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战争之后国际格局走向探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探析论文,伊拉克战争论文,格局论文,走向论文,国际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伊拉克战争结束之后不久，英国首相布莱尔就在一次公开的谈话中呼吁欧洲与美国联 合而成为一个单极力量，从而能共同解决各种世界问题而不再像在伊拉克战争问题上那 样发生争执，而美国的决策人士则更是以变本加厉的单边主义行为试图建立单极的国际 格局。但是，法国以及俄罗斯的领导者们则很不满意美国所竭力追求的单极化国际格局 ，积极地主张国际格局的多极化，法国《世界报》曾明确指出，法国总统希拉克主张欧 洲在多极世界中成为制衡美国的力量。由此可见，伊拉克战争之后国际格局的发展方向 十分值得我们做深入的研究和探索。
一
毋庸置疑，就整个伊拉克战争的进程而言，不论从其发生、发展，还是从其迅速地结 束主要的战斗，终结萨达姆政权的角度看，都十分清晰地体现出后冷战时期美国的霸权 地位和超强军事实力。而美国则正是借助于这种霸权地位和军事实力肆无忌惮地推行单 边主义，乃至发动所谓的先发制人的干预性战争。由于今天美国的军事力量已达到空前 强大的程度，即目前美国一国的军事实力已经超过除美国之外所有其它军事强国军事力 量的总和，因此随着发动伊拉克战争并成功地推翻萨达姆政权，美国必然会更加不遗余 力地推行其单边主义的霸权政策，营建单极国际格局。
然而，国际格局的形成虽然与国际体系中各大国军事力量的消长息息相关，也与列强 特别是超级大国的主观愿望及其外交政策密切相联，但是，却并不完全由这两方面的因 素所决定，因为国际格局是指在一定时期内国际体系中各行为体(传统上为国家，但目 前则还有非国家行为体)所形成的结构状态，而这种结构状态的形成更主要的是取决于 国际经济政治关系如何客观运作。这就意味着，伊拉克战争之后，美国能否建立起单极 的国际格局，一则取决于当今国际政治经济关系的客观发展是否完全由军事力量所决定 ，二则依赖于客观国际政治经济关系的变化是否与美国的主观愿望一致。
应当承认，传统国际格局的建立主要依赖于国际体系中大国军事力量的消长，即军事 强国可以凭借自身的军事力量形成国际格局之中的权力中心——“极”，也可以通过建 立军事同盟成为“极”，而“极”与“极”所形成的结构状态就是通常所称的国际格局 。冷战之前历史上所存在的多极国际格局和冷战期间路人皆知的两极国际格局都是如此 产生的。但是，当世界进入后冷战时期之后，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大国的军事 力量在构建国际格局中虽然依然起着作用但是却不再是决定性的，因为在全球化的环境 中，由于商品、劳务、资本、技术等的跨国流动，使不同国家特别是发达国家的市场和 生产正在日益变得相互依赖，因此各大国之间的争斗不再为使用武力争夺殖民地或者相 互之间攻城略地，而运用和平的手段争夺世界市场的份额成为大国之间冲突的主要表现 。今天美国可以运用其无与伦比的军事力量对所谓威胁美国安全的国家实行单边主义的 先发制人，甚至在一定的程度上运用其军事实力为自己的经济利益服务，比如通过伊拉 克战争控制中东油田，抢占中东地区的市场份额等，但是却不能使用武力来解决与欧盟 、日本乃至与中国之间所产生的贸易冲突，更不能用其超强的军事力量迫使与之在经济 上关系密切的欧洲盟国完全服从它的领导，从而建立单极的国际格局。
后冷战时期国际政治经济关系的客观发展也与美国试图通过推行单边主义，利用其空 前的军事实力，建立单极国际格局的主观愿望相违背。首先，区域化的发展尤其是欧洲 一体化的不断深化与扩大使得美国建立单极国际格局变得越来越困难。正如英国首相布 莱尔所认识到的那样，只有欧盟各国与美国联合并且服从美国的领导，才能在伊拉克战 争之后真正构成单极的国际格局。然而，尽管英国希望并且在行动上也表现出愿意由美 国为主导建立单极化的国际格局，但是一体化欧洲的核心力量法国和德国却毫不认同英 国的观点。而欧洲一体化的客观发展也证明欧洲不会与美国联合成为单一的权力中心即 单极。欧元的产生和顺利的运作对美元的经济霸权构成了巨大的挑战，欧洲联盟的扩大 则使得一体化欧洲在国际事务中的影响力剧增，扩大之后的欧盟还将设立欧盟外交部长 一职。所有的这一切都意味着后冷战时期的欧洲一体化发展不可能导致欧洲与美国联合 而成为一个单极，即使在伊拉克战争之后，这种单极化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其次，国际体系中非国家行为体在后冷战时期的作用不断增强，也是导致美国不能随 心所欲地在伊拉克战争之后建立单极国际格局的重要因素。随着伊拉克战争的结束，人 们普遍地关注联合国地位的边缘化问题。由于美国利用其强大的军事力量，抛开联合国 这一当今国际体系中最大的非国家行为体而发动伊拉克战争，因此相当部分的国际关系 学者认为联合国的地位乃至其他非国家行为体的作用在伊拉克战争之后会越来越下降。 然而，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一问题，则答案会截然不同。美国撇开联合国而实 施对伊拉克的战争，一方面固然是其单边霸权主义的充分表现，但是另一方面则反映出 联合国已不再是美国实现其霸权的工具。这也就是说，与朝鲜战争和海湾战争时期相比 较，联合国的实际地位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有所上升，因为美国目前已经不能利用联合国 为其霸权张目。今天联合国所发挥的作用已经比较具有独立性，其在国际事务中的影响 有增无已。正是由于联合国已不再是美国的工具，因此它的存在和运作本身就对美国试 图建立单极化国际格局的愿望形成巨大的遏制。据最近的《纽约时报》报道，随着美军 在伊拉克渐渐地陷入游击战困境之际，美国政府已经在考虑提请联合国安理会组织国际 维持和平部队去战后伊拉克维和。
其实不仅联合国这样的政府间国际组织作为非国家行为体已经越来越多地在国际事务 中发挥独立的作用，而且在后冷战时期不断增加的非政府间国际组织的作用也日益增强 ，非国家行为体的存在及其在国际事务中不断增强的影响则明显地在阻遏国际格局的单 极化。然而，目前我们所要进一步讨论的问题则是，在单极化格局受到阻滞的情况下， 国际格局的走向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根据布莱尔的看法，在伊拉克战争之后只有建立以美国为核心的单极国际格局世界局 势才能稳定，而法国所希望建立的多极化国际格局则会迅速地发展成为敌对的权力中心 并因此而影响国际体系的稳定。然而，实际上目前的关键问题似乎并不在于多极化的国 际格局是否会导致各大权力中心即各个“极”之间的冲突，乃至使国际体系动荡不宁甚 至爆发世界大战，而是在于伊拉克战争之后国际格局的客观发展是否依然朝多极化方向 转变。早在上世纪70年代初基辛格博士就提出美、俄、欧、日、中将成为国际体系中的 五大权力中心，但是，自20世纪90年代冷战结束，两极国际格局宣告终结之后，国际政 治经济关系的客观发展似乎并没有如基辛格所预测的那样形成五大中心所主导的国际新 格局。而伊拉克战争之后，国际格局的演变似乎更难实现40年前基辛格的预言。
二
那么伊拉克战争之后的国际格局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正是需要我们作进一步深 入探讨的。根据笔者的看法，实际上在上个世纪末冷战结束之后，国际格局就开始向一 个不同于过去的无极化方向发展，而刚刚结束的伊拉克战争，并没有能阻止国际格局的 无极化倾向。其实后冷战时期乃至后伊拉克战争时期国际政治经济体系中制约美国建立 单极国际格局的客观因素，诸如国际关系中相互依赖的加强，军事力量在核心地区的作 用下降，非国家行为体地位的上升等，同样也就是促使国际格局向无极化方向发展的诸 种原因。
首先，在当今的国际体系中诸行为体之间，尤其是发达国家之间的相互依存程度非常 之高，比如美欧之间，美日之间乃至欧日之间就存在着紧密的依存关系，这种依存关系 不仅表现在它们之间紧密的经贸关系和相互间的直接和间接投资等经济关系方面，而且 表现在军事政治同盟如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美日同盟等方面。这就意味着不论美欧，美 日和欧日之间产生什么样的分歧和矛盾，甚至像在伊拉克战争问题上美国与其某些欧洲 盟国如法国所产生的激烈争论，都不太可能导致它们之间的决裂从而形成对峙乃至对抗 的权力中心——“极”。虽然法国领导人主观上希望形成多极化的国际格局以对付美国 的单边主义，但是客观的现实却是：一方面在欧盟的框架之下法国一国很难成为一个新 的权力中心即通常所谓的“极”(这一点当年提出五大中心论的基辛格早就看到了。尽 管当时离法国竭力推行与美国分庭抗礼的戴高乐主义并不太久，但是基辛格只是提出欧 洲而不是法国将会成为一大中心。)，另一方面一体化的欧洲虽然不会按英国首相布莱 尔的愿望与美国联合而成为单极，但是却也因其内部至今在政治层面上的协调异常软弱 (尽管为解决其外交上的不协调，欧盟准备设立外交部长一职，但是短期内欧盟的共同 外交政策难以实现)，以及欧盟与美国在经济上的相互依赖程度依然很深而不能成为单 独的一极。同理，美日之间现存的相互依存关系，也使得基辛格以及其他一些西方国际 关系学者曾经一度所预测的日本会成为与美国分庭抗礼的权力中心没有成为现实。作为 全球第二大经济强国的日本至今依然是美国的亲密盟友，而日本在伊拉克战争中的表现 明显地显示出迄今日本的外交政策依然唯美国的马首是瞻。日本的如此行径非其主观上 不愿成为一极，而实在是客观的国际政治经济的现实使然。
其次，非国家行为体在今日国际体系中地位和作用的上升也导致现实的国际格局向无 极化的方向不断地发展。众所周知，传统的多极国际格局以及两极国际格局都是建立在 由国家起绝对作用的基础之上的，即历史上的多极或两极国际格局中的“极”完全是由 强权国家所构成，其中军事力量在诸强形成独立的权力中心的过程中起着绝对的作用。 然而，随着国际体系中非国家行为体在全球化的作用之下不断增强影响，国家在现实的 国际体系中仅依赖其本身的军事力量而形成权力中心便日益困难。这一则是因为诸如国 际政府间组织，国际非政府间组织，以及跨国公司等非国家行为体改变了传统的国际体 系结构，致使当代的国际格局不再单纯由国家构成，二则也因为在非国家行为体的作用 之下，国际体系中各行为体的相互依存度不断提高，以致国家即使是大国也难以利用其 军事力量形成权力中心——“极”。虽然，伊拉克战争的结果在一定的程度上使人们感 觉到以军事力量为基础的国家权力依然是国际体系中的主导力量，也是构成国际格局的 基本因素，但是，从更深的层次上看，新的国际格局很难走历史老路。
再次，第三世界或发展中国家在后冷战时期乃至后伊战时期的特殊地位和作用，也使 得国际格局的变化和发展趋于复杂和多变。自冷战结束，两极国际格局宣告终结之后， 国际关系学者们对第三世界的地位和作用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有的学者甚至认为第三世 界在实践中是不存在的，而随着这次伊拉克战争的结束，可能这样的论点会更有市场。 然而，现实的问题是，在当今的国际政治经济体系中占世界总人口80%的亚非拉发展中 国家依然是一个客观的存在，它们是否能继续被视为一个称之为第三世界的整体固然可 以讨论，但它们在现实国际体系中的作用以及对国际格局发展演变的影响却是任何人都 不能忽视或低估的。尽管第三世界或发展中国家在这次伊拉克战争中几乎没有发挥什么 影响，但是伊拉克战争之后的世界却并非仅仅围绕伊拉克问题而发展演变，解决现实国 际关系中的诸多主流问题如和平与发展问题，环境保护问题，反对国际恐怖问题乃至人 权问题都离不开它们。由于第三世界国家今天不仅具有独立于大国的国际地位，而且与 非国家行为体如国际政府间组织，跨国公司等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撇开它们讨论国际 格局在后冷战时期乃至后伊拉克战争时期的走向显然是不可取的。正是由于第三世界或 发展中国家依然对国际关系和国际格局的发展演变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因此国际格局 的多极化也就不如法国总统希拉克所设想的那么简单。因为，一、不论是希望建立单极 化国际格局还是希望建立多极化国际格局的西方大国政治家们实际上都不注意第三世界 国家在国际体系的运作和国际格局的确立中的重要作用，而这种忽视第三世界国家客观 作用的主观愿望是不可能正确地反映国际格局发展演变之客观实际的；二、第三世界国 家在现实的国际政治经济体系中并不是作为一个权力中心产生它们影响，而是作为一种 分散的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促进建立世界经济新秩序的力量在起作用。这也就是 说第三世界或发展中国家不是以某种“极”的姿态出现在国际政治经济体系之中，但是 却又对之发生直接的影响。第三世界国家的这种特殊地位和作用恰恰对国际格局的无极 化起着重大的促进作用。
正是因为后冷战时期国际体系的结构状态不再单一由国家这一传统的行为体构成，所 以，大国依然是国际体系中的主要行为体，但是即便是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也不再能像 过去那样形成国际格局中的极，而诸如欧盟(跨国家或超国家行为体)，联合国(非国家 行为体)，第三世界国家等已经成为架构新的国际格局的重要元素。其实，次国家，跨 国家，超国家和非国家以及第三世界国家等行为体从二战之后就逐渐地成为国际体系中 的活跃因素，但是在整个冷战时期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争霸活动使得这些活跃因素仅仅 作为某种潜流。随着冷战的结束，两极国际格局的终结，国家在国际体系中的中心地位 因全球化的冲击而明显地减弱，非国家行为体如跨国公司，政府间与非政府间国际组织 等便不再作为潜流而是作为某种主流出现在国际舞台上，有力地促使后冷战时期的国际 格局向多中心或去中心的多元化方向发展，无极化的国际格局便开始显现。
最后，我们还必须注意到，自冷战结束之后，世界历史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在全球 化的作用之下，世界格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伊拉克战争并没有改变这种变化。全球 化是世界经济在高新科技的推动下，通过全球性的跨国直接投资和世界性金融市场的作 用，不断实现一体化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由于商品和劳务贸易、资本、技术流动的 推动，不同国家的市场和生产正在日益变得相互依赖，全球的政治、文化，乃至社会生 活都深受影响而具有一体化的倾向。目前经济全球化的主要表现就在于全球的产品、服 务和资本通过国际贸易、国际投资(直接的和间接的)和国际化生产高速度大容量地跨国 界流动，各种资源的利用和配置也因此而大大地越出民族国家的疆界。于是，世界市场 的力量不断地超越国家的能力，国家的国内和国际事务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国家追求安 全与发展的方法也大大改变，国际体系中传统的零和，输—赢国际政治和经济的“游戏 规则”已为非零和，以及双赢或双输规则所取代。国家或国家集团形成左右世界格局的 “极”的经济和政治基础因此而动摇，国际格局的无极化也由此将在伊拉克战争之后相 当长的一个时期成为国际关系发展的主要倾向。
当然，国际格局的无极化发展倾向并不否定现实国际体系之中国家特别是大国的作用 ，但是，必须注意到的是：即使像美国这样的唯一超级大国也必须在现实的国际体系中 与非国家行为体，第三世界国家等非权力中心共存并且受到它们制约，牵制，甚至对抗 。固然就主观而言，美国在后冷战时期特别是自小布什政府上台之后，竭力地希望凭借 自己唯一超级大国的地位，运用手中超强的军事力量建立起一家独霸的单极国际格局， 而发动伊拉克战争就是这种主观愿望的具体表现。然而，客观的现实却是即使迅速地打 赢了这场战争，实现了推翻萨达姆政权的目标，美国依然无法建立单极的国际格局，因 为美国目前所处于的国际政治经济体系已经全然迥异于冷战时期，更不同于二战之前的 任何历史时期。今天美国所要对付的已经不仅仅为同样可以构成权力中心的大国，而是 一系列非国家的行为体，实际上，正是因为美国目前决定政策的人们依然用传统的国际 政治现实主义观念(即今天的新保守主义和进攻性新现实主义)来认识国际格局的发展， 所以才不惜一切地推行单边主义乃至滥用武力。然而，美国这些行动的结果恰恰与其主 观愿望相反，伊拉克战争之后的美国不仅在国际社会中空前孤立，而且面临更为困难的 反恐形势，以至于美国国内的一些国际关系学者们开始注意到美国软权力的下降。由此 可见，正确地把握现实国际格局的客观走势是何等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