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而治:尊重自然——沙漠治理的再思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无为而治论文,沙漠论文,自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22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4458(2002)04-0001-03
一、中西方关于尊重自然,顺应自然,护养土地的思想
1.老子顺其自然,不妄为的思想
我国二千多年前的老子思想,博大精深,可为我们在荒漠化治理中去借鉴。老子认为,自然界万物的生长有其客观规律,人不要太多的去干预自然的力量,人应该在自然的范畴中去关照自身,而不是以自身为立足点去关照自然。老子是以自然中心主义的观点去理解自然与人的关系,体现了中国哲学天人合一的传统思想。
(1)道法自然,天人是不可剥离的统一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认为万物乃自然之孕化,万物纷纷芸芸,而道却是他们的本根、总体。就万物生于道而言,万物都秉承了无差别的自然之道。后来庄子发展了老子的思想,提出“齐物我”的思想,认为我与自然万物之间并无界限,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这是典型的天人合一思想。道不但是万物的始源,也是万物自身发展的根据。万物都循着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在这里不是外化的自然界,而是进一步说明道是对宇宙的一个内在规定性,是指事物自身发展的一种潜在性和可能性。在自然性中,谁也不是谁的主宰,万物依自然本性自成自长。所以,对人类社会而言,包含万物的自然界首先不是对象化的存在物,而是包含人类自身的一个有机整体。人类的自由境界绝不会是以改造自然或是征服自然为注脚的。“道”只能让我们做到“观其妙,观其徼”,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做到对自然的理解和适应,而不是要脱离她或是超越她。顺其自然,不是说我们面对自然是无能为力的,相反是说我们如何以道为依据,而又游弋其间,获得自由。
(2)返者道之动的自然规律,强调了自然有机体的适度和谐。道的一个重要规律就是“返者,道之动”,即物极必反的道理。自然之道周行而不殆,“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事物总是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这里阐释了朴素的辨证法的道理,对人类如何处理与自然的关系提出了重要的警示。在不同的价值视野内会有着不同的实践倾向,但是当人类陷入现代的生存危机和环境危机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反思人类自身的价值体系。可以说,传统的人文主义和科技主义对价值的思考都有着深度的狭隘性。道的规律是在讲明宇宙之动,瞬息万变,要保有宇宙之常,就必须做到动态的和谐。老子认为这就是弱胜强汰。奉行人类中心主义者和鼓躁科技革命伟大功勋的人这里是不会理解和认同此常道的。所以老子指出:“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肇始于西方的科学主义哲学,思考着人类是如何一次又一次跨越了知识和方法的鸿沟,改造着图象化的世界,但征服的实质是无节制的攫取着我们母体的滋养,破坏着原始的人与自然的平衡。可以说,这是环境危机的元凶。而人类中心主义者观念中的拯救人类之“治”,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过度的破与立,都是在破坏自然有机整体的和谐,都是主客二分的对立自然观,没有形成有机自然观。而老子与自然主义相契合,强调了人为的有限性,一个简单的道理就是贵天而不贵人。
(3)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妄作凶。道虽孕化万物,但不宰物,说明它是无目的的目的性。万物依道生之汰之,以保持着动态的平衡。所以老子的结论就是“自然无为”。“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以无为而利用自然之功,以无不为而护养土地,节约人力、物力和财力。陈鼓应先生对“自然无为”的解释是,顺任万物自身的状况去自由发展,而不以外在的强制力量去约束它。“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意思也就是万物的生长,是顺应着客观存在的自然规律而生长的,各自适应着自己所处的具体环境而生长的,根本就不可能有所谓主持者加以安排。王弼在《老子指略》中提出“多巧利以兴事用,未若寡私欲以息华竞”。这里正尖锐地指出了人事更多的是造成了自然和谐状态的破坏,要求人类能够观道,就是要知常。了解自然的规律,循着自然的规律去行事,如果不循着自然的规律而轻举妄动,就会出乱子,带来危机。正所谓“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人类以自身利益为出发点无限制的掠夺自然资源,这是离道最远的人为,后果也是最为严重的。人类即使关注了环境问题,过度的人为又成了政绩的竞赛,也造成“为者败之,执者失之”的结果。所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正因为道的不仁,无为无造,万物才自相治理,循着自然的法则运行着,便如刍狗(祭祀时使用的草扎的狗)一样,自生自成,自作自息。
2.西方尊重自然的思想
受东方思想的影响,西方思想界也开始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思想家、生物中心论的倡导者泰勒提出尊重自然(respect for nature)思想,这个思想要求在实际生活中,人类的意愿和目的都必须不干预或伤害自然生态系统中的动植物。尊重自然的态度,需要一系列的信念来支撑和提供理性依据。一个人接受尊重自然的观念,必然有合理的解释和根椐。生物中心观便是这种信念的基础,其核心内容包括:
人类如同其他生命体一样,是地球生命群体的成员。在这一意义上,所有生命体都是等同的;人种与其他物种一起,构成一个相互依存体系的有机组合。使得每一个生命体的生存及生活的好坏不仅取决于物理环境,而且还取决于生物体之间的相互关系;每一生物有机体都是独特的个体,以其自有的方式,寻求自己的适宜生境。从这一意义上讲,每一个生物有机体都是一个生命感应中心。人类并非先天优异于其他生物。这一信念似乎与人类的“文明”相悖,人类的确拥有许多其他生物所不具备的技能,但许多动植物所展现的技能,如鸟的飞翔,蜘蛛的织网,绿色植物的光合作用等,都令人类自愧弗如。如此看来,我们人类并非是全能的先天性优等物种。
二、盲目的改造与征服造成沙漠化
人类在过去的岁月里一直以大自然的主人自居,享有至高无上的自然特权,自认为是自然界的天之骄子,人类把征服与改造自然看作是自己神圣的使命。并对自然进行为所欲为的改造,以满足自己生存发展的种种欲望。但由于人类的短视和贪婪,不顾自然特性的征服与改造,其结果往往是造成与自然的对立和冲突,造成改造失误,引起生态失衡,遭到大自然的无情报复和惩罚。前苏联对咸海的过度开发已使其变成一片沙漠,只剩下一个小的湖泊。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随着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当今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与农耕文明时代相比,可以说大了几十万倍,乃至几百万倍。在这种情况下,人类如果不改变为所欲为的“老大”态度,谨慎从事,不节制改造自然的行为,与大自然协调共处的话,那么,人类将会遭到大自然更大、更多、更惨的报复和惩罚。温室效应加剧,造成气候反常,自然灾害增多,就是大自然在全球范围报复和惩罚人类的一种突出表现。
三、对沙漠化的治理,人力的作用是有限的
从上世纪末开始,人们对干旱和荒漠化的防治,主要从植树和引水入手——构想各式各样的方案。1891~1892年的饥荒促使著名的俄罗斯科学家达库恰耶夫在1892年发表了《我国草原的过去和现在》一书,首次提出在草原地带黑土区采取包括防护林带在内的一系列措施来对抗干旱、干热风。1948年达库恰耶夫的这一思想变为苏联部长会议和联共(布)党中央委员会的决议,后被称为伟大的斯大林改造自然计划,上升为不容置疑的永恒真理。“改造大自然”的宏伟气势和美好愿望,铸就了人们认识上的误区。人们无视自然界地带性规律的限制,提出各式各样的“人定胜天”的口号。在上一世纪50年代末的中国沙漠治理方案中写到“……必须争取在十年以内全面地改造利用沙漠,实现全面绿化,变沙漠为畜牧业和林业基地,改良土壤,改变气候”。对西部的绿化固然重要,但不可能,也根本作不到处处皆绿。西部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水源,不论花多大代价强行种植,到头来可能是一场白忙,既白白浪费资源,还破坏了土地资源,盲目建设反而造成对土地的破坏。西部地区不少地带是天然沙石,具有水土保持作用,可以保护该处的地下水不致流失。如盲目开采或改造,反而有可能破坏原有地下水系,导致下游的土地退化。
1994年2月,在中亚和哈萨克斯坦的一次国际讨论会上,当代最著名的沙漠学者巴巴耶夫(主持前苏联荒漠研究所工作30年,在他的100多篇论文和专著中,用流畅的文笔把荒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刻划得非常乐观美好。)一反常态讲了一段耐人寻味的话:“遗憾的是,当代的生产方针,包括原理、技术和工艺,不能保证荒漠区土地开发的质量和效益,不管是为了在这种条件下解决人类生活问题,还是为了维护自然环境。”
“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以往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每一次胜利,在第一步都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结果,但第二步和第三步却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第一个结果取消了。美索不达米亚、希腊、小亚细亚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为了想得到耕地,把森林都砍完了,但是他们梦想不到,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成为荒芜不毛之地,因为他们使这地方失去森林,也失去了积聚和贮存水分的中心。阿尔卑斯的意大利人,在山南坡砍光了在北坡十分细心地保护的松林,他们没有预料到,这样一来,他们把他们区域内的高山畜牧业的基础给摧毁了;他们更没预料到,他们这样做,竞使山泉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内枯竭了,而在雨季又使更加凶猛的洪水倾泻到平原上。”“当西班牙的种植场主在古巴焚烧山坡上的森林,认为木灰作为能获得最高利润的咖啡树的肥料足够用一个世代时,他们怎会想到,以后热带的大雨会冲掉毫无掩护的沃土而只留下赤裸的岩石呢?”“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象征服者统治异民族一样,决不象自然界以外的人一样——相及地,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属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统治,是在于我们比其他动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1]
四、土地有着巨大的自我恢复和发展能力
要充分认识土地自然恢复的功能,让土地自然恢复地力。从经济学的角度可节省大量投资并节约其他的人力、物力,避免费力不讨好;从生态学的角度,土地自然恢复,其植物和植被多样性远优于人工造林。一些地区不要经易动土,在热带湿润地区(包括亚热带季风区),许多无林宜林区,采伐迹地或宜林荒山不需要人工造林,而只要封山禁伐,就能育成次生林,5至10年即能见效。因此这类地区应以恢复为主,人工种植为辅。荒山造林也应因地制宜不能过分强调人工绿化的作用。在长江上游地区,4000米以上的亚高山、高山已不适宜森林生长,若能保持较好的草甸就不错了。同样在干旱(干热)河谷,如大渡河、金沙江、安宁河、龙川江等,要成片造林也是极困难的,所需的灌溉成本很高。长远来看,只能采用“蚂蚁啃骨头”的办法,逐步由点到片,大约要一百年时间才能恢复或重建起干旱河谷的植被、森林。当前大部分地区只能仍以荒地荒山存在,关健是要禁止随意对地表表层和边坡的破坏。生态学的原生演替、次生演替和顶极群落理论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五、土地自我恢复和发展能力与防治沙漠化战略选择
对草场利用休牧和禁牧的方法使沙漠化得以治理。提起防沙,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植树造林。其实树挡不住沙,即使在沙地里种下树也根本无法成林,这是自然界60亿年来铁的规律。密集植树只会破坏平衡系统,前种后死的例子比比皆是:锡林郭勒盟几十年来一直在种树,可直到现在全盟的森林覆盖率仍很低。事实上,只有用科学方法种出的草场才能真正覆盖沙地。
例如:2002年春季,我国北方大片退化草地上,沙尘依然肆虐。但在内蒙古浑善达克沙地的腹地,一个名叫巴音胡舒的嘎查(村子)里,却有一片绿色的天然草场正生机勃勃地滋长着。村里住着72户牧民,土地有11万亩。全村几千头牛、羊的“口粮”则全部由区区450亩人工玉米高效地提供,玉米高效地周围,是近10万亩日渐萌生的草场,在1年多以前这里还是流动或半流动的沙地。这里是中科院在浑善达克沙地进行天然草场生态恢复的一个试验点,草场也曾在长期的过度放牧中走向衰退,但仅仅1年多的时间,它就重新焕发了青春。因此也诞生了一个全新的治沙模式:“以地养地”。
放弃过分使用土地,是相当有效的抑制沙漠化的产生和治理沙漠化的方法,是老子的无为而治对沙漠治理的思想体现。短时期放弃暂时退化的土地是农业生产的基本方法,尤其是轮作、游牧和季节性的迁徙。这些方法之所以有效是基于一个简单的原理,即休耕的时间必须超过使这片土地在伐木、耕作、放牧或其他干扰下恢复过来所需要的时间。恢复时间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通过给土地增加有机养分等方法而缩短。
恢复是指使退化了的土地重新变成对人类有用。这种方法是要优化一片土地上有用的生物量的条件,所以具有明显的实用性目的,“再生”则要求更高。再生旨在重建接近于自然产生的整个生物群落。因为“再生”是要优化某地的各种生物多样性的条件,所以它并不强调资源的可用性。
恢复和再生都是要在一片土地上建立永久性、稳定的土地利用实践。两者都要按一定的计划使土地回到原先某一时期的样子。从理论上讲,再生是更为复杂的概念,因为它力图重建所有原先的条件(整个自然的植物界和动物界),而不是象恢复那样重建某一个原选的条件(有用资源的生产力)。但是在实践中再生工程常常只能过到某种近似的目标,而不是自然环境的完全的复制。
总之,人类对自然征服的想法,其认识论的前提是假定人能够完全掌握自然规律和特性,假定人类不仅能了解自然界的全部过程,而且能彻底了解人自身的规律。而事实上,即使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我们所拥有的知识还不足以使我们超越自然之上,而人最容易忽视的恰恰是对自己无知的认识。我们说不轻言改造和征服自然,决不是说人类只能在大自然面前无能为力,或无所作为,而仅仅强调要尊重和承认大自然自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