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时期丧葬礼制的承传与创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礼制论文,丧葬论文,魏晋论文,时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东汉末年,天灾兵祸并行。至曹魏建国,中原一片荒凉,经济上的凋敝,加上掘墓之风盛行,曹操不得已下诏行令薄葬。东吴偏安,较中原少见左右南北冲杀,经济复苏较快,故薄葬少取。蜀汉仍保持原有风貌,无大改观。西晋建国,时间虽短,但上层贵族聚敛有方,行一朝奢侈之风,丧葬虽有简约,遗令“素棺、敛以时服”者多见,但行令约束力硕减,终成晋制。东晋虽居江左,融吴俗,承晋制,丧葬礼制颇有发展。关于古代丧葬礼制的研究,杨树达先生的《汉代婚丧礼俗考》(商务印书馆1933年版)最有代表性,辑录了有关沐浴饭含、衣衾缠尸、棺椁、发丧、受吊、送葬、从葬之物、葬期、坟墓、袝葬、赙赗、丧期、居丧之礼等部分的资料,并在《三礼》中找到了渊薮,但对魏晋的丧葬礼制几无涉及。近人虽有阐述,仍拘于片鳞。本文试图运用文献及考古材料,对魏晋时期上层统治者丧葬礼俗的整体概况,粗线条地加以总结和描述,以祈同仁教正。
一、行汉俗无改
招魂葬。《后汉书·邓晨传》:“(建武)二十五年卒,诏遣中谒者备公主官属礼仪,招迎新野主魂,与晨合葬于北芒。乘舆与中宫亲临丧送葬。”至魏晋之时,由于战乱横行,人死尸骨皆无,故招魂葬盛之。西晋东海王司马越死,尸为石勒所焚烧,“裴妃为人所略,卖于吴氏,太兴中,得渡江,欲招魂葬越”。帝未许,“裴氏不奉诏,遂葬越于广陵。太兴末,墓毁,改葬丹徒”(《晋书·东海王越传》)。故太兴元年夏四月,“戊寅,初禁招魂葬”(《晋书·元帝纪》)。
挽歌送葬。《晋书·礼志中》:“汉魏故事,大丧及大臣之丧,执绋者挽歌。新礼以为挽歌出于汉武帝役人之劳歌,声哀切,遂以为送终之礼。”崔豹《古今注·间乐》:“《薤露》、《蒿里》,并丧歌也,出田横门人。横自杀,门人伤之,为作悲歌……至孝武时,李延年乃分二章为二曲:《薤露》送王公贵人,《蒿里》送士大夫庶人。使挽柩者歌之,世亦呼为挽歌。”刘昭注引应劭《风俗通》曰:“挽歌,执绋相偶和之音。”尚秉和先生考证,周时即有挽歌(尚秉和《历代社会风俗事物考》,岳麓书社1991年版,第229页)。《庄子》:“绋讴所生,必于斥苦。”司马彪注曰:“引绋所以有讴歌者,为人有用力不齐,故促急之也。”挚虞以为:“挽歌因倡和而为摧怆之声,衔枚所以全哀,此亦以感众。虽非经典所载,是历代故事。”(《晋书·礼志中》)东晋时有“羊昙善唱乐,桓尹能挽歌,及山松《行路难》继之,时人谓之‘三绝’。时张湛好于斋前种松柏,而山松每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人谓‘湛屋下陈尸,山松道上行殡’”(《晋书·袁环传附乔孙山松传》)。
鼓吹助丧。《晋书·礼志中》:“汉魏故事,将葬,设吉凶卤薄,皆以鼓吹。”《后汉书·礼仪志》刘昭注引丁孚《汉仪》,永平七年阴太后出殡,有“黄门鼓吹”。《续汉书·百官志四》注云:“案大驾卤薄,五校在前,各有鼓吹一部。”《北堂书钞》卷一三○引西晋孙酼《东宫鼓吹赋》:“鼓吹者,盖古之军声,振旅献捷之乐也。施于时事,不常用。后因以为制,用之道路焉。”肖亢达先生考:“黄门鼓吹包括了武乐。”“它所以称为‘黄门鼓吹’,只是因为由皇家乐队——黄门乐人演奏。”(萧亢达《汉代乐舞百戏艺术研究》, 文物出版社1991年版)桓温之死“赐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辒辌车, 挽歌二部,羽葆鼓吹,武贲班剑百人”(《晋书·桓温传》)。石苞死,“及葬,给节、幢、麾、曲盖、追锋车、鼓吹、介士、大车,皆如魏司空陈泰故事”(《晋书·石苞传》)。
法赙甚多。《汉书·何并传》:“(何并)疾病,召丞掾作先令书,曰:‘告子恢,吾生素餐日久,死虽当得法赙,勿受。’”《后汉书·羊续传》:“续,中平六年卒。旧典,二千石卒官赙百万。”赙赗之礼,本为自天子达于庶人的助丧行为,至此,由于等级身份不同,皇戚、近臣、高级官吏去世,往往由天子、朝廷厚加赙赗。两汉受赙钱最多的是中山简王刘焉:“永元二年薨。自中兴至和帝时,皇子始封薨者,皆赙钱三千万,布三万匹;嗣王薨,赙钱千万,布万匹。是时窦太后临朝,窦宪兄弟擅权,太后及宪等,东海出也,故睦于焉而重于礼,加赙钱一亿。”(《后汉书·中山简王刘焉传》)两晋承此风,王祥死,“诏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帛百匹”(《晋书·王祥传》)。郑冲死,“赐秘器,朝服,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晋书·郑冲传》)。何曾死,“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晋书·何曾传》)。石苞死,赐“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晋书·石苞传》)。羊祜、杜预、司马孚、王沈、荀、荀勖、贾充、魏舒、唐彬、山涛、郑袤、卢钦、侯史光、刘颂、傅咸、庚峻、周处、索袭、桓温、蔡谟、王峤、诸葛恢、荀嵌、忠敬王遵、谢安等均得到了赙钱和衣帛布匹,得赙钱最多的是桓温,死时赐钱200万,葬时又赐5000 万。仅这些人所得钱数,估算近9000万,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晋之商品货币经济状况。
沿用“故事”,汉献帝去世,魏明帝“命司徒、司空持节吊祭护丧,光禄、大鸿胪为副,将作大匠、复土将军营成陵墓,及置百官群吏,车旗服章丧葬礼仪,一如汉氏故事”(《三国志·魏书·明帝纪》注引《献帝传》)。“故汉献帝夫人节薨,……及葬,车服制度,皆如汉氏故事”(《三国志·魏书·三少帝纪》)。晋宣帝死,“天子素服临吊,丧葬威仪依汉霍光故事”(《晋书·宣帝纪》),景帝死亦然。安平献王司马孚薨,“诸所施行,皆依汉东平献王苍故事”(《晋书·宗室·司马孚传》)。桓温死,“一依太宰安平献王、汉大将军霍光故事”(《晋书·桓温传》)。谢安死,“依大司马桓温故事”(《晋书·谢安传》)。甚至前秦王猛死,“谒者仆射监护丧事,葬礼一依大将军霍光故事”(《晋书·符坚载记》)。可见汉之葬制对魏晋时期的影响多么强烈。
当然,也有其他“故事”,如上述已讲到的“汉魏故事,将葬,设吉凶卤薄,皆以鼓吹”;“汉魏故事,大丧及大臣之丧,执绋者挽歌”。还有“汉魏故事无五等诸侯之制,公卿朝士服丧,亲疏各如其亲”(《晋书·礼志中》),等等。
持节护丧制。“三月庚寅,山阳公薨,帝素服发哀,遣使持节典护丧事”(《三国志·魏书·明帝纪》)。“帝变服,率群臣哭之,使使持节行司徒太常和洽吊祭,又使持节行大司空大司农崔林监护丧事”(《三国志·魏明帝纪》注引《献帝传》)。王导“咸康五年薨,时年六十四。帝举哀于朝堂三日,遣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晋书·王导传》)。贾充太康三年死,“大鸿胪护丧事”(《晋书·贾充传》)。李胤太康三年薨,“诏遣御史持节监丧致祠”(《晋书·李胤传》)。刘毅太康六年卒,“使者监护丧事”(《晋书·刘毅传》)。纪瞻死,“遣御史持节监护丧事”(《晋书·纪瞻传》)。贺循大兴二年卒,“遣兼侍御史持节监护”(《晋书·贺循传》)。使用者,身份等级极高。
祭墓之风。《汉书·张良传》载:“及良死,并葬黄石。每上冢伏腊祠黄石。”《后汉书·桥玄传》:“(曹操)及后经过玄墓,辄悽怆致祭。”《太平御览》卷八百六十引桓谭《新论》:“孔子,匹夫耳,而卓然名著,至其冢墓,高者牛羊鸡豚而祭之,下及酒脯寒具,致敬而去。”《资治通鉴》卷五四:豫章徐稚,“虽不应诸公之辟,然闻其死丧,辄负笈赴吊。常于家豫炙鸡一只,以一两绵絮渍酒中暴干,以裹鸡,径到所赴隧外,以水渍绵,使有酒气,斗米饭,白茅为藉,以鸡置前,醊酒毕,留谒则去,不见丧主”。
晋之墓祭以谒陵拜祭等级最高。“及宣帝,遗诏‘子弟群官皆不得谒陵’,于是景、文遵旨。至武帝,犹再谒崇阳陵,一谒峻平陵”(《晋书·礼志中》)。“逮于江左,元帝崩后,诸公始有谒陵辞告之事”。一般庶民至官吏,亦是“人情所趋,遂成习俗”(顾炎武《日知录》)。石苞遗令薄葬,“又断亲戚故吏设祭”(《晋书·石苞传》),反证出祭风之盛。杜预“过密县之邢山,山上有冢,问耕父,云是郑大夫祭仲,或云子产之冢也,遂率从者祭而观焉”(《晋书·杜预传》)。陕妇人死,刘曜“设少牢以祭其墓”(《晋书·列女传》)。
立碑之俗,不绝如缕。东汉盛行墓前立碑,魏晋之时,提倡节葬,曹操诏令禁碑,晋武帝亦认为:碑表私美,助长虚伪侈糜之弊,应予禁断。然由于其勒名示后,颂扬显宗之功用,仍有采用。《晋书·束晳传》载:“年四十卒,元城市里为之废业,门生故人立碑墓侧。”陆云死,“门生故吏迎丧葬清河,修墓立碑,四时祠祭”(《晋书·陆云传》)。孙绰“少以文才垂称,于时文士,绰为其冠。温、王、郗、庾诸公之薨,必须绰为碑文,然后刊石焉”(《晋书·孙楚传附孙绰传》)。“东海王越屯许,路经荥阳,过(嵇)绍墓,哭之悲恸,刊石立碑,又表赠官爵”(《晋书·忠义·嵇绍传》)。范平卒,“有诏追加谥号曰文贞先生,贺循勒碑纪其德行”(《晋书·儒林·范平传》)。“吴国内史虞潭为太伯立碑”,“阐制其文”(《晋书·文苑·庾阐传》)。陶侃死,“遗令葬国南二十里,故吏刊石立碑画像于武昌西”(《晋书·陶侃传》)。扶风王骏死,“西土闻其薨也,泣者盈路,百姓为之树碑,长老见碑无不下拜,其遗爱如此”(《晋书·扶风王司马骏传》)。这些碑刻有的立于墓侧,也有的未立于墓侧,但魏晋之时仍有墓碑存在可以确认。《宋书》卷十五《礼志二》:“晋武帝咸宁四年,又诏曰:‘此石兽碑表,既私褒美,兴长虚伪,伤财害人,莫大于此。一禁断之。其犯者虽会赦令,皆当毁坏。’至元帝太兴元年,有司奏:‘故骠骑府主簿故恩营葬旧君顾荣,求立碑。’诏特听立。自是后,禁又渐颓。大臣长吏,人皆私立。义熙中,尚书祠部郎中裴松之又议禁断,于是至今。”因此不能认为考古材料发现得较少,就认为:“魏晋之世,禁止厚葬及在墓前树碑立阙。至此,东汉盛极一时的墓碑顿时趋于消失。”(《徐吉军、贺云翱《中国丧葬礼俗》,浙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09页)
继续行五服之制、三年丧制。《晋书·礼志中》言:“汉礼,天子崩,自不豫至于登遐及葬,丧纪之制,与夫三代变易。魏晋以来,大体同汉。”魏武至晋武帝,俱行短丧。“太元二十一年,孝武帝崩,孝武太后制三年之服”。“惠帝太安元年三月,皇太孙薨。有司奏,御服齐衰朞”。但又据天子无服之殇行成人之制,而绝朞。“兴宁元年,哀帝章皇太妃薨”,“制缌麻三月”。隆安四年,孝武太皇太后李氏崩,“同于为祖母后齐衰朞”。皇帝尚此,百姓包括门生义故更不例外。刘殷“七岁丧父,哀毁过礼,服丧三年,未曾见齿”(《晋书·孝友·刘殷传》)。王延“九岁丧母,泣血三年,几至灭性”(《晋书·孝友·王延传》)。许孜“年二十,师事豫章太守会稽孔冲……冲在郡丧亡,孜闻问尽哀,负担奔赴,送丧还会稽,蔬食执役,制服三年”(《晋书·孝友·许孜传》)。韩阶曾为“刺史、谯王承辟为议曹祭酒,转西曹书佐。……及承遇祸,阶、延亲营殡敛,送柩还都,朝夕哭奠”(《晋书·忠义·韩阶传》)。嵇绍死,“门人故吏思慕遗爱,行服墓次。毕三年者三十余人”(《晋书·忠义·嵇绍传》)。郭瑀为师郭荷“服斩衰,庐墓三年”(《晋书·隐逸·郭瑀传》)。
至于因丧去官、吊丧、奔丧、会葬、合葬、归葬、家庭葬等俱从汉俗。杨鸿年先生《汉魏制度丛考》辑“因丧去官条”,《后汉书》《安帝纪》、《左雄传》、《皇甫嵩传》、《鲁恭传》、《鲍永传》、《阴识传》、《周举传》、《陈蕃传》、《朱俊传》,《三国志》《刘馥传》、《贾逵传》、《裴潜传》中有很多因父母、祖父母、伯叔、兄弟、姐妹、老师等举丧去官或不到官的例子。《晋书》中所载的张华、王戎、和峤、范晷、王坦之、袁悦之、顾众、虞预、王恭、李密、刘演、桓云、刘颂、曹志等也都曾因忧去职,有力地说明了两晋之时服丧制度的严格性。
吊丧,自东周而盛,至晋不衰。《礼记·檀弓上》:“子夏丧其子而丧其明,曾子吊之。”两汉时期,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百姓,吊祭炽盛。亲族、好友吊丧意在示悼,天子凭吊,除示悼之外,又显德政。霍光、王凤、班超、桓荣、赵憙、梁商、李通、邓彪、祭遵、来歙、楚王英、马廖、张禹等死后均受到帝王素服临吊。曹魏时钟繇、郭嘉、典韦等死后均受到曹操临吊。两晋之时像安平献王司马孚等宗室成员及羊祜等功臣贵族死后,也得到帝王素服临哭。作为吊丧之惯例,晋之有“吊丧须执孝子之手”和“吊丧必先主人先哭客乃哭”之礼俗,《世说新语》《伤逝篇》、《风操篇》及《任诞篇》,《晋书》《阮籍传》、《顾荣传》有记。因此名士之间吊丧备受重视。如王祥死,“奔赴者非朝廷之贤,则亲亲故吏而已,门无杂吊之宾”(《晋书·王祥传》)。王育“妻丧,吊之者不过四五人,然皆乡闾名士”(《晋书·忠义·王育传》)。
会葬,自东周时兴,至魏晋时更是炫门耀祖的重要标志。《三国志·魏书·陈群传》注引《傅子》:“(群祖父)寔亡,天下致吊,会其葬者三万人。”《三国志·魏书·诸夏侯曹传第九》注引《魏氏春秋》:“先是,司空赵俨薨,大将军兄弟会葬,宾客以百数。”《三国志·魏书·武帝纪》注引皇甫谧《逸士传》:“及袁绍与弟术丧母,归葬汝南,(王)隽与公会之,会者三万人。”《晋书·周处传》载:“后(周)莚丧母,送者千数,(王)敦益惮焉。”曹摅死,“故吏及百姓并奔丧会葬,号哭于路,如赴父母焉”(《晋书·良吏·曹摅传》)。
归葬,即归先人之墓或旧茔,这是家族墓地兴起后的一种葬俗,杨树达先生在《汉代婚丧礼俗考·归葬》中举出47例。魏晋时沿袭不改。《三国志·魏书·典韦传》,韦死“遣归葬襄邑”。《三国志·魏书·庞惪传》注引王隐《蜀记》:“钟会平蜀,前后鼓吹,迎惪尸丧还葬邺。”《三国志·魏书·高柔传》载高柔诣蜀迎父丧,“辛苦荼毒,无所不尝,三年乃还”。《三国志·吴书·周瑜传》,瑜死,“丧当还吴,又迎之芜湖,众事费度,一为供给”。《三国志·吴书·孙休传》注引《吴录》曰:“晋太康中,吴故少府丹杨戴颙迎亮丧,葬之赖乡。”《三国志·吴书·虞翻传》:“在南十余年,年七十卒,归葬旧茔,妻子得还。”《晋书·王祥传》载二子王烈与王芬,“亦同时而亡。将死,烈欲还葬旧土,芬欲留葬京邑。祥流涕曰:‘不忘故乡,仁也;不恋本土,达也。惟仁与达,吾二子有焉’”。《晋书·羊祜传》载,羊祜死,“求葬于先人墓次”。更有甚者,因未归葬不适意,而致退婚。《三国志·魏书·王修传》注引王隐《晋书》曰:王修孙王裒与同县管彦为友,“男女各始生,共许为婚,彦果为西夷校尉。裒后更以女嫁人”。彦弟馥问裒,裒曰:“吾薄志毕愿,山薮自处,姊妹皆远,吉凶断绝,以此自誓。贤兄子葬父于帝都,此则洛阳之人也,岂吾欲婚之本指邪?”馥曰:“嫂,齐人也。当还临淄。”裒曰:“安有葬父河南,随(妻)[母]还齐!用意如此,何婚之有。”遂不婚。
其他葬俗,如饭含、沐浴、棺椁、朝夕奠、送丧、大小祥、衣衾、明器等在王祥、石苞、皇甫谧等人的终制或遗诏中均有反映,此不赘述。
二、晋制的确立
《晋书·礼志上》:“及晋国建,文帝又命荀因魏代前事,撰为新礼,参考今古,更其节文,羊祜、任恺、庾峻、应贞并共刊定,成百六十五篇。”挚虞曰:“以丧服最多疑阙,宜见补定。”“为百六十五篇,篇为一卷,合十五余万言,……如此,所减三分之一”。又以“所陈惟明堂五帝,二社六宗及吉凶王公制度,凡十五篇。有诏可其议”。“后虞与傅咸纉续其事,竟未成功”。“逮于江左,仆射刁协、太常荀崧补缉旧文,光禄大夫蔡谟又踵修其事云”。有关魏晋之丧葬礼制,“虽然大体同汉”,但仍有创新之举。
创立“不封不树”之制,这是实行薄葬的重要内容之一。从曹魏至东晋皆行之。曹丕终制“寿陵因山为体,无为封树,无立寝殿,造园邑,通神道”(《三国志·魏书·文帝纪》)。陈思王曹植和中山恭王曹衮也依父兄终制。其后有司马懿“于首阳山为土藏,不坟不树”,景、文二帝谨奉成命。“江左初,元、明崇俭,且百度草创,山陵奉终,省约备矣”(《晋书·礼志中》)。王祥遗令“勿起坟陇”(《晋书·王祥传》),石苞终制“不得起坟种树”(《晋书·石苞传》)。皇甫谧《笃终》曰:“无种树木、削除,使生迹无处,自求不知。”基本上可以断定,魏晋时期,“不封不树”之制自上而下是实行过的。
新“故事”的诞生。《三国志·魏书·后妃传》注引《汉晋春秋》:“初,甄后之诛,由郭后之宠,及殡,令被发覆面,以糠塞口,遂立郭后,使养明帝。帝知之,心常怀忿,数泣问甄后死状。郭后曰:‘先帝自杀,何以责问我?……’明帝怒,遂逼杀之,敕殡者使如甄后故事。”这种“故事”实为特殊之例。又,景帝崩,“丧事制度又依宣帝故事”(《晋书·礼志中》),实为薄葬。《晋书·礼志中》:“魏氏故事,国有大丧,群臣凶服,以帛为绶囊,以布为剑衣。”“升平四年,故太宰武陵王所生母丧,表求齐衰三年,诏听依昔乐安王故事,制大功九月。兴宁三年,故梁王纉又所生母丧,亦求三年。《庚子诏书》依太宰故事,同服大功。”可谓“谨按周礼,则缌麻三月,若奉晋制,则大功九月”,实劝人尽孝也。东晋元帝姨广昌乡君丧,中丞熊远上表:“咸宁二年武皇帝故事云‘王公大臣薨,三朝发哀,逾月举乐,其一朝发哀,三日不举乐’,此旧事明文。”贺循议曰:“咸宁诏书虽不会经典,然随时立宜,以为定制。”这就是“故事”的本质。赐葬中的新“故事”,有石苞死,依“魏司空陈泰故事”(《晋书·石苞传》)。陈骞死,又依“石苞故事”(《晋书·陈骞传》)。据《三国志·魏书·陈泰传》:“景元元年薨,追赠司空,谥曰穆侯。”“咸熙中开建五等,以泰卓勋前朝,改封温为慎子。”丁穆死,“赙赐一依周虓故事”(《晋书·丁穆传》)。这两种故事虽依汉故事所创,但包含有等级礼制的存在,即不同的身份享受不同的“故事”。
凶门柏历之制。《晋书·礼志中》载:“有司奏,大行皇后陵所作凶门柏历门,号显阳端门。诏曰:‘门如所处。凶门柏历,大为烦费,停之。’案蔡谟说,以二瓦器盛始死之祭,凿于木,裹以苇席,置庭中,近南,名为重,今之凶门是其象也。”范坚又曰:“凶门非礼,礼有悬重,形似凶门。后人出之门外以表丧,俗遂行之。”琅琊悼王焕年二岁死,“加以成人之礼,诏立凶门柏历,备吉凶仪服,营起陵园,功役甚重”。孙霄上疏谏曰:“凶门柏历,礼典所无,天晴可不用,遇雨则无益,此至宜节省者也,……凡有丧事,皆当供给材木百数、竹薄千计,凶门两表,衣以细竹及材,价值既贵,又非表凶哀之宜,如此过饰,宜从粗简。”(《晋书·元四王传》)《南史》卷二十七《孔琳之传》:“凶门柏装,不出礼典,起自末代,积习生常,遂成旧俗,爰自天子达于庶人。……凡人士丧仪,多出闾里,每有此须,动十数万,损人财力,而义无所取。至于寒庶,则人思自竭,虽复室如悬罄,莫不倾产单财,所谓‘葬之以礼’,其若此乎?谓宜一罢凶门之式。”《南史》卷二《宋本纪中第二》大明二年十二月己亥,“制诸王及妃主庶姓位从公者,丧事听设凶门,余悉断”。《宋书》卷十五《礼志二》:“宋文帝元嘉十七年七月壬子,元皇后崩。兼司徒给事中刘温持节监丧。神虎门设凶门柏历至西上。”可见,凶门柏历是两晋南朝盛行的一种丧仪,对丧家来讲,以表丧事在身,对死者来说,以示魂主待殡。
陪葬、合葬与家族葬制,考古材料中有充分反映,与秦汉时期有显著不同,表现出“晋制”的特征。如三国曹魏薄葬,魏武帝高陵、文帝首阳陵,至今地表未见任何痕迹,不见陪葬墓。蜀汉一国,刘备行汉礼葬于惠陵,但一朝一君,未见有臣续于墓侧。孙吴诸帝除有妻妾合葬外,因为诸多大臣将相各行丧事,似未行汉之陪葬制度。但西晋文帝的崇阳陵、武帝的峻阳陵有陪葬墓区(洛阳汉魏故城工作队《西晋帝陵勘察记》,《考古》1984年第12期),较之汉时的排列更加主次尊卑分明。东晋十一陵和其他豪族一样采取了聚葬的形式,此时重臣和官吏不陪葬的原因是门阀世家大族的发展,表现在丧葬礼制上,则是以分墓区抗衡皇权。考古中已经发现的南京象山王氏茔地(南京市文管会《南京富贵山东晋王兴之墓发掘报告》,《文物》1965年第6期), 老虎山颜氏茔地(李蔚然《南京老虎山晋墓》,《考古》1959年第6 期》),就是如此。
合葬之制,肇于新石器时期,汉时夫妇合葬一墓盛行,至东汉晚期出现的家庭多人合葬,可以看作是家族聚葬形式在一个墓穴里的缩小。魏晋时期继承发展,洛阳发现的西晋裴祗墓(黄明兰《西晋裴祗和北魏元 两墓拾零》,《文物》1982年第1期)、 江苏宜兴的周玘墓(罗宗真《江苏宜兴周墓墩古墓清理简报》, 《文物参考资料》1953年第8期),亦是如此。但是,应注意到南北地域的习俗差异。据现在的考古材料表明,这种家庭的多人合葬墓南方地区,除南京附近有报道外,其他区域比较少见,这和北方地区广泛存在的情况,形成了强烈反差。其原因一方面是经济发展的程度不同,即南方开发较晚,另一方面也应该注意到唐长孺先生《读陶渊明赠长沙公诗序论江南风俗》中所言,“在对待宗族情谊上,南北风俗厚薄不同”,“父子兄弟分居或异炊之俗在北方人看来是逾越正常礼俗的行为,因而常加非议”,“宗族甚至弟兄情谊疏阔是江南风俗”,可谓“昭穆既远,已为路人”,生则如是,何言死葬一墓。
家庭墓地制度自东周时期兴起后,长久不衰。魏晋时期典型的家庭墓除上述的王氏、颜氏、周氏墓地外,河北、陕西、新疆、甘肃等地都有不少发现(《新中国的考古发现和研究》,文物出版社1984年版)。这些墓群反映的社会问题主要是:聚族而葬已成为世家大族的风尚,皇族亦然。世家大族的家庭墓正是士族门阀政治经济制度的折射与翻版,鲜明地显示出高门显贵穷奢极欲、腐化堕落的生活状况。
墓葬形制演变的单室化进程。虽然魏晋多行“不封不树”的薄葬政策,然墓葬形制仍承袭了汉制,洛阳地区清理的魏晋墓群,大型墓仍然保持双室的布局,但明显已有单室化的趋势,这是新变化。像初步认定的晋武帝峻阳陵及晋文帝崇阳陵经钻探都是单室墓,说明以前后双室,前、中、后三室等多室区分墓主的等级原则,已趋于衰减。这一点在江左发现的两晋墓,表现得尤为清楚。像老虎山颜镇之墓,人台山王兴之墓、王丹虎墓、王闽之墓、夏金虎墓(南京市文管会《南京富贵山东晋王兴之夫妇墓发掘报告》,《文物》1965年第6期)、 南京富贵山晋恭帝陵墓(南京博物院《南京富贵山东晋墓发掘报告》,《考古》1966年第4期)等都是砖砌单室券顶墓。那么, 能够代表墓主身份等级的墓形特点是:中原地区多见石门,以带多层台阶的宽斜坡墓道为代表,南方的单室墓以墓内各种附设建筑为代表,如甬道、石门、直棂窗、小龛、排水沟、祭台等等,当然墓室的大小高低也是通用的判断标准之一。
明器制度的新主题。“古者天子诸侯葬礼粗备,汉世又多变革。魏晋以下世有改变,大体同汉之制。而魏武以礼送终之制,袭称之数,繁而无益,俗又过之,豫自制送终衣服四箧,题识其上,春秋冬夏,日有不讳,随时以敛,金珥珠玉铜铁之物,一不得送。文帝遵奉,无所增加。及受禅,刻金玺,追加尊号,不敢开埏,乃为石室,藏玺埏首,以示陵中无金银诸物也。汉礼明器甚多,自是皆省矣”。“宣帝豫自于首阳山为土藏,不坟不树,作《顾命终制》,敛以时服,不设明器”。“景帝崩,丧事制度又依宣帝故事”(《晋书·礼志中》)。晋之明器制度经历了魏晋之际的薄葬之后,不但汉代以来流行的庖厨、家畜、家禽模型明器趋于衰减,而且铜器罕见,漆器数量亦显著减少。但新兴起了以牛车为中心,包括男女侍俑、武士俑、镇墓兽在内的随葬模式,尤其是南方长江流域的瓷制明器成为器皿随葬的主流。从三国时期的瓷质壶、罐、碗、灯、钵、盂、羊、虎子,到西晋时期的壶、扁壶、唾壶、碗、洗、砚、薰、镇墓兽、谷仓罐,再到东晋时期的盘口壶、鸡首壶、方壶、香薰、水注、唾壶、虎子,无一不反映出当时士族及贵族人物的真实生活。
如上所述,不难看出魏晋丧葬礼制的总体特点,由于承袭了两汉时期的特征,主要体现于阶级性、等级性、礼法性、宗教性等方面,但是等级性、礼法性较之两汉时期更加突出,这就是《宋书·恩倖传》中所讲的“周、汉之道,以智役愚,台隶参差,用成等级;魏晋以来,以贵役贱,士庶之科,较然有辨”。社会有等级、礼法存在,丧葬礼俗自然有这些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