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论领导者素质,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墨子论文,领导者论文,素质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墨子》是墨家学派的重要著作,内容丰富,堪称“百科全书”。有关领导者及其素质的论述是书中的一项重要内容,其中很多独到的见解、开创性的言论为后世的很多思想家、政治家所用。用现代眼光重新梳理、审视这些内容,同样可以感受到《墨子》的现实意义。
领导者作为领导活动过程的主体,是指在正式的社会组织中经合法途径被任用而担任一定领导职务、履行特定领导职能、掌握一定权力、肩负某种领导责任的个人和集体。领导者的素质是进行有效领导的重要条件,直接决定了领导者事业的成败和领导效果的好坏。《墨子》将所有的“领导者”统称为“政长(正长)”。《尚同》篇中用一段话来说明了这个领导者集体建构的始末:“夫明虖天下之所以乱者,生于无政长,是故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以为天子。天子立,以其力为未足,又选择天下之贤可者,置立之以为三公。天子、三公既以立,以天下为博大,远国异土之民,是非利害之辩,不可一二而明知,故画分万国,立诸侯国君。诸侯国君既已立,以其力为未足,又选择其国之贤可者,置立之以为正长。”
所以,在这样一个金字塔架构的系统的顶端,即高层领导者就是国君,文中以“天子”“君”“上”称之,如“君必有弗弗之臣,上必有詻詻之下……”(《亲士》)其次指的是三公、诸侯国国君等王公大人。《尚贤·上》中有“子墨子言曰:今者王公大人为政于国家者,皆欲国家之富,人民之众……故大人之务,将在于众贤而已。”从这里可以看出,《墨子》是将“王公大人”视为“国君”的代言人的,作为系统的第二层,即中层领导者,他们的主要职责是代替国君治理国家,为国家选拔贤才。最基层的领导者就是由王公大人选拔出来的、分派到各个层级帮助治理国家的贤才、士人、君子们,包括“左右将军大夫,以逮至乎乡里之长”(《尚同·中》)。在《墨子》看来,士人、贤人、君子们不断地修炼自我,提高自我素质,其主要目的就是“可以为士于天下者”(《修身》),成为领导者集体中的一员。
这些领导者在整个国家的治理过程中所处的重要地位和作用,要求他们必须具有不同于一般人的素质,否则,就不适合担负相应的领导工作。如《墨子》所言:“是故不胜其任而处其位,非此位之人也;不胜其爵而处其禄,非此禄之主也。”(《亲士》)《公孟篇》中记载了墨子和学生告子之间的一段对话,告子自认为自己具备治理国家的能力,墨子告诫他,政务之事,是“口言之,身必行之”,如果只是“口言而身不行”,或者“不能治子之身”,那就谈不上“治国政”。所以,一个领导者必须既有实干精神,又具备相应的领导素质,如果自身素质不行,那么还谈什么治国理政?因此,《墨子》全篇从各个不同角度对高层、中层和基层领导者们提出了具有共性的素质要求。
一、道德修为
中国古代社会十分重视领导者的“德”,德治思想源远流长。《墨子》也认为“德”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只有“厚乎德行、辩乎言谈、博乎道术”的人才能够称其为“贤良之士”“国家之珍”“社稷之佐”,才是国家所需的栋梁之才,才有资格被选拔去参与国家治理。但对于为官的人来说,“士虽有学,但行为本焉”,虽然需要有“辩乎言谈”“博乎道术”的学问,但是德行才是根本。所以,领导者的首要素质就是“厚乎德行”的道德修为。
《墨子》列出了重要的四种德行:“贫则见廉,富则生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可以视为“厚乎德行”的主要内容和标准。做到“厚乎德行”,不能摆花架子,不能做样子。
首先,学会“反之身也”的修身方法。所谓“四行者不可虚假,反之身者”,这四种德行不能掺有虚假,领导者应该经常反省自己的言行举止。《墨子》反对为了“名”而自省修身,“名不可简而成也,誉不可巧而立也,君子以身戴行者也。”所以,自我的德行修养要发自内心,矢志不渝,只有如此才能真正达到“名誉扬天下”的目的。《修身》认为,君子明察左右必行能达到修行的目的。若是被不具有修行的人所诋毁,不要批驳谩骂,不要有怨气杀气,只须“反之身也”,自我反省自己的言行是否修炼到位,这样既可以减少怨恨又可以加强德行,“怨省而行修”。《墨子》的这一修身方法与儒家“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省”“吾日三省吾身”的内省方法是一脉相承的。同时,《墨子》又创造性地提出了“人镜”观,提倡以人为镜,反躬自省。现在,人们只知唐太宗李世民的“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却不知是受到《墨子》所言:“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与凶”(《墨子·非攻中》)的启发。李世民能够成为一代明君,开创“贞观之治”的辉煌,可以说多少得益于这样的积极反省策略。
其次,考量自己择友是否慎重。《所染》篇以染丝为喻,从“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的感叹中,从大量历史事实的枚举中,类比性地得出“非独染丝然也,国亦有染”“非独国有染也,士亦有染”的结论,提醒领导者要注意“所染”“染不可以不慎”“其友皆好仁义,淳谨畏令,则家日益,身日安,名日荣,处官得其理矣”,结交良友,有利于自己的进步和品行的修养,也利于自己家庭的幸福和事业的成功;反之,“其友皆好矜奋,创作比周,则家日损,身日危,名日辱,处官失其理矣”,结交恶友,则不免品行堕落,事业失败。
二、语言素养
《论语·子路》篇记载了一段“一言兴邦,一言丧邦”的对话,强调领导者的语言素质对于国家兴衰的重要性。刘勰在《文心雕龙·论说》中也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二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这些说法虽然过于强调了“说”的作用,但领导者应具备一定的语言素质却是从古至今的很多思想家的共识。先秦墨家学说多次遭到其他学派的攻击,为此墨家学派十分重视领导者“言辩”素养的培养和训练。
首先,“言辩”要遵循一定的方法。“夫辩者,将以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明同异之处,察名实之理,处利害,决嫌疑,焉慕略万物之然,论求群言之比,以名举实,以辞抒意,以说出故,以类取,以类予”(《小取》),强调“兼士”必能言辫,为他们进入社会“上说下教”“劝以教人”做好充分准备。就墨子本人而言,他身体力行,在“上说下教”中多次运用言谈辩术取得卓越成效。最成功的当数止楚攻宋。在长期的辩论、谈判和讲学过程中,墨子坚持原则,灵活运用娴熟的论辩技巧,常能出奇制胜,驳倒对方,而且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辩论方法和技巧,留下了传世之作《墨辩》,也让其深刻体会到“辩乎言谈”在治国理政中的重要性。
其次,“言辩”者须做到“言必信”,即领导者要敢于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一方面《墨子·非命》上、中、下三篇中连续提到一个词“三表”,这就是《墨子》为“言谈”设立的准则和依据,既不能诡辩,也不能胡说。《墨子》认为说话没有准则,好比在陶轮之上放立测量时间的仪器,就不可能弄明白是非利害。所以,言谈必须依据三个方面:“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何本之?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于何原之?下原察百性耳目之实;于何用之?发以为刑政,观其中国家百姓人民之利”。这里,“本之”是间接经验,即从历史记载的前人的经验教训中考察言谈的根源、本源;“原之”是直接经验,从百姓耳闻目见的事实中审度、推究言谈;而最重要的是第三个“用之”,是将言谈应用于实际执政过程中,看其是否符合国家、百姓的利益,来判断真假和决定取舍,将《贵义》中的这段“凡言凡动,利于天、鬼、百姓者为之;凡言凡动,害于天鬼百姓者舍之。凡言凡动,合于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者为之;凡言凡动,合于三代暴王桀、纣、幽、厉者舍之”精华抽取出来,很有现实意义。
另一方面,《墨子》在《兼爱下》中讲:“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犹合符节也,无言而不行也。”在《贵义》篇中又说:“言足以迁行者常之,不足以迁行者勿常。不足以迁行而常之,是荡日也”,都是在强调说到做到的言谈准则。言论足以付诸行为的,要经常讲;不足以付诸行为的,不要经常讲。其实,“言必信,行必果”之说,最早载于儒家典籍《论语·子路》,但后世儒者除漆雕开一流之儒外,其他儒者并没有重视,孟子曾说“大人者,言不心行,行不必果”。所以真正能秉持一种言谈行事的责任意识的是墨家。“务言而缓行,虽辩不必听”(《修身》),专注于言谈而不去做,即使巧舌如簧、滔滔不绝、口才再好的领导者,老百姓终究不会信服和拥戴。
三、学习精神
“兼爱”作为《墨子》人才思想的出发点,是墨子区别“兼士”和“别士”的根本依据,“兼”不仅体现在“德”的要求上,也体现对“士”的素质要求上。《墨子》认为身“兼”数长的贤良之士,不但要能言善辩,而且还是“博乎道术”的实用人才。“道术”包括的内容应该是相当广泛的。《墨子》一书足以反映墨子“博乎道术”的知识素养。《墨子》中的守城战术极其丰富,仅存的11篇就几乎涵盖了所有的冷兵器时代的守城术。不仅如此,墨家学派中,有研究光学的、力学的和数学的,甚至有研究宇宙论、物质论的。所以,《墨子》以“博乎道术”对领导者提出要求,其实亦表达出墨家成员可以“为天下之士”的愿望。
但《墨子》也认为,能够完全达到“博乎道术”要求的人,是寥寥无几的,书中也只列举尧舜禹汤文武等圣人属于此类。所以,《墨子》很现实地要求贤才士人们至少要掌握一种道术,这就好像“筑墙然,能筑者筑,能实壤者实壤,能欣者欣”(《墨子·耕柱》)。
《墨子·公孟》篇中有一个故事,有几个弟子曾经告诉墨子,既想要从学业,又想要习射技。墨子说:“不能。明智的人一定要做力所能及的事。国士一边作战一边去扶人,尚且顾全不了。现在你们并非国士,怎么能够既学好学业又学好射技呢?”可见,墨家最反对的事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置立根本,而修剪枝叶。因此,墨者团队实践着安身立命,修炼自己,力争学有专攻,学有所长,把精力集中于要务,力求做到先专而后博。
无论是专还是博,均来源于好学。墨子本人就是好学的典范,他最初学习古代传统文化和当时有影响的儒学,曾跟周朝礼官史角的后代学习周礼,“修生圣之术,通六艺之论”,遍读百国《春秋》。墨子平日言谈、讲学、辩论,经常引用《诗经》《书经》和周、燕、宋、齐等国的《春秋》,对中国传统文化典籍非常娴熟。《墨子·贵义》篇中记载了一件事,墨子以周公为榜样,认为作为“士人”,上没有国君的差事,下没有耕种的艰难,是不能够不读书的。实际上也是在告诫天下士人要好学习、多读书。《墨子》在《公孟》中讲了很多故事,都是想要告诉弟子和有志于出仕做官的人,不学习是会被人笑话的。曾有人以“家族中没有学习的人”为由拒绝学习,墨子跟他讲道理,说喜爱美的人不会因为家族中没有人喜爱美就不喜爱美,打算富贵的人也没有因为家族中没有人富贵而不打算富贵,学习也是这个道理,自己只要想去做,何必要看别人怎么做。
《吕氏春秋》强调和揭示了墨家提倡的这种学习精神。《吕氏春秋·博志》曰:“孔、墨、宁越,皆布衣之士也,虑于天下,以为无若先王之术者。故日夜学之。有便于学者,无不为也;有不便于学者,无肯为也。……用志如此之精,何事而不达?何为而不成?……”真的有了这样的学习精神,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呢?
四、民生观念
作为下层社会的代言人,墨家主张节用节俭的民生观。墨子对当时诸侯纷争、战乱频仍、生产力水平低下、民众谋生不易的社会现实有着切肤之痛,而当时的许多王公大人却生则奢靡,死则厚葬,加剧了国穷民困,社会混乱。为此,《墨子》用《节用》《节葬》《非乐》三篇文章来抨击这种领导者的腐败,要求领导者体恤民艰,节用节俭,在生活上只要能满足基本的需要就可以了,没有必要铺张浪费。
《节用上》开篇就写道:“圣人为政一国,一国可备也。大人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固其国家,去其无用之费,是以倍之。圣之为政,其发令兴事使用民财也,无不加用而为者,是故用财不费,民财不劳,其兴利多矣。”这段话很明确地表明:一个好的管理者,无论是发布命令、兴办事业,还是使用民力、花费钱财,没有不是因为有实际价值才去做的。浪费奢靡则会加重人民的负担,甚至威胁到政治统治的兴衰,即“俭节则昌,淫佚则亡”(《辞过》)。所以,领导者要重视节用,摒弃那些“无用之费”。
《墨子》认为,在宫室建造、穿衣饮食、舟车娱乐等方面都只须满足基本需要就行了。如宫室建造方面,只要“其旁可以圉风寒,上可以圉雪霜雨露,其中蠲洁,可以祭祀,宫墙足以为男女之别,则止。”(《节用中》)建造宫室,四周可以抵御风寒,墙体可以区别男女之礼,就行了。又如饮食方面,只要“足以充虚继气,强股肱,耳目聪明,则止。”而“不极五味之调、芬香之和,不致远国珍怪异物。”(《节用中》)吃的东西只要能够充饥补气,强壮手脚,耳聪目明就行了。不要想着穷极五味的调和与气味芳香,也不要琢磨如何招致外国奇珍异品。因为过多的追求,满足的是一己之欲,却会给百姓增加不必要的负担,需要百姓上缴更多的税负,需要更多的人力投入,“其使民劳,其籍敛厚”,需要更多的战争掠夺,“且大人惟毋兴师以攻伐邻国。”(《节用上》)因此,像这样的“无用之费”要舍弃掉。“无用之费”还包括“乐”和“厚葬”。因为制造乐器“非直掊潦水,折壤坦而为之也,将必厚措敛乎万民”,而“撞巨钟、击鸣鼓、弹琴瑟、吹竽笙而扬干戚”,无助于老百姓获得“衣食之财”,也无助于治理“天下之乱”(《墨子·非乐上》)。而“厚葬”则意味着“棺椁必重,葬埋必厚,衣衾必多,文绣必繁,丘陇必巨”,如果陪葬,天子死了杀人殉葬,多的几百人,少的几十人;将军、大夫死了杀人殉葬,多的几十人、少的几人。再加上守丧三年,结果是“必不能蚤朝,五官六府,辟草木,实仓廪”。
可见,《墨子》节用节俭的民生观是把生存需要和生活享受区分开的,生存需要是不可或缺的,因而是正当的,而生活享乐是多余的,因为是不正当的。他从人的衣、食、住、行、性以及死亡中,悟出一个道理,即人们应该克制自己的欲望,欲望是无止境的,而财物是有限的,用无穷的欲望去追求有穷的财物,结果是害人害己。对此,领导者应该以身作则,教育民众,“节于身,诲于民”,自觉地节用节俭,否则上行下效,社会风气随之奢侈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