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煞(短篇)论文

回煞(短篇)论文

回煞(短篇)

芦芙荭

1

父亲去世的第六天,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是回煞日。这是父亲从人变成鬼的最后一天,过了这天,父亲就可能真的变成鬼了。他将踏上去阴间的路,去过一种我们看不见的生活。那是怎样一种新的生活,我们无法知道,甚至无法猜测。但他从此走路再不会飒飒带风,在太阳下面,在月光下面,在灯光下面也没有了影子。一个人没有了影子该会有多么孤独呀。有可能从此我们就脱离了父子关系,他将成天和一些鬼混在一起了。“鬼混”也许就是由此而来的吧。

按照阴阳先生的推算,父亲回来的煞高约一丈二尺,宽三尺,是上午十一点进门,下午两点离去。也就是说,父亲这最后一次回家,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他是子时回来,未时离开。在这三个小时里,他将和他的人生做最后一次告别。从此,父亲就会彻底从这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家里销声匿迹。我们以后走进院子再也不会见到他坐在院里那棵老核桃树下拉胡琴了,再也不会听到那个说起话来声如洪钟的声音了。

我们一直不明白,“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阴阳先生说,煞就是人活着时头顶的火焰,就是人的阳气。阳气重的人,头顶的火焰就高;阴气重的人,头顶的火焰就低。那些常常遇到邪事怪事的人,都是火焰低的人。去年冬天,村里赵铁蛋的母亲死时,请了道士做法事,道士收了一个人的火焰,结果那个人就看见了几个人的魂魄去了道士做法事的地方抢供品吃,去抢法灯的油喝。道士抓起法器里的茶叶米去驱赶那几个人,有两个人被打跑了,只有一个人怎么也赶不走。茶叶米驱赶不走,道士就用法水去喷,还是赶不走。后来道士说,那个抢供品吃、偷法灯里的油喝的人就是我的父亲。其实那天,父亲正在那里给赵铁匠帮忙呢,他里里外外地招呼客人,客人们坐席时,他还一桌一桌地去打通关和客人划拳喝酒。

道士说,你父亲这人真是的,桌上有那么多大鱼大肉还吃不够吗,非得来这里抢东西吃来偷油喝。我真是想救他,可救不了呀。

其实,父亲早就想离开这个家了,即使他不死,他还是要离开这个家的。对于父亲来说,这个家就像是一口枯井,他就如同误入这口井里的一只青蛙,他一直想从这口井里爬出去,却怎么也爬不出去。他甚至为此努力了大半生。直到去年春天,父亲退休了。父亲办完退休手续的第二天就把我和妹妹全家召回去。父亲给我打电话时说,把老婆孩子都一起带回来吧,我们一家一起吃个饭。妹妹和妹夫在县城里开了一家小餐馆,餐馆的生意忙,妹妹想一个人回来,父亲说,还是一起回来吧,生意顶多也就耽搁一两天,这损失到时爸爸给你补回来。我给妻子发短信,像是一个会议通知,注明了出发的时间地点。很长时间了,我和妻子有什么事基本是发短信。妻子在我们县医院上班,是个护士长,好像比他们院长都忙。我们还在一个屋里住着,一个门出进,有时还在一个锅里吃饭,特别是儿子在家时,我们俩都心照不宣地表现得很恩爱的样子,我们就像是中国的股市一样,绿盘是我们的主基调,儿子回家,算是利好,红盘表现一下。我们的婚姻可能差的就一张离婚证。

短信发出去了,妻子没说回去,也没说不回。倒是儿子高兴得很,早早地就收拾起他的背包。他一直嚷嚷着又能吃上奶奶做的腊肉了。直到我们要走时,妻子才从医院赶回来,拎着包跟着上了车。

为了这顿饭,父亲提前做了很多准备。他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专门到镇上采购了很多平时我们爱吃的菜。父亲还买了酒,买了他孙子和外孙女爱吃的零食。我们的车刚刚进村,就看见了我家那烟囱里冒出的一股浓浓白烟,没有风,那股烟笔直地射向了天空。再近些,我们就闻到了一股煮腊肉的味道。那种含混着柏木的清香好像带着吸盘,吊在鼻腔里久久不肯离去。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儿子依旧忙着玩手游,他从上车开始一刻没有停过,中间只是手机快没电了,向我要了充电宝。妻子则像放在那里的一张照片,从上车那一刻起,她就是那个样子,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没有睡着。我按了一下喇叭,说,马上就到家了,都提提神吧。妻子这才睁开眼,把头从车窗伸出去。她的头发立时就在车窗外飘了起来,像一面黑色的旗子。

圣人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在学习过程中,学习者遇到形形色色的问题绝非偶然现象,而是一种必然存在。为了完成学习任务,达成学习目标,学习者必定会千方百计解决各种问题。或许对于一堂完整的课堂来说,某一个小小的问题会显得微不足道,仅仅是学生学习之路上的一段小插曲。但是,对于德育渗透而言,却有着不容忽视的作用。教师完全可以对这些小问题“小题大做”,放大德育渗透的闪光点。

已是四月份了,风是暧的,山是绿的。一只狗站在路的中间,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我按了一下车喇叭,它大概是吓着了,一撒腿就钻进路边的树林里去了。

妹妹和妹夫先我们到家,妹夫做一手好菜,一到家就去了灶房开始弄菜。我喜欢妹夫做菜,一样的切菜和炒菜,他总是能弄出热火朝天的气氛来,让吃饭的人有盼头。母亲在给他打下手。

这是富商之家,在胡人包围桂州前,富商就见过梨友,献上金银珠宝,还把城中哪些人家有钱、哪些人家在朝中当官,都详尽地写在单子上,交给了梨友。梨友看他忠诚,许破城之日,让他做桂州县令。

胡传敏: 1948年出生。1967年上海市七宝中学高中毕业,1968年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1979年任职上海戏剧学院图书馆,期间1980至1982年就读复旦大学分校图书情报专业(专科)。一直从事文献采集整理工作至2008年退休。后仍受聘于上海戏剧学院图书馆、博物馆从事文献采集整理工作至今。

院外有几棵樱桃树,那是外公在世时栽的,正应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那句话。外公早已离开了我们,樱桃树却还在。每年树上的樱桃都结得密密实实。今年的樱桃还没熟好,妹妹和外甥女站在树下,仰着头,一粒一粒地寻找,找一粒摘一粒。外甥女身上套着松松垮垮的校服。父亲把家里的那只小方桌搬到了核桃树下,又用瓷盆端来了水,一遍一遍地擦拭着那个小方桌。那个小方桌也是外公留下来的,我从小就坐在这个小方桌旁吃饭。父亲擦好小方桌,外甥女将他们摘的樱桃洗好放在了小方桌上。我伸手拿了一颗扔进嘴里,有些酸,又拿一颗扔进嘴里,还是有些酸。儿子和外甥女早疯在一起了。妹妹则拉着妻子的手,打量着妻子身上的衣服,不停地夸着妻子的身材,说妻子就是一个衣服架子,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好看。我坐在小桌旁,父亲也坐在小桌旁,两个男人各自抽着烟。我突然觉得父亲是那样孤独。

我想和父亲说说话,一时却想不起说些什么。我们就这样坐着。我突然发现,父亲真的老了,他的鬓角已有好多白发,支楞在那里。父亲的头发有些长了,该理发了。

吃饭时父亲拿出了一瓶酒。饭桌就摆在院子里。我和妹夫都要开车,不能喝酒。父亲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说,那就吃菜吧。父亲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腊肉,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把那片腊肉向母亲的碗里送去。母亲突然抓起桌上的筷子,咣的一声打掉了父亲夹着的那片肉,说,别在孩子面前装出副假惺惺的样子。我要吃自己会夹!

这么多年了,母亲心里装着的只有对父亲的怨恨。别的父母在孩子们面前总是藏着掖着对彼此的怨恨,而我的母亲总是把对父亲的怨恨积攒着,等当着我和妹妹的面再爆发出来。一个农村妇女,总是习惯用她的方式来处理问题。她当着我们的面骂父亲,有时候甚至是羞辱父亲。

那片腊肉颤颤巍巍地跌落在了桌子上。父亲用筷子夹起了那片肉,送进了自己的嘴里。他好像是嚼一块橡皮似的把那片肉嚼了半天,我看见父亲的眼角似乎有泪,若有若无的。

父亲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把杯里的酒喝干。

我赶紧打圆场说,妈,爸这是心疼你呢。

母亲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说,谁知道他心里心疼的是谁呢!

父亲抓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将酒倒进了嘴里,然后他仰起头,似乎是要把眼角的泪倒回眼眶里。父亲说,今天我们一家人都在这里,一个也不缺。这算是我们一家人最后一次团圆饭。你们都大了,都成了家立了业,我呢,也退休了。我已决定了,明天和你妈去办离婚手续。这个决定虽然有点自私,但人老了就跟树上的果子一样,会瓜熟蒂落的。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我还是想去过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真真活一回自己。

母亲突然哭了起来,她说,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想抛下我去和那个女人快乐,我告诉你,这事休想。这辈子,死你也别想和那个女人混在一起。

父亲没理母亲,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存折递给我,说,我老了,和你妈离婚后,你该担当起做儿子的义务了。你妈这一辈子都在怨恨我,她也不容易。这个存折你替你妈保管着,以后,我会每月把我退休工资的一半打到这个卡上,算是对你妈的补偿吧。

外甥女说,外公,你和外婆离了婚就不再做我的外公了吗?

妹妹赶紧用脚去踢外甥女。这时,我听见了羊的叫声, 我回过头,就看见上屋的叔赶着几只羊从门前走过。上屋的叔说,哈呀,你们一家人吃团圆饭了。我说,叔,你也来一起吃吧。

2

固定磨矿细度为-0.074mm占65%、捕收剂AP-K用量为28g/t、起泡剂用量为21g/t的条件下,进行粗选pH试验。试验采用一次粗选,获得粗精矿为尾矿。pH试验结果见图7。从图中试验结果可以看出,随着pH的升高,铜、钼回收率均呈上升趋势。当pH在9.5左右时,选矿指标较为理想。

村里人对回煞一说,自然是深信不疑的。他们有种种经验以及传说来加以佐证。

那么,我的父亲来世会投胎成什么呢?他还会投胎成人吗?

章子没盖成,父亲提的礼外公却没让他拿走,这倒给了父亲一些希望。

父亲虽然死了,但母亲对父亲的恨却并没有随着父亲的死而消散,它就像一团雾,还纠缠在母亲的心里。

父亲和母亲的婚姻一开始可能就是一个错误。

那时候,父亲高中毕业,到母亲他们村当代理教师。父亲长得高大帅气,又有文化,能打篮球又能拉胡琴,就成了许多女孩子的梦中情人。母亲那时也刚刚高中毕业,回村后整天无所事事,就把自己穿得花枝招展,天天往学校里跑。时间一长,外婆就看出了女儿的心思,知道女儿的心开花了,便找人去给父亲说媒,要父亲去做他们的上门女婿。谁也没有想到,父亲竟然拒绝了。父亲对媒人说,他已有了对象,是高中同学,在另一所学校当代课教师。

那时候,外公是村里的村长,是霸道一方的人物。外公坐在那棵樱桃树下,正一边喝酒一边听树上的鸟叫呢。那时夏天刚刚来临,樱桃树上的叶子浓密而茂盛,总有些鸟儿飞到树冠里叫上几声,再飞走。外公听了媒人的话,把酒盅往小方桌上一掼,什么话也没说,狠狠踹了小方桌旁那条正啃着骨头的狗一脚。狗叫了两声,一溜烟地跑了。

人生就是这样,命运有时候恰恰是掌握在和你有过节的人手上。过了不长时间,学校放暑假,教育系统要各地推荐优秀的代课教师参加县上的学习。学习考核合格的代课老师将有机会转为正式教师。转为正式教师,父亲就有可能去更大更好的学校当老师,去实现他的人生理想。那时候,父亲虽然是教师,但身份还是农民,这次学习是我父亲摆脱这农民身份的唯一一次机会。

那些天,学生都放了假,父亲一个人守在学校里。他知道他曾拒绝了母亲对他的爱。现在,他要去求外公(当然那时候,外公还不是外公)。无疑是自寻难堪,但父亲还是去了。父亲提着一盒点心、两瓶酒还有一条烟。从学校到外公家的路并不远,但父亲却觉得那是他二十多年来走得最远的一次路。正是夏天,满目一片葱绿,父亲的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外公坐在院子那棵樱桃树下的阴影里,一只凳子却放在那团阴影外的太阳地里。父亲放下手里的东西,只好在那只凳子上坐下来。凳子晒得有些烫,父亲坐下去时,好像是坐在火炉子上。就这样,外公坐在阴影里,父亲坐在明晃晃的太阳下面。父亲的头上就像有个泉眼似的,那汗不停地往下流。

父亲说,叔呀,我想请你给我盖个章呢。

外公说,盖什么章呢,你还有事求我?

父亲就说了暑假学习的事,说得有些零乱。樱桃树上有只鸟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拉下了一粒屎,刚好掉落在外公跷起的脚背上。外公抓起地上的一根柴棍,将那鸟屎潦潦草草地刮了,然后把脚跷起来看了看,并没怎么净,也就算了。

后来,我们骑车回家时,妹妹的音乐老师也推出她的自行车,说要跟我们一路转转。我们三辆自行车便一起上路。在路上时,妹妹的音乐老师的自行车总是和父亲的自行车并行着,我有时冲到他们前面,有时落在他们后面。每次,妹妹的音乐老师都会说,主任呀,我今天和你们一起去你家看看呀。父亲就说,好呀。可每次妹妹的音乐老师都是把车子骑到我们回家路程的一半,便掉转车头又往学校骑去了。我们下车等妹妹的音乐老师转个弯不见了,才又骑着车子继续前行。快到家时,父亲就会停下车子,取下他脖子上的领带,他也让妹妹取下脖子上的红丝巾,一起装进包里。妹妹有时极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然后,父亲会说,你妈妈一个人在家里种地很辛苦,你们回家了都要帮她多干些活儿,别惹她不高兴。

母亲说,猪。他活着时就是一头脚猪。我们那里人把种猪叫脚猪。

父亲留在学校,一天天地跑去找外公,外公倒是直接明了,不盖这个章。眼见着离学习的日子一天天近了,父亲的章子却还盖不下来。

横向验算:长细比λ=h/i=1350/15.8=85.44,查《钢结构设计规范》中表可知:φ=0.692;主体支架承受均布荷载为Q系支=98.91kN/m2,主体支架按最不利布置0.4m×0.6m计算,则一个支架框架受力F=98.91×0.4×0.6=23.74kN=23740N;则F/(φA)+σm=23740/(0.692×489)+55=125.16MPa<KA×KH×f=0.85×0.99×205=172.51MPa;故系梁横向满足要求,是安全的。

那天晚上,父亲从外面回来,看见母亲站在学校的院子里。月光下的母亲显得有几分妖娆,还有几分妩媚。父亲走近母亲时还闻到了一股夜露的清香。

母亲从怀里取出章子,她把章子递到父亲的手里时说,我妈说了,你得给我把章子盖了才能给你盖这个章子。

母亲说,是我妈让我来的。

嗯。

母亲说,我妈从我爹那里把章子偷来了,她让我给你送来,我妈说,再怎么的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

哦?

父亲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站在那里,任凭那夜露的清香一寸一寸地往鼻子里钻。

父亲握章子的手就停在了半空,说,给你盖章?你有什么章要叫我盖呢?

母亲说,我也不知道,我妈是这样说的。

父亲忽然就明白了母亲说的盖章的意思,他抬起头来,此时,月亮正静静地卧在天上,就像戳在天上的一枚圆圆的章子。正是这枚章子,让黑暗的天空明亮了起来。

唯改革者进,唯创新者强。伴随农业新需求的不断涌现,科技、绿色、高效的新型肥料正在蓬勃发展。本届产销会上,产品、技术创新度高成为一大亮点,每家参展企业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并共同推动产学研集成化创新平台的落地。

3

父亲回煞的前一天,我和妹妹就回到家里。妹夫除了小餐馆的生意外,还得照看外甥女上学。我的妻子自然是不会回去的。她也有很好的借口,要照看儿子上学。儿子马上就要中考了,在他房间的墙上妻子专门做了一块小黑板,小黑板是用PC板做成的,上面还用彩带做了装饰,用黑色的水彩笔写着:距中考还有51天。后面还有三个大大的感叹号,就像三个棒槌似的。这个数字每天都在做减法。昨天是52,明天就会变成50,给人以紧迫感。当然,这些工作都是妻子亲力亲为。也或许,妻子是用这让我明白她如此用心的用意。我们的婚姻也像这小黑板上的数字一样,正在倒计时。

其实,我和妻子的婚姻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很早就埋下了许多伏笔。在我们的婚姻中,她就像一根绳索,而我呢,就是一只螃蟹,她总是想用她的一些生活方式把我束缚住,而我呢,时不时就会从她这根绳索中把脚挣脱出来。

我和妻子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那时候,我们彼此都到了结婚的年龄,时间不长就结了婚。

双边税收条约的巨大数量使得在双边基础上更新税收条约网络变得费时费力,而多边工具的运用可以根本性地实现税收条约修订方式的转型,解除签约国和地区的双边重新谈判税收条约的负担。

人们都说,洞房花烛夜是人生最美最幸福的时刻。但我们的新婚之夜却让我过得刻骨铭心。那天晚上,我们把客人送走已是十一点多了。我有点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门,然后轻轻地拥搂着她——就像小时候,母亲煮腊肉,我们守在灶台边等待着锅盖揭开的那种心情一样。我一步一步地向床边走去。妻子一只手环着我的脖子,一只手解我的纽扣,一粒一粒从上而下。我伸过嘴去,想亲亲她,没等我的嘴伸过去,她突然用手挡在了两嘴之间。然后妩媚地一笑。从我的怀抱里挣脱了下来,她把我推上床,然后为我宽衣解带。那是多么美妙的时刻呀。等她把我剥得赤条条时,却突然转过身离我而去。等她再来到床边时,天呀,她的手上多了一个托盘,托盘的上面放着许多她在医院里用的器械:酒精,酒精棉条,碘酒,还有镊子,等等。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带过来的,在我们的新婚之夜她把这些玩意儿拿出来干什么。她把托盘放在床上,然后俯下身来,用酒精棉条给我清洗身子。她就像是清理一个旧家具那样,是那般仔细。那一刻,我刚刚燃烧起来的冲动和欲望随着她的清洗一点点减退。

那个晚上,我的新婚之夜,我躺在新婚妻子旁边,满脑子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我突然理解了父亲为什么那样不顾一切地爱上那个女人。记得当初父亲为了那个女人,和母亲闹得不可开交时,我也曾质问过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

在我们老家,回煞一事,是有很多说法的。煞分高矮宽窄。煞太高太宽,亡灵回来是进不了门的。回煞时,煞一般是按照出棺的路线回来,在那段时间里,大家都得尽量避让,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一旦撞上了,不管是人还是猪羊鸡狗,必死无疑。也有煞是撞在树上的,你会发现,那树上的叶子遭了霜打似的,蔫头耷脑的,过不了多久,那树就会枯竭而死。因此,这个日子,我们全家都必须离开家躲到外面去,以免被煞撞上。村子里一些人家也都在墙上挂了箩筛用来辟邪。当然,我们那里的人之所以对回煞一事如此重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对死者来世的一种期盼。老辈人说,回煞那天,只要在屋里撒上小灰,就可以看到死者来生投胎变成了什么。亡灵在回煞时,是会在小灰上留下印痕的。比如是人的脚印,死者来生就投胎成了人;如果是猪的脚印,他来生就变成了猪。还有羊的脚印,鸟的脚印,如此等等,全从小灰上面留下的痕迹来做判断。据老辈人传,早年间,村里一个年轻人在结婚前,意外死亡。后来,年轻人的亡灵回煞时,人们发现,床上撒的小灰上画了几朵大大的莲花,其中一朵莲花上还结有莲子。年轻人的父母当即喜极而泣,说儿子虽然没了,但他给我们留有孙子呢。结果一打听,儿子的未婚妻果然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父亲说,你是男人,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父亲最终做出了他人生最重大的选择,他让母亲亲手将那枚圆圆的章子盖在了他手中的那张学习证明上。其实,那时父亲并没有什么对象。他之所以不答应母亲的婚事,一个原因是他不愿做上门女婿,过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更重要的一点是,那时候年轻气盛的父亲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他不想被婚姻束缚住。现在,当面前的婚姻决定着他的未来命运时,他别无选择。

可谁能想到呢,当父亲兴冲冲地拿着证明去学习班报到时,却晚了。别人的政审早就过了。父亲最终还是失去了去学习的机会。父亲没有忘记他的诺言,不久就和母亲结婚了。

母亲和父亲结婚令周边的人很是羡慕了一阵。那时候,家里的事有外公和父亲两个男人扛着,母亲几乎无所事事。白天,父亲给学生上课,她便跑到山上采些野花,什么野桃花呀,野菊花呀,我们那儿最多的是野兰花。母亲将这些花采回来插在酒瓶里,摆放在父亲的办公桌上,任凭那花的香味在屋子里蔓延流淌。到了晚上,母亲便依偎在父亲的身旁让父亲给她拉胡琴听,父亲会拉的也就那么几首曲子,可母亲百听不厌。那时候,母亲缠着外公给父亲买了一辆飞鸽牌的加重自行车,一到周末,母亲便让父亲骑着那辆自行车驮着她满世界地转。母亲总喜欢把她的欢喜与幸福放出去让所有人知道。她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面,有时候双手搂着父亲的腰,把脸贴在父亲的后背上;有时候把脖子上的红围巾解下来扬在空中,任那红红的围巾飘扬起来。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一年之后,我出生了,接着,外公在带领村民们修建梯田时随着一阵炮响灰飞烟灭了,父亲和母亲的好日子也灰飞烟灭了。

一个代课教师的工资是没有办法支撑一个家的。外婆的身体本就不好,外公突然离世,更是给了她重重的一击,不说下地干活儿,连同生活起居都要人照看。母亲就让父亲辞去代课教师,回家帮她种地打理家务,她甚至让父亲像她的父亲那样去当他们村的村长。

那时候,父亲已快学完函授大学的课程,再学一门《先秦文学史》就可以拿到大学文凭。父亲觉得,他的人生怎能止步于村长呢?无论母亲怎么闹,他也没同意母亲的要求。那段时间,是父亲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他一边给学生上课,一边要下地干活儿。农忙季节,别人家的麦子早收割完了,我家的麦子却还竖在地里。母亲甚至要父亲停课帮她下地干活儿。倒是父亲的学生们心疼老师,放学了,父亲下地割麦,他们也拿了镰悄悄地跟着父亲去割麦。那时候,父亲好像不是在割麦,他手里的镰仿佛一刀一刀割在自己的心上。到妹妹出生,帅气的父亲已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农民的模样。那把胡琴挂在父亲学校办公室的墙上落满了灰尘,再也没有拉响过。

认识到教学内容的价值,就要将这些有思维价值的内容在教学中发挥作用,让其落实在课堂中,体现出生命力,那就必须理解教学.只有理解了教学,才能设计出好的数学活动,通过这些活动,数学内部的育人价值得以生存,并能放大,数学的活动才真正的有意义,才能使学生真正感受到数学的力量,也只有通过这些活动,数学才不会是纸上谈兵,借题发挥的空洞学科.

父亲的人生转机是在我刚上高中那年。那一年,父亲通过考试转为正式教师。父亲转正的第二学期,就被调往我们镇上的初中教书去了。那时候,我刚刚从那所学校毕业,妹妹却还在那儿上学。一到周末,我从县城骑着自行车赶到父亲他们学校,我们在那里吃过饭,再和父亲妹妹一起骑着车子晃晃悠悠地回家。那时的父亲和在我们村里教书时的父亲完全不一样了,他那件“红卫”服的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衬衫,脖子上还系了一条暗红色的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一丝的。他把妹妹也打扮得很漂亮。妹妹的脖子上也系了一条红丝巾。我问妹妹什么时候买的。妹妹说,是我们新来的音乐老师送的。那个音乐老师我见过,长得小巧玲珑,走路时抬头挺胸,公主似的,显得特别高贵。我们这里的女人要么把头发披在肩上,要么梳成辫子。她却把头发挽成一个鬏盘在脑后,显得她的脖子特别长。有一次,我们正在吃饭,她端着一盘饺子来了,饺子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她说,她包的饺子多了吃不了,让我们帮她解决了。我们吃着饺子,是肉馅的。她没走,就在那里看着我们吃。父亲把饺子往我和妹妹碗里夹,她就说,你也吃。父亲就吃了一个,直说真香。她就在那里看着父亲抿着嘴笑。

外公说,这怎么行呢,现在我家英子和你差距都这么大,再给你盖个章,那中间还不隔成一座山了。你说是不是?

地点安排在镇宁自治县丁旗街道办刘关村农户廖正超的承包地;海拔1260米,东经105°35′10″,北纬26°10′32″,年日照时数1142小时,年平均气温16.2℃,年平均降水量1277毫米左右,年无霜期300天以上。地块面积为1.8亩,土壤为黄壤,中等肥力,土质疏松。前作为油菜。

那时候,天都快黑了,我想,妈妈怕也从地里回家了。

Inclusion criteria:clinical trials involving participants diagnosed with AD were included.

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那个女人,那个挽着发髻的音乐老师一下子跳进了我的脑海里。

(9)比较gbest_PSO和gbest_GA,从中选优作为PSO和GA下一代进化的的依据,进入步骤(5)。

我说,我母亲打的,为什么?

听说你父亲和他们学校的一个女老师搞破鞋了。

高二上学期,听说父亲就要升为我们那所初中学校的校长。这个传闻其实都传了好长时间,却一直没见动静。有一天,快放学时,有个同学捎来信说,我的父亲出事了。我以为他是在和我开玩笑。那时候,你要是日子过得比别人好一点,总是有人眼红,盼着你倒霉出事。同学说,你爱信不信,听说你母亲带着你那几个远房舅舅拉了一手扶拖拉机的人,到学校把你父亲狠狠地揍了一顿。

那个下午,我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奔到父亲的学校。中途我几次差点被路中间的石头绊倒。等到了学校跟前时,我却犹豫了。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我的父亲,好像搞破鞋的是我。我把车子放在路边的树林里,跑到路边的那条小河边一直挨到天黑,才推着车子走进父亲的学校。

学生们正在上晚自习,校园里显得很安静,可我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背后看着我。

我把自行车放在学校的院子里,便向父亲的办公室走去。说是办公室,其实是宿办合一。靠门的窗子下放一张办公桌办公,里面有张床,就是父亲晚上睡觉的地方。刚走到门口,听见父亲的办公室有动静。我从门缝向里望去,父亲靠在床头上,半边脸肿得老高,而那个女人,正在用红汞给父亲擦拭伤口。也许是真的太疼了,那个女人给父亲擦完伤口,父亲还疼得咝咝地吸着气。女人便说,你别老想着你的伤,我给你跳支舞转移下你的注意力吧。说着,她竟然就在父亲的床前跳了起来。

In this paper,Imainly examine the peritexts of the illustration as the visual paratext in the foreword,the cover,the title,reviews and the afterword in the work respectively.

后来,我才听说,父亲和那女人其实好了很长时间了。那个女人的温柔体贴和漂亮大方,就像阳光一下子就把父亲灰暗的生活照亮了。而在那个女人的心里,高大帅气的父亲就是一团火,是父亲把她这块沉睡的木炭给点燃了,让她红红地燃烧起来。女人的男人,一个长年不回家的地质队的工作人员,似乎更愿意找到更多的金矿。

父亲和女人两个人彼此相爱,但他们还是极度小心的。他们从来不在学校里约会。学校后边有个山洞,过去躲过土匪,现在却成了他们约会的地方。至于父亲出事后,有许多传闻,说我父亲一到那个山洞就真的变成了土匪一样。这话可信,也可不信。

世上许多不合理的事,在你没发现之前,都是存在的,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可一旦被发现,问题就来了。

(5)如果满足PoW要求,则向全网广播新区快。若其他矿工接受本区块,就会在该区块末尾继续进行挖矿工作以延长区块链。若不符合PoW要求,则重复第(2)—(5)步,直到符合要求或者接收到其他矿工发布的新区块。

那天晚上,父亲和那个女人去山上的山洞里约会。到了山上,那个女人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说,今晚的月亮真好呀。说着她还做了一个拥抱月亮的姿势。那天晚上的月亮真是好,他们低下头时,就看见他们的影子在地上一长一短地动。女人说,今晚我们不去山洞了,就在外面吧,你看躺在这里多好,能看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呢。说着,女人在地上躺了下来。地上有很厚一层落叶,女人躺上去时,觉得软软的。她说,你听,还有虫子的叫声呢。

父亲也被眼前的诗意冲昏了头,他跑进山洞拿来了那张塑料纸,铺在了那晚的月光下。他们躺进月光里,第一次感觉到充满诗意的愉悦。完事后,本来他们会像以往一样,赶在学校熄灯铃响之前赶回学校。那样的话,父亲还可以背着手像没事人一样,到学生宿舍转一趟。可这一次,女人似乎还没有完全从诗意中走出来。她说,让我再躺一会儿吧。多美的夜晚呀。谁知,这一躺,两个人竟然都睡着了。等他们醒来时,月亮已躲进了一片云层里。他们伸手去摸衣服,却不见了。等月亮从那片云层里钻出来时,他们看见,就在他们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黑乎乎的男人。男人怀里抱着他们的衣服,露出一排白生生的牙齿。

你是谁?父亲说着就挡在了女人的身前。

烧炭的。男人说。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到山上烧炭回来路过这里。

你怎么把我们的衣服抱在你怀里,快给我拿过来。

男人说,你是学校的主任,我认得你。

父亲心里一惊,说,你想怎样?

男人说,你都美了,让我也美一回。男人说着还嘿嘿地笑了两声。在这个黑夜里,男人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古怪,像是脚踩在一堆干树枝上似的。父亲更没有想到,这个黑乎乎的男人把男女之事还说成美。

父亲说,滚,你给我滚!

男人并不害怕,他又嘿嘿地笑了两声说,你家在麦村,我还认得你的婆娘,她还是我远房的姨表姐。

父亲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就要向那个男人砸过去,手刚扬起来,却被女人紧紧抓住了。

女人对父亲说,你别冲动。你刚刚被考察过,下学期你就要当校长了,你为此做了多少努力?你这一石头砸过去,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他不就是要美吗?只要你一切安好,就让他美吧。你要是觉得这样玷污了你,你要是嫌弃我了,从此之后,你我就此了断就行了。我不会怪你的。

女人说着,就从身下取下那块塑料纸,她用手在那块塑料纸的下面剜了个洞,女人对那个男人说,记住,要是以后这事走漏出去,我会和你拼命的。说着女人轻轻地将那块塑料纸盖在了自己的身上,闭上了眼。

那美丽的月亮顿时就从她眼前消失了。

男人见此,立马放下手里抱的衣服,他一边解着裤子,一边像头恶狼一样向女人扑了过来。

就在男人要扑到女人身上时,父亲突然飞起一脚将那男人踹了出去,他扑在女人身上泪流满面。

之后的许多年,这个画面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特别是我的新婚之夜,当我心急如焚地躺在床上,而我的妻子却慢条斯理地用酒精棉条清洗我的身子时,嫌弃两个字就像只苍蝇似的在我脑袋里飞着。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始对酒精过敏,开始对托盘过敏。我甚至在饭店吃饭,看见服务员端着托盘送菜过来,都条件反射。也是从那一刻起, 我理解了父亲为什么会为了那个女人而不顾一切。

父亲的伤好了之后,他的教导主任职务也被免了,他被安排在学校搞后勤。那个女人也被调到另外一所初中。父亲给妹妹买了辆自行车,是凤凰牌的,看起来小巧又漂亮。从那时起,妹妹就自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听说父亲出事后,妹妹把那个女人给她的那条红色的丝巾还有衣服当着一些学生的面扔在了那个女人的门前,然后跑到学校后面抱着一棵杨树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一个星期的中间,星期二或者是星期三,父亲一个人偷偷地骑车回家,我知道,那时候有许多事父亲是不想让我和妹妹知道的。他回家是向母亲提出离婚的。可母亲就是不同意。母亲叫来了她的堂兄堂弟,她当着他们的面对父亲说,是你干下了丢人现眼的事,你还敢提离婚的事?你不是嫌弃我吗,好,告诉你,这辈子我就是坨狗屎,你也别想甩掉我,我看你那朵鲜花往哪儿插!

4

父亲突然离去,短短的几天时间,母亲似乎苍老了不少。两个人磕磕绊绊了半辈子,争争吵吵了半辈子。之前无论父亲在哪里,爱不爱她,回不回家,但这个人终究还活着,这个家还是圆满的,是完整的。现在,这个人突然没了,就好像是门,没了一扇,另一扇怎么关也关不严了。妹妹劝母亲,人都死了,也别太伤心了。母亲却说,我才不为他伤心呢,从今往后,我做梦都不会梦见他。

那天晚上,我和母亲一起收拾父亲的遗物,据说,回煞时,亡灵会把他生前用过的东西都要细细地看一遍,也许他是通过这种方式向这个世界做最后的道别。父亲的衣服在他下葬那天随着花圈一并烧掉了。现在当我们翻箱倒柜地想寻找父亲的遗物时,却发现父亲在这个家并没有遗留下多少东西。一支英雄牌的钢笔,笔尖都生了锈;一个上面印着毛主席万岁的笔记本;再就是一些有头没尾的学习资料,那可能是父亲当年读函授大学时用的。在那个笔记本里,我们看到了一张盖着生产大队印章的推荐证明。

我问母亲,那时候参加学习还要开证明呀?

母亲答非所问,说,那时候,他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

母亲从身上掏出钥匙,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了她和父亲的结婚证,和笔记本放在了一起。这可能是父亲在这个家里留下的最重要的遗物了。那时的结婚证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张印有大红喜字的纸。结婚证一式两份,并排在一起。这应该是父亲和母亲一人持一份的,可它们却并没有剪开。

父亲退休后,一直在和母亲闹离婚。其实,那时候,父亲和母亲离婚已没什么意义了。父亲一退休就和那个女人住在了一起。他们两个人俨然是一对夫妻那样出双入对。

父亲出事后,那个女人被调到了另一所学校教书。时间不长,她就和那个长年在外的地质队的丈夫离了婚。她其实只在那所学校教了一学期就辞了职,进城开了一个鲜花店。开始的时候生意并不怎么好,她就买了一架旧钢琴放在花店里,没生意时就弹弹琴。父亲的那把旧胡琴也被她拿了去挂在了花店的墙上。没想到,歪打正着,生意突然之间就好了起来。后来,竟然有人拉着孩子去她的花店,让她教钢琴。几年下来,花店的生意是越做越大,还办起了一个钢琴培训班。优雅的生活使那个女人越活越年轻。

父亲退休后,就待在那个女人的花店里。有一次,我开车路过那家花店,看见父亲和那个女人很悠闲地坐在门前的小方桌前喝着茶。父亲穿着一身休闲装,和以前比起来确实年轻了不少。其实,父亲才五十多岁,按说他还没到退休的年龄,他是提前办了退休的手续。可在那个女人面前,父亲还是显得苍老了许多。我真不明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那个女人对父亲还爱得这么死心塌地。

我给妹妹打电话,我说,妹妹,最近你见过父亲没有?她说,没有。我就在电话里把我看到的情形和妹妹说了。妹妹就在电话里喊:他为什么这样?他还没和妈离婚呢,这对妈来说太不公平了。我说,你嚷嚷有什么用?等我这阵忙完了,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妈吧。

那段时间,我的一幅摄影作品《守望》在全省摄影大赛中进入了终评。据小道消息,我的这幅作品很有可能冲击金奖。朋友们已在私底下开始向我祝贺了。五万元的奖金,对于获奖者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可我决定还是放弃它。为了此事,妻子与我之间的矛盾再一次升级。她骂我是神经病,骂我脑子进水了。儿子立马就要小升初,有了这笔钱,对于我们这个家庭来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也或许还可以改变我们夫妻多年的关系。可我觉得,如果我真的获了奖,拿了这笔钱,我这一辈子良心都不会安宁的。

去年冬天,我去一个山区采访,陪我一起去采访的是县委宣传部的小苗。小苗是我们报社的通讯员。我们在经过一条山沟时发现了一户人家。这条山沟原来是有许多户人家的,这几年随着一些人外出打工,还有一些人移民搬迁,整条沟现在只剩下这一户人家了。那天,我们从那户人家门前走过时,看见一个老太太正坐在门前的场院里晒太阳。她远远地看见我们,就伸长了脖子往我们这边看。等我们走近了,老太太就站起来,说,来了?好像我们是她的熟人似的。

我说,噢。

老太太说,烤一会儿。

这时,我才发现老太太面前有一个火盆,火盆里一只铜壶里的水正在往外冒着热气。老太太说着就弯腰往火盆里添了些柴。

我们走过去,刚走到场院口,旁边突然冲出了一只狗,那条狗不叫,却吓了我一跳,小苗尖叫了一声,一把抱住了我的膀子。老太太就在那里嘿嘿地笑,就说,它不咬人呢,是稀奇你们。果然那只狗摇着尾巴一蹦一跳地在我们身前身后地绕。

这时,我突然闻到了一股异香。我回过头,看见房山头的一块场地里,挂着两排刚刚熏好的腊肉,那些腊肉在午后的阳光里冒着猩红的光。一个老人正在把那些油旺旺的肉往一间屋子里运送。

老人看见我们,也说了一句,来了。算是打过招呼,就提着肉进屋了。

我向老人走过去,走进门的那一刻,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间屋子的房梁上挂的全是腊肉,足足有几百块。

我激动地叫了一声。

老人听见叫声回过头来,就在那一瞬间,我按下手里的快门。

之后的许多日子,我的脑子都被这个画面充盈着。记得当时我问,这么多的腊肉,怎么就不卖一些呢?

老人说,为什么要卖呢?

是呀,为什么要卖呢?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采访回来后,我把那些照片进行整理,并参加了省摄影大赛。很快,照片就以参赛作品展的形式在省报发表。之后,我的这幅摄影作品,以它强劲的视觉冲击力,在初赛、复赛中脱颖而出,冲进决赛,成了获奖呼声最高的作品。

就在这个时候,小苗给我打来电话。小苗说,老师,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你还记得我们去年冬天采访时遇到的那对腊肉老两口吗?我说,记得呀,怎么了?小苗说,你拍的照片在省报发表后,不知怎的,他们就被贼盯上了,一夜之间,他们一屋子的腊肉被贼洗劫一空。那个老头一急就脑出血了……

你为什么不早些跟我说?我有些急,对着电话喊了一句。

小苗说,我也是才知道。

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那个画面,我和小苗去看那对老夫妻时,那个老头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嘴里流着哈喇子,冲着我们傻笑。那个院子再也闻不到那股奇异的香味了。临走时,我将两万元钱悄悄地塞在老人的枕头下。我知道,即使再多的钱,也换不回他们过去那种安宁的生活了。

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告诉小苗,我要退出省里的摄影大赛。小苗说,老师,何必呢,等得了奖,再把奖金给这对老夫妻一些,不是更好吗?我说,小苗,你不明白,这是两回事。

那天,妹妹打来电话,她说,哥,赶紧想想办法吧,妈要带人进城去砸那个女人的花店呢。

我说你是不是把那天我看到的情况跟妈说了?

妹妹说,我也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我说,也许妈只是说说而已,都这么大年龄了,还有什么可闹的。

妹妹说,妈妈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妈妈还没进城来,父亲就死了,死在了老家的屋子里,死在了母亲面前。

对我父亲的死,妻子一直持怀疑态度。我不知道她是凭她从医的直觉,还是相信了那些坊间的传闻。

关于我父亲的死有很多种传闻。其中有一种说法,说是父亲回去和母亲离婚时心脏病犯了,倒在了母亲面前。父亲是有药的,药放在包里,而那时,包就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父亲要母亲把包里的药递给他,母亲没有动。

然后,父亲死了。

5

灶膛里的灰还是热的,满满一堆,好像是专门为父亲回煞准备的。我把灰装进筛子里,在大门里的地上筛了厚厚一层,然后轻轻地掩上了门。

吃过早饭,妹妹就陪着母亲一起去母亲的堂弟家躲煞去了,我留下来给屋里筛灰,好等父亲回来时留下他来世的痕迹。走时,妹妹说,你一弄完就赶紧过来,煞可是不认人的。我说,知道了。

现在,我突然不想走了,我想躲进屋子里等父亲的煞回来。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离父亲回煞的时间还差十分钟。那时,院子里已铺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阳光,四周一片寂静。要是在平时,母亲养的那十几只鸡此时应该正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寻食吃呢。十几只鸡放进院子里,总会弄出很大的动静来的。那天早上,母亲起床就没有把鸡放出来,她怕鸡们会被父亲的煞撞死。突然,起了一阵风,院子里那棵樱桃树的叶子被吹得哗哗一片响。这是不是煞回来的前兆?我赶紧从后门跑进屋里,等我藏身堂屋的那张八仙桌下时,已是十一点了。父亲的煞该回来了。

屋子里有些暗,门缝里漏进来一缕阳光,窄窄地在堂屋的地上铺了一溜,好像是用刀把黑暗开出了一道口子。这时,一只蚊子从门缝里,从那道阳光里飞了进来。那只蚊子在屋子里飞了一圈,竟然直直地向我飞了过来,它轻轻地落在了我的鼻尖上。这会不会是父亲回来了呢?据说,煞有时也是化成各种东西回来。比如蚊子,比如蝴蝶,甚至是老鼠,等等。

想着父亲,我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假如当初父亲不是和母亲结婚,父亲的人生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又假如,当初父亲出事后,和母亲离了婚和那个女人明正言顺地生活在了一起,父亲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但起码有一点,父亲不会死得这么早。可惜,人生没有假如。只是可怜了那个女人,深深地爱着父亲,却最终没能真正成为父亲的女人,甚至在父亲死后,也没能见上父亲一面。

父亲死后,那个女人赶到了我们村,可她却不敢去我们家,她躲在村子外面给妹妹打电话,给我打电话,想等夜深人静时让我们带她去偷偷见父亲最后一面。可我和妹妹都没有答应。我说,就让我父亲安安静静地走吧,也可怜可怜我的母亲吧,父亲的一生,也只有这个时候是属于她的。

那只蚊子在我的鼻子上只停留了片刻,就飞走了,飞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时,我突然听见院子里似乎有动静,轻轻的,似有若无。是不是父亲的煞真的回来了?我屏住呼吸,静静竖起耳朵。这一次,我真的听到了声音,是脚步声,那声音一点一点地向门口靠近。铺在堂屋的那束光一闪,就不见了,我向门口看去,一团黑影堵在了门口。屋子顿时黑暗了下来。过了片刻,门哗的一声开了,一团阳光像洪水一样涌进了屋子。在那团光亮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是那个女人。

【责任编辑】 铁菁妤

作者简介:

芦芙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陕西省文学艺术百人计划入选者。作品散见于《北京文学》《青年文学》《长江文艺》《小说选刊》等刊。出版小说集《一条叫毛毛的狗》《袅袅升起的炊烟》《扳着指头数到十》等多部。获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等各种奖三十余次。曾就读上海戏剧学院。《商洛文化》杂志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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