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的低语和阶级的低语_北京话论文

调值的轻声和调类的轻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调值论文,轻声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壹 引言

汉语的轻声可以从调值和调类两方面来认识。例如,朱德熙为《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卷撰写的“汉语”条这样描述北京话的轻声:

有些字连读时读得很短,并且失去了原来的声调。这种字调叫轻声……“读得很短”是说调值,“失去了原来的声调”是说调类。通常认为,北京话的轻声两种现象兼存,所以中间加上“并且”。但在其他许多方言里头,连读时读得很短的字不一定失去原调类,失去原调类的字也不一定读得很短。这就有必要区分调值的轻声和调类的轻声。

调值的轻声指连读时读得很短的字调,即使原调类依然保持;调类的轻声指失去原调类的字调,即使调值并不短。

有些方言没有轻声;有些方言只有调值的轻声或调类的轻声;还有些方言两种轻声并存,且呈现出或重合、或包含、或交叉的复杂关系。这些复杂关系,本文将在最后的小结部分进行归纳;而底下贰、叁两个部分,首先分别罗列各个具体方言中的两种不同的轻声现象。

贰 调值的轻声

2.1钟隆林《湖南省耒阳方言记略》(1987 )这样描述耒阳话(属赣语)的轻声:

在耒阳方言里,多字组的末字,有的读轻声。轻声有高、中、低之分,一般各由轻声字单字调决定。轻声字单字是阴平

耒阳话的轻声字并未失去原有的声调:尽管本调为阴平和阳平的字轻读时失去差别,但同上声和去声依然保持对立。耒阳话轻声调值的高低取决于本调,这跟北京话不同,北京话轻声字的调值跟原声调不相干。由此可见,耒阳话的轻声纯属调值的轻声,而不是调类的轻声。可以把这种轻声看成是一种变调,一种在特定条件下产生的声调的变体。

2.2湖南浏阳方言(亦属赣语)的轻声跟耒阳方言的轻声相似。 夏剑钦《浏阳方言研究》(1998)38页说:

在浏阳方言里,多字组的末字经常读成又短又轻的轻声。轻声有高中低三种,由本调决定:阴平

《浏阳方言研究》认为浏阳话的轻声是一种“音变现象”(36页),并把它分成名词词尾轻声、动态助词轻声和多字组的末字轻声三类。其实第三类轻声完全可以涵盖前两类,因为名词词尾和动态助词总是出现在字组的末尾。前面摘引的文字是用来讨论第三类轻声的,但实际上适合于所有的轻声(X3和X7的十个例子即所谓“名词词尾轻声”)。《浏阳方言研究》在讨论前两类轻声时,有些例子中轻声字的调值和引文阐述的规律不合,那全是排印错误——这一点已得到作者来信的证实。

2.3娄底方言(属老湘语)的轻声现象较为复杂, 得先从连读变调说起。据颜清徽、刘丽华《娄底方言词典》(1994),娄底话有以下五个单字调:

再看后字变调型。例词“弯刀”是一种柴刀,“云刀”是一种篾刀,“利刀”指汉字偏旁“刂”,“坐房”指客厅(大概取闲坐之房的意思),“地菜”即荠菜。

不难看出,前字变调的全是动宾式词语,后字变调的全是偏正式词语。此外,娄底话的两字组连读变调还有两个特点:第一,变调的调值由本调决定,其中阴平字变调的调值兼受所处位置的制约(在5X和X5中5的调值不同),但全都不受前字或后字声调的影响。第二, 变调有长、短两种调型。其实,短调不带塞尾从调值上说就是轻声。娄底话的变调轻声和非轻声兼存,其差别仅限于调值的不同是显而易见的。也就是说,娄底话连读中产生的短调纯属调值的轻声。本来,如果不涉及调位的对立,调值的长短有时是很难说清的,但偏巧在娄底话中有着划分的标志。《娄底方言词典》在书前《引论》第4页中说:“不论前后字,变调后读低短的

“里”确确实实是失去了原调。

娄底话里有两种轻声,它们都读得很短。其中一类并未失去原调,《娄底方言词典》把它记成短调,视作“变调”;另一类失去了原调,《娄底方言词典》把它记成圆点,称为“轻声”。记成短调的轻声跟耒阳话和浏阳话的轻声性质相同,是调值的轻声,但不是调类的轻声。记成圆点的轻声跟人们心目中北京话轻声的性质相同,既是调值的轻声,又是调类的轻声。

2.4笔者对轻声问题感兴趣是从观察萍乡方言开始的, 观察心得反映在拙著《萍乡方言志》(1990)当中。后来撰写《萍乡方言词典》,基本看法并无改变,仍把萍乡话里所有读得很短的调子看成是变调。支持这一看法的是如下事实:当地人觉得这些字调尽管轻短,但究竟属于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中的哪一类非常明确(只有极个别本字不明的字来自阴平还是阳平说不准)。

萍乡话有四个单字调:阴平

关于连读变调,拙著《萍乡方言词典·引论》是这样说的:

萍乡方言的连读变调跟重音有关:重读音节一律读本调;轻读音节一律读变调,调值较短。重音位置主要由语法结构决定。以两字组为例,一般说来,单纯词和偏正、并列结构的词语前字重读,动宾结构的词语后字重读,附加式的词词根重读。如:“泡茶”,指沏茶是动宾结构,“茶”字重读;指临时泡的茶是偏正结构,“泡”字重读。轻读音节的变调又有广用式和专用式的不同,下面分开说。

①广用式连读变调,变调调值完全由本调决定而不受前后字声调影响:阴平和阳平的变调相同,都是

听上去跟阴平字“资、积、姑”同音。

萍乡话的广用式连读变调同语法结构有关,这跟娄底话相似。娄底话轻读的变调一方面要同正常重音区别,另一方面又要同记作圆点的轻声区别,记作短调是最佳选择。萍乡话的变调也记成短调,当时的考虑是:“变调用短横标记,是为了表明其发音时值较本调短促;不用圆点标记,是为了表示同轻声的区别。”(《萍乡方言志》29页)当时还认为:“萍乡话的非重音尽管在语音上跟通常所说的‘轻声’没有多大两样,但它并非轻声……轻声的音高取决于前字的调值,而萍乡话非重音的调值完全取决于其本调,与前字无关。萍乡话的非重音只是一种变调。”(同上28页)这些看法,笔者至今没有改变。不过,按本文的说法,萍乡话广用式连读变调产生的短调纯属调值的轻声,跟毗邻的浏阳话轻声的性质一样。

对于“专用式连读变调”,由于发现了新的材料,看来有必要重新认识。上上连读,后字变

如“痒·痒”,“姐·姐”,“宝·宝”,“椅·子”以及其他词根为第三声而词尾为“子”的名词。如果两个字组成一个短语或重叠式动词,如“咬·你”,“买·点儿”,“养·养(儿)”,“想·想(儿)”,那么第一个音节就像在第三声前的第三声变化一样,要升高为第二声……采用这种变调的不但有短语,也有复合词,如“打·扫”,“火·把”。第二种模式的第一个音节,赵元任认为“可以视为第三声的音位变体”。但他同时又指出这样处理面临的困难:

轻声就是轻声,它对前面的音节不应起第三声的作用,除非它带轻微的重音,这就得承认在一般重音和弱重音之间有一个中间程度的重音,这是我们一直避免建立的。

其实,可以把这种“起第三声的作用”的轻声看成是读得很“轻”(实际上主要是短)的第三声。“轻”是从调值上说的,从调类看仍是第三声即上声。事实上,这类轻声字即使读得再轻,说话的人在潜意识里还是把它们当成上声字的。真要不明原调,它们对前面的音节就不可能起到第三声的作用。正因为这类轻声字原调的面目非常清楚,所以很容易重又读回正常重音。引文列举的“打·扫”和“火·把”,《现代汉语词典》就不作轻声词处理。从辨听的方面说,这类轻声跟真正的阳平后的轻声调值是不同的(例如:糊糊

叁 调类的轻声

3.1据吴建生、赵宏因《万荣方言词典》(1997), 万荣话有四个单字调:阴平

长调可以有短的变调,短调也可以有长的变调。好比北京话里半上后的轻声总要高一点儿一样,万荣话里阳平后的轻声总要长一点儿。北京话上声前的上声读如阳平仍是上声——区别其他上声叫变上;万荣话阳平后的轻声读如去声仍是轻声——区别其他轻声叫调类的轻声。如此而已。

万荣话轻声的调值,可能从来就如此,也可能经历过变化,这些本不是问题。不过恰好有证据可以证明,万荣话里读长调的轻声,很可能本来也是轻而短的;因为这些音节里残留的一些声母变异,通常只在弱读音节里才会发生。以下四例,均引自《万荣方言词典》:

3.2在北京人的实际口语中, 一些轻声音节有时被发成了去声或类似去声的调子,比如“石榴”、“玫瑰”、“希罕”等词的第二个音节。王旭东《北京话的轻声去化及其影响》(1992)一文认为这种现象“并不是一个偶然的、个别的语音错误,而是一种普通存在、有章可循的音变现象,比如‘哥们儿’‘大老爷们儿’中的轻声音字‘们’,都是全降的去声”。文章指出,读如去声的轻声音节出现在非上声、尤其是阳平之后。文章还说,“经过长期的口语强化,一些非去声的字已经变成了去声。调查录音中,‘光景’音同guāng jìng;‘常识’‘知识’之‘识’已很难听出它与‘试’的不同;‘瑰丽’读guì lì也分明是受了‘玫瑰’读méi guì的影响; 一位被试者毫不犹豫地说‘规矩’的‘矩’是去声;‘(柴)火’‘(云)彩’等也都有鲜明的去化倾向”。

这种现象并不仅仅发生在日常口语中。二十多年以前,“我们的朋友遍天下”在许多“重要广播”中被当成口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以时代特有的风格字正腔圆地把“朋友”读得像“朋又”,曾让笔者心里琢磨:轻声原来得这么念。现在的播音风格跟口语更接近,这类例子更不用举了。

某些轻声读如去声的趋势在北京话里可能早就存在。话剧《日出》第三幕中翠喜说:“我不是跟你小妹妹瞎‘白货’,我从前在班子的时候也是数一数二的红歌手,白花花的洋钱也见过。”“白货”是北京话,作者自注为“夸口的意思”,第二音节本读轻声,并无合适的字可以写。曹禺先生挑出读去声的“货”充当表音字,肯定是觉得它比读huōhuó huǒ的任何一个字都来得合适。 《日出》的写作时间是一九三六年。

由轻声变得像去声,万荣话读

调的轻声应该也是这样变来的。即使有一天,北京话也像万荣话那样,轻声的调值在某种条件下变得跟去声一模一样了,从调类上说,那也还是轻声,不是去声。

3.3 贵州毕节方言属西南官话,明生荣《毕节方言的几种语流音变现象》(方言1997,151—153)一文介绍了该方言四种特殊的“变调”。值得注意的是,除了“‘一’和‘不’的变调”外,其他三种都不能给出产生“变调”的语音上的充要条件;很难让人相信这三种变调是语流音变,特别是名词后缀“儿”和“头”的变调。毕节方言的四个单字调是:阴平

调,文章列举了以下十二个例子。

裁缝指甲牙齿葫芦眉毛疙螺陀螺

阎王衙门头发婆娘核桃麻雀赤子阴

“疙螺”、“婆娘”和指赤子阴的“麻雀”北京话不说,“牙齿”在北京话口语中通称为“牙”。(“牙齿”的“齿”原调是上声而并非阳平,可见这种变调并非仅限于阳平加阳平的声调组合)其余八例,据《现代汉语词典》的注音,后字全部读轻声。结合后缀“儿”和“头”的变调,不难发现毕节话变读为

对比其他方言,同时结合意义来看,成都话的变调(包括“有规律”的变调和“无规律”的变调)尽管还有细节问题有待仔细研究,但肯定跟轻声现象有关。

3.5 通常把上海话的连读变调分成“广用式”和“窄用式”两大类。游汝杰《上海话音档》(1994)记录的是上海中年人说的上海话。该书50页说,“(广用式)字组的变调方式由首字所属的调类决定。例如凡是首字阴平的字组,不管后字的调类是什么,变调的调式都是55—21,即前字变为55调,后字变为21调”。其它广用式两字组变调的调式是:前字阴去为33—44,前字阳去为22—44,前字阴入为3—44, 前字阳入为1—23。后字一律失去原调,其调值完全由前字决定。 这些失去原调的字从调值上看不像北京话的轻声那样明显地轻短,但从调类看仍可以看成是轻声。

许多人相信,上海话的广用式变调实际上是前字的原调扩展到整个两字组上面,这跟把后字看成是轻声并不矛盾。平山久雄《从历时观点论吴语变调和北京话轻声的关系》(1992)一文就曾推测,包括上海话在内的若干吴语的广用式变调和北京话的轻声有着共同的成因。

3.6据王韫佳《海安话轻声与非轻声关系初探》(1998), 海安话“‘非轻声+轻声’的连调形式可以看作是前字单字调分裂成两部分,前一部分赋予前字,后一部分赋予后字”(例如:和尚

以上例子的后字很可能是一种调类的轻声,当然这个猜测需要更多的例子来验证。如果真是这样,那海安话就有两种轻声,两种调值长短不一样,形成原因也不会一样的轻声。

肆 小结和余论

4.1调值的轻声和调类的轻声可以构成不同的关系, 产生不同的轻声现象。如果把没有轻声也看作轻声现象的一种,则因两种轻声关系的不同而造成的轻声现象最多可以推测出8种可能。据已知的材料,这8种可能中有7种可以找到方言实例。请看下页表。 该表“代表方言”栏中北京话两见,这是因为:按传统的认识,北京话的轻声属第5种情况; 考虑本文2.5和3.2两节指明的事实,则应归入第2种。 其他代表方言属哪一种也不是没有讨论的余地,但这并不影响该表对两种轻声关系的归纳以及对相关方言现象的描述。从两种轻声的关系看相关的轻声现象 (A表示调值的轻声,B表示调类的轻声)

编号

意义 方言现象 代表方言

1AB不相容调值轻短的字都不失原调, ?

失去原调的字调值都不轻短

2AB交叉 调值轻短的字不都失去原调, 北京话

失去原调的字调值不都轻短

3A包含B 失去原调的字调值都轻短,

娄底话

调值轻短的字不都失去原调

4A包含于B调值轻短的字都失去原调,

万荣话

失去原调的字调值不都轻短

5AB重合 调值轻短的字都失去原调,

北京话

失去原调的字调值都轻短

6有A无B 调值轻短的字都不失原调,

浏阳话

没有失去原调的字

7无A有B 失去原调的字调值都不轻短, 上海话

没有调值轻短的字

8无AB没有调值轻短的字和失去原

广州话

调的字

两种轻声间多种多样的关系,加上不同性质的轻声之间调值相犯(如萍乡话)或轻声与非轻声之间调值相犯(如万荣话)及其他原因,使得汉语方言的轻声现象纷纭复杂。

4.2两种轻声都存在与非轻声的界线问题。区分调值的轻声, 看调值的长短;区分调类的轻声,看调类的分混。后者比前者重要得多,也容易得多。调值长短是无级的渐进,谁也无法界定音长多少毫秒以下为轻声,否则就不是。但调类的分混通常界线分明。

调类的分混有时也会遇到复杂情况。李荣《温岭方言的轻声》(方言1992.1—8)把温岭话的轻声分成三类:第一类最轻, 舒入趋于混淆,声母有时可清可浊;第二类(中)轻声,分阴舒

42调(阴上)对立。文章认为:“第一、第二两类有时不好分;第二、第三两类距离大,第三类接近于非轻声。为记录分析温岭方言,可以只认为一二两类是轻声。”从调类的分混看,第三类不是轻声,这没问题;但第二类有阴阳舒促的对立,为何同第三类“距离大”,却同第一类“有时不好分”呢?这是因为温岭话声调的阴阳舒促取决于声母的清浊和韵母的舒入,第二类轻声的四个调值之间,其实只剩下由声韵母决定的差别,这跟第三类是大不一样的。第一类轻声声母有时可清可浊,不知会不会影响到调值清时高浊时低。如果是这样,那第一、第二类轻声有时不好分就更不奇怪了。

4.3对于轻声,认识事实是一回事,如何记音又是一回事。 后者可以灵活处理,但不能违背音位学的基本原则,不能抹煞调位的差别。这个问题要分两方面来说。

首先,不失原调而只是调值轻短的字,不能忽略其调位上的差别而只记一个轻声点。拿北京话来说,能使前面的上声字变读阳平的轻声字跟其他轻声字不同,而《现代汉语词典》的记音就不能反映这种差别。例如“晌午”记成shǎng wu,不知该读

这样才不会破坏方言固有的调位系统,从而保证方言事实记录的客观准确。这里实际上牵涉到一个重要的理论问题:调类和调位不是同一层面上的东西,调类的轻声在许多方言里都并不是一个独立的调位。区别母语的调位是所有人与生俱来的本领;而认识调类尤其是轻声这一调类则要通过比较,分析,必须兼及历史。调类的轻声和调位的关系很有些像形态音位和音位的关系。英语的形态音位{-S}可以表现为/-s/、/-z/、/-iz/、

在不同条件下应该会有音值高低的不同,但说方言的人对它不敏感,不形成新的调位。

4.4为便于称说, 可以只把调类的轻声称作轻声(跟平上去入四声相对),而把调值的轻声称作轻音(跟重音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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