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式与哲学发展_哲学论文

范式与哲学发展_哲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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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60年代,T·S·库恩在科学哲学中首次使用“范式”这个概念来描述科学的发展。 这个概念现在已成为人文社会科学中的一个基本范畴。毫无疑问,范式总是与特定的、处于 成熟形态的理论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因此,以范式为视角探讨哲学理论发展的基本趋势 ,同样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特别是随着新世纪、新千年的来临,哲学能否再次发生理论“ 转向”(turn),更是人们普遍关注的问题。

一、哲学范式的基本特征

当年,库恩面对人们对范式概念的责难,曾把范式的多种涵义归结为“科学共同体”,并 进一步明确为两种基本涵义:专业团体(disciplinary matrix)和范例(注:T·S·库恩:《必要的张力》,福建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91—293页。)。可见,范式这个 概念是对特定的、成熟的理论的描述;同时,联系范式提出的理论背景(注:范式是与“常规科学”、“科学革命”联系在一起提出的。),它也是对特定理 论发展线索及其逻辑的理论描述,因此,它总是与特定理论的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如果 我们借鉴范式来考察哲学发展,这是必须明确的理论前提,否则,就可能导致范式概念意义 的泛化,并造成理论上的混乱。

显然,用范式来描述哲学发展与用范式来描述科学发展既具有相似性,又具有很大不同。 概括地说,哲学范式具有以下基本特征:元哲学性、具体现实性和辩证性。

1.哲学范式的元哲学性

与科学范式相仿,哲学范式也是在元哲学层次上对哲学进行反思的。这是由哲学的理论特 征所决定的,因为就最广泛的意义来说,“哲学乃是某种介乎神学与科学之间的东西”。一 方面,它“包含着人类对于那些迄今仍为确切的知识所不能肯定的事物的思考;但是它又像 科 学一样是诉诸于人类的理性而不是诉诸于权威的”(注:罗素:《西方哲学史》上卷,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1页。)。可见,哲学作为系统化、理论化的知 识体系,呈现出范式的基本特征。尽管哲学理论不如实证科学理论客观、严格,但在体系的 完备性和条理性等方面,并不比科学理论逊色。因此,运用范式对哲学进行元哲学层次的反 思,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同样,运用范式在元哲学层次上反思哲学,在实践上也是可行的,这是哲学专业化使然。 因 为从19世纪以来,“哲学发展成一个独立的学术部门,它部分地是从经典学问、从神学、 从经济学中分离出来,并且最后全部从心理学中分离出来”。“哲学家现在必须成为哲学家 的哲学家——逻辑理论的专门术语和科学方法使哲学家的用语变得日益确切,出于这两个原 因,先验的措辞也变得不合乎语言习惯了。”(注:艾耶尔:《哲学中的变革》,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3页。)

我们说,哲学范式是元哲学的,实际上意味着这一范畴是对哲学发展所做的全景式概括, 这种概括超越了具体理论之间的纷争,超越了流派之间的纷争,而是把哲学指称为一个研究 传统。在这个传统中,应包括哲学之所以成为哲学的那些东西,即那些人类在历史上称之为 哲学并延续至今的一切问题和研究方法。因此,哲学范式的主要内容并不是简单地总结哲学 的 历史,而是应突出哲学研究中的“永恒及真正现在的东西”(注:黑格尔:《小逻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91页。)。这一方面因为哲学问题古老 而常新,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体系中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表现出来,需要人们不断认真甄别 。另一方面,对于哲学问题的探索,常常受到独断论和怀疑论的双重挑战。独断论者往往以 科学的名义试图中止对哲学问题的探索,而怀疑论者则要取消哲学问题本身。哲学范式的提 出,其意义不仅在于克服上述问题,而且还在于超越流派的局限,把哲学研究看做一个研究 传统,一个不断扬弃虚假问题的传统,一个不断维护自身价值的传统,一个与时俱进又不断 超越时代的传统。

2.哲学范式的具体现实性

哲学范式不仅是在元哲学和抽象意义上对哲学发展的一种描述和把握,而且是有其具体现 实 性的。一方面,哲学传统的不断延续,本身就说明了哲学范式的现实性基础;另一方面,哲 学范式不是凭空想像的产物,而是对特定时代、特定哲学传统的概括和总结。

众所周知,哲学理论是在相互对话、争鸣中发展起来的。假如没有基本相近或相同的认知 方式和价值取向,任何对话都将无法完成。而哲学对话的这种现实基础,正是我们确立哲学 范式的基本依据。具体说来,哲学范式的具体现实性就表现在每一种哲学范式均内在地包涵 着特定的核心范畴,通过这些范畴,展开其中的哲学矛盾,体现其认知方式和价值选择。比 如:古代哲学范式中的“实体”(substance)、近代哲学范式中的“观念”(idea)、当代哲 学范式中的“意义”(meaning)等,都是各自范式的核心范畴。也就是说,在每一种范式中 ,对于恒常的哲学问题的探究,都是围绕着核心范畴来展开的。在特定的范式中,哲学家们 围绕着哲学问题所展开的争论不管多么激烈,但对于其所使用的核心范畴,往往采取非批判 的态度。当核心范畴出现危机,并为新的核心范畴所代替时,一个哲学范式就将丧失其具体 现实性,而为其它范式所代替。

3.哲学范式的辩证性

如前所述,哲学范式是在元哲学层次上考察哲学理论形态的历史发展,这就决定这种考察 一定要超越哲学史上那些具体的现象而呈现出辩证性。这种辩证性主要体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自返性、系统性和超越性。

(1)自返性

众所周知,科学范式对实证科学所做的元科学层次的反思,并不属于实证科学本身。与此 相反,哲学范式对哲学所做的元哲学层次的反思,却要返归自身,构成哲学发展历程上不可 缺少的一个组成部分。这同样是哲学的理论特征所决定的。哲学作为对理论思维成果的最高 概括,本身就是最高层次的理论抽象,在此基础上所做的任何抽象概括,都无法超越自身而 置于其外。因此,哲学范式所要揭示的不是范式内部的矛盾性,而是不同范式之间所内在包 含的深层次哲学矛盾。这些矛盾从形式上看,外在于具体的范式,但从实质上看,正是这些 矛盾的运动,导致不同范式之间发生更替,同时在这一更替过程中,这些矛盾以新的形式为 新的范式所内在包含,推动着哲学理论的不断发展。

(2)系统性

在科学哲学中,库恩曾借用心理学上的“格式塔转换”来说明科学范式之间更替的系统性 。同样,哲学范式之间更替也具有系统性。举例来说,近代哲学范式之于古代哲学范式所发 生的“认识论转向”,当代哲学范式之于近代哲学范式所发生的“语言的转向”,都体现了 哲学范式更替的系统性。

实际上,哲学范式的这种系统性更替不仅意味着范式内部矛盾不再居于核心地位而得到解 决 或消亡,同时也意味着,范式之间的矛盾运动成为主导性力量。因此,理解范式的系统性是 把握哲学范式及其更替的重要内容。

(3)超越性

在科学哲学中,范式之间的更替意味着科学革命的发生。那么,哲学范式的更替,是否意 味着哲学革命的发生呢?对此,哲学家们普遍采取了更审慎的态度。在一般意义中,哲学家 们采用“转向”(turn)而不是“革命”(revolution)来称谓哲学中的范式更替。但有一点是 可以肯定的,无论是在科学中还是在哲学中,新旧范式的更替都是新范式对旧范式的超越。 换言之,如果范式不具备超越性,如果新的范式并非优越于旧的范式,就不会有科学或哲学 的发展。

那么,在哲学上,范式之间的更替所体现的超越性又意味着什么呢?这种超越性抽象地讲, 意味着新旧范式之间经历了否定之否定的辩证过程,实际上,这是一个新旧范式之间的竞争 与选择过程。在这个范式选择过程中,既包含对哲学问题的选择,又包含对核心范畴的选择 ,更包含对整个研究传统的选择。随着核心范畴的更替,原有范式的认知方式、价值取向、 理论前提和背景等都将为新的范式,即理论上优越的范式所取代。

新旧哲学范式之间是否也像科学范式那样存在是否可比的问题呢?在哲学上,这个问题同样 存在。如果新旧范式之间完全可比,就不会也没有可能和必要发生范式的更替。因此,新范 式相对于旧范式而言总有不可比之处。但同时我们也应看到,这个问题在哲学上并不像在科 学上那么尖锐。因为与实证科学追求的必然性相比,哲学范式的发展体现更多的是理论的选 择性与可能性,因此,旧的哲学范式成为历史,并不意味着价值的丧失。而且,相对于科学 来说,哲学的主题较为集中与持久,这就决定了哲学范式的超越性主要体现在理论发展的深 度、广度和维度的拓展上,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扬弃”。

后期维特根斯坦曾提出“家族相似”的概念来对哲学活动进行整体描述。根据以上对哲学 范式基本特征所做的理论概括,我们认为,用范式来理解哲学发展同样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 择。

二、范式与哲学发展

1.哲学范式的更替意味着什么

在科学哲学中,范式的更替总是与科学革命联系在一起。而在哲学上,范式的更替情况要 复杂得多。在美国哲学家罗蒂看来,哲学史上不乏所谓的“哲学的革命”,每次“革命”都 宣 称是以知识(knowledge)取代意见(opinion),并为哲学引入一种全新的主题和全新的方法论 。但当这些所谓的革命完成之后,往往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哲学研究以不同方式似乎重 新回到了它的起点。这是因为每一次革命所达到的所谓“真理”都是以特定的预设为前提的 。(注:罗蒂:《语言的转向》英文版,导言第1页。)因此,科学革命所要求的“无条件”进步在哲学范式的更替中是无法实现的。这也是哲 学的理论本性使然,由于哲学问题的高度抽象性和自身内涵的无限丰富性,因而在有限的范 围内,哲学家无法为哲学问题的解决给出明确的令人满意的标准和目标指向。因此,哲学家 们往往更倾向于承认范式更替所反映的哲学间断式发展是哲学的进步而不是哲学的革命。

与怀疑论、相对主义根本否认哲学进步或发展的观点相比,罗蒂的观点无疑是比较合理的 。正如德国哲学家施太格缪勒所分析的那样,如果把传统哲学与现代哲学的一致性方面 绝对化,就可能对现代哲学产生一种错误印象,因为“在哲学的生命中,也像在专门科学的 生命中一样,都发生过变化,而每一次变化都给今天的哲学打上印证。这不仅因为譬如说所 提出的见解是前所未见的、新颖的,并且部分是彻底的;而且也因为问题的提法根本改变了 。在这种过程中,那些‘永恒而古老的问题’常常完全消失了——一部分是当作多余的,一 部分当作是错误的,一部分虽然还存在,但它们现在可以说是只构成明确阐明与它们有本质 不同的问题的看不见的背景”(注:施太格缪勒:《当代哲学主流》上卷,商务印书馆1988年版,第16页。)。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断言,哲学范式的更替意味着哲学 理论的进步,这一进步就体现在哲学问题的“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理论选择过程中 。经过这个过程的“洗礼”,放弃和取消一些哲学努力,就为哲学研究增添了新的活力,使 最基本的哲学问题不断突显,并获得更为合理、更为丰富的理论内涵。概言之,就是使哲学 发展增强了可能性,减少了盲目性。

2.“哲学转向”的启示

由于哲学范式具有哲学的传统属性,因此,古代哲学、近代哲学可以看作为特定的哲学范 式。哲学范式的哲学传统属性,使得它可能超越特定哲学流派、哲学思潮的局限,有助于我 们对哲学发展趋向做出切实地宏观把握。

在哲学史上发生了两次公认的“哲学转向”,一次是古代哲学向近代哲学的“认识论转向 ”,另一次是近代哲学向当代哲学的“语言的转向”。如果我们把古代哲学、近代哲学、当 代哲学分别看作特定的范式,通过范式这一概念来考察这两次“转向”,可能会取得一些启 示。

首先,从范式概念出发,我们可以得到对两次“转向”的许多共性认识。(1)两次“转向” 都确定了各自的核心范畴(注:参见哈金《语言对于哲学为什么是重要的》,剑桥大学1968年英文版,第63页。):近代哲学以“观念”(idea)取代了传统哲学对“实体”(subst ance)等范畴的关注,当代哲学则是以“意义”(meaning)把“观念”又抛在了一边;(2)两 次“转向”的初衷都是把哲学导向科学(尽管都没有成功)。近代哲学认为古代哲学只是主观 臆 测,当代哲学则把近代哲学命名为虚妄的努力;(3)两次“转向”都把形而上学问题作为对 旧有范式攻击的焦点:无论是近代哲学还是当代哲学都把旧有哲学范式中不可调和的矛盾归 因于形而上学理论缺乏认识基础,当代哲学则批评近代哲学陷入了“自我中心困境”;(4) 两次“转向”都建立了新的理论发展基础:与古代哲学立足于三段论基础上的思辨相比,近 代哲学确立了立足于心理主义基础之上的经验归纳与逻辑演绎的方法论;同样,当代哲学否 定了近代哲学的心理主义基础,而代之以立足于语言基础上的分析、阐释及现象学方法。(5 )两次“转向”都发生在旧有范式的最成熟形态。毫无疑问,经院哲学和黑格尔的绝对哲学 在形式上都达到了各自范式的高峰,具有无限的解释力。但这种对于哲学真理的穷尽,只能 意味着理论的倒退和窒息,它们的被淘汰,是历史必然的选择,等等。

从以上列举的认识,我们不难得到如下启示:

第一,两次“转向”的实现说明,哲学范式的更替是历史选择的结果,即是一个“自然历 史过程”,而非人为设计选择的结果。无论是近代哲学的心理主义认识论,还是当代哲学对 语言的分析,虽然在先前范式中都有所涉及,但两次哲学“转向”都不是从先前范式中内生 出来的,而是经过理论竞争选择的结果。因此,黑格尔式的关于哲学史发展的目的论解释, 很难说明哲学史的实际。

第二,两次“转向”的实现,说明哲学范式的更替体现了哲学发展永恒性与特定历史性的 辩证统一。也就是说,无论是哲学问题还是哲学范畴都是特定范式的“函数”,非批判地以 古论今或以古喻今,无益于哲学的健康发展。同样,“回到……去”也并非一定是哲学发展 明智的或合理的选择。

第三,从两次“转向”理解范式更替,有助于我们认识未来哲学的发展趋向,即哲学专业 化的方向将得到进一步加强。两次“转向”使哲学科学化的努力表明,哲学发展的趋势是越 来越技术化和专业化;同时两次“转向”均无法实现哲学科学化的事实说明,科学范式或准 科学范式并不适合哲学的发展。这是哲学学科的人文属性使然。在实证科学和其他人文科学 高度专业化发展的今天,如何保持哲学的本性和个性,是应当引起我们深思的重要问题,这 也是我们之所以重视哲学范式研究的一个重要原因。

3.范式与哲学未来

世纪之交,面对着以语言为基础的当代哲学范式日趋低迷的现实,面对着所谓后现代主义 思 潮的兴起,哲学发展应以何种方式面向未来,换言之,未来哲学具有什么样的范式是值得深 思的问题。

在哲学史上,“拒斥形而上学”似乎已成为了哲学范式更替的口号和信号。那么,未来哲 学发展是否仍将延续这一条道路呢?从传统哲学问题的克服与消解来看,这似乎是一条必由 之路;而从哲学学科的本性来看,未必一定如此。实际上,哲学史上遭到拒斥的所谓形而上 学,都是特定范式发展到极致的产物,表面上它们具有最大的丰富性,实际上已成为最空洞 无物的概念体系,此类丧失活力的哲学理论理应遭到拒斥。例如,古代哲学形而上学在人性 与神性的对立中把握人性,这是有意义的,但当它把人性等同乃至从属于神性时,就走向了 反面;近代哲学的形而上学把人性归为抽象的人类理性,也是有意义的,但这种理性无限膨 胀,同样走向了反面;当代哲学重视人的社会性研究,是一个进步,但由于忽视了人的个性 、差异性等原因而受到后现代主义的攻击,显出颓势,同样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当然,我们应该看到,尽管后现代主义是目前批判哲学传统最为激进的哲学思潮,但这种 思潮并没有给哲学发展指出更明确的方向。一方面,因为这种思潮在立场上重批判、轻建设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这种思潮仍在延用当代哲学的范式,仍然是在“语言的转向”基础上解 决哲学问题,而没有为未来的哲学发展提出可供选择的新的“解决方案”。虽然后现代主义 思潮张扬个性、重视“延异性”等,对以往的哲学传统产生了较大的冲击,但这种冲击还不 足以引起哲学范式发生新的更替。

如前所述,哲学范式的更替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因此,对于未来哲学范式所做出的 任何人为的设计,都是幼稚可笑的。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未来的哲学范式一定是朝着哲 学专业化趋势不断加强的方向发展。因为在现时代其他人文社会科学已高度发达,它们 在不同领域不同程度上同样展现着人性的无限丰富性,展现着人的价值,体现着人的解放。 但愿未来的哲学,能作为人性解放程度的最高水平的理论反映,使人类的未来发展不断充满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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