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吾先生批评三国志》真伪及评点的进步思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真伪论文,批评论文,思想论文,三国志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摘要】有论者认为李贽评点《三国演义》乃叶昼之伪托。此说不可靠。综观评点全书的基本思想、对人物的评价及语言特色等,均与李贽的一贯思想、见解、文风相一致。评点中,深刻反映了李贽的平等思想、民本思想和对封建假道学的严厉批判。
【关键词】真伪 蕴含 夹批 总评 抛砖引玉 独特见解 平等思想 安民养民
李贽(号卓吾)被公认为是中国古典小说美学的主要形式——小说评点的实际开创者之一,在我国小说批评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现存署名李贽评点的小说很多。[①]《李卓吾先生批评三国志》就是其中一部重要著作。但是,长期以来,研究此评的专论极为少见。本文试图对这本书的真伪以及李贽评点中蕴含的进步思想作简要论述,以期达到抛砖引玉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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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李贽评点《三国演义》的首要问题是作者问题。据笔者所掌握的资料来看,多数学者坚持此书原出李贽之手。如阿英先生的《卓吾批书》一文(见《小说闲谈》),丘振声先生的《李卓吾评点〈三国志〉》短论(见《〈三国演义〉纵横谈》),以及朱谦之先生的《李贽》一书等等,都对李贽评点进行过论述。他们虽没有正面考证作者问题,但其观点是不言而喻的。
不过,陆联星先生认为李贽评点《三国演义》是叶昼伪作[②],叶朗先生也赞同这种说法。[③]一时间,这个观点几成定论。细究陆、叶二位先生的考证,他们的论据可归纳成三条:一是李贽著作本身未曾明确提到他评点过《三国演义》一书,相反,钱希言的《戏瑕》则指出李贽评点的《水浒传》、《三国志》等书均出自于叶昼之手,周亮工《因树屋书影》也提到李贽评点《水浒传》系叶昼伪作;二是李贽评点《三国演义》中某些观点与其一贯思想有矛盾,主要表现在对诸葛亮的评价、对王陵的评价以及贬低妇女的一些评论当中;三是该书中出现的三处“梁溪叶仲子”的称谓及评论,认为这是叶昼的自我表露。
那么,这几条论据是否就铁证如山呢?其实,仔细考察起来,此说仍是很可疑的,并无一条确证。
首先,此说引证的论据中存在着许多矛盾之处,资料的可靠性值得情疑。我们可以分析比较一下第一条论据所涉及的有关文章。李贽提及他批点诗文、小说、戏曲等“古今至人遗书”的文章是他写给焦弱侯的一封信,现摘录有关两段:
《焚书》五册,《说书》二册,共七册,附友山奉览。……外《坡仙集》四册,批点《孟子》一册,并往请教。幸细披阅,仍附友山还我!
古今至人遗书抄写批点得甚多,惜不能尽寄去请教兄;……《水浒传》批点得甚快活人,《西厢》、《琵琶》涂抹改窜得更妙。念世间无有读得李氏所观看的书者,况此间乎!(《续焚书》卷1,《与焦弱侯》)从这段文字可以得到以下事实:
1.李贽曾批点过“四书”之一《孟子》;
2.李贽对“至人遗书”抄写批点得很多;
3.他的确批点了《水浒传》、《琵瑟记》和《西厢记》。
再看《戏瑕》“赝籍”篇的有关记载:
比来盛行温陵李贽书,则有梁溪人叶阳开名昼者,刻画摹仿,次第勒成,托于温陵之名以行。往袁小选中郎尝为予称李氏《藏书》、《焚书》、《初潭集》、批点《北西厢》四部,即中郎所见者,亦止此而已。……于是有李宏父批点《水浒传》、《三国志》、《西游记》、《红拂》、《明珠》、《玉合》数种传奇,及《皇明英烈传》,并出叶笔,何关于李。(《戏瑕》卷3)周亮工《因树屋书影》又说:
叶文通,名昼,无锡人,……或称锦翁,或自称叶五叶,或称叶不夜,最后名梁无知,谓梁溪无人知之也。当温陵《焚》《藏》书盛行时,坊间种种借温陵之名以行者,如《四书第一评》、《第二评》、《水浒传》、《琵琶》、《拜月》诸评,皆出文通手。
比较以上三段资料,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四处明显的矛盾:一是李贽写过“四书”评,他信中也提到曾批点过《孟子》,保存至今的《明灯道古录》中有对《大学》、《中庸》的评论,可做例证,但是,《因树屋书影》却说《四书评》出于叶昼之手;二是李贽评点《水浒传》已成铁的事实,而《戏瑕》、《因树屋书影》二书均持否定观点;三是《与焦弱侯》中也明确说过他批点《琵琶记》的事,而《因树屋书影》同样加以否认;四是《戏瑕》中说李贽评点《三国志》乃是叶昼伪托,但《因树屋书影》并未具体谈及此书。更令人不解的是李贽著作颇丰,但《戏瑕》却说中郎所见才四部,这显然是无稽之谈。由此而论,我们不能不对论者引来作为旁证的《戏瑕》和《因树屋书影》中两文的可靠性产生怀疑。正如《四库全书提要》评《戏瑕》所说:“是书皆考证之文”,“书中颇以博识自负,而所言茫昧无征。”《因树屋书影》是周亮工1695年(清顺治十六年)在狱中记叙生平所学、所闻、所见的札记,“其中有不少迂腐之见、无根据之谈和封建道学教训。”[④]那么,由这些并不十分可靠的论据,怎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呢?至于说李贽著作本身没有记载他评点《三国演义》一事,也不能作为可靠的论据。众所周知,李贽晚年惨遭迫害,他的著作曾被当局禁毁多时。因此,散佚的作品不计其数,留下的疑问也一时难以澄清。
其次,关于评点中对诸葛亮和王陵的评价与李贽一贯思想矛盾的看法,也还存在疑问。
陆联星先生说:评点“对诸葛亮漫骂式的批评与李贽思想见解不符”,“从李贽的其它著作看,他对诸葛亮是肯定的”。诚然,李贽评点《三国演义》中是有许多批评和贬低孔明的夹批和总评,有的言词也非常尖锐。但是,如果从总体上把握,李贽仍然是以肯定的态度对待诸葛亮,对他的评价是非常之高的。综观全书总评,涉及具体评论孔明的有18回,其中11回总评充满溢美之词,1回又褒又贬,仅6回总评中含有不同程度的批评。可见,李贽对诸葛亮还是赞许的,绐终如一。如第65回总评:
玄德,孔明见马孟起英雄,惟恐翼德伤之,百计以得之,何爱才心如此真切也!为王者,为王者师,岂幸也哉!若使小人惟知嫉才,一意害之而后已,是岂上天生才之意乎哉?可怜小人之见不及大人,何止天渊也!这里,李贽盛赞诸葛亮的爱才之举,称他堪为“王者师”,是“大人”。在该书第67回、第85回总评中,李贽对孔明的忠心为国、忠诚不二大加褒扬,这与《藏书》中把“忠诚大臣”之美誉冠在孔明头上如出一辙。还有7回总评盛赞诸葛亮大智大贤,胆略过人,是不可多得的帅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之士,本文不再详述。从这许许多多的赞美中,我们不难看出李贽的倾向性。退一步来说,即使是对诸葛亮的批评也糅合着作者自己的独特见解,与其一贯思想基本一致。如第99回总评写道:
此翻(番)出兵都无所作为,诸葛孔明、司马仲达俱知天雨而故为此,并罚他住俸三年以赎伤民之罪乃妥。而仲达更当倍罚,以其伤民尤多也。
还有第91回、101回总评,都是批评孔明出兵伐魏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以致劳民伤财,百姓无辜受难。我们再比较参读《焚书》中《孔明为后主写申韩管子六韬》一文:
六出祁山,连年动众,驱无辜赤子转斗数千里之外,既欲爱民、又欲报主,自谓料敌之审,又不免幸胜之贪。卒之胜不可幸,而将星于此乎终陨矣。盖唯其多欲,故欲兼施仁义;唯其博取,是以无功徒劳。此八字者,虽孔明大圣人,不能免于此矣。文中一方面批评孔明不惜民力以求侥幸获胜,一方面又称赞他爱民安民、仁义兼施,这与前文评语的口吻多么相似啊!这些爱民为民的心声导源于李贽的民本思想,是其进步思想的真实体现。
关于对王陵的评价问题,第114回是这样写的:
王经母子世以王陵母子比之,余谓大不同也。王陵母子,汉之忠也;王经母子乃操之忠耳,岂汉之忠乎?如何同类而共褒之也?春秋之义恐不如此。王经母子反对司马氏杀君,尽忠曹魏,有人把他们与汉初的王陵母子忠于汉(刘邦)相比,而李贽则从其尊汉抑曹的正统观念出发,认为王经母子“但知忠操,不知忠汉,余不取也”(见该回夹批)。在此,他主要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对王陵作全面评价。按他之意,就是说王陵母子还能算做是汉朝的忠臣,比王经母子只知忠操、不知忠汉更符合春秋正义。我们不能简单地用全盘肯定或全盘否定的观点来看待这个评语,并把它与《藏书》中对于王陵冠以“杀母逆臣”的评价相提并论。
第三,关于评点中出现的三处“梁溪叶仲子”的称谓问题,有的论者认为这是伪托者叶昼真名的显露,并据此而断定全评出自叶手。我以为这个结论让人难以信服,值得商榷的地方很多。
其一,在李贽评点中有许多引言,夹批暂且不论,回末总评就有14处。考察这些引言,除含有“梁溪叶仲子”称谓的三处评语外,其他11回总评可归纳为两种形式:一种是问答式引言,共9处。如第9回末总评:
王司徒临难不为苟免,……或曰:“子既以蔡之死董为是,今又以允之死国为忠,恐两处有碍乎?”余曰:“何碍也?蔡之死董,死为知己耳;……读史者,何可如此拘势也?”另一种是直接引用他人对某一事实的评语,共2处。如第68回末总评:
……吾劝世人勇为甘宁可也。不然冤冤相报,几时得解。妙哉!一禅友之言曰:“吾辈当先解结起,不可等待他人也。”
对于这三处含有“梁溪叶仲子”的回末总评,我觉得应当看做是借用他人话语的引言式评语。如第96回总评的形式是“一钝士问曰:……,梁溪叶仲子见其腐气可掬,故谑之曰:……。闻者大笑。”又第105回总评:“子房孔明公案,纷纷已久。近日梁溪叶仲子二语不识有当于二公否?附记于此:仲子曰……。”通观全评,这两段都像是对当时场景和人物语言的直观记述。只有第117回总评引语的出现比较突兀,其曰:
梁溪叶仲子谑曰:“诸葛瞻三顾不差也。昔日先公曾受先主三顾之恩,今日不得不答之耳。”一笑,一笑。详查此评,有两种可能情况,一种是李贽评点时直接引用别人的话来表达自己的见解,后面的“一笑,一笑”,既是对别人评价的赞同,又显得幽默风趣,活泼洒脱,显现出了他的一贯行文风格。第二种可能是这个叶仲子参与了评点的部分工作,并加上了自己的评语。
其二,再看引文中出现的称谓,14回总评中,“未知和尚”出现了三次,“梁溪叶仲子”三次,“白牛和尚”一次,另外还有“一书生”、“一禅友”的称呼。从评语分析,“未知和尚”“白牛和尚”很像作者的自称,而其他则是周围往来的友人后学的代称。由此,我们不难看出,作者既是和尚出身,也多与禅师为友,很符合李贽当时的生活景况。
其三,退一步说,这里出现的梁溪叶仲子不等于就是叶昼。某论者以周亮工《因树屋书影》为据,但此书在提及叶昼诸名时,并没有“叶仲子”的称谓,也没有谈到叶昼的排行顺序,怎么能一口咬定“叶仲子”就是叶昼呢?如果是叶昼假借李贽的名义作伪出书谋取钱财,那他只能唯恐避之不及,岂敢自我暴露,与人把柄,以致贻笑天下?对此,张少康先生说得极为中肯:“《李卓吾先生批评〈三国演义〉》中虽有几处出现‘梁溪叶仲子谑曰’文字,但这也不能断定此种《三国演义》即是叶昼评本。叶昼可以在李贽原评本上又加上自己的评语,并把自己名字标出来。至少我们不能排斥这样一种可能性:叶昼等人只是在李贽原评本上作了增补和改动。”[⑥]
至于陆联星先生提到的评点对妇女的观点与李贽思想不符问题,笔者的看法刚好相反,将在本文第三部分中加以阐述。总之,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清楚看到,所谓李贽评点《三国演义》源出叶昼伪托的说法并不可靠,并没有一条十分确凿的证据。所以,对真伪的鉴别还有待进一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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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要判断李贽评点《三国演义》的真伪,除了搜集大量准确可靠的资料作为旁证外,更重要的是还要对该著作与作者的其他代表作进行深入研究和系统分析,比较它们所体现的思想政治观点、文艺观点以及语言风格等方面的一致性或差异性。综观评点全书的基本思想,对主要人物的评价及语言风格等,都与李贽的一贯思想见解和文笔风格,具有明显的一致性。就连陆联星先生也承认这点:“从批评的具体内容看,批评的文笔风格和思想见解与李贽的《焚书》、《藏书》等著作相似。”[⑦]如果此书不是李贽所著,那么我们就很难解释这惊人的相似。这里,略举几例予以概述。
第一,从评点《三国演义》人物的评价与《焚书》、《藏书》有关内容的比较来看,思想见解基本一致。
一是对曹操的评价。李贽虽坚持一定的拥刘反曹倾向,在《藏书》中也将他评为“奸雄”(见《藏书》卷4《世纪·魏》),但在评点《三国演义》及《焚书》中,李贽更多地对曹操的治国才能、军事谋略以及爱惜人才等方面的突出优点,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如《焚书》卷5《曹公二首》其一,李贽在评论曹操欲将爱女嫁与目眇的丁仪时说:“呜呼!曹公爱才而忘其眇,爱才而忘其爱,爱才而忘其女之所不爱,若曹公真可谓爱才之极矣!”在评《三国演义》中,盛赞曹操爱才之举的评语俯拾皆是。如第14回总评:“老瞒每见人才,即思收拾,如徐晃等无一放过,只此便是伯王之本。视彼忌才而力为排摈者,谁为豪杰也?”又如第67回总评:“只一庞德,孟德多方以得之,如何不干成大事业?世上惟有妒贤嫉能者干事不成,未有爱才惜士而事不济者也。”
二是对杨修被杀的评论。《焚书》卷5《杨修》一篇专评此事道,修与植(曹子建)引为知己,“植既数与修书,无所避忌,修亦每于操前驰骋聪明,则修之不善养晦,自宜取败。”《三国演义》第72回总评更有一致的评论:“……凡有聪明而好露者,皆足以杀其身也,以杨德祖(修)为前车可也。德祖、子建诸人再无有成事之理,轻浮躁露,无所不有,适足以杀其身而已。”
三是对祢正平的评价更值得注意。评点《三国演义》第23回总评写道:
人谁不死,如祢正平之死可谓不死矣。何也?口所欲言无不言之,一无所趋避,乃是活人也。若夫口欲言而不言,心不欲言而言之,皆怕死耳。斯人也,亦何尝不死也乎哉!其生时先已死矢。谁能如我正平,死时尚不死也。这里,评祢正平之语肖似李贽自己心声的写照,他的口吻活灵活现:主张做人要光明磊落,言行一致,敢做敢当,纵然身死也是可尊可敬的,仍然活在人们的心中。而且,决不向封建统治阶级低头,也不惧死,高举反封建压迫反传统思想的大旗,冲锋陷阵,以死抗争。
第二,评点对利玛窦来中国传教一事议论,与《焚书》一文口吻极其相似。
利玛窦是意大利天主教传教士,1581年来华,直到1610年在北京去世,在中国生活了29年。李贽与利玛窦多有交往,他一方面对其所宣传的西方文化、自然科学极为赞赏,另一方面对其传教的目的,则有所怀疑。这具体表现在他的《与友人书》中:
但不知(利玛窦)到此何为,我已经三度相会,毕竟不知到此何干也。意其欲以所学易吾周、孔之学,则又太愚,恐非是尔。(《续焚书》卷1)在评点《三国演义》中,李贽发表了同样的见解。他在第59回评论张鲁行道之事时说道:“今日利玛窦之学,亦甚可疑。留心世道者,用意察之,非小事也。”这不正是李贽的口吻吗?
第三,评点《三国演义》的语言特点类同李贽的一贯风格,也与《藏书》的评点语言极为相近。
我们知道,李贽一生博览群书,兼收并蓄,堪称饱学之士,而他又往往任性而为,率性而发,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语言风格。在行文中“时而尖刻冷峻,时而幽默含蓄,时而反语讥讽,加上叠句、顶针句等多种修辞手法的运用”(见张凡《李贽散文选注》前言),在李贽笔下,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盖言语真切至到,文辞惊天动地,能令聋者聪,聩者明,梦者觉,酲者醒,病者起,死者活,躁者静,聒者结,肠冰者热,心炎者冷,柴栅其中者自拔,倔强不降者亦无不意俯而心折焉。”(汪本钶《续刻李氏书序》)可以感天地,泣鬼神,起到震聋发聩的作用。这种风格在《焚书》所收录的文章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在评点《三国演义》中又加以继承和发展:夹批语言浓缩精炼,点到为止,一针见血,贬时狗血喷头,褒则光焰万丈。回末总评更是大加发挥,以小见大,博古论今,“本绝意仕进人也,而专谈用世之略”,“于古之忠臣义士、侠儿剑客、存亡雅谊,生死交情,读其遗事,为之咋指砍案,投袂而起,泣泪自横”,“言有触而必吐,意无往而不伸。”(见袁中道《李温陵传》)褒扬称颂,鞭挞指斥,言辞激烈,幽默风趣。这些类似的风格特点,相信研读评点《三国演义》的人自会明了。还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评点语言与《藏书》中评语的一致性。查《藏书》中对三国人物的评语,其常用语如:“妙,妙”、“可敬”、“奸甚,妙甚”、“好奸”、“大是”、“是极”、“通”、“亦通”等等,在评点《三国演义》中屡屡出现,不胜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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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贽是反封建压迫反传统思想的进步思想家,与他的众多著作一样,《三国演义》评点的字里行间,闪耀着李贽光辉的民主主义启蒙思想和无畏的战斗精神,超迈当代而激励来者,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一)平等思想
李贽反对封建等级制度,主张男女平等,贫富平等,人人平等,显现出初步的民主主义思想光辉。
首先,他赞美《三国演义》中的忠义妇女,给他们以崇高的历史地位。李贽对书中出现的为数不多的妇女形象,大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如第8回总评:“司徒固是妙人,貂蝉亦是神女,不是两人对手,亦算不倒董卓、吕布也。余尝谓:‘十八路诸侯到底不如此一女子也。’”评诛杀董卓,貂禅立了大功,堪称一人能胜千军万马。第36回又赞徐庶之母:“圣母、圣婆,汉朝第一忠臣也。”第38回,孙权弟孙翊为手下叛将所害,其妻徐氏不畏强暴,设妙计诱杀逆贼。李贽对此大加褒扬:“如徐氏权智,孔明、公瑾、孟德、仲达俱逊一筹。千古一人,万古一人也,妇人云乎哉?”作者不仅打破了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界限,而且称颂她们:“丈夫丈夫,丈夫所不及也。”(第41回赞糜夫人语)这诸多的对女性的溢美之词,与李贽的妇女观一脉相承。如其《焚书·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阐述最为彻底。他说:“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子之见尽短,又岂可乎?”对历史人物中的女性,李贽更指出:
若无忌母,婕妤班、从巢者、孙翊妻、李新声、李侃妇、海曲吕母,皆的的真男子也。(见《初潭集》卷2)这“真男子”的赞誉之词,多么酷似评点《三国演义》中基本观点和语言,对孙翊妻的评价又是出奇地一致。
第二,面对封建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和压抑人才、任人唯亲的门阀制度,李贽给予了尖锐的讽刺和无情的批判。如第5回十八路诸侯讨董卓,当吕布无人可敌时,李贽评道:“此时袁术何在?何不以‘四世三公’四字退却吕布也?可发一笑。”这辛辣的讽刺,岂不是李贽对门阀制度的抗议?在同回中,当关羽请战华雄时,袁绍说:“使一弓手出战,必为华雄所笑。”李贽评道:“袁氏兄弟鄙陋可耻,真是难兄难弟也,不如老瞒多矣。”他一方面批评袁绍、袁术兄弟囿于门户地位之俗见,扼杀人才,另一方面又称赞曹操不拘一格广揽人才,使用人才。李贽一贯反对封建等级制度,主张人与人之间要平等,这在其许多著作中均有论述。《解老》二卷,李贽从“致一之道”,得出了“庶人非下,侯王非高”的平等观点。在《明灯道古录》中,他更指出:“人但率性而为,勿以过高视圣人之为可也。尧舜与途人一,圣人与凡人一。”这比评点《三国演义》的观点更加激烈和尖锐。
(二)民本民思想
李贽主张以民为本,时时处处以安民养民为念,高度赞扬那些为国为民的贤良大臣,指斥鱼肉百姓、扰民害民的可耻行径。在《藏书·世纪·九国兵争·田齐》一篇中,他评齐王建“饿死一无用痴汉,而可以全活数十百人”,指出:“夫天之立君,本以为民尔。”虽然齐王饿死了,却拯救了成千上万无辜百姓的性命,这在李贽看来是天经地义的。在对三国蜀臣谯周、五代冯道的评价中也说:“夫社者,所以安民也;稷者,所以养民也。民得安养而后君臣之责始塞。”[⑧]他发挥了“社稷为重君为轻”的思想,赞扬谯周、冯道以安民养民为己任,并主张减轻人民负担,与民“休养生息”,给百姓创造一个安定的生存环境,这在当时具有强烈的战斗意义。
这种以民为本的思想在《三国演义》评点中屡屡出现。如第6回写到董卓胁迫群臣同意迁都长安,并说:“吾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李贽立即正色反驳:“胡说,小民之外,又何者为天下计也。”还有第31回总评说得更妙:
孟德虽国贼,犹然知民为邦本,不害禾稼。固知兴王定霸者,即假仁仗义,亦须以民为念,方干得些少事业。……李贽从封建正统观念出发,虽称孟德为“国贼”,但却更进一步盛赞其“知民为邦本”,保护百姓利益,不惊扰农民,具有王者风范。同时,还借助评价曹操,对当时明王朝的一些害民扰民的贪官污吏进行了无情的批判。
(三)批判封建假道学
李贽评点《三国演义》所体现的另一进步思想,就是批判封建假道学。明代当时那些道学家们满嘴讲的是“仁义道德”、“天理人伦”,实际上都是无才无学、无为无识的极端利己的伪君子。评点以泼辣而尖刻的笔锋,批判了他们的丑恶嘴脸。
评点第10回写到曹操帐前谋士各自推贤荐能,李贽评道:“转士(辗?)相荐真贤士也,与今之妒嫉贤能者大不相似。”李贽在同回总评中还赞扬荀彧等名士彼此相荐,“真大贤也”,批评当时的假道学们嫉贤妒能,构陷贤良,都是势利的无行小人。第4回总评论曹操道:
……(孟德)更说出“宁使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话来,……试问天下人谁不有此心者,谁复能开此口乎?故吾以世人之心较之,犹取孟德也。至于讲道学诸公,且反其语曰:“宁使天下人负我,毋使我负天下。”非不说得好听,倘(?)存心行事稍有一毫孟德者存,是孟德犹不失为心口如一之小人,彼曹反为口君子身小人之罪人也。即孟德见此曹,亦何肯以之为奴也哉!吾故曰:此犹孟德之过人处也。他认为假道学只是外表好看,虚伪做作,其实他们道学其名,志在穿窗;阳道学而阴富贵,只是谋求做官发财,比诸孟德反为“口君子身小人之罪人也”。
对封建假道学的无情批判,在李贽的其他著作中也同样能得到印证。《焚书》、《续焚书》和《初潭集》等许多篇章都有连珠般妙语,刻画和鞭挞了这些道学家们的真实嘴脸。斥责他们是“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焚书》卷2《又与焦弱侯》)的两面人,是“实多恶也,而专谈志仁无恶;实偏私所好也,而专谈泛爱博爱”(《焚书》卷1《答耿司寇》)的伪君子。而“道学”是他们欺世盗名的工具。
A Matter with Regard to the Genuine
or the False of"Mr.Li Zhuowu's
Criticizing Records of the Three Kingdoms"
and Li's Progressive Idea of the Preparing
Commentaries and Punctuations
for a Literary Work
Li Fusheng
Abstract:Some critics have held that the commentary and punctuation for"Records of the Three Kingdoms"prepared by Li Zhi(Li Zhuowu was his a literary and sobriquet name)was a forgery under the name of Ye Zhou.This controversy,however hadn't a reliability.As a whole,the basic ideology,the evalution for the characters and the language characteristic shown in the book and Li Zhi's consistent ideology,his view and style of writing are identical.Li Zhi's equality edeology,his edeolgy of the people being the root and the severe critique of feudal canting moralities were reflected profoundly in the commentaries and punctuations.
Key Words:genuineness and falseness;containing and implication,disastrous criticism,overall appraisal,casting a brick to get a gem(offering a few commonplace remarks by way of introduction so that others may come up with valuable opinions),unique view,equality edeology,reassuring the people and supporting the people.*
注释:
①现存署名李贽评点的小说,据林海权著《李贽年谱考略》记载有9种。
②⑤⑦陆联星:《李贽批评〈三国演义〉辨伪》,载《光明日报》1963年4月7日。
③见叶朗:《中国小说美学》附录《叶昼评点〈水浒传〉考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④见该书再版《序言》。
⑥张少康:《李卓吾的小说理论与〈水浒传〉的评点》。载《李贽学术国际讨论会论文集》,张建业主编,首都师大出版社1994年版。
⑧见《藏书》卷68,《外臣传·吏隐·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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