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英国的回流移民，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英国论文,试论论文,移民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内容提要 本文初步探讨了一个鲜为人关注的课题——回流移民问题，指出：英国回流移民现象贯穿于其移民运动的全过程。产生这一现象的直接原因主要在于经济方面和心理方面。回流移民现象的存在，表明移民运动具有双向性特征，它对移民运动本身产生了明显的影响。
关键词 回流移民 移民运动 双向性
一
回流移民对于欧洲而言是指由西向东，即由美洲返回欧洲故国的移民。英国的回流移民现象出现于英属北美各殖民地建立之初。当时，回流移民人数之多，甚至引起了英国殖民当局的关注和忧虑。马萨诸塞殖民地总督托马斯·哈钦森(Thomas Hutchinson)就曾抱怨，从马萨诸塞回流到英国的移民要多于从英国来的移民[1]。1751年，北美殖民地著名政治家本杰明·富兰克林也指出，从北美殖民地移出的人口正在抵消从英国移入的人口。由于交通工具不敷使用，一些英国官员在18世纪70年代初提议动用运送军队去北美殖民地的兵船，允许回流移民免费搭乘英国兵船回国[2]。
美国独立战争结束后，美国有关方面也开始注意到回流移民的存在。1891年，美国移民委员会稽查官约瑟夫·鲍德利(Jeseph Powderly)指出，当年来美的苏格兰地区移民的回流率高达80%。英国政府档案也有不少相类似的记载。1896年，英国贸易委员会在一份报告中声称：在过去30年中，从美国归来的移民所占比例不少，仅1889年移民回流率就达1/3左右[3]。
当然，有必要指出的是，英美双方在19世纪对移民人数的统计不够精确，所载数据均属估算的结果。统计方法也不够科学，通常将各类旅客，包括移民、游客、商人和其他人都列入移民之列。这种情况直到20世纪初才发生根本的改变。1908年，美国政府以科学的统计方法，记载了到当年6月30日为止的统计年度中英国各地区的移民人数（不含爱尔兰人；见下表）[4]，从中可以看出，英格兰人的回流率为12.2%，苏格兰人的回流率为10.4%，威尔士人的回流率最低，为7%。
英格兰人苏格兰人威尔士人
移入美国者49056170142504
移出美国者 5320 1596 163
20世纪20年代初，美国收紧移民政策，不再允许各国移民自由移入美国，造成移民人数锐减。20年代末的经济大萧条更使大批移民移出美国，而英国人是回流率最高的族裔之一。1932年移入美国的英国人为2155人，移出美国的英国人竟有12311人之多[5]。
二
移民运动中出现回流现象，本不足为奇，但英国人在移居本族裔开拓的殖民地及派生出的国家的过程中，却达到了相当高的回流率，的确令人费解。众所周知，自17世纪起英国移民前往北美定居，前后长达数世纪之久，在英国已成为其国民生活模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且，英国移民没有语言和文化障碍，能轻易地融入北美主流社会，他们在宗教、肤色、种族等方面也没有受到歧视或排斥，在各移民族裔中处于较优越的位置。
那么，造成大批英国移民回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在这里，我们很难用通常的分析方法找到问题的答案，只有从英国移民移居和回流的具体情况着手，才能对这个问题有较客观的看法，得出合乎事实的结论。
第一，得到政府和其他方面资金资助的移民，因勿需花费旅费或本不愿移居海外，回流率明显高于自费移民。这些资金主要源自三个方面：（一）地主。他们提供移民资金的目的是驱逐其地产上的多余佃农，获取更高的土地收益。（二）教区救济委员会和教会主事。教区和教会方面拨出资金资助所在教区的贫民移居海外，目的是减轻救济负担，降低教区内的贫民比率。（三）济贫法的有关规定。1834年济贫法规定各教区可使用教区税款资助移民。1851年济贫法又规定苏格兰地区的地主可使用政府贷款运送佃农去海外。根据英国有关法令的规定，政府资金及诸如教会等机构的资金只能用于资助去英属殖民地的移民，但实际上许多前往美国的移民也得到了这类资助。结果表明，这类资助的效果并不理想。以英格兰南部地区为例，该地区得到这类资助最多，但受惠于资助的男性单身移民大多在出洋数年内返回故里。同时，英国动用政府和其他方面资金将大批贫民运到海外的做法引起美国各港口城市当局的恐慌，美国政府方面也表示关注，美国参议院专门组织了调查，并将调查结果通知了英方。英国国内也出现反对政府和教区资助移民的活动[6]。
另外，英国工会为解决工人的失业问题，也组建了一些移民组织，给出国工人提供职业培训和其他资助，但效果同样不理想。
第二，船主及其经纪人为招徕旅客而大作不实宣传，使不少人上当受骗，被迫返回国内。19世纪初，许多船只从北美运货到英国及欧洲后，难以装载足够的货物返航。1827年，驶往北美的船只的空载量为40万吨[7]。于是，船主及其经纪人试图多载旅客，减少空载量。各种各样渲染北美优越条件的广告和文章充斥于各种印刷物上。英国新闻界十分关注航运界的欺骗伎俩，不少报刊载文对此加以揭露，告诫人们不要相信那些虚假之辞。《泰晤士报》报道了350名返抵利物浦港的回流移民的愤怒之声，指出他们是那些虚假广告的典型受害者：
他们返抵利物浦时都严厉斥责行骗的船长和船主们的卑劣伎俩。这帮骗子在欧洲大做广告，散布诸如美国的劳工每天挣三、四美元和其他谎言，将可怜的移民投入巨大的苦海之中。[8]
第三，一些美国土地经销商以所谓肥沃的土地作诱饵，诱使大批英国农民移居美国乡村，其中不少土地根本不适合农耕。当时有一个这方面的案子轰动一时，很有代表性。美国土地和移民协会的一个名叫塞缪尔·桑德斯(Samuel Saunders)的经纪人用上述手法向许多纯朴的英国农民推销弗吉尼亚州山区土地。当农民们变卖家产、携家带口来到目的地时，发现所购土地过于贫瘠，长不出庄稼来，其中大部分人只得含恨回国。但有一个受骗者咽不下这口气，上告法庭，终于将桑德斯这个骗子绳之以法，打入牢狱[9]。类似的土地销售骗局在其他地方也屡屡发生，许多在佐治亚、得克萨斯等地购买土地的英国农民也是血本无归，返回故里时已是两手空空。
第四，拥有专长的英国技工、工匠和熟练工人在尚处于农业社会中的新大陆难以找到专业工作，生活没有着落，只得返乡。而随着英国工业革命的深入，对熟练工人及各类技工、工匠的需求也随之增大，造成这类移民的大量回流。因此，从回流移民的职业构成来看，他们在美国南北战争前所占比重最高。这类回流移民的大量出现始于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后。另外，许多具有工人阶级意识的英国熟练工人不愿充当美国资本家破坏工人罢工的工具。比如在1845年，匹兹堡钢铁工人举行罢工，反对削减工资，资方连忙从英国招募熟练工人应急，试图用他们取代罢工工人，但当这些英国工人发现真相后，宁愿分文不挣而立即离开美国[10]。还有大批英国工人应招去美国参加多项大型工程的建设，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即苦干几年，挣一笔钱后回国，并没有长期定居的打算，所以一俟工程竣工，许多人归心似箭，立即动身回国。
第五，经济危机使大批移民工人失业，直接造成移民回流率的升高。新移民来到美国后大多靠在工厂矿山干体力活维持生计。每当经济不景气时，资方削减员工或关闭工厂，移民工人首当其冲，汇入失业大军。许多人生活艰难，只得返回故国。比如，1893年整个美国的移民回流率为28%，第二年经济危机爆发，回流率猛增至61%，1895年更进一步增加到79%。
第六，移民们在心理上准备不足。一些移民在登上离家的航船之初就开始感到后悔，不时发生航船尚未驶出港湾便有人跳海游回海岸的事，有些人不识水性，溺毙海中。乔治·谢泼德(George Sheppard)是一位报社记者和移民业者，1850年他负责带领600余名移民前往艾奥瓦州的克林顿县定居。谢泼德注意到一些移民在抵达纽约前已有思归趋向，他记载道：
在这600余名自愿定居者驶近伟大的合众国时，其中有多少人意识到他们生活中这一变化的目标？我现在就能指出有好几个人完全无法适应不同的生活方式，他们将会失败或失望，将会在不久之后带着对整个美国的不实观点返回“故国”。……我敢断言，十分之一与我同船的移民将在一年半之内离开美国，返回家园。我认为我现在就能说出其中一些人的名字。我能肯定他们失败或失望的原因是由他们自己造成的，而不是由他们今后要大加诋毁的这个国家造成的。[11]
英国作家查理·狄更斯于1842年从纽约回国途中，在船上遇到上百名回流移民。他十分吃惊地了解到，这些移民在美国停留时间很短，长的不过三个月，短的仅有三天，他们的思乡之情溢于言表[12]。
此外，移民出于对祖国忠诚和热爱而在战时回国参战，形成回流潮。例如，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后，英裔移民与其他欧裔移民一样，并不认为自己的美国公民身份是逃避祖国兵役义务的法律借口，纷纷回国。1913年回流英国的英格兰人和苏格兰人达88382人，第二年由于海洋运输遭到敌方攻击而受阻，回流移民数降至15110人[13]。
三
根据以上对英国回流移民的考查，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的结论和启示。
首先，新航路开辟后的移民运动具有双向性特征，英国移民运动也不例外。据有关资料记载，1880年至1930年间从北美回流欧洲的移民比率为30—40%，人数约在400万人左右[14]。从总体上看，英国移民的回流率较低，爱尔兰人排在倒数第二位，仅高于希伯莱人的5%，苏格兰人和威尔士人并列倒数第三位，英格兰人为倒数第六位[15]。由大西洋两岸相向驶出的移民船队汇聚成历史上最壮观的移民潮。
其次，移民前往海外的目标对他们的回流行为起着重要的制约作用。一般而言，其目标分为寻求永久定居和暂时工作两大类。具有不同目的的移民在寻找职业、同化、适应当地生活方式等方面采取截然不同的态度和作法。那些只是想在新大陆寻求暂时的工作机会、赚一笔钱后即返回故里的人，不愿寻找有长远发展前景的职业，只要能在短期内挣钱即可，不愿同化，也不想改变自己原有的生活方式。他们充其量只是“寄居者”，虽身居他国，但在心理上仍与在自己国内无异，是另外一种的“身在曹营心在汉”。因此，这类移民将自己的未来放在大洋对岸的英伦诸岛。他们对外界的各种负面因素尤为敏感，一俟时机到来，他们便义无反顾地回流国内。
第三，回流移民对移民运动本身产生了明显的影响。回流移民中携带大笔外币荣归故里者并不鲜见，他们本身就是激励家乡的亲朋好友前往海外的巨大动力和杰出样板。当时英国就有不少这样的“移民家庭”，每一代都有家庭成员前往海外，积蓄一定数目的财富后返乡，由此代代相传，形成某些家庭乃至地区或更大范围的传统和生活方式。同时，那些在美国受挫的回流移民，往往对美国持批评态度，他们的亲身经历往往使不少打算前往海外者望而却步。
第四，移民回流祖国的直接原因尽管多种多样，但主要是在经济方面和心理方面。在经济方面，如果移民移入国经济发展状况良好，移民经济收入提高，就业容易，那么移民移入人数会随之增加，回流率亦会下降。反之，若发生经济危机，就会出现相反的移民动向。同时，移民移出国的经济状况也会产生相类似的移民效应，只是移民流向的方向相反罢了。至于心理方面，问题就较为复杂，人类的情感、亲属关系、故乡情结等都是其中的重要因素，反映到现实上就表现为：无论移民的经历及移居国经济、社会发展状况如何，总有一定比例的移民在心理因素的作用下回流到祖国。祖国在移民心目中的地位是任何其他国家无法替代的。
最后，回流移民从海外带回了异国的文化观念和生产、生活方式，对自己的家庭、村镇和国家都具有不同程度的影响。英国英语中的美国英语词汇和遍及英国及欧洲各地的美式房屋便是明证。从这个意义上说，回流移民亦对国际文化交流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注释：
[1]威廉·萨克斯：“新英格兰人向英国的移民，1640-1660年”(William L.Sachse,"The Migration of New Englanders to England,1640-1660")，载《美国历史评论》(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第53卷（1948年1月），第251页。
[2]米尔德里德·坎贝尔：“美国革命前夕的英国移民”(MildredCampbell,"English Emigration on the Eve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载《美国历史评论》第61卷（1955年10月），第6、18-19页。
[3]《下院文件集》(Parliamentary,Papers,House of Commons)，1896年第XCⅢ号。
[4]沃纳·帕克编：《1908财政年度移民专员年度报告》(Warner A.Parker ed.,Annual Report of the commissioner—General of Immig-ration for the Fiscal Year Ending June 30,1908)，伦敦1908年版，第63—65页。
[5]沃纳·帕克：前引书，第58-59页。
[6]威尔伯.谢泼森：《移民与幻想的破灭》，(Wilbur S.Sheppe-rson,Emigration and Disenchantment)，俄克拉荷马大学出版社1965年，第19页。
[7]克雷：《论移民》(R.Clay,Remarks on Emigration)，伦敦1831年，第10-11页。
[8]《泰晤士报》(The Times)，1837年9月9日，第6页。
[9]《利物浦水星报》(Liverpool Mercury)，1851年6月10日，第453页。
[10]《移民与一无所知者》(Emigration,Emigrants and Know—n-othings)，私人出版物，费城1854年，第32页。
[11]乔治·谢泼德：“1850年6月15日谢泼德函件”(George Shep-pard,Sheppard's Letter of June 15,1850)，载《东部先驱报》(The Eastern Counties Herald)，1850年7月25日。
[12]马克·怀曼：《到美国的双程之行》(Mark Wyman,Round—Tr-ip to America)，康奈尔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4—5页。
[13]怀曼：前引书，第111页。
[14]奥斯卡·汉德林：“返回的移民”(Oscar Handlin,"Immigra-nts Who Go Back")，载《大西洋》(Atlantic)，1956年7月，第70页。
[15]美国劳工部长：《1923年年度报告》(U.S.Secretary of Lab-or,Eleventh Annual Report,1923)，华盛顿1923年，第1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