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历史：社会生活的历史闪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历史论文,社会生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近30年来，人类学研究的“历史化”倾向在越发突出的同时，历史学其实也在经历一个“人类学转向”的过程。当历史人类学被史学“抢注”之时，人类学家完全可以从这场纷争中跳出，并宣布：从“历史人类学”(historical anthropology)转到“人类学的历史”(anthropology of history)的时刻已经开始了。事实上，从陶西格(Michael Taussig)关于印第安人如何对白人殖民时期的历史经验进行历史再现的研究中，从王明珂对历史文类的多样性的分析中，我们越来越可以明确这样一个事实：当“历史”被分割为历史过程和历史记忆之时，历史不能被文字撰述所垄断。所以人类学历史研究的首要任务，不应是与历史学家在文字书写的历史撰述(historiography)的研究上争长短，而是要提倡一种历史的理解精神。所以人类学家应该有自己的“历史观”，要通过对神话、传说、仪式、记忆等方面的研究来逼近“历史是什么”这一问题。比起被文字撰述所束缚的那种“历史”而言，“人类学的历史”应该更具有一种穿透力和混融性，至少在视野上，人类学的历史研究应该具备对历史过程、历史感(historicity)与历史书写的三重关怀，毕竟，“人类学的历史研究”是要通过揭示那些被压抑的历史，去贴近历史本身。
通过口述史的调查研究，我们应该进一步地去探讨一下人类学意义上的历史是什么的问题。目前我粗浅地认为，人类学意义上的历史至少应该在三个层面上体现出这一概念的穿透性和混融性：
第一，在历史再现的文类方面，人类学历史是对神话传说、历史撰述和口述故事这三种历史再现方式的一种穿透和混融。正如我们在听口述人在给讲述历史时，从中感受到的“历史”其实是传说、文件精神和市井传闻的一种综合，那些亲自经历过的、道听途说的和发挥想象的都被混杂在了一起，但这仍然是一种值得我们去尊重的历史呈现方式，这里面其实体现了一种真实的“历史感”，或者说“历史心性”(historicity)。正如王明珂所提倡的，可以视文献史料为一种“文本”(text)或“叙述”(narratives)来进行研究，以分析其背后的社会脉络、情境(context)与个人感情。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研究这些历史叙述，从而去揭示这些叙述背后的“历史感”。
第二，在时间方面，人类学的历史是对线性历史的一种超越，它能够穿透和涵盖不同的时空的概念类别(category)，或者说这种历史本身就是各种时空的混融。正如前文提到口述史中的“历史的闪现”，这一概念其实已经表明了历史不仅是一种遥远的东西，也是一种现实的幽灵，就在那种闪现之中，这种历史已经穿透和混融了昨天与今天，作为一种批判或反思的力量，它针对的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一切都被它照亮，从而显现出了人们最深层的心态与经验。
第三，在经验和心态方面，人类学的历史是混融了经验史和心态史的。如口述者所讲述的那些故事，既是一种经验性的历史体验，同时也是一种历史感受的心态呈现。特别是在结合了生命史的口述史中，可以看到用生命来呈现的这种历史体验，必然是将心态与经验统一了的，因为生命历程的展演其实是伴随着一些实在的生活经验和感受心态在其中的。也正如王铭铭所指出的，以这样的角度来研究历史，其意图并不是要否定客观历史的存在，而是要探索如何更好地把人们对于过去的理解、解释和体验融会到历史的真实性当中去。
如果说，口述历史的研究将会把我们带入到对“人类学的历史是什么”的思考中。那么，目前我们通过口述史的调查要触及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要处理神话传说、历史撰述和口述故事这三者之间的关系。神话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像马林诺夫斯基所说的是一种“社会宪章”(sociologicai charter)，它使得历史似乎具有了一个框架，也可以说神话是一种道德母题，是一个历史的结构和图示，是一种历史的深层和原初的东西；而历史撰述则具有一种权威性和正统性，它有一种很强大的力量将历史叙述规训起来；再看口述史，它就是一种历史的闪现，充斥着各种非结构的叙述。那么要从事一种人类学的历史研究，我们对历史的理解就应该摆脱一种对立性的分析，不能将这三者割裂开来。特别是在今天，我们已经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三者的关系越来越被人为地对立起来，历史似乎仅局限为一种国家主体的、有力的历史撰述，而口述记忆成为了一种民间的散乱的叙述，传说则成为了一种闪现的精灵。这种分裂其实极大的损坏了我们对历史的贴近与理解的能力。所以要想在超越和反思线性历史的目的论的同时拯救历史，我们首先要获得一种完整的、具有穿透力的历史观念，而口述历史的研究，作为人类学历史研究的一个新方向，正为我们获得这样一种历史的视野提供了一个可能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