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育”论纲,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论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新教育”是信息文明的产物
人类文明发展至今经历了三个文明时代。
第一个文明是农业文明,第二个文明是工业文明,第三个就是现在的信息文明。农业文明的历史长达几千年,甚至更久,光是人类使用犁就有5000年的历史。在农业文明以后,一般认为,从250年前蒸汽机的运用开始,工业文明开始起步。经过近300年的快速发展,人类在50年前开始运用电脑,并通过电脑走到了21世纪的起点。21世纪将是信息文明时代。
关于三个文明的更替,罗伯特·T·清琦认为:“1989年,柏林墙倒塌。这是世界历史上重要的事件之一,以我的观点,这次事件标志着工业时代的结束和信息时代的到来。”“工业时代开始的时间大致与1492年哥伦布航海远行的时间相一致,1989年柏林墙的倒塌标志了这个时代的结束。处于某种原因,在现代历史上,似乎是每500年就发生一次伟大而剧烈的变化,我们现在就处在这样的时期中。”(注:富爸爸——财务自由之路[M].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0.40.)
如果按照这种理解,工业时代开始的历史,就提前到500年前。
是300年还是500年,这对于现代的人来说只有数字意义。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充分地认识到:工业文明和信息文明有本质的区别,我们是生活在新时代的第一代人。
我们提出“新教育”这一概念,认定它与传统教育有重大区别,根据就在社会文明形态已今非昔比,支配社会运行的基本矛盾和规律己发生了根本变化。
信息技术,特别是互联网技术,是信息社会的接生婆。互联网改变了世界,改变了人类的活动方式与生存方式。作为人类基本实践活动之一的教育,也正在发生根本的变化。
传统教育,是工业文明的产物,是适合工业文明、为工业社会服务的教育。可以说,传统教育就是“工业化教育”。信息技术特别是互联网技术,正在从根本上动摇和瓦解现行教育的基础,催生出适应信息文明、为信息社会服务的新教育。新文明是新教育的产房。新教育在技术形态上就是“信息化教育”。正如我们现在的社会是工业社会与信息社会并存的一样,我们现在的教育也是工业化教育与信息化教育并存,但是,后者体现了未来的趋势,如喷薄旭日具有无限的前景和生命力。
二、“新教育”的本质规定在于为学习服务
新教育与传统教育、信息化教育与工业化教育最重要的差别,并不完全在于是否采用了信息技术。采用信息技术只是必要条件,只是一个前提。或者说,信息技术只是新教育的助生婆。无论如何,我们也不会把助生婆看做婴儿本身。
婴儿必然具有一种新质,必然是一个新生命。
新教育作为一种新质,作为一个新生命,与过去教育的根本区别,就在于它是通过帮助个体的学习,来促进个性的发展,而以往的教育则是直接地进行人的培养或塑造。也就是说,教育对人的发展的作用,由原来的直接性变成了间接性;由原来的直线运动变成了曲线运动;由原来简单的可以预测的机械—物理反应,变成了复杂的不可预测的心理—社会反应。我们断定,所谓新教育的本质,就在于它具有了前所未有的鲜明的服务性质,它是为学习服务、为学习者服务的。
学习,是新教育的核心。新教育要围绕着每一个人的学习,采用信息技术,充分发挥它的“帮助”功能、“服务”功能。服务意识,是新教育最重要的意识。
我们已经看到,在许多相关行业,这样一种意识,已渐成风气。例如,在与教育关系最密切的出版行业,已经把原来的“教辅读物”的概念,转换成了“助学读物”。这是一个深刻的变化。“教辅”,是为“教”服务的,而“助学”,是为学习服务的。
教育为学习服务,成为学习的帮助者,这是信息时代的产物。在此以前的传统教育、工业化教育,反映的是工业化的本质,即“模具制造—批量生产”。传统教育的功能就在于自上而下规范学习,规范学习者,使之标准化、模具化,以便批量生产和造就工业化所需要的大量人才。这种传统教育以学制统一、班级授课、分科教学和认知优先为特征,专注于对受教育者的直接塑造或改变,是“以教定学”的教育。而信息时代的来临、互联网技术日新月异的发展,彻底摧毁了传统教育对知识和知识标准的垄断地位。随着互联网技术在教育领域的广泛应用,教育资源千倍万倍地膨胀起来,直接送到千家万户;学校、教师作为知识垄断者和裁定者的地位逐渐丧失,人们对教育的自主性、选择性要求日益强烈,个性化的、互动的、终生的学习成为必要和可能。在这种前提下,教育不再服务于人才的批量生产,而是旗帜鲜明地提出为学习服务,为学习者服务;提倡学制多样化、教学个性化、课程综合化和学生自主和谐的发展。这种教育的根本,是“以学择教”。
我们曾经熟悉过一个口号:“为人民服务”。现在,对于教育来说,我们要扬起一面大旗——“为学习服务”。
三、“新教育”意味着从“教育本体”向“学习本体”的转移
教育界一直在讨论“主体”,特别是“学习主体”问题。信息时代互联网的出现,把这一讨论,直接变成了人类基本的生存问题!
有几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了,在教育与学习的关系中,教育主宰着学习,支配着学习,使学习变异;学习一直处于次要的、从属的、被动的地位上。现在,这个一直唯唯诺诺、仰教育鼻息的学习“不堪忍受”了,它要利用信息社会提供的高科技手段和绝好的“叛逆”契机,开始向传统的工业化教育挑战,准备一扫蒙受的屈辱,当家作主人。
学习在信息社会揭竿而起,开始唱主角。
如果说,工业化的逻辑是强调社会总体的强大作用和规范力量,因而教育理所当然地在教—学关系中占据统治地位,那么,当高扬个体的突破与创造的信息社会出现的时候,沿袭了几百年的以教育为中心的教—学关系将产生一次革命性变化,这也是容易理解的。
现在已经水到渠成了,我们必须把教育的革命转换成“学习的革命”来讨论,这样才能抓住问题的核心。源于信息革命的学习革命,是一场全球化和个人化统一的革命,它必然突破学校教育的框架,出校园和教室的局限,直接与社会的发展、生活的需要以及家庭与个人的幸福相联系、相适应。这就是说,学习的概念、学习的内涵要发生大的变化;而这个已经变化了的学习,不能再包容在原有的学校教育中。
这就是教育所发生的革命性变革!旧的时代结束了,新的历史开始了。我们这一代人在转瞬之间,被抛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毫无凭恃的生存环境里。我们像新生儿一样,要从头开始长大。过去有限的“文化胚胎期”,被无限地延长了;现在的学习对于未来的工作和生存,没有了曾有过的慷慨的“允诺”;曾经喋喋不休地告诉我们应该怎样怎样的师长们,在悄悄向孩子们学习键盘的功能。人类被“稚化”了。人类进入了一个奇异的返老还童时期,变成了“永远的婴儿”。人的一生,都成了“文化胚胎期”!
这场教育的变革,是从人类的脐带根上开始的。“咔嚓”一声,就剪出了变革的印记。
四、“新教育”确立了教育的“买方市场”
从以教育为本位到以学习为本位的转移,有着深刻的社会原因。
其实,从孔孟之道、《学记》,从古希腊哲学家、百科全书派、文艺复兴思想家,到身处工业化体系之中的近现代教育家,再到合作教育学的倡导者,人类历史上有无数的教育思想家和实践者,都产生过更符合人性的“因材施教”、“按需施教”、“个别教学”的理想,进行过各种个性化教育的探索。“每一个人的全面发展,是一切人全面发展的前提”。伟大的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的著名论断,揭示了其中的真谛。
但是,应该说,在信息社会以前,尽管有美好的愿望,人类社会并不具备普遍的“因材施教”的基础。撇开社会的物质条件和选择空间不说,只要教育内容(知识)还是固定的,只要这些内容还不能最大限度地共享,只要这些内容的判定标准还掌握在极少部分人手里,人类就无法实现真正的“因材施教”。用一句经济学的术语,这时候的教育不能不是“卖方市场”。卖方市场是以卖方为主体、以卖方为主导力量的市场,买方别无选择。教育的卖方市场,必然出现“以教定学”。
然而,这一切,由于以互联网技术为核心的信息技术的出现而彻底改观。互联网把全人类的知识、智慧和创造力量,一瞬间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在互联网的智慧世界里,知识是不固定的、日新月异的;所有的人都可以自由地享受到知识阳光的沐浴,自由地选择他所需要、所感兴趣的教学内容与方式;这里没有一成不变的标准,有的只是快速的变化。说到底,这里没有所谓的“卖方”。“买方”则是参与网上探索的每一个人;“买方”其实也成了“卖方”!
只有当“买方”也成了“卖方”的时候,也就是说,当受教育者变成了自我教育者(即学习者)的时候,真正的因材施教才能实现。因材施教一定要伴随主体的转移。
当每一个受教育者变成了主动探索的学习者,他就不再是纯粹的受教育者,而是教育的选择者、使用者、消费者和评判者。这时候,教育不再是“卖方市场”,而是“买方市场”。买方市场是以买方为主体、以买方为主导力量的市场。在教育的买方市场下,必然产生“以学定教”的局面。
五、“新教育”将重建教师角色
原来的“卖方”(学校、教师)既然无法垄断知识及其标准,它就自然失去了原有的“主宰”地位。那么,它还能做些什么呢?它的最适当的角色就是为学习者提供帮助、服务。传统教育应当兴高采烈地扮演一个“助学者”的角色(顺便说一句,苏格拉底说教师的角色就是“助产婆”,这绝对是一句道破真理的神来之笔)。从学习者的个性需要出发,去提供基础供应、咨询建议和终身且全方位的服务。
在互联网条件下,这样一个新的角色,其实是非人格化的,它是一个巨大的连通全球的教育资源库和专家咨询系统。也就是说,教师不再仅仅是以个人的形式出现,而更多的是以系统的形式出现。作为个人的教师,只是这个系统的提取者、使用者与运营者。教师“虚拟化”了,他甚至可以是一个符号或一个卡通形象,类似现在的“虚拟主持人”。
在未来社会,“教师”将不再是一个终身的职业,而是具体的互动学习过程中一种相对的角色。此一时也,我是教师;彼一时也,你是教师。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教师,并且互为教师。
19世纪60年代,尼采说:“上帝死了!”震撼了所有上帝的信奉者,使他们不得不转而在自己的心中发掘信念的源泉。
现在,我们要说,作为终身职业的教师,已经死了!我们每个人,也不得不把自己培养成教师。
六、“新教育”提供的产品不是学生,而是服务
按照工业化的制造模式,教育是塑造学生的,学生是教育的产品。按照这个逻辑,教育如同一个装配线,在生产流程的最终出口,把批量制造好的学生一个一个送入社会。所以,我们习惯了把教师称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或者叫“园丁”。在这些比喻里,强烈地体现出学生是教育直接产品的制造业逻辑。
这个逻辑不是信息社会的逻辑。在信息社会,人不再是无奈的被制造者;人是自我成长的主体,有了更多自由发展的权利和空间,有了“成为他自己”的要求和选择。在信息社会,教育的产品不是学生,而是为学生提供的服务。你的职责就是提供服务,你的产品就是这些服务内容与形式。你的产品好不好,决定于服务是否完善。对学习者而言,你提供的服务可能作用大,也可能作用小;可能被接受,也可能遭拒绝。
这一切都取决于学习者的选择。
七、“新教育”的塑造功能是有限的,而为学习服务是无限的
到这里,我们需要进一步讨论一个根本性的问题:那就是教育究竟能做什么?
按照工业化的逻辑,教育是可以塑造人的。或者说,我们可以事先预设一个教育目的,然后根据这个目的,提供相应的教师、教材、教学场所以及其他教学软硬件,就可以使一个大活人,变成我们所需要的“人才”。学校,在工业化逻辑里,就是一个制造“人才”的加工厂。乌申斯基那本经典著作的名字,就是这个时代的代言者——《人是教育的对象》。
应该说,这个逻辑曾经是成立的。但它只适用于工业社会。在信息社会,这个逻辑是不成立的。原因很简单,在工业社会,人是主动要求被塑造的,因为被塑造的人一定受社会欢迎;社会是不会拒绝学校培养的人才的,所以学校可以一批一批地、没有穷尽地、放心大胆地“制造人才”。但是在信息社会,教育的卖方市场不复存在了,没有什么预制的“人才”必然受社会欢迎;社会早已开始部分地拒绝接受学校培养的人才。这就是说,人的发展需求已经超出了教育设定的限度,每一个人都寻求在“正规”的学校教育之外,不断有新的学习机会,进行终生学习。
这正是教育所面临的“大限”问题!
其实,再彻底地说,所谓教育能够塑造人,是一种“假象”。因为没有更多的选择,受教育者“默许”了教育的作用,任由它塑造,造成了教育能够塑造人的假象。只要有更多的选择,只要有可能性的空间,教育必然暴露它的“限度”——教育根本是不能塑造人的。在教育史上,柏拉图曾经提出过一个著名的“悖论”:人是可以被教育的,人又是不可以被教育的。这个悖论,很使我们的研究者大惑不解。其实,这表面上是出尔反尔,实质上有深刻的道理。前者,人是可以被教育的,指的是在外在的技艺、技能方面;后者,人是不可以被教育的,指的是人的“品德”、“天赋”等内在的方面(柏拉图的“品德”具有特殊的含义)。
我们最伟大的教育家孔子,在“诲人不倦”的教育生涯里,也常常感受到教育的限度。他对弟子说:“予欲无言。”弟子不解:“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万物生焉,天何言哉?”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通过“诲人不倦”、通过语言的教育能做的,只是那么一点点。
很多伟大的思想家,如黑格尔、康德、莱布尼茨、爱因斯坦,都认为教育是不可能培养天才的;都表达过对教育的深刻怀疑。看来,我们真的需要对教育来一次休谟式的追问——“你是谁?你能做什么?”
信息社会彻底揭露了教育的本性。人,按照自己的天性,是不能被简单、机械地“塑造”的;“模具制造——批量生产”的人,适应工业社会,不适应信息社会。教育,面对每一个人的自主选择与自由发展,在根本上是有“限度”的。它只有为人的自主选择和发展提供帮助,为学习者的成长服务,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恰当的位置。
在信息社会,教育不能随意做的,是直接塑造人;教育能充分做的,是间接地帮助学习者,为人的学习和成长服务。换句话说,教育的塑造功能是有限的,而教育为学习服务的空间是无限的。
我们预言——
像制造业对待物一样批量制造人才的教育,将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像服务业把客户当做上帝一样满足人们个性化需求的新教育,将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