称道的),我们也提倡研究方言和方言史,试看今日活跃在学坛上的音韵学家,很多都同时从事共时方言和历时方言的研究,请注意,这可不是传统的方言语汇的溯古考释,而是运用“新方言学”的方法和手段。我们比以共时描写为主要园地的新方言学者更注意方言史的开拓,比如以两宋福建路文士的诗、词、文等大宗文献为资料,寻求其用韵的特点,就使闽方言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说是重大突破,毫不过分。可以说,研究方言史,主要依据文献;要精确地断代,更非得依靠文献不可,舍此别无他路。我们还应该学习音系学和语言声学,关心国内外对于语言接触和融合的研究,注意历史语言学的新进展,……对于各种新说辨别、扬弃,以丰富自己的研究方法,甚至要密切注意考古学、分子遗传学的最新动态。据报载,中国三峡地区发现了二百万年前的“巫山人”的化石;安徽繁昌县孙村镇瘌痢山进行的古人类化石探寻工作,有可能把亚洲古人类生活的年代向前推到二百万至二百四十万年前;中国南北二十八个人群的DNA的研究可以显示中国人种的来源,这些研究成果当然与汉语的起源、分化和发展有密切的关系。现代学者不可能死守一种方法,因为我们生活在自然科学、人文社会科学都在迅猛发展的时代,一个学者的思惟方法与研究方法不可能是单一的。

方法多种多样,每个学者各有其长。当然,最理想的是“全能”,是“十八般武艺,件件皆精”,每个领域都有重大建树,诸种方法都运用娴熟,然而这是可望而难即的。纵观以《马氏文通》问世为标志的中国现代语言学时期的一百年内,“样样都拿得起”(按,这是我的老师朱德熙先生1991年3月16日给我的信中的用语)的学者不过两三人而已。可以各有侧重,也势必有所偏重,使用各种方法的学者“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形成一个我们所向往的“百家争鸣”的局面,那是皆大欢喜的。

最后,我们特别要说的是,时至今日,“主要从文献研究汉语语音史”的方法,尤其应该受到重视。本世纪初年,新学冲击了旧学,应该承认,这些新派学者的国学根柢也很深,如今这些学者都已凋零。一段时间,传统文化跌入低谷,“束书不观,游谈无根”。堪悲堪痛复堪怜:当今名学者、名作家文理不通的现象比比皆是,传统文化更是到了亟须维护、继承之时。说到这里,我要“节外生枝”:五十年代初中国到处有城墙,不几年间拆毁殆尽,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连北京古城墙也不能免于难,终于在梁思成的哭声中被拆了,曾几何时,今日欲求古城墙而不可得,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之,提倡文献研究,若在本世纪初,难免有守旧之嫌;而在本世纪末,则为切中时弊之论。

如今该是重视文献研究的时候了。充栋汗牛的传世典籍,不断发现的考古文献,都是我们的金饭碗,祖宗留下了偌大基业,子孙的责任不仅在继承,而且要发扬光大。

我们要“扬长”,可是我们绝不能“避短”,我们要“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别的方法长处很多很多,是我们学也学不尽的。我们敬重而不贬低他人之长,珍重而不菲薄自己之长。因为命题关系,我的答卷就只能谈“主要从文献研究汉语语音史”的方法,不敢离题。妄论之处,敬请仙台、京都的学者及海内外同道指正。

汉语有个成语,叫“因缘际会”,我发这番议论的际会是平田、花登二教授的试题,而因缘则是刘晓南同志的《宋代闽音考》。读文学作品,知道其中鲜活的人物形象多有“原型”,那么我上述的想法的“原型”就是晓南同志的著作。

对于晓南同志的书的评价,我不再饶舌了,“尽在不言中”。

不过,还是不能已于言:今年五月上旬,我参加了北大期颐之寿的庆典,庆典之一是母校在香山举办了国际汉学研讨会。我在会上见到了著名的文献学家孙钦善学长,我问他:“《全宋诗》北宋部分25册都出了,下面还有多少本?”“南宋部分70册,补遗5册都已交稿了。”我希望数年之后,《全宋诗》百册,还有《全宋文》若干册都出齐后,晓南同志的《宋代闽音考》的增补本即定本也接踵而至人间,晓南同志能做到吧。

1998.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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