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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028 [文献标识码]A [文献编号]1001-8182(2002)02-0022-05
一
20世纪中叶以来，在日益严峻的环境问题的压迫下，理论界(尤其是西方学术界)围绕 人类中心主义展开了日益热烈的讨论。讨论中大致形成了以下两种对立的观点：一种是 人类中心主义的观点，即肯定传统意义上的人类中心主义的正确性、合理性，主张一切 以人为核心，只依照自身的利益行动，并以自身的利益去对待其他事物；另一种是生态 中心主义，即主张对人类中心主义进行批判，认为人类应当全面超越人类中心主义，建 立一个以自然生态为尺度的伦理价值体系和相应的发展观。这是两种有关人与世界关系 的截然不同的观点。
在第一种观点看来，当前的生态环境危机可以而且能够依靠先进的科学技术并通过相 关的法律法规对人类行为的约束来解决。出现全球性的环境问题，不是人类中心主义的 错，只是人类改造自然的技术不够先进，或是人类在改造、开发自然界过程中出现了失 误。这种观点在环境保护和社会经济发展的关系问题上持乐观主义观点，其理由是社会 经济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增强了人类变革自然的能力，也必然会增强人类治理、建设自然 的能力。人类活动的结果只能使人类生存的自然环境更优美、更有利于人类的发展。
而第二种观点认为，正是作为世界中心的人类的狂妄，对技术效用的极端乐观的态度 ，对人类征服自然能力的盲目推崇，才使今天的地球千疮百孔，人类中心主义要对当前 的全球性危机负责。全球性危机的彻底解决，仅仅依靠技术和法制是远远不够的，只有 改变现有的社会机制、人的行为模式和价值观念，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目前的生态危机。 要做到这一点，只有大力倡导生态中心主义，要求人们有一种“众生平等”的情怀，人 类只不过是地球上众多生物中的普通一种，要保证人类的生存和可持续发展，就必须保 持生态系统的完整性。人类不能也无权破坏这个完整性，因为如果自然受到损害，我们 人类也会深受其害，所以我们要尊重自然，与自然界和平共处，约束人类自身，让自然 按照自己的节律“生活”。
从两种对立的观点可以看出，传统意义上的、带有极端色彩的人类中心主义应该对当 前急速加剧的全球生态环境危机负一部分责任。可以说，人类以这种观点或理论为指导 所进行的开发、改造自然的实践，是导致全球性生态问题的直接原因。既然如此，我们 是不是要抛弃这种人类中心主义而走向生态中心主义呢?笔者认为，人类不可能抛弃人 类中心主义、完全走入生态中心主义。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并未真正走入人类中心主义 。为了人类的美好未来，我们需要走入真正的人类中心主义，即要对传统人类中心主义 进行合乎时代要求的现代化改造。
二
人与自然界的和谐共生、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共生，是人类中心主义和非人类中心主义( 主要是生态中心主义)追求的共同目标，所以两种看似不相容的观点实际上在最终归宿 是一致的，都体现着对人类生存与发展的未来担忧。两种观点的分歧源于对人在世界中 所处地位的不同界定。
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认为：人是宇宙的中心，人是宇宙也是自身的主宰，人有权任意 支配、处置一切非人类的自然物，自然界的一切都是为了人而存在的，能否满足人类的 需要和利益是其他自然物存在的合理性或价值的唯一尺度。不难看出，传统人类中心主 义对人在世界中的地位作了绝对性的认定：人是整个生态系统的“中心”，是世界的绝 对的“主人”。
而主张生态中心主义的人从整体论立场出发，把整个生物圈乃至宇宙看成一个生态系 统，认为生态系统中的一切事物都是相互依存的，人类只是这一整体系统中的一部分， 人既不在自然之上，也不在自然之外，而在自然之中，人活天地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生态系统中每一存在物都有其内在价值，它们都因构成整个生态系统并生成着系统整体 的动态平衡而具有存在的理由。
对人的地位的不同认定，决定着两种对待自然和整个生态系统的不同方式。在传统人 类中心主义在那里，只看到人的物质需要、物质利益，不见人对非人世界的高度依赖。 只关注人类的生存与发展，而忽略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生态环境系统的完整性、和谐 性，甚至只关注当代人乃至本国、本地区的利益。除了人这个最高级生命形式的存在之 外，一切都是可被利用来促进人类福祉的工具，一切都只具有这种工具性价值。因此传 统人类中心主义只知改造、利用自然，不知适应、保护自然。而实际上，自然界并不仅 仅是人类征服、掠夺的对象，它还是人类依赖的对象，是人类生存的基础和前提，对它 的利用若不注意其承受力(环境的自我修复和自我净化能力)则会导致生态破坏，而这会 威胁到人类的基本生存。
生态中心主义强调整个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和人类的系统生存，主张人类应放弃一切干 涉、破坏生态系统的技术、社会体制和价值观念，与生态系统中的其他存在物平等相待 、互不干涉、和平共处。很明显，片面强调物种之间的平等和平权，只会消除各物种生 存的前提，因为物种之间就是一种相互利用、相互增益的关系，一物种脱离他物种是无 法生存的，自然界对物种的种类和各物种生物的数量有其精妙的调节机制。例如食肉动 物总是要吃肉的，如果一味强调物种间的互不干涉，那么该种动物是要消亡的。于是， 食肉动物不能吃肉、食草动物不应吃草，这些生命靠什么生存下去呢?而这显然与生态 中心主义的核心思想相悖。
综上所述，我们应该认同：两种对待自然、对待生态系统的态度与方式都是不可行的 ，人类不可能只执其一而获得可持续发展。人类不可能走出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而进入 生态中心主义，而只有走入真正的现代意义上的人类中心主义。这是为什么呢?
在中西思想文化传统里，“以人为中心”的思想是由来已久的。尤其在有着深厚宗教 情怀的欧美人那里，“一切因人而存在”的人类中心观更是根深蒂固。林恩·怀特(Lyn n White)在《我们生态危机的历史根源》一文中，就谴责了基督教——这个世界上曾经 出现的宗教中最极端的人类中心主义宗教：“基督教与古代异教和亚洲的宗教(除了波 斯教)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照，它不仅确立了人与自然的二元论，而且坚持人类为其正 当目的开发自然，就是神的意愿。”[1]在这里，怀特对我们以非常近视的方式开发自 然敲起了警钟，这是值得注意的。但若把人类为其正当目的开发自然的情况一律说成错 误的，则是不对的，虽然我们难以区分哪些开发方式是进步的，是能促进人类价值的正 当目的的，哪些开发方式是倒退的，是会毁灭人类价值的不正当目的。但是为了生存， 我们不可能不开发自然，不可能不对自然界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害。
这样，基督教是不是一种以人为宇宙的绝对中心，一切从人的利益出发的宗教呢?我们 认为，基督教不是这样一种反动的宗教。通过《圣经·创世纪》，我们知道上帝用六天 时间创造了世界万物，其中人(亚当)是最后一天上帝照自己的形象创造的，但是应当注 意上帝把亚当创造出来后对他所说的一切，即：“要养生众多，遍满地面，治理大地， 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种各样行动的活物”，“我将遍地上一切结种子 的菜蔬和树上一切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你们作食物”，“至于地上走兽和空中的飞鸟 ，并各样爬在地上有生命的物，我将青草赐给它们作食物”。[2]这就是说，世界是上 帝为了人而创造的，上帝授权人管理世间的一切，人不仅可以利用万物，而且主宰和统 治万物。但虔信上帝的人应该不会否认，这里有一个对上帝负责的问题，因为上帝要求 人类在利用、统治万物的时候，不要打破世界的和谐秩序，要保持世间物种的多样性。 世间一切的真正所有者不是人，而是全知全能全善的上帝。如此说来，世界万物虽是因 为人和为了人而存在，但人类根本无权为了自己的利益和需求对自然界进行掠夺性地开 发利用和随意破坏。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以人为宇宙中心的思想可追溯到《易经》和《尚书》。刘长林指 出：“在《易经》观念中，人的命运还附属于客观秩序……到了战国后期的五行图式中 ，人已经居于宇宙的中心，成了宇宙的主体了。”“五个方位的提出表明：宇宙有自己 的中心，……殷商甲骨文中有‘中商’(本土)为‘中’，然后再确定东西南北。这种以 自我为中心的观念，发展为囊括天地万物的五行宇宙图式，实际上就升华为以人为宇宙 中心的思想。……人处于宇宙的中央地位，是向四面八方伸展开去的宇宙整体的出发点 。这里显示出对自我力量的崇信，象征着人的尊严、奋进和在宇宙中对万物的领导地位 。”[3]由此可见，这种世界万物为民所用的思想是优于《圣经》的，因为这里的“天 ”，是宇宙自然界而不是超于一切之外的人格神——上帝，人要直接为自然界负责，所 以它更具有科学性。
但是人类中心主义作为主导地位的思想和实践是在西方完成的，这可能与中国古人重 人文教化、轻科学技术的传统有关。在西方思想史上，关于人类中心主义的最早表述可 追溯到普罗泰戈拉，他说：“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 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这表明能否为人所用是事物存在的根据。稍后的柏拉图以人的 理念为出发点构造了整个世界，把普罗泰戈拉的思想进一步具体化、体系化。人类中心 主义在理论和实践上的最终完成是在近代。笛卡尔把人的思考作为他的整个哲学建立的 基础，这种理性至上论再借助实践哲学便使人成了自然的主人和统治者。培根提出“知 识就是力量”，他认为，人类为了统治自然需要了解自然，科学的真正目标在于了解自 然的奥秘，从而找到一种征服自然的途径。洛克认为，“对自然的否定就是通往幸福之 路”，强调“对自然的否定”就是借助科技的力量把人类自己从自然的束缚下解放出来 。康德提出了著名命题：“人是目的”，“人是自然界的最高立法者”。他认为，人的 目的具有绝对的价值。至此，人类中心主义扩张为一种“人是自然界的主人，人能主宰 一切”的主体主义观念，人与自然的关系完全被看成是认识论意义上的主客体关系，并 且通过理性与实践，作为客体的自然界及其规律对人而言的先在性、基础性被抹煞了 [4 ]。
因此，人类中心主义从古代萌发，随着近代哲学和科学的发展而建立在理性和科学的 基础上，从而发展为人统治自然的思想和实践。它不仅包括以人为中心的哲学和科学的 知识体系，以人为中心的技术体系，而且包括整个人类社会的生产、生活方式。近代以 来，人们依据这种思想，以人的利益为唯一尺度，在应用近现代科技的基础上，开始在 实践上大规模地向大自然进攻，而不顾自然生态系统的承受能力，因此造成了日益严重 的、地域不断扩大的、甚至是全球性的生态危机。
通过思想史的回顾，可以得出结论：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在中西文化传统中都是有深厚 的历史和理论渊源的，因而我们是不可能完全走出人类中心主义的思维惯性而走向生态 中心主义的。我们要拒斥的，是那种近代以来盛行的在人与自然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方 式指导下，偏执的人类中心主义，即那种对自然界的专制主义，并不是要否弃整个人类 中心主义的思想传统。
正是在这种有缺陷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的引导下，人们才注重人的利益和价值的实现 ，否定其他自然条件和其他生命感觉主体的目的性追求，从而无休止无节制地向自然索 取，因而导致了日益严重的环境破坏和生态危机，使近代文明总是与人类生存环境恶化 的重重困难相伴而发展。而且这种思想和行动的进一步扩大，往往导致一种狭隘的人类 中心主义，即个人主义、地区主义、集团主义、国家主义以及一些短期行为。这样人类 生存环境的危机，通过“输出污染”等途径日益成为全球性的问题。可是导致人类这种 偏激行为、生态大破坏的原因，并不仅仅是这种偏执的人类中心主义指导下的人的贪欲 和自私，我们不应忽视一个认识上的原因(也许，这样能减轻人类的罪孽，因为不知者 不获罪)。对自然缺乏系统性认识，不知道作为动态整体系统的自然的各个构成要素都 有自身相对独立的生态价值和意义，一旦哪一个要素，遭到破坏或失调，都将引起生态 系统的连锁反应。同时，对人改造自然所表现出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缺乏系统性认识， 人作为主体，必须处理通过改造自然客体而发生的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关系。这种利益关 系可能是同时代类群体的内部关系，也可能是不同时代类群体的内部关系。若只把个体 的行为视作与其他人毫无关系的私事，就成了急功近利的个人主义者和极端的利己主义 者，这在行动上必将导致全球范围内的环境破坏和资源浪费。
三
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环环相扣的生态大系统中，所以我们应该走入的人类中心主义， 需要增加对自己生存条件的系统性考虑，也就是我们要有系统生存意识。这正是人类中 心主义进行合乎时代改造(即现代化)的关键。我们要走入真正的人类中心主义，其理由 如下：
1.我们不能离开近现代技术而生存。自近代以来，科学技术已为人类带来了无尽的财 富和方便，并使我们的认识、实践的能力与水平大为提高。离开现在的科学技术，我们 不可能获得系统生存的相关知识，而且正是科学技术对人类能力的增强，我们才逐渐意 识到生态环境的系统性，认识到我们对自然的态度和行为已经给人类带来的负面效应。
2.自我中心是地球上所有生命的本质，这是从生物学的角度，说明人类中心主义的合 理性。人及地球上的所有物种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这是生物生存下去的条件，也是其 生命力的表现。但这种利己性一般是以种为单位的，即保持种内的生存。生物学研究亦 表明，动物并不完全是自我中心主义的，在昆虫、鸟类、哺乳类动物中广泛存在着利他 行为，例如，有些个体为了保存种的遗传基因甚至可以做出自我牺牲。马克思对此曾作 过阐述，他说：“动物实际生活中唯一的平等形式，是同种动物之间的平等；这是这个 种本身的平等，但不是属的平等。动物的属只在不同种动物的敌对关系中表现出来”。 (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142，35页。)这种以种为单位，以保持种的遗传 基因为目的的利己性是合理的，因为它是物种生存和进化的重要条件，是生命体的本能 。对此汤因比也曾有过精彩的描述，他说，“自我中心不仅是人类，而且也是地球上所 有生物都具有的一种内在机制和缺陷”，“每一种生物都竭力使自己成为宇宙的中心( 竭力使宇宙中的其他生物服务于它自私的目的)，在此之际，开始同其他任何一种生物 ，同宇宙本身，同创造和维持宇宙以及构成变化无常现象之基础的实在力量进行对抗” 。[5]所以动物身上普遍存在着“自我中心主义”，是可以理解的。
若从主体与客体相互作用的角度，那么主体对客体的作用是与满足自己的需要有关的 。“凡是当某种关系存在的地方，这种关系都是为我而存在的”。(注：《马克思恩格 斯全集》第1卷，第142，35页。)正是由于有这种“为我”的利己性，才使自己的种获 得生存和延续。所以，所有自然系统的共同价值是维持自己的生存，这具有普遍性。
3.从价值评价的角度看，人类中心主义也是具有合理性的。墨迪在《人类中心主义： 一种现代观》中指出：“评价人类比其它自然事物有更高的价值——这是由人评价的。 同理，评价蜘蛛比其它自然事物有更高的价值——这是蜘蛛评价的。因此，对人类评价 者而言，是人类中心主义，而对蜘蛛评价者来说则是蜘蛛网模中心主义，这的确是适当 的。”[1]辛普森(G.G.Simpson)也说：“即使人是最低等的动物，那么，为了考虑人在 事物分类中的地位以及特别是在为人的行为和评价的基础寻求某指导的时候，人类中心 主义仍然是唯一适当的观点。”[5]何况，人是最高级的动物，所以人类能把价值赋予 有利于自身的自然事物，而且随着我们与自然相互依存的知识的发展，我们把工具价值 (视自然物为人类生存或健康的工具)落实在更大范围的事物上。随着知识的不断增长， 我们会发现自然界中没有一个事件不对我们的自然整体产生一些影响，而我们人类正是 那个自然整体的一部分。事实正是这样，我们正是生活在一个“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的生态大系统里，我们个人的健康不但取决于社会组织，而且更重要的是，取决于对生 态支持系统的正确认识和健康的维护。
4.人类价值具有本位性，所以主张人类中心主义是合理的。人类中心主义强调人类价 值是本位价值，而其他一切非人的物种所天然固有的利益需要及其衍生的价值，相对于 人类的本位价值(或目标价值、目的价值)而言，均只具有工具价值或手段价值的意义。 但是这丝毫不否认：自然生态系统内除了人类有自身的生存与发展的要求之外，其他非 人类自然物种同样有它们各自的生存与发展的需要。只不过人类对其他非人类自然物种 的生存与发展需要的满足，是以这些自然物种的存在与发展，是否构成实现人类价值目 标的必要前提与手段为依据的；亦即其他物种的存在，能否成为人类赖以生存与发展的 必要条件。假如某物种的存在确实已经对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构成了威胁，那么人类就有 权或有理由为了自身的利益而限制这一物种的存在，必要时甚至可以消灭它。比如那些 对人类生存构成极大危险的传染病，或某些直接威胁到人类生存与发展的物种，我们决 不会以自然权利的名义加以保护，而只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消灭掉。但如果人从根本上否 认那些与人类同处于生态系统中的生物物种，也具有它们自身生存和发展的需要和权利 ，那么这种价值观就不能称其为“人类中心主义”，而只能称之为“唯人类主义”。因 为要有“中心”的话，就意味着还要有一个由其他非人类存在物构成的“外围”。如果 为了人类的生存与发展而对其他物种一概消灭，那么这种价值观也不能称为“人类中心 主义”，而只是“人类专制主义”或“人类沙文主义”。
正是由于人类价值具有本位性，我们保护生态环境才有理由。我们不可能为保护环境 而保护环境，保护环境是为了更好、更持久地利用环境，为了人类的整体利益和基本需 要。人类与自然相依而存，但二者之间又不可避免地存在矛盾。一方面要承认生物和自 然界的利益；另一方面，要满足人的不断增长的需要，又常常会损害其他生物和自然界 的利益。我们认为解决这种矛盾总的原则是，“人类生存的基本需要高于生物和自然界 的利益；但是生物和自然界的生存高于人类的非基本需要(即过分享受和奢侈的需要)” [6]，也就是要把人类活动限制在生态系统平衡许可的范围内，实行保持生态系统整体 性的原则，不断提高生态系统维持生命的能力，既为人类自身增进利益，又为生物和自 然界增进利益。一旦发生了实际的冲突，人就有责任迅速地对自己的行为进行控制和调 节。
5.为了走入真正的人类中心主义，应对人在自然生态系统中的地位有一个准确的界定 。人类处于生态系统的中心，其他一切都是为了人而存在的，这仅仅是价值论的角度所 作的界定。实际上，从本体论的角度，“人并不是一切事物的尺度，也不是宇宙的中心 ，不是所有价值的源泉，更不是陆地进化的顶点，而是‘当代生物进化的波峰’”。[1 ]科学研究也表明，人是从自然界产生的，他不仅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而且依赖自然界 生活，受自然规律制约。马克思认为，人与自然是相互依赖、和谐一体的。人是自然界 长期演化发展的事物，“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人作为对象性的存在物，“和动植 物一样，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 卷，第167，168，168，122页。)一方面，他的欲望的对象不依赖于他、存在于他之外 ；另一方面，这些对象是“表现和确证他的本质力量所不缺少的、重要的对象”，即是 说“人只有凭借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才能表现自己的生命。”(注：《马克思恩格斯全 集》第42卷，第167，168，168，122页。)可以说，人之所以为人的证明，要靠自然界 ，要靠自然界中人所欲望的各种对象，“一个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没有自己的自然界 ，就不是自然存在物，就不能参加自然界的生活。”(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 卷，第167，168，168，122页。)另外，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来说是人与人联系的纽 带，人是通过改造自然的活动而联系在一起的；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人的 存在的基础”，(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67，168，168，122页。)人的 存在所需的一切都是靠自然界提供的。总之，从本体论(存在论)的角度，自然界是优先 于人的，所以人类对自然界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建设性的维护和利用，不是掠夺性的破 坏和改造，要不然，只剩下人类的世界将是多么地单调，而这样世界又能支撑多久呢? 用海德格尔的话来说，就是“人不是存在者的主人，人是存在的看护者”[7]。
人类并没有随意处置其他生物物种的特权，在利用改造自然的同时，要考虑对自然生 态系统的适应，要考虑保护人类的基本生活条件，保护整个生态系统。也就是我们人类 在对待自然的问题上，不能恣意妄为，必须明确我们能做什么的同时，我们又不能做什 么。我们不能恢复一个已被破坏的生态系统，不能使一种已经灭绝的生物重新繁盛起来 ，损害了他人，我们并不能真正获利。人并非能够胜天，其实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 们对自然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注：恩格斯：《 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158页。)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行为的选 择自由被自然界整体动态结构的极限所束缚”，并且“必须保持在自然系统整体价值的 限度内”，这样人才把人真正摆在了首位。我们要把保护自然环境以保证人类的可持续 发展作为社会价值总目标，以这种新的价值观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摒弃以浪费资源、 牺牲环境为代价的“黄色文明”和“黑色文明”，建设以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为特征的“ 绿色文明”。
我们面临的当代生态问题，并不是源于人类中心主义本身，而是起源于人类思想和认 识上的极其狭隘性。人类中心主义同尊重自然界中的一切事物的哲学思想是一致的。我 们需要走入真正的人类中心主义，真正地为人类整体而不是为某个特定地区或特定时代 的人考虑可持续地生存与发展问题。这个人类整体是指生活于我们这个地球上的一切地 方、一切时期的人的总和，它包括一切现实存在着的人，还包括一切可能存在的人，它 是千秋万代的人[8]。以这样的“人类”为中心，意味着约束当代人的行为，尽可能兼 顾后代人和他人，要有一种资源共享意识，一种对未来的忧患意识。为保护人类的中心 地位，要理智而不是偏执地利用和保护“外围”，即对其他非人类自然物种和自然资源 的认识，要有一种系统生存意识和类生存意识。
收稿日期：2001-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