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语形合传统看汉语意合的传统_英语论文

从英语形合传统看汉语意合的传统_英语论文

英语形合传统观照下的汉语意合传统,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传统论文,汉语论文,英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内容提要

本文论述了中国传统绘画、戏剧、书法及语言等各种文化现象的文化通约性:不求形似而求神似,详述了英语的形合传统对比下的汉语意合传统,并分析了这两种传统各自的优缺点,进而阐述了英汉语形合、意合特征指导下的翻译原则,最后还介绍了西风东渐给汉语意合特征带来的变化。

关键词 文化,英语,汉语,形合传统,意合传统

一、汉语与民族艺术的文化通约──从绘画说开去

中国传统绘画的特点是避实就虚,遗形似而尚骨气,鄙呆实而尚空灵。宋朝大诗人苏轼“平生好诗仍好画”,也是位画家。“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①是他的画论中最有影响的一个观点。与这一观点相呼应,他还说过:“画马不独画马皮”②,即不能只画出马的外表,而要画出马的精神气质。苏轼在《盐官大悲阁记》中又有一种“弃迹以逐妙”的类似说法,即弃形式上的相近以追求艺术上的妙境。正是出于这种表层说法不同而实质一致的观点,苏轼卓有见地地提出“士人画”及“画工”的本质区别:“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③,而画工却只能画出马的外部形态:“往往只取鞭策、毛皮、槽枥、刍秣,无一点俊发”④。苏轼的这一“取其意气所到”,“不滞于形而以意统形”的绘画观点概括了中国画同以后西洋画的本质差别:中国画“计白当黑”,突出主体──把与主体关系不大的内容舍去,造成画面上的虚白。可是这种虚白却给观画者以充分的意会──联想的空间,达到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的效果。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论画体二用拓写》一文中说:“夫画物特忌形貌彩章,历历俱足,甚谋甚细,而外露巧密,所以不患不了,而患于了。”与此相反,西洋画填满画底──“历历俱足”,采用不折不扣的几何形的焦点透视法,重视布局及色光的形似──“甚谋甚细”的精确性。其观察角度是固定的,表达是立体的,一切“了”然。概而言之,西洋画重写实、重形似、重细节的真实。中国画这种不重“甚谋甚细、历历俱足”的形似,而强调“取其意气所到”的“以意统似形”论可说是古今贯穿,占有压倒优势的绘画美学至论。从石涛的“明暗高低远近,不似之似之”⑤,到清人方薰的“古人谓不尚形似,乃形之不足,而务肖其神明也”⑥,再到现代齐白石大师的“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⑦,我们大略地可看到古今同辙,一以贯之的同源轨迹。

不滞于形而以意统形的这种意合精神又岂独绘画为然?

中国书法崇尚“意在笔先”、“意到笔不到”、“笔断意连”、“神彩为上,形质次之”,也是上面“弃迹”、“遗形”的意合精神的一个印证。

中国戏曲艺术理论尚“化工”,而弃“画工”,其道具、布景、动作、服装、脸谱都不是“历历俱足”、“甚谋甚细”地追求形似,都不机械模仿现实,而是以动作和道具的虚拟性、以舞台美术、服装、脸谱的象征性为其特点。就道具虚拟性而论,一支马鞭即可代表一匹马,再溶合进动作的虚拟性──马鞭的连续挥舞,就足以使人“意会”到人骑在马上的奔驰。动作的虚拟性更是千变万化:一套套的表演动作可以表现出开门、关门、穿针引线、爬山、攻城、长途行军……。

中国辞章学的“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及中国诗学所谓的“若即若离”、“诗无达诂”都强调重了悟、不重形式为特点的“意会”的重要性。如中国古诗中没有或少有用介词来界定空间关系是这方面的典型例证。如“云山”可以解读为clouded mountains (云罩的山);mountains like clouds(如云的山)或mountains in the clouds(云中的山)。英语中无法回避的空间关系依靠介词明示,但汉语中却是忌“历历俱足,甚谋甚细,外露巧密”。而这恰恰是汉语古诗的空灵超逸赖以存在之所在,打开一部诗选,你会看到“楼雪”、“空云”、“涧户”、“溪午”、“松风”⑧等无数“无达诂”的例子。

上述一切艺术形式的重了悟、意会,不重形式都可以在中国哲学思想上找到渊源。

对中国文化研究有极深造诣的中国科学史专家李约瑟曾说:“再没有其他地方表现得象中国人那样热心于体现他们伟大的设想:‘人离不开自然’的原则。”⑨这是因为中国从仰韶文化以来,以农耕为主的自然经济一直在汉民族全部经济生活中占统治地位。这种田园文明使汉民族人群把人与自然的关系看作是有机联系、相互作用的整体,由此形成了“天人合一”、“赞天地之化育”、“万物皆备于我”(自然与人的合一)的哲学思想。这就使汉民族对世界的认识带着综合性、宽泛性、灵活性、不确定性等特点。这种思维模式重了悟,重直觉,重贯通,重隐约的意脉,重情感和感受;讲究融会贯通的全面;而不重形式,不讲究分门别类的精确。其特点是模棱两可,亦此亦彼。这是一种有极强的可塑性、伸张性、随机性的圆式辩证思维方式。⑩汉民族的这种思维方式贯穿在民族文化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民族艺术及一切文化现象也就无不打上这一重了悟、以神统形的思想烙印。

二、汉语的意合传统及其与英语的差别

语言本身既是一种文化现象,又是表征和承载民族文化的符号系统。成熟状态的语言是以语音为物质外壳,以词汇为建筑材料,以语法为结构规律的完整体系。汉语,作为汉民族的一种重要的文化形式,也必然能体现出重了悟、以神统形这一文化通约性。

汉语的所谓“重了悟”、“以神统形”是指汉浯重意合。(11)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加拿大度过的华裔女学者叶嘉莹在其《王国维的文学批评》中指出:“中国语言的组合在文法上乃是较为自由的,没有过去时与未来时态的区分,没有主动与被动的语气,没有阳性与阴性及单数与复数的区分,而且对一切结合字句的词语如前置词、连接词、关系代名词也都不加重视,一切都有极大的自由,因此在组成一句话时,主述语与宾语以及形容词和副词都可以互相颠倒或竟而完全忽略”。叶先生的这番话中所提到的时态、语气、性、数、前置词及语序的颠倒,显然是就英语等西方语言同汉语的区别而言。即以英语为例,上述的一切现象即体现了英语重形合的特点。英语的形合特征可以在各个层次上得到体现,最小的可达到词缀。一本时装杂志中有句云:Long-leggedness is one of the features of a modern beauty。其中的long-leggedness系某作者临时所造词汇,在词典上查不到。但是读者却一下子即可确定为名词,意为“腿长的特征”。汉语中的“美景”及“美容”均是意合性造词,但前者中的“美”是形容词,后者中的“美”却是动词。这中间没有任何形态帮助区分。可是在英语中的“美景”beautiful scenery 中,“美”这一形容词的词性却用词缀ful标示得一清二楚。英语还有各种不同的连接手段,形成显性接应。如使用关系代词、关系副词、连接代词和连接副词who、whom、whose、that、which、what、when、why、how等等;还有并列连词、从属连词and、or、but、yet、as well as、either … or、since、until、so … that、unless等等。以上连接手段在英语造句中几乎须臾不可离之,而在汉语中却常常隐没在上下文中,靠人们意会得之。此其一。第二,英语大量使用介词,如简单介词with、to等,合成介词inside、within等以及成语介词along with和apart form等。这些介词合在一起竟有286个之多。(12)上文提到的汉语“云山”中“云”与“山”的关系无需介词标示,但译作英语却不能离开over、like或in等介词显性地加以标示即是其例。第三,英语形合还使用其他形态标志,如上面提到过的词缀变化外,动词、名词、代词、形容词和副词大多通过裸露在外的形态变化用以标示性、数、格、时、体、语气、级(比较级等)以及人称(如单数第三人称就不同于其他人称),如英语的非谓语形式分为不定式、现在分词和过去分词,分别有to、ing及ed的标志加以区分,其形合作用十分精微。英语还常常综合运用上述的关系词、连接词和介词及其他显性连接手段把各种成分连接起来,从而构筑不同的句子。

与英语上述以显性接应为特点的形合(13)恰相对照的是:汉语重意合,即注重隐性连贯。其特点是重了悟、重以神统形。传统汉语基本上没有英语上述的显性连接手段。对汉语做过深入研究的普通语言学奠基人洪堡德(K.W.V.Humboldt)指出:“在汉语里,上下文的意思是理解的基础”,(14)词的语法意义“只有我们知道句子中一个或几个词的意思后才能有所了解”(15),“语法结构常常要从上下文的意思中推导出来”,“在汉语里跟隐藏的语法相比,明示的语法所占的比例是极少的。”(16)洪氏深刻指出的“靠上下文的意思”“理解”、“推导”,揭示了汉语“重了悟”的最大特征。而他指出的“明示的语法”极少,则说明汉语不是一种形合的语言,而是以“隐藏的语法”为主要特征的意合语言。中国语言学界泰斗王力先生指出:“西洋的语言是法制的,中国的语言是人制的”,(17)这里所说的“法制”即指有一整套显性连接手段。而汉语的“人制”则指汉浯要靠人的了悟。王力先生又指出:“古人主张不以辞害意,西人的行文却是希望不给读者以辞害意的机会”。(18)王力先生的这段话正确地指出了精密语法指导下的“法制”语言的优点和人制语言的缺点。这一点我们在下文中还会提到。

汉语的意合特点有其优点,也有其缺点。其优点是:

1.简洁。汉语重意合,功能及意义常常不用或少用连接手段。这就显得十分简明利落。

2.富于弹性。这表现在汉语可以虚实自如。申小龙先生认为:汉语许多虚词都可以实用,实词义又可以虚用。如“用”字,“我用一下你的钢笔”中是实词,在“我能用左手写字”中就成了虚词;而在“我能左手写字”中却干脆虚得没影了。(19)这里申小龙所说的“虚词”即指介词。汉语介词大多是从动词“借”来的。“用”字在上例中的第一个用法是动词。王力先生指出:“在所谓欧化的介词当中其实大部分不是真的介词只是靠着西文的反映,就显得它们有介词性罢了”。(20)汉语的许多介词,如在、向、进、到、沿、过、从、为、给、用、拿等,均是由动词转为介词的实例。汉语的富于弹性还表现在显隐自如:汉语逻辑关系的表现常常既可借助于关联词,也可隐去关联词。如“他不去我去”可以因上下文定为多种关系:(1)假设关系:“(因为)他不去,我就去”;(2)让步关系:“(即使)他不去,我(也)去”;(3)转折关系:“他不去,(但是)我去”;(4)因果关系:“(如果)他不去,(所以)我去”。汉语的“人治”精神在类似的句子中表现得淋漓尽致。王力先生因此有这样的归纳:“中国语的结构好象无缝天衣,只是一块一块地硬凑,凑起来还不让它有痕迹。西洋语法是硬的,没有弹性的,中国语法是软的,富有弹性的。”(21)汉语的这种简洁与富有弹性造就了汉语尤其是汉语诗歌充满想象力的特征。以“鸡声茅店月”一句为例,叶维廉先生指出:“在真实的世界里,一个月亮,如果你从远处平地看,月可以在茅屋的旁边;如果你从高山看下去,月可以在屋下方;如果从山谷看上去,月可以在茅屋顶上……。但在我们进入景物定位观看之前,这些“上”、“下”、“旁”、“边”的空间关系是不存在的;事实上,景物的关系会因我们的移动而变化。……鸡声茅店月……就是没有决定茅店与月的空间关系;……作者仿佛站在一边,任读者直现事物之间,进出和参与完成该一瞬间的印象。”(22)汉语“人治”精神与读者解读时想像力发挥的关系于此可略见一斑。中国古代的诗论很多都谈到这一问题:“隐以复意(意思中还有意思─引者)为工”(刘勰)、“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司空图)、“虽发语已殚,而含意未尽”(刘知己)、“肖字约文、事溢于句外”(刘知己)、“言有尽而意无穷”(严羽)、“意不浅露(西方语文加进显性连接手段则必显得浅露──引者按),语不穷尽,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沈祥龙)、“若主露而不藏,便浅而薄”(唐志契)。笔者自已在谈到汉语诗词时曾指出:“汉语旧体诗词中无人称、无主语、无时态的句子比比皆是。这是因为在中国诗人的意识中,要表达的经验是超越时空的、恒常的、浑然不分主客体的。正因为如此才造就了不少诗词的空灵。可是一旦译成英语,译者就很能超脱,他不能不按自己的理解加入人称、主语、时态及介词、连词等连接的元素。这样一来,原诗的‘超逸’往往丧失殆尽。所以论者说译文常常焚琴煮鹤”。(23)用上引的唐志契的话讲便是英译文“主露而不藏,便浅而薄”。

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与汉语的优点相伴的是其明显的缺点。缺点之一是不易学习和掌握。对中国人自己如此,对外国人尤其如此。所以吕叔湘先生指出:“西方人会觉得汉语的语法不可捉模,不容易掌握,不如以形态为主的语法,把所有的麻烦都摆在面子上,尽管门禁森严,可是进门之后倒比较自由了。”(24)汉语的另一缺点是易生误解。原因很简单,富于弹性,过于人治化,增加了无定解的不严谨性。

下面举几个典型的例子。

杜甫《兵车行》中的“况夫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读者若不从更大语境上去分析,即使文化程度较高但不谙诗词的中国读者也会把“被驱”的主语误解成“秦兵”,更遑论外国人。所以一位汉诗英译的洋人学者拜纳(W.Bynner)与中国学者江亢虎合译此诗时把这两句诗译成Men ofChinaareableto face the stiffest battle,But their officers drive them like chickens and dogs.但是认真究之于全诗其正确理解是:下文提到的“役夫”来自“山东”,正与秦兵苦战。因此即可确定:“被驱”者并非秦兵而是“役夫”,即“役夫”被“耐苦战”的秦兵驱赶得像犬与鸡一样。这种误解与两位译者缺少认真精神有关,但我们也不能不说:汉语常常更易主语而又从略的这种不严谨性易于给人以误解的机会。译者之一江亢虎先生乃饱学之士,尚有此误,可见汉语易生误解的严重性确实不可小视!

再如《论语·里仁第四》有句云:“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照中国学者们的理解:这只是“君子”与“小人”进行对比的两组并列。因此译文大都是“君子怀念道德,小人怀念田宅;君子怀念法度,小人怀念恩惠”(个中也有人把“君子”理解成“统治者”、“小人”译成“百姓”)。笔者查阅了十几本书,国内学者的解释都未离开这一模式。但是,一位日本学者却把它理解成各包含条件句的两个并列句,即为“(倘)君子怀德,(则)小人怀土;(倘)君子怀刑,(则)小人怀惠”。译成现代语则为:“如果为政者心存道德,庶民便安心定居于乡土,挚爱土地;如果为政者认为刑罚第一,那么被统治者为了逃避刑罚,便变得卑躬屈膝,央求同情。”(25)只要联想一下汉语中类似的“(倘)种瓜(则)得瓜,(倘)种豆(则)得豆”及“人(若)不犯我,我(则)不犯人”等例子,我们就会即使不伸出姆指钦佩这位日本学者的独具慧眼和卓有见地,也会承认这一解释至少是言之成理,称得上是一家之言。

三、意合传统之于翻译

汉语重意合,它不同于英语重形合,因此,从事翻译时就要时刻不忘两种语言的各自特点。英译汉时我们要切忌“兵对兵、将对将”似地搞“对号入座”。即是说,不要把英语中的各种连接手段都纤介不遗地照录下来。那样做,就无异于开篇时所说的画马时的“画工”作法:“往往只取鞭策、毛皮……”,结果是“得其形似、则失其气韵”;而要注意以神统形,在不致造成误解的前提下,将其连接手段由显变隐,让人们思而得之。反之。汉译英时则要把汉语中的隐性连贯化作英语的显性连接,加进去“显性连接手段”。

(一)英译汉时由显变隐

对于英泽汉时不能注意由显变隐的问题,台湾学者余光中曾告诫说有一种“非驴非马不中不西的译文体”,“这种译文体最大的毛病是公式化,也就是说:这类的译者相信:甲文字中的某字或某词,在乙文字中恒有天造地设、恰巧等在那里的一个‘全等语’。如果翻译像做媒,则此辈媒人不知造就了多少怨偶。”(26)余先生随后笔触幽默地指出连接词when的例子:“公式化的翻译体既然见when就‘当’,五步一当,十步一当,当当之声遂不绝于耳了。”(27)例如,在译文中你会看到“当他自己的妻子都劝不动的时候,你怎么劝得动他呢?”这显然是拘守原文when he的结构。但是一个高明的译者了解汉语意合的特征,就会以神统形,抛弃纤毫必肖的形似译法,而改译作“连他妻子都劝不了,你怎么劝得动他?”在公式化的翻译中,遇到if就译作“如果……”;遇到and就译作“和”;遇到because就译作“因为”;遇到too…to就译作“太……以致于不”;遇到so …that就译作“如此……以致于”;遇到even if就译作“即使……也”。这种等因奉此的机械摹写和简单复制确实已经大大破坏了健康汉语的生态环境。其实,以上的显性连接手段译作汉语时,几乎均可以像此文开篇时讲的那样,以“不似之似似之”、“充其形似,而肖其神明”,以意合处理,即把显性连接变作隐性连贯。质言之,译作汉语时,不用连接手段,而靠读者意会得之。试举几例:

Even it you go there,there won’t be any result.公式化的翻译很可能是:“即使你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这一译文在西风东渐给汉语造成极大冲击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接受。但是中国人在这种情况下恐怕得说“(你)去也白去”。这后一种译文按对号入座似的公式化翻译标准,难免会被人认为是不忠实。但是,这恰恰是得“意”忘“形”、肖其神明的地道译文。

再如:The wind was so strongthathefounditdiffcultto keep on his feet.有两种译法。一是:“风是如此之大,以致他发现站住脚是困难的”;二是“风太大了,他感到很难站稳”。显然译文一拘泥、墨守原文的表层和显性连接手段,因此翻译腔太浓;译文二离“形”得似,化显为隐,更为地道。

无需太多的例证,似乎就可以得出结论:除了科技文献或学术著作等需要严谨文体之外,在口语或文学作品,尤其是在诗歌中,英语中的显性连接手段一般均应化作隐性连贯,让人们思而得之。当然这只是一种大略的结论。因其“大”,就容有特殊的例外。这一点不言自明。

(二)汉译英由隐变显

前面已经讲过:同汉语的重意合相反,英语注重形合,注重以形显意,句子的逻辑关系依靠显性连接手段明确标示。因此我们进行汉译英时就要把汉语中隐性接应的、靠意会可以理解的连接手段在译文中表现出来。例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此句中的隐性接应的词语应当是“可是”或“然而”,其深层的前后接应是“和尚可能会跑掉,可是庙却不能跟着跑掉”。因此,英译文可以为The monk may run away,but the temple can't run with him。此例中加进了表示转折的but。

汉语谚语、四字格成语,是汉语意合句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是从古代汉语中流传下来的。表现中国传统越强的文化形式越能体现出重了悟、重以神统形的特征。现代汉语受西方语言的影响,对这一意合传统的摆脱就显得比古代汉语明显得多。但是在相当多的情况下,译者还得辨明汉语句子隐性的逻辑关系,然后再加进显性连接手段。

如:“这些应该向他们去进行教育,加以纠正,而不简单地去进行斥责。”逻辑分析表明:“进行教育”与“加以纠正”并非并列关系。实际上后者是主,前者是从──是“主”得以实现的方式。表示方式的部分可以靠显性连接手段介词by给予表示,“而不是简单地去进行斥责”也是方式,也需做同样处理。其译文是:“These mistakes should be corrected byeducatingthem and not by simply dressing them down.不大高明的译者完全可能把“进行教育”与“加以纠正”当作并列关系。

再如:“他们进行挑衅活动,制造紧张局势,必须马上停止。”逻辑分析告诉我们:“进行挑衅活动”与“制造紧张局势”亦非并列关系,后者是前者造成的客观后果。此外,为了使行文简洁,英译文将语序进行了调换:They must stop all their provocations at once,which create tensions.这样,两个并列关系的短语用显性连接手段which搭上了主从关系,后者是前者中“挑衅”(provocations)一词的定语从句,而且是非限定性的,因此前面用了个逗号。这一逗号十分重要,去掉它就会使人感到有些挑衅活动似乎不“制造紧张关系”。由此看来,英语中标点有时也起形态作用。

四、意合传统在西风东渐下受到的冲击

语言固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是随着中外文化涵化过程的加快,语言也相互影响着,缓慢地但确实地在发生着变化。爱德华·隆皮尔正确指出:“语言像文化一样,很少是自给自足的”。(28)这说明语言同经济一样,也有一个“开放”和“吸收”的问题。这里的“吸收”,按鲁迅先生的话就是“输入新的表现法”。几百年来,尤其是近百年来,由于西学的东渐,汉语确实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词法上看:英文及其他西方语言的词缀给汉语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如“这本书值得一读”是汉语传统说法。但是目前有种说法“这本书可读性很大”却颇有市场。这个“性”字就是一种名词词缀─汉语中我们称为名词词尾。书刊上目前常用的战略性、超前性、统筹性、综合性、开放性、理论性、结构性等等,可说是日新月异地扑面而来。其他如形容词词尾“的”及“乎”(如热乎、近乎),副词词尾“地”及“然”(如固然、果然),补语词尾“得”,动词词尾“化”(如绿化、僵化、美化)、“乎”(如合乎、关乎)、“以”(如予以,给以)、“于”(如濒于、在于)等等,不一而足。在句法上,判断词(是)、关联词语、代词、主语的增加,插入语、补足语的频繁使用,使汉语的隐性联贯局面已大大改观了。这种变化连外国人也注意到了,法国文化人类学学者路易·加迪等说:“随着和西方精神的接触,一种逐渐增长的形式化趋势引入汉语……。”(29)这说明以关联词语等“形式化”为特点的倾向已打入了汉语。更重要的是一些语言学家认为这是必要的。黎锦熙和刘世儒在《汉语语法教材─复式句和篇章结构》第21页上说:“连词的用不用,修辞上是有体裁色彩的……细致地探讨这些关系,是修辞上要注意的。语法上只需点明,不生歧义的,可用意合法;否则宁多‘钉些钉子’,也不要过求词句的简练,而招致语意的不明。”这里所说的“钉些钉子”就是指学习英语等西方语言的形合法,加进必要的“显性连接手段。”

以翻译为例:How could you,when you knew that thismight hurt her?形合的译文可以是“既然你知道这样会伤害他,怎么还要这样做呢?”试想:如果把“既然”这一“显性连接手段”去掉,其强调的意味岂不大打折扣?!

再如肯尼迪总统的就职演说中有一段:To thoseoldallies whose cultural and spirtual origins we share,we pledge theloyalty of faithful friends.United,there is little we cannot do in a host of co-operative ventures.Divided,there is little we can do-for we dare not meet a powerful challenge at odds and split asunder.

译文为:“对那些与我们同享文化与精神根源的老盟友们,誓必坚守我们的忠诚和信义。若能团结一致,在许多合作冒险中,我们都无往不利;如果分化隔离,我们就毫无作为──因为在交恶与分裂的状态下,我们就没有勇气面对强有力的挑战。(台湾淡江大学美国研究所译)

以上译文中,译者取形合句的特点为其所用,把显性连接手段一一在译文中明示,有利于与原句的庄重文体相互吻合。如将上述译文中的带点词语删去或更动,靠上下文让读者意会是完全可以达意的,但是原文的庄重就会受到破坏。而且上下文的启承和呼应关系也会骤显模糊。

意合传统在西风东渐下受到的冲击在创作中的反映尤其引人注目。且看琼瑶的《燃烧吧,火鸟》:

那天假若不是晴朗的好天气。

那天假若不是卫仰贤在高雄开会,没有回家。

那天假若不是一群喜悦的小鸟在卫家姐妹的窗前吱吱喳喳的喧闹,把那对小姐妹吵醒。

甚至,那天假若不是春天,……(引者:省略57字)那么整个卫家的历史都要改写了。

“假若……”“那么……”的呼应是何等地突出。其中“假若”在句中的地位可说是举足轻重。

这种“逐渐增长的形式化趋势”在学术性著述中的表现就更加引人注目了。试看一本思深力遒的专著(30)中的如下字句:

倘若将“超然治学”与“学术治国”,“舆论干预”与“直接参政”作为分别对待学术与政治态度的两组模式,那么西方知识分子的选择截然相异;他们一方面是为学术而学术,另一方面又以舆论参与国家政治,因而他们可以实现对双重角色的整合认同。

这种以显性接应为特点的句子在该书中数以百计。

在现代汉语中,大量显性连接手段的运用让我们看到了意合传统受到了多么大的冲击。西方语言的“形合”特征已得到中国知识界的广泛认同。

文化的互化是双向的,(31)语言的相互影响也如此。最近有学者指出,英语关系代词宾格whom用不多久将会被who所取代,因而将在英语中最后消失。这一点已为大多数英语学者所首肯。如果whom消失了,显性的宾格连接手段就只能靠人意会得之。这显然是西方形合特点就范于意合特征的适例。西方文化学上有个说法:Cultural adoption is a two-way road(文化采借是个双行道)。其可信性于whom的消失过程中再次得到了印证。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⑦分别转引自徐中玉:《论苏轼的“随物赋形”说》;张安治《中国画的审美特点》及潘旭澜《不似似之》等论文,均载《中国古代美学艺术论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72、282、339、340、342页。

⑧叶维廉:《中国诗学》,三联书店1994年版,第18-19页。

⑨(14)(15)(16)(19)转引自申小龙:《汉语人文精神论》,辽宁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318、141、157页。

⑩见上书第1章、第4章、第7章。

(11)当然汉语重意合仅指其常态而言。为避免误解,这里需预先指出:显性连接手段并非西方语言所独有,汉语所独无的特征。现代汉语受西方语言影响,出现日益增多的显性连接手段,下文将予论述,此处不赘;古代汉语中也时有使用显性连接手段的例子,如“……于是……,则……”等,但算不得古代汉语的常态。

(12)连淑能:《英汉对比研究》,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第50页。

(13)我们说英语重形合也是仅就其常态而言。在英语中也有“隐性连贯”为特征的少数例子,如:No context,no text;Man proposes,God disposes。但是,英语中的这种意合法不是常态,而是变态。

(17)(18)王力:《中国语法理论》,商务印书馆1947年版,第197、283页。

(20)(21)王力:《中国语法理论》,载《王力文集》第1卷,山东教育出版社1984年,第474、141页。

(22)叶维廉:《中国诗学》,三联书店1994年版,第17页。

(23)刘英凯:《符号学与跨文化交际》,载《英汉对比研究论文集》,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0版,第574页。

(24)吕叔湘:《语文常谈》,三联书店1980年出版。

(25)〔日〕陈舜臣:《日本人与中国人》,福建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64页。

(26)(27)余光中:《翻译和创作》,载罗新璋编:《翻译论集》,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748页。

(28)转引自陈原:《社会语言学》,学林出版社1983年版第286页。

(29)〔法〕路易·加迪:《文化与时间》,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43页。

(30)许纪霖:《智者的尊严》,学林出版社1992年版。

(31)“文化互化”是英语transculturation的意译。这个名词是奥蒂兹于1940年首先提出来的。马林诺斯基认为文化互化表明这样的事实:互相影响的文化双方在变迁中都是主动者,每一方都献出它的一份,而且每一方都成为一个新文明的实体。

The Paratactic Tradition of Chinese in Light of theHypotacticTradition of English

Liu Yingkai

Abstract

This essay expounds the chinese cultural constant insuch cultural phenomena as traditional painting,operatic performance,caligraphy and the language:pursuing conformity in spirit intead of conformity inform.Detailed elaboration is given to the paratactic tradition of Chindse as a contrast with the hypotactic tradition of English,withan analysis over their respective merits and defects.Stemming fromthese features as aguidance,related principles for translation areput forth.The essay winds up with an account of some changes in the Chinese paratactic tradition brought about by the eastward invasion of the west culture.

keywords culture,English,Chinese,hypotactic tradition,paratactic trad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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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英语形合传统看汉语意合的传统_英语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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