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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A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1747(2012)11-0010-03
如何进入哲学的思考,这是实际上是一个对哲学学科属性的定位问题。哲学家黑格尔曾说过:“熟知非真知”。很多看似非常熟悉的东西,要是咬文嚼字认起真来,想把它说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实际上是非常难的。“哲学”就属于这样的问题。我们知道哲学本身是一个非常抽象的概念,从古至今对哲学家最有效的诘难是请他回答“什么是哲学”这个问题。
也许是出于对于哲学的尊崇或捍卫,很多治哲学的人总是试图将哲学“科学化”,似乎唯有这样哲学才“安全”,哲学存在的合法性才得以证明。岂不知在这种哲学科学化的努力中,哲学之为“哲学”的品性被消解了。因为哲学的科学化可能带来两个直接结果:其一,哲学被降低为一种经验学科,哲学的形而上维度被消解了,哲学引领人去对可能世界的憧憬更是无从谈起;其二,被“经验”的哲学由于无法像其他经验科学那样为人们提供切实有用的知识,使得人们逐渐远离哲学,哲学正渐渐淡出大众生活视野。结果是哲学不但日趋“贫困”,更面临难以为继的尴尬境地。显然,笔者提出“如何进入哲学的思考”的问题,也许是回归哲学的一种“清理地基”式的工作。
一、哲学要直面“人”的世界
经过30余年的改革开放,中国人的哲学观念也在悄悄地发生着重要的变化,而这种哲学变化的突出标识就是“人”在哲学话语语境中的凸显。谈论哲学不能脱离人,不能脱离人的生存境遇。哲学所有的致思与努力都要围绕着“人”来展开——人的历史、人的当下与人的未来。我国已故著名哲学家高清海先生曾经强调:“哲学的奥秘在于人”,这可以说较为明确地标示了哲学运思的路向。
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Ernst Cassirer)曾经在其名著《人论》中指出,“划分苏格拉底和前苏格拉底思想的标志恰恰是在人的问题上”。在他看来,前苏格拉底哲学所使用的那种经验观察和逻辑分析方法只适用于探测物理事物的本性,但是切不可用这种方法来发现人的本性,因为人类生活的真正价值存在于人不断对自身的审视之中。他指出:“如果有什么关于人的本性或本质的定义的话,那么这种定义只能被理解为一种功能性的定义,而不能是一种实体性的定义。我们不能以任何构成人的形而上学本质的内在原则来给人下定义;我们也不能用可以靠经验的观察来确定的天生能力或本能来给人下定义。人的突出特征,人与众不同的标志,既不是他的形而上学本性,也不是他的物理本性,而是人的劳作,正是这种劳作,正是这种人类活动的体系,规定和划定了人性的圆周,语言、神话、宗教、艺术、科学、历史,都是这个圆的组成部分和各个扇面。”[1]
“哲学是人学”,这似乎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但又是一个极具现实意义的问题。强调哲学是人学,是要在哲学的反思中凸显人的意义,把人放在重要的位置,即把人的尺度辐射到周遭世界中。从这个意义上说,人所面对的世界是人所发现的世界,人只能按照人的先在条件去思考,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中,不同的生物对世界的感受是不同的,而人类只能从人的视角去观察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所以必须承认,人们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在按照人的原则,从人的尺度在看这个世界、在说这个世界、在规范这个世界。人就像这个世界的光源一样,人来到这个世界,世界是因为人的介入而生动了、澄明了。
这里我们需要说明的是,哲学强调人的核心地位,并不能简单地断定是“人类中心论”,按着这种理解,似乎当人把他的价值辐射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时,必然导致其他生物物种对人的强权的反抗,甚至人对自然的干预和“招惹”超出了大自然的承受能力,导致人与自然的尖锐对立。岂不知在这个属人的世界中,人始终是主导的、能动的方面,退一步讲,人类中心论并没有错,错的是人类利益“唯一论”。也就是说,人与世界的和谐局面的达成,人与自然关系的融洽,也要建立在“人的自觉”的前提之上,人不能放弃自己的责任,而必须担当起所应担当的一切。哲学直面世界,既是别无选择,更是义不容辞。
二、哲学创生于人的二重性
那么,哲学在对人的关注中,究竟关注人的什么?这则涉及对人的本质的理解问题。
总的说来,人是灵魂与肉体的复合体。人作为一种未完成的存在,人生活在经验与超验的二元张力之中。这正如马克思所说:“人双重地存在着:从主体上说作为他自身而存在着,从客体上说又存在于自己生存的这些自然无机条件之中。”[2]著名哲学家冯友兰先生曾认为:“人身子跑着,心里想着。这‘跑’就是人生,这‘想’就是哲学。”人的这种双重性存在,具体体现为作为自在之物的自然存在和作为自由主体的超越性存在。首先人作为自在之物的自然存在,目的在于保存和维持人的物理的或生物存在,故可称之为自我保存的原则;而人作为自由主体的超越性存在,目的则在于创造价值并完成人之为人的使命,故可称之为自我实现原则。人的这两个不同的原则我们也可以称之为“适应性原则”和“超越性原则”。这两个不同的原则同时体现着人自身,我们透过世界才能认识到自己是有躯体的、活生生的存在。我们不仅经验到这种肉体之躯是自己的一部分,并且感到自我与此躯体是一而二、二而一的。
而人的这种自我实现的“超越性原则”即是“创造生命的生活”,正是在这种创造过程中,人把自己从动物界中提升出来。马克思认为动物是和它的生命活动直接同一的,因为动物没有自己和自己的生命活动之间的区别,“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构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3]。这就是说,动物只能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物种的尺度来创造东西,人可以根据任何物种的尺度来进行创造。动物只生产自己本身,而人则再生产整个世界。人是有意识的,动物是本能的;人是全面的,动物是片面的;人是自由的,动物是被动的。人的这种生命活动集中表现为对于对象世界的改造,通过实际地创造对象世界,实现自己自由的、有意识的、合乎目的的本质,并切实实现对于自己自然存在的超越。
而哲学的创生恰恰是与人存在的二重性相关联,哲学对人的存在二重性的关注和阐释,构成了哲学展开的最基本视阈。在经验与超验的矛盾性中展开对人生的求解与思考——这就是哲学得以存在的必要性前提。所以我们看到,可能与现实、形象与本质、经验与超验、有限与无限、相对与绝对等等,这些矛盾范畴都是从不同层面对哲学本性的解读,在其根本点上当然也都是对人的灵魂和肉体这种二重境遇的解读。
人作为现实性的肉体存在,出生入死,有生必有死。他同芸芸众生一样服从于自然的客观规律与节律,经历着经验世界的变幻起伏。但同时人作为一个精神性的存在,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就展现了与其他类截然不同的品质:人会思考,人创造着文化,人在追求着意义,人在谋求着精神的超越……当哲学关注人的生活境遇并进行思考的时候,往往展开的是如下一些问题:人生的意义和价值是什么?人为什么还要有理想和信念?人为什么要过幸福的生活?为什么要追求尊严与正义?凡此种种问题,是不能简单地从实证经验层面得到有效说明的,它所关注的、所指向的则是人的可能世界。我们可以把可能世界理解为理想、意义、价值的世界。所以李大钊曾经说过:“哲学者,笼统的说,就是论理想的东西。”追问人生的价值与意义问题构成了哲学的主导使命,所以哲学从本质上说是一种人生哲学。所以我们说哲学是人学,哲学要关注人的精神世界。
哲学对人的可能世界、理想世界的憧憬,并不意味着哲学不关注当下人的经验生活世界。哲学作为时代精神的精华,哲学无疑要关注现实人生,但是她对现实问题关注的目的,决不是驻足于形下的现实,而是要出淤泥而不染,给现实以一种方向和理由。哲学对形而下东西的关注,最后一定要给出一种超越的答案,要给人以一种通向可能世界的出路。我们通常说“眼睛向下,但境界要向上”就是这个道理。哲学最后给人的是一种不断地面向可能世界的可能性。从这个意义上说,哲学的意义在于启示和召唤,而并不仅仅拘泥于实践本身。
三、可能世界中人的希冀
人既是一种目的性存在,又是一种未完成的存在。作为目的性存在,人的实践生活成为可以积累的传统与文化,从而标示着人与动物的根本性区别;而作为未完成的存在,又表征着人的意义追寻是一个永远向未来延伸的、没有终点的过程。文明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已经实现的目标往往又构成了下一目标的起点。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的未完成性恰当地概括了人之为人的本性特征。试想如果人是一种完成了的存在,那人生“在世”还有何意义?
人的这种“未完成性”,标示了人的“可能世界”存在的理由和根据。作为生物学意义的人,人也许已经完成了,甚至说由于工业文明的介入,人类的身体素质并不必然优于此前时代。但是,人活在“当下”却无时无刻不在憧憬着“未来”。未来作为一种永恒的召唤力量催人奋进、让人提升,不至于停息和堕落。唯因人具有一种未完成性,人来到世界上,才要向善,向善意味着人要不断去追求,一息尚存,仍需努力。人始终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首先人肯定是要向善的,人同时又肯定要受到世俗的诱惑,而正因为世俗诱惑的存在,我们才说人要向善。人活着的目的就是要在不断的励精图治的过程中,把自己逐步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上去。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有一种使命,就是“成为人”。“人”是一种“生成”的概念,而不是一种“现成”或“完成”的概念。而人生可以说就是在抵抗诱惑,在诱惑与反诱惑的过程中,不断地成就一种“人之境界”。
进一步看,人在向“可能世界”的进发过程中,谋求着三个基本向度——完整性、根本性、理想性。这三个向度均在超验层面标示着人生的高度,体现着人之为人的“应然性”内涵。
首先,完整性期盼。人的生命是完整的,生命所指向的生活世界也应当是完整的。整体性是文化的精神血脉,人不堪忍受经验世界的支离破碎,而总是希望在生活实践中展示人生的整体性图景。从文化哲学视角来看,文化是标志人类生存样式、意义规范和可能发展方向及道路的整体性范畴,真正的历史文化对于个人存在具有整体性和根源性意义。在黑格尔看来,整体性是“真实的事物”的品质,它应具有有机性、复杂性、多样性特点。在19世纪以技术理性为中心的时代,人类往往忽视了事物之间潜在的相互影响和相互依赖的关系。人类的工业文明及其实践极大地拓展了以物质、工具与技术为主要支撑的现代性维度,甚至将其视为现代性的全部价值内涵。这种倾向导致文化被切割成碎片,工业历史所表征的丰富人文内涵被肢解了。其结果导致我们所看到的现实往往是:整体被片断、表面、瞬间所取代,价值被恶搞、扭曲、变形所取代,目的被当下、虚幻和刺激所取代。人类整体性不仅指空间整体性(世界化、普遍性交往),也指时间整体性(历史的当下化、与历史的血脉相通)。从根本上说,人类文化是历史性的、精神沉积性的。人类文化整体性所彰显的是主体对内在生命的体验、对完美人性的诉求、对生活世界的热爱与眷恋、对情感和精神的信心,以及对自然的敬畏与亲近。
其次,根本性指向。人不堪忍受无根的生活,总要试图为自己的人生找到活的“理由”,去求解“什么是我最想要得到的东西”?这就指向了根本的、本质的东西。抓住根本,人们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我认同,主体自我才得到真正的确认;人才得以透过经验世界的过眼云烟,捕捉到生活的价值与意义。我们常常讲“以人为本”,表明求解“根本”不能离开人,因为人是这个世界得以呈现意义之“本”,世界因人而生动。正因为有“根本”的牵引,我们才有可能把“生存”提升为“生活”。“生存”对人而言,它是一种物理的、生理的事实,但是人在这种生存事实的展开过程中,所呈现出的东西却不是“生存”所能完全替代得了的。“生活”的概念在哲学的思考中,是—个关涉“根本”的意义概念,当我们提到“活”的时候,就得有个活法。“生活”的意义指向的是可能世界,实现的是人生的超验性体验。
最后,理想性追求。人是有追求的存在,普通百姓通常讲人要“有念想”、“有奔头”,这就是理想。理想应该是这样一种东西——它在人生当中不能没有,但是却又不能完全实现。人不能没有理想,正是由于有这种预设,人才能不断去追求它,人生的价值就在这追寻的过程当中。“努力是我们的本分,收获全当意外”。如果带有很强的功利性去追求理想的话,反而可能会离它更远。所以理想的价值在于“坚守”,而并不在于是否能够实现,也许每个人都没有真正实现其为之奋斗的某种理想,但毋庸置疑的是,有理想的人生和没有理想的人生结果是大不相同的。缺乏理想生活,生命便了无意义,就会变得乏味而欠缺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