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当代版的《醒世恒言》——电视剧《冬至》观后,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冬至论文,当代论文,电视剧论文,醒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与一些电视剧的刻意煽情不同,也不似那些拼命搞笑,仿佛硬要拉扯着观众去过一个虚幻的狂欢节般的作品,这是一部让人无法轻松起来的作品。看过《冬至》之后我感到心里沉甸甸的。这部作品直逼现实的勇气,把观众从惯常沉溺的影视梦幻世界中摇醒。电视剧《冬至》通过描写一个侦破金融案件的曲折故事,给人们留下了对社会和人性的诸多思索。
陈一平:一座好人岛屿的沉沦
剧中的主角陈一平(陈道明饰演)虽然只是一个银行的小职员,但却也保留着几分古典的儒雅。他的言谈举止、举手投足无不传递着泱泱古国的文士遗风,被所有认识他的人公认为是一个大好人。然而,就是这样的文士加好人,却在他所喜爱的莫扎特的《魔笛》的伴奏下,远离了那个曾经宁静地守持着的平凡而又普通的自我,上演了一部好人岛屿沉没的人间悲剧。在寒冷、布满阴霾的冬至这一天,按照江南一带的习俗,外表平静的陈一平默默地为故去的亲人烧送棉衣。他怀着断然诀别的心情,痛楚而又解脱般地烧掉了自己的原有灵魂,也把自己从人间送往鬼魅世界。
这部剧充满了耐人寻味的细节,像“魔笛”、“冬至”所蕴含的寓意都回响着绵远的韵味,这和剧作本身由表面的喧嚣、混乱逐渐深入人的内心世界的整体风格相协调。虽然如此,该剧并没有走向曲高和寡的境地,整部剧的剧情结构保留着明显的大众叙事痕迹,使雅俗共赏成为可能。
从总的叙事结构上看,电视剧《冬至》选取从现实社会的人生百态入手,随着情节的发展渐渐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丁勇岱扮演的警官蒋寒在这里起到了重要的导引作用。故事开头,仿佛就是我们在报纸新闻上看到过的事件:一个衣衫破旧的民工身上缠满炸药,只是为了索要1000多元的拖欠工钱;随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银行内部又发生了失窃案;陈一平居住的大杂院因拆迁人心惶惶,因为拆迁费太低,居民们差点和拆迁公司的人大打出手。在这个小小“清明上河图”式的环境下,陈一平过着虽不富裕但却安详的日子,他房间里贴着的那幅“厚德积福”的墨宝,也正说明了他的人生态度。
但是,他的这份宁静却如汪洋中的一个孤岛,四周贪欲的海水正悄悄地向他涌来。银行发生失窃案后,陈一平坚持要向公安机关报案,此刻心地坦然的他浑然不知自己将要捅破的是一张怎样的窗户纸。接踵而来的是一串噩耗,曾经救过他的薛非因掌握行长的罪证被害身亡,朋友老蔡遭遇车祸变成了植物人,科长为了堵住他的口送给他十万元“奖金”搞得他头晕目眩。陈一平脚下的小岛被震得摇摇晃晃,内心那片平静的湖水被刮得掀起阵阵波澜。
女儿上学需要买电脑,救过女儿命的老蔡需要昂贵的医疗费,妻子的工厂几个月开不出工资牢骚满腹,小舅子整天骂他是个没出息的呆鸟。愁云满面的陈一平只好深夜里跑到一片拆迁后的空地里独自发呆。此刻,他面临着亲情、友情、救命之恩都要以金钱报答、偿付的境地,但这带给他的却只有窘困的感受。美国电影《乱世佳人》中有一段郝思佳疯狂的自白:“我拼命也要把这个家维持下去,哪怕是去杀人、放火、抢劫。”文弱的陈一平自然没有郝思佳那般血腥的勇气,只能在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海水中品味着苦苦挣扎的滋味。
一个机会终于把陈一平冲到了人性操守的临界点上。薛非死前似乎早有预感,他把银行的权限密码和行长的罪证装在一个软盘里,留给了陈一平。陈一平得到那个权限密码,仿佛一下子拥有了莫扎特的魔笛,它可以带给人一片光明世界,也可以把人引向万丈深渊。他面对着这支魔笛徘徊思考良久,最终却像一阵轻风一样飘向了黑暗。
蒋寒:智慧型的警察形象
丁勇岱扮演的警官蒋寒,可以说是电视剧银屏上的一个新警察形象。他所具有的魅力,在于其超越了以往电视剧中惯常出现的警察形象——诸如雷厉风行、天性倔强、不屈不挠等等性格特征,并在此之外表现出外表随意实则内心冷静、精于洞察的特点,属于外柔内刚富于智慧的人物类型。他的这种内敛风格,更加显示出沉稳、理性、机智的魅力。以往影视作品中警察办案,大都离不开领导召集会议、部署动员、集体研究案情这样老套的路数,而他却经常游走于市井里巷,和各色人等交流攀谈,在谈笑间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摸清对手的心理特点。
虽然警官蒋寒与陈一平从开始就成了一对博弈对手,但在全剧中却几乎没有发生直接的对抗,没有像此前的反腐剧《黑洞》那样,由两位主人公的尖锐对抗演绎出高潮迭起的情节。这些都让位给其他人物之间的争斗,在两个主人公的关系之外展开。在这两个人之间,仿佛始终纠缠着智者的神交,凝望。但有一点似乎相同,和《黑洞》里的刘振汉对聂明宇的情感一样,蒋寒从内心深处也不希望犯罪的是陈一平。刘振汉是在开始就面对着情与法的选择,在事态的尖锐化发展中逐渐坚定地选择了后者;蒋寒不需要这种选择,但却能将人性化和理智的成分较好地统一起来。从理性分析的角度,蒋寒是从条件和动机的前提来审视犯罪可能性的,当然陈一平也不能是例外,同时又不排除他对陈一平犯罪的惋惜。他凭职业的敏感,渐渐摸到陈一平的沉沦的脉搏,在这样的气氛之下,观众体验到的是猎手寻觅猎物的紧张和动物面对陷阱中的食物的焦虑。蒋寒与陈一平的交往,总是带着彬彬有礼的谦和,因为他凭直觉就知道陈一平是个修养甚佳的“好人”。
蒋寒和那个虽然勇猛、果断但却有点愣头青的刑警队长谢嘉华不一样,他只要用鼻子稍微一嗅,就知道该怎样和对方打交道。他也绝对不会做出谢嘉华那样荒唐的事情:单凭陈一平拒绝接受测谎仪的盘问,就把它当成重要嫌疑人,甚至还敢违反有关规定,把陈一平扣押在刑警队,超过24小时还不放他回家。何况,那个时候陈一平的的确确还没有动一点犯罪的邪念。谢嘉华在性格方面又与《黑洞》中的刘振汉相像,越是碰上硬的家伙越是掷地有声,是个响当当的硬汉。和这样一类的硬汉警察两相对比,蒋寒擅长心算的独特之处便显示出来。
从叙事艺术的角度说,警官蒋寒的这一内敛、不事张扬的形象特征,使他成为冷静旁观、伺机出动的猎人角色。
善于探究心理和对人对事的慢慢打磨、品味的办案方式,使他能从细节的变化中及时判断出事态的发展趋势,并渐渐赢得了刑警队同事们的敬佩。不过,一贯以虎将姿态出现的刑警队长谢队开始并不服气,也不认为他有什么比自己高明之处。要知道,谢队的身手也是不同凡响。他能在狙击手都没把握的情况下,抬手一枪就把劫持人质的罪犯击倒在地。他办案铁面无私,凭着勇猛果断、声势逼人制服对手。这些招数对付普通刑事犯罪确实绰绰有余,而在当代社会日趋复杂的犯罪动机和犯罪手法面前,却有点显得像是牛皋的“一马三招”,难免有些捉襟见肘。在案情的发展中,每当蒋寒谈到自己独到的见解时,谢队总是掩饰不住酸溜溜的讥讽,而最终蒋寒总能找到确凿的证据。随着蒋寒的判断不断被验证,一个智力型警察的形象愈益显露。
蒋寒一到那个江南古城齐州市就显出与众不同之处。他对周围环境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在旁人看来,还稍带着几分闲情雅致。从画外音中,他描述出自己所感受到的那种新旧交替的浓郁氛围。为了进一步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他与路上搭救过的红叶成为了朋友,并经常出入她开的一家酒店。红叶是当地颇有名望的郁姓家族的遗孀,她丈夫的生意正做得兴旺发达时,因银行突然撤销贷款而跳楼自杀。红叶平时清心寡欲,可是小姑郁青青却野心勃勃,费尽心机要复兴他们家族的事业。她通过关系为一家公司揽下了一笔重要的拆迁生意,又把陈一平的内弟戴崴安插进去,把持了公司的实权,最后又利用浪子戴崴的关系,成为挟持陈一平并使他不断加深罪孽的主谋。与银行发生的一系列案情相比,这是一条重要的叙事复线,但又在陈一平身上交叉、汇合,因此,也是使陈一平命运发生重大变故的一个关键性外因。正是郁青青的贪婪,才会通过戴崴不仅没有劝阻陈一平悬崖勒马,反而迫使他继续盗窃银行公款,活脱就是一只紧盯螳螂的狡猾黄雀。郁家的变故和郁青青的社会关系,都引起了蒋寒浓厚的兴趣。通过这些关系蛛丝马迹的一点点显露,蒋寒锁定了这条埋伏很深的重要线索。所以,当银行内部几个重要疑犯纷纷落网之后,市公安局内部已经开始准备结案的时候,蒋寒紧紧咬住另外一笔去向不明的款项,掀开了谜底。
剧中的蒋寒不仅代表着法律的铁面无私和公正,同时也有着人性化的光彩。特别是对于陈一平,他还曾怀着十分惋惜的心情,希望对他进行最后的拯救。他的这一内心想法,编导通过一组颇具惊险效果的镜头表现出来:陈一平在精神失常的状态下,爬上故乡一座年久失修的水塔上面。蒋寒冒着生命危险紧随着也爬上水塔,并牢牢抓住陈一平已经跨出栏杆外的身体,连扯带拽地把他营救下来。事后,陈道明带着几分后怕回忆说,当时拍摄这组镜头时,由于时间紧张甚至没有来得及在水塔上采取保护措施。不过,这组镜头对于表现蒋寒的内心真实来说,的确收到了异常好的效果。他始终把陈一平当成一个“人”来看待,不论他是过去的“好人”,还是现在的罪犯、精神病患者。这也许是一个新警察形象就应该有的一种态度。
电视剧毕竟要面对广大的观赏群体。虽然《冬至》通过对社会现实的广泛触及进而完成了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探寻,给人们留下了较大的思考空间,但是,并没有因此而削弱诸多为大众预置的观赏空间。剧中陈一平心理变化之外的另一条线索充满激烈的矛盾冲突,富于戏剧性的情节变化,这些显然都是引人注目、令人震惊的外在观赏元素。不过,由于陈一平命运主线的存在,大大遏制了案情可能带来的“暴力美学”的倾泻,使该剧始终固定在社会——心理——案情的三角形结构之内,使每个激烈的情节点都最终有所指向。
一曲终了,看过这部剧总会有惊魂未定的感受。尽管人们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去观赏它,但是剧作带给每个人的可能不仅仅是那份沉重感,还会有更多的对于社会和人性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