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倾直觉与动态观照——审美意识的历史更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直觉论文,意识论文,动态论文,历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美学研究
人性结构的主体化(理性回归与感性回升)引发了古代审美意识的解体过程,同时也形成了克服其残缺和封闭两种特性的审美转换机制,即不可能出现在古代的审美弥合与审美扩张。①这表明,审美关系的重心已经从客体转移到了主体,表明主体与对象之间的对应关系发生了不同于古代的深刻变化。一种新的审美需求和审美感受,在这种审美关系中出现了,一种不再企盼和谐但却却追求人的完整存在的审美理想形成了。在对应关系的主体调控方面,这种超出了古代和谐的审美意识变动,以强烈偏倾于认知和意欲这两极的方式表现出来,前者是一种客观倾向,它以偏重认识论的理性主体化为基础,面对外部的社会现实,后者是一种主观倾向,它以偏重伦理学的感性主体化为基础,开发内部的心理情感。感性与理性的统一关系则依据主体化的两个不同方向,形成不同的审美界限:偏重认识论的理智认知融合在意欲性的情感体验中,偏重伦理学的情感意欲则回旋在认知性的理智形式上,因而前者不同于古代印证永恒理念的物化象征或客观模仿,后者不同于古代投归宇宙虚空的静态品味或主观澄怀,可分别称之为客观再现的外倾直觉,和主观表现的动态观照。正是这两种基本倾向的对峙扩张,导致了美的历史形态从古代到现代的转变,推动了文艺思潮突破古典主义走向现代的进程。
一、向主体外部世界扩展的外倾直觉
外倾直觉是审美方式向认知方面扩展的客观倾向。这种倾向的审美机制,决定了它区别于古代客观倾向或物化象征的一系列审美特征,其中最为重要的,是认知向现象原生形态的逼近,以及由此形成的对道德内化的克服。
1.逼近原生形态的现象化。封闭在古代审美意识中的理智认识,是以求得大致轮廓的象征化为基本特点的。形成这一特点的机制,是感性的剥离和理性的外化,即审美认知不是通过对客观的感性现象的体认,而是以接受预定的理性观念得到满足的;客观的感性现象只具有形象诠释的意义,抽象的先在的理性只需要现象的相对固定的轮廓和一般的外部形式,而排斥其受时空限制的个别性和具体性。这种情况在现代客观倾向的审美需求中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时空存在的具体性或现象的原生态,成为满足现代审美认知的首要条件。
现代审美认知的基础是理性主体化,这种理性与感性的关系不再是剥离和排斥,而是回归和潜入。作为主体能力,它拒绝接受来自超感世界的恒定的理性;在抽象的普遍性、必然性和生动的个别性和偶然性之间,它所选择的不再是前者。这是现代人在审美上获得的一次解放。当然,这不是说它排斥本质规律这些深层的东西,实际上,在认识需求的强烈和自觉程度方面,现代审美认知远远超出了古代,关键在于,它只能把这种需求建立在生动的感觉经验上,建立在与感觉经验相关的客观真实的现象形态上。没有感性就没有理性,没有现象就没有本质,没有个别性、偶然性就没有普遍性和必然性,没有对客观世界的真实感受就没有对客观真理的揭示和把握,一句话,没有现象的原生态,现代审美认知就失去了存在发展的根据。
现代客观倾向向认知方面的强烈扩展,决定了它的现象化必须面对与审美认知相适应的个别具体的社会人生现象,或者说,现象化所逼近的是社会生活的原生态。在古代审美方式中,认知和意欲相互直接介入,形成具有轮廓化效应的审美闭合,相对于自然现象,轮廓化效应偏重情感的具象化,而相对于社会现象,轮廓化效应偏重认知的抽象化,因此,无论是具象还是抽象,社会生活的个别具体的现象形态,都被避开了,不同的是,具象是情感的回避,而抽象则是认识的抑制;在古代客观倾向面前,个别具体的社会生活现象,只能以近似自然物象的规整划一的形式呈现出来。偏重认识论的现代客观倾向则以感性体认为审美界限,将理性认知的方面强化扩展开来,理性认知对本质规律的探求不仅无须避开社会生活的繁杂与喧嚣,相反,认知需求与现象化需求成正比,认知的深度在这里是以现象的丰富性和具体性来体现的。现象形态越是丰富繁多,越是个别具体,理性的揭示就越是深刻,越是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随着现代审美意识的分化和认识倾向的扩张,社会生活的实有的原生形态,真正进入了人类的审美视野,可以说,现代客观倾向的现象化实际上也就是社会生活的现象化,或者说,现代客观倾向在以现象化取代象征化的同时,也以对社会人生的投入改变了象征偏重自然物象的特性。
强调生活原生态的重要性,很可能会引起一些误解和困惑,即怎样解释审美所必需选择和提炼呢,特别是怎样理解审美认知所必需的所谓典型化呢?应当说,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以上两个方面是否能够统一,而在于理解问题的基点。在古代人那里,本质深度和现象真实是矛盾的,现象的原生态不仅不是认知的必要条件,反而被视为有害的障蔽。亚里士多德就把诗的真实与描绘生活应有的样子联系在一起,这种观点的思想基础,正是亚里士多德所看重的那个可以脱离材料而先在的理性形式;与这种理性形式相适应的生活形态,也只能是观念化的亦即应有的样子,本有的原生的形态反而是不真实的了。因此,如果现代人无法将忠实于生活原生态与所谓典型化统一起来,那么这实际上只是表明了他理解问题的古代立场,而并不意味着以上两个方面无法统一。审美的选择集中与生活原生态的展现并不矛盾。生活原生态是指生活现象的社会历史和文化环境的具体性、限定性,而不是指日常生活的全过程。生活原生态当然包括实有的日常生活现象,但并不等于这种现象。因此,生活原生态有两种含义,一是指审美认识必须通过生活的真实样态,它的选择集中只能在原生的生活现象中进行,二是指经过选择集中的生活现象仍然必须如实地以其本有的形态展现出来,亦即仍然以与特定生活现象相符的个别性和偶然性表现出来。在第一种含义上,我们强调生活原生态包含着本质规律的东西,在第二种含义上,我们强调生活原生态体现着本质深度。强调第一种含义,那就必须如实地看待生活现象,强调第二种含义,那就必须如实地再现生活现象。对于在美学传统上注重空灵境界的中国人来说,对于从本世纪以来对所谓自然主义大加鞭挞的人来说,强调生活原生态对于审美的重要性,未免要引起误解和反感;站在凌空的一片光明的境界上,如果不把原生态理论当作倡导反映生活的阴暗面,至少也会以视之为荒廖幼稚,因为审美和艺术显然是“高于”生活的,因而显然也是必须超越生活原生态的。问题的严重性正在这里。几千年来我们除了实用地占有生活就是观念地对待生活,到现在我们已经习惯于不如实地看待生活,并把这样来看待的生活当作实在的生活;已经习惯于把如实地看待生活,当作歪曲地看待生活,并把这样来看待的生活当作虚假的生活。审美认知的偏枯和空灵境界的高悬,差不多已经使他们退出了真实的生活,也使生活原生态难以进入审美活动;在正视社会人生,客观地如实地接受生活现象的问题上,人们还需要历史的补课。
2.内化体认转为外倾直觉。审美认知现象化的特性同时也表明,现代客观倾向是外倾直觉的。外倾即面向主体外部的客观世界或社会人生,而直觉则是认知的审美界限;外倾尽可能广泛地包容现象,直觉使认知尽可能生动地感受现象。直觉来自溶解着理性的感性,理性不是以概念思维的抽象的方式发生作用,而是以情感体认的方式发生作用。这里的感性不是认识论的初级阶段,不是只关局部而不关整体的零散知觉,更不是受本能支配的动物的直观。审美直觉作为人的精神活动,可以通过对个别现象的感悟达到对普遍意蕴的揭示。关于审美认知不经过概念而深入本质的特性,近年来理论界已多有论述,但另一个方面即外倾,则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古代人也曾强调感悟的重要性,这一点在中国古代美学中尤为突出。古人强调认知的体验状态,体认作为中国古代美学范畴的确可以有效地解释审美直觉不经过概念形式的特点。但是,在偏重静态品味和主观澄怀的中国美学传统中,体认是倾向于超客观现实或感性现象的。这个范畴强调对宇宙自然的主观感应和内心验证,并不需要对部世界特别是社会人生现象作客观的观察审视,它致知与德行不分,求真与求善同一,因而总是“冥心求理”、“反求于心”,因此,我们也可以称之为内化体认。在注重情感体验或认知直觉这些方面,现代美学应当吸取古代美学的精华,但是不能因此而混淆了两种体认的历史差别,更不能认内倾代替或排斥外倾。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们的现实主义理论曾把理智推到了脱离甚至否定情感体验的路上,认识论的思维反映曾代替了审美直觉,概念化抽象化支配了文艺创作,古代美学对直觉活动的看重和解说,对纠正上述偏颇的确有很大的借鉴作用;在古人的智慧面前,那种把认知深度与感性直觉割裂开来的理论,的确应感到羞愧。但是我们不应该忘记,古代美学的体认范畴是偏重内转的,它对外部世界的态度是虚化的,如果我们在赞美古代的同时不指出、不克服其内转虚化的历史局限,那么,随着抽象认知被体认取代,那个被体认排除在审美活动之外几千年而现在迫切需要接纳的社会生活,也就又一次被排除了。这种情况实际上已经出现。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审美上感性直觉取代抽象认知,现实人生开始从艺术中消退,古人所崇尚的空灵的美感境界和封闭的主观世界,又成为艺术追求的主要目标。我们看到,尽管体认的直觉和理智的抽象之间存在很大的差异,但在排除外部世界的感性现象上,在超离客观的现实人生这一点上,它们却是一致的。离开直觉强调认知,认知最终只能是抽象教条和伦理观念的主观表达,这就回到了道德内化;离开外倾强调的直觉,直觉只能是思维化解干虚无的情感体验,这就回到了静态品味。因此,只有认知而没有直觉,或只有直觉而没有外倾,其结果都是退回到古代。为了推进审美意识的历史更新,在客观倾向方面,我们必须坚持直觉与外倾的统一,必须使返回心灵的内化转换为投入现实人生的外倾;而审美认知向生活原生态的逼近,则是内化体认被代之以外倾直觉的证明。
二、向主体内部世界扩展的动态观照
意欲审美扩张的基础是感性主体化及其向伦理学的偏倾,这与理性主体化并偏倾于认识论所导致的认知审美扩张,正好构成根源相同而趋向相反的两极分化,或审美方式的矛盾对峙。在偏重认识的客观倾向那里,历史的转换有一个从象征化到现象化的问题,而对于偏重意欲的主观倾向来说,从具象到抽象的转变则具有关键的意义。
1.促发能量释放的抽象化。感性主体化给主观倾向带来两个主要的变化:第一,被挤压在底层的情感能量因理性抑制的解除开始强烈释放,情感的冲击力空前加大;第二,回归主体的理性开始向感性渗入,并以符合情感扩张的方式发生作用。这两个方面结合在一起,在内开拓出古代人无法比拟的广阔复杂的心灵世界,向外则形成沉郁强劲的意欲表现。
理智的封闭性介入是古代主观倾向的特有机制,这种介入导致了情感表现的具象化,即在内部被净化的情感,在外部又被限制在狭小明确的物象形式上。但在深化了的情感体验和拓展了的内在世界面前,理智封闭性介入所提供的稳定清晰的具象形式就无法与之相对应了。复合的交错的情感是意蕴集结的浑整巨大的心灵团块,它要求理智改变其介入的方式,理智必须提供超出个别物象的更具概括性和一般性的宽泛的形式,使情感意蕴以象征的方式得到尽可能深远的表达,使情感能量以开放的方式得到尽可能强烈的释放。这便是现代主观倾向的抽象化或象征化。我们看到,象征化现在已从古代客观倾向转移到现代主观倾向,不同的是,它们一个是客观象征,另一个却是主观象征,一个是对恒常超绝的理性实体的显示,另一个则是激变真切的内在世界的表达;它们一个冷漠,一个有情,一个在抽象中透露出虚无的神秘,一个则在抽象中流淌着生命的活力,一个是借象征寻求保护和慰藉,另一个则是借象征来展示骚动和剽悍。活林格在《抽象与移情》中将抽象冲动归之于原始人类对稳定感的需求,从客观象征的角度看,这是正确的,但是如果将现代人的抽象冲动与原始人类希求抽象的心态等同起来,那就忽视了客观象征与主观象征的历史差别,忽视了我们以上所比较的两种倾向的不同内容和特色。
抽象化的程度与情感体验的深度和表现的力度成正比关系。情感蕴含的矛盾越复杂、冲突越激烈,理智所提供的形式就越是超越个别物象,越是远离具体场景。与社会生活相比,与由人的复杂动机所支配的行为以及由这种行为组成的人生样态相比,自然景物的形态较少个别性而更具浑整性,较少偶然性而更具一致性,也就是说,自然物象的形式更能适应情感意欲的扩张,这与社会生活现象更适于理智认识的扩张,在审美领域的开拓方向上相异,而在审美约束机制上相同。因此,自然景物成为现代主观倾向的主要对应物,或者说主观倾向的象征也主要是与自然景物的抽象对应。
2.静态品味转为动态观照。理智对情感的封闭性介入,一方面造成了古代主观倾向具象化的特点,另一方面确立了理智对情感的控制支配关系。我们称之这种关系为静态品味,即古代主观倾向对物象形式的观照不仅是具象化的,而且是趋于静态的。在现代主观倾向中,随着理智介入方式由封闭到开放的转变,理智对情感原有的控制支配关系也发生了重大变化。在新的关系中,体验深度和表现强度使情感成为主导的力量,它们不再是理智支配情感,而是情感调动理智,不再是时间空间化,而是空间时间化,因而情感表现在从具象转为抽象的同时,也从趋于静态的品味转为寻求动态的观照。
动态观照是强烈冲动的情感意欲和急剧扩张的物象感知的结合。冲动的意力使观照在其驱动下敏锐地寻求动感的美,而扩张的感知则近使强烈的意欲回旋在不断调整更替的物象形式上。舍弃前一个方面,观照则回到理智支配情感的静态品味;舍弃后一个方面,冲动的意欲则变异为实践的意志。因此,以上两个方面对于现代主观倾向是缺一不可的。然而在主观倾向从古代到现代的转换形成过程中,这两个方面却并非总是处在统一的状态,它们或是意力超逸形式观照,或是形式观照避开意力冲击,两种状态内部关系相反,但退回到古代审美意识水平则是共同的:意力超逸物象感知,这是审美残缺,物象感知控制意欲,这是审美封闭。相对地说,与审美封闭相关的静态品味可能会对现代主观倾向的形成产生较大的影响。因为静态品味暗合审美特性的优长与现代审美意识确立其独立性格的趋向相符。但是,如果这种影响仍然是以理智控制支配情感的古代方式发生的,那么这种影响的负面效应将远远超出它可能产生的积极作用。审美特性在古代的形成,是以弱化情感动力为前提,以回避现实矛盾为代价的,因而它也是不健全的和脆弱的,原封不动地将它纳入现代主观倾向,那么它或是因无力容纳意欲的强力冲击而转为疏导意志的审美残缺,或是将审美引向超脱现实的空灵贫乏的境界。正如现代客观倾向的审美直觉还有一个外倾的问题一样,现代主观倾向的审美观照还有一个动态的问题。动态就是要求情感运动的强劲有力,而要达到这一点,情感体验一方面须向心理的深层潜入,另一方面也须向人生的深层潜入。在这个基础上,理智形式的介入才有可能形成蓬勃丰满的审美境界,才有可能符合现代主体的审美需求。
应当特别提到主观倾向在中国现代审美意识形成发展中出现的问题。总体来看,中国现代主观倾向远未达到情感意欲和物象感知的结合统一,它不是失落于功利实践的意志外化,就是失落于排斥人生的情感淡化,似乎是意志不排除审美观照便无从表达,而观照不排除意志便无以确立。这两个方面表面上矛盾对立,但指导原则却是共同的,这就是古代美学的非主体性。意志外化排斥审美观照,但这种意志不过是狭隘的功利欲求和物化的情感体验;空灵的审美观照排斥意志实践,但这观照不过是漠视人的真实的生存状态的贵族情趣和玩世态度。在这两个方面相互排斥的同时,现代人对人生和人性的更高的需求也被排除了。值得注意的是,我们总是过多地看到两个方面的区别和矛盾,对于它们之间的互补性,或归属于古代的共同性,却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或者不如说还未能发现这种互补性和共同性。因此我们常常看到那种肯定其中一个方面而否定另一个方面的观点,特别是近年来常看到推崇静态品味以否定狭隘功利性的观点,在维护审美特性的意义上,推崇静态品味的观点显然高出于混同美善的功利主义,但是,如果我们把现代人确立审美特性的要求与静态品味混为一谈,如果我们不在借鉴其优长的同时更注重破除其超脱现实的态度,那么静态品味带给我们的只能是隔绝现代意识的古典情趣和气派,这与意志外化混同美善的狭隘性殊途同归。
现代主观倾向的动态观照植根于活的人生,以及与之血肉相关的真实感受,在介入现实这一点上,它与现代客观倾向是相同的。吸纳来自实践领域的意欲冲动,这对于动态观照来说并不是勉强承受的重负,也不是对其审美特性构成威胁的破坏力量。动态观照的优势在于,理性主体化不仅使它能够将偏狭的功利欲求上升到符合人性的高度,而且在感性的层面上为情感的冲动提供了一个富于弹性的包容性极强的认知形式。对于动态观照来说,情感体验与现实人生结合得越紧密,意欲冲动越是强劲,那么它的审美特性就是能够得到表现,或者说,它就越是能够显示出吸纳感性意力的能力,显示出使情感回旋于形式的能力。在静态品味那里,审美特性与意欲的强度成反比,审美品位的维护以弱化意欲为代价;在动态观照中,两者的关系成正比,意欲冲动越强,审美转换就越敏锐。总括动态观照的特点,我们提出以下几个方面:
动态观照的基点是强有力的情感冲动,理智的介入服从于情感的表现。在动态观照中,实践的意欲转化为带动物象形式的情感扩张,因而它不是静态品味的“收缩时间放大空间”,而是以时间流变带动空间形式,以空间形式的建构服从时间的流向和节奏。
在情感扩张的压力下,理智形式的介入不仅趋向于舍弃个别性具体性的抽象,而且趋向形式本身的扩张或断裂、破碎、粗糙、尖、扭曲、飞扬、扩散等不规则、不连贯、不平衡的形式建构。
动态观照内含着主体自觉的现实参与意识,它一方面开发心灵深层的巨大能量,另一方面也从真切的人生体验中获取动力。这后一个方面对动态观照保持生命活力尤为重要,因为心灵深层能量的开发不仅需要人生感悟的触动,而且需要人生意蕴的充实,否则未释放的能量将被封闭,而已被激发出的活力也将归于枯萎。
情感的扩张和形式的断裂,这两个方面的作用使动态观照无法象静态品味那样超然地栖息在静止孤立的物象上,它要求扩展情感表现的范围,要求尽可能大量地将适应其动感的物象形式纳入审美对应关系。实际上,这已经从一个重要的侧面预示了美的现代形态的诞生。
三、外倾直觉与动态观照的互动
现代审美意识向意欲和认知分化的两极并不是绝对分离的。单独从一个方面来看,无论是主观倾向还是客观倾向,都表现出明显区别于对方甚至与对方截然相反的特点,但是从总体上看,它们却密切相关,这不仅因为它们有着人性结构主体化的共同基础,而且也在于它们之间的互动关系。它们之中一种倾向的长足发展,不仅不造成对方另一种倾向的削弱、抑制,反而是对峙一方也获得长足发展的条件和标志。这种互动的关系当然不是要求实际发展的同步性,在具体的审美活动中或在宏观的历史时期内,可能是一种倾向的发展较为充分,持续时间较长,覆盖面较大,但不平衡、不同步现象不过是表明了分化过程的复杂和曲折,并不意味着互动关系的解体。在这种不平衡状态中,未占优势的一方仍然起着维系总体关系的作用,并有可能以压倒另一方的优势显示出来。关于互动关系,我们主要提出两个问题。
1.具体现象化决定和推动抽象形式化。之所以是具体现象决定抽象形式,而不是相反,这是因为形式化的情感动力只能从现实的感受中激发出来,而能够促使感受投入活的人生的,正是客观倾向的现象化。现象化要求审美感受同历史具体的客观世界发生认知性的关联,它如实地面对现实,如实地展现生活现象的原生形态,对于主观倾向来说,这是它避免出现那种孤守内心的无根状态的一种保障。可以说,客观倾向在通过现象化建立其认知性审美对应的同时,也探入了主观倾向赖以扩张的动力源泉。因此,客观倾向现象化得到满足的程度越高,或者说它对现实人生的展现越具体、越逼近、越真实,那么主观倾向对内心世界的开发就越深入,情感动力就越强劲,其形式化也就越概括越抽象。反过来说,如果主观倾向不想无力地悬浮于空中,如果它不想使抽象化的形式回缩为封闭的具象结构,那么它就必须寻求人生感受的支撑,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现象化也是主观倾向的内在要求,它对客观倾向的激发互动作用正是从这里产生的。
客观倾向的现象化不仅直接表明着客观倾向从物化象征到外倾直觉的转换,而且也制约着主观倾向从静态品味到动态观照的转换,现象化的发展状况是主观倾向从古代转向现代的标志。对于我国偏重静态品味和空灵境界的审美传统来说,现象化所包含的那种自觉的认知性还是相当陌生的东西,但对于中国审美意识的历史更新来说,现象化因此也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在中国审美意识的现代化进程中,现象化面临着更大的难度和阻力,差不多总是处在被贬抑被排斥的萎缩状态,然而这种状态一点也不意味着主观倾向得到了长足的发展,相反,这只能确凿地表明主观倾向还滞留在静态品味的古代阶段。现象化的被抑制使动态观照失去了由现实激发的情感动力,因而也失去了扩张形式的能量,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仍然要强制实现形式的抽象化,如果仍然试图以此表现出现代主观倾向动态观照的牲,那么这只能是以夸张的情感充当强化扩张的情感,而与之相适应的抽象形式也只能是无内在回旋力的空洞的躯壳。作为现代审美意识的一个方面,主观倾向转换的困难同时也表明了客观倾向转换的阻塞,这不仅是现象化的萎缩,而且也是向古代客观倾向的退回,也就是说,在审美意识历史更新和两极扩张的条件下,与固守静态品味的主观倾向同时出现的,还有物化象征的客观倾向。这种倾向突出理智认知的方面,但认知内容是以观念的方式预定的。如果我们可以把那种以夸张情感意欲求得与动态观照一致的倾向称为主观倾向的假性扩张的话,那么也可以把那种以夸张的理智认知求得与外倾直觉一致的倾向,称为客观倾向的假性扩张,这两种扩张企图求得意欲和认知扩张的现代特色,但根子却扎在静态品味和物化象征之中,两个方面的不相称不仅使之无法达到现代水平,反而也失去了静态品味和物化象征在古代所特有的韵味,成为既影响审美意识的历史更新,又妨碍传统借鉴的破坏力量。
2.两种倾向的扩张性互补。外倾直觉和动态观照的扩张性分化,导致了古代审美意识的解体,而它们的扩张性互补,则构成了现代审美意识运作的整体关系。动态观照侧重发展情感意欲的方面,认知的方面作为辅助形成审美界限;而动态观照之所以能够单独片面地展开情感意欲的方面,还在于有单独片面发展的外倾直觉的互补。外倾直觉不仅为动态观照提供审美界限所必需的适应意欲冲击的认识形式,而且由于它对理智认知的审美转化,使动态观照免除了古代物化象征的偷换和干扰,自由地寻求着广阔的审美表现的领域。外倾直觉侧重发展理智认知的方面,意欲的方面作为辅助形成审美界限;而外倾直觉之所以能够单独片面地展开理智认知的方面,也在于有单独片面发展的动态观照的互补。动态观照不仅为外倾直觉提供审美界限所必需的融合认知抽象的情感意欲,而且由于它对情感意欲的审美引导,使外倾直觉避开了意志外化和道德内化的古代方式的干扰和歪曲,自由地寻求着广阔的审美认知的领域。因此,两种倾向存在着相互补充相互依存的关系,一方面的扩张同时带动另一方面的发展,而一方面的萎缩和扭曲也时使另一方面失去扩张能力。负面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审美界限的破坏和审美领域的封闭上。动态观照的萎缩使外倾直觉所必须的生动感受因失去情欲的注入而干枯,从而使现象化回转为象征化,并随着感知承受力的衰弱收缩其审美国界;外倾直觉的扭曲使动态观照的张形式因失去认知的协助而脆化,从而使抽象形式或是内缩为狭隘的具象,或是被意欲冲决而出现实践性外流。
外倾直觉和动态观照的特性及其相互关系,直接影响着美和艺术的现代历史形态的生成发展。但是作为基础理论,这两种倾向的历史转换及其内含的审美机制问题,还未能引起理论界应有的重视。不仅如此,随着美学实用化倾向的扩散和对基础理论厌恶感的加深,那些至关重要的尚未揭示或澄清的问题,已经退出了研究的视域,在这种情况下呼唤全新美学的崛起,其前景是难以预测的。
注释:
参看拙著《审美裂变的逻辑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