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根斯坦的悖论与讽刺_哲学论文

维特根斯坦的悖论与讽刺_哲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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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特根斯坦非凡的思想,连同实现这种思想的同样非凡的方式,都会使人想起苏格拉 底。他们有着惊人的相似,诸如对写作的疑虑,无所不在的戏谑,以及对伦理的注重。 即便如此,相对于他们的相似,他们的差异也许更为深刻:苏格拉底是西方哲学史上第 一位重要的哲学家,而维特根斯坦则是试图摧毁西方哲学的人,是一个来自“内部”的 “侵入者”,并且,其指向也与苏格拉底正相反对:不是绝对知识,而是其反面,是对 信仰的绝对启示,或将其遮蔽。这一点注定了维特根斯坦奇特而困难的位置。

在没有神的时代做一个渎神者,也许比在沙漠中呼喊更其困难,那也许正是维特根斯 坦的位置。这似乎是维特根斯坦与那位希腊人的另一种相似:作为雅典的捍卫者,苏格 拉底被雅典处死。如果这看上去像是反讽,那造就这种反讽的正是其意图与努力间的不 一致。就维特根斯坦自身而言,反讽并不存在。另一方面,如果维特根斯坦仍然是我们 时代最有影响的思想家,换句话说,如果他依然是我们的同时代人,反讽才真正出现: 维特根斯坦堪称我们这个“规范”时代最难以规范的人物!这一点同等地适用于其哲学 。其实,在何种程度上可将维特根斯坦哲学与其个人分开?人与哲学的一致性又何以成 其为哲学的一部分,或其反讽?正因为如此,维特根斯坦的设问显得至关重要:“我何 以能成为一个逻辑学家,如果我还未成为一个人!”(RW[文献简称,下同],第191页)

这种选择是决定性的。它不仅选择了性质(血肉之躯无法选择),选择成为“伦理上的 个人”,也选择了象征;它象征着维特根斯坦对伦理、宗教与美的选择,并同时选择它 们的不可言说。总之,它象征地预示着维特根斯坦的全部努力,反过来,行动着的个人 也为这一努力所象征。因此,维特根斯坦选择的意义远不止于字面,它必定还包括真实 可信的生活,难以摆脱的罪恶,以及如影随形的死亡。当然,还有对获救的渴望。除此 以外,这种选择无异于选择了他对历史所持的姿态,而处于决定与被决定辩证之中的历 史像个人一样地真切,也像他一样地是个象征。在此意义上,作为开端的选择堪称真实 与象征的双重开端。有鉴于此,在真实的意义上,一致性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哲学于是 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但在象征的意义上,一致性存于超越之中。

维特根斯坦奇特的悖论注定将引发出另外的悖论:由于《逻辑哲学论》的缘故(在某种 意义上,《逻辑哲学论》是非人的),人难以与哲学相连,就像难以一步跨上月球一样 ,但鉴于维特根斯坦的极端立场,人不能不与哲学相连!导致这一悖论的正是《逻辑哲 学论》固有的悖论。另一方面,也正是维特根斯坦所持的极端立场方使《逻辑哲学论》 得以可能。依据维特根斯坦,伦理、宗教与美不可言说,他同时坚持认为,沉默的《逻 辑哲学论》是伦理性的。那么,不能言说伦理的伦理之作何以是伦理之作?如果无以言 说,是否可以去做?是谁在做?那是一种行动吗?如果那样,《逻辑哲学论》是否仍旧意 味着一种哲学?

尽管《逻辑哲学论》是一部《纯粹理性批判》似的“划界”之作,但与前者不同的是 ,其划界更多是功利性的,它更着重那不可言说的一切。因此,似乎可以直截了当地将 《逻辑哲学论》视为一条纲领、一个姿态、一句口号或一道禁令。在此意义上,它成为 行动或行动的象征,同样是在这种意义上,作为个人的维特根斯坦成为这种行动的承担 者。如果这种解释能被接受,悖论将不会出现,人与哲学的一致也因此得以实现,但这 样的话,维特根斯坦传奇般的思想将成为一部平庸传记的素材。不仅如此,由于维特根 斯坦坚持在哲学框架中做出理论说明,加上他所作说明的方式,这种解释变得可疑。此 外,试图在哲学之内消解哲学仍旧还是哲学,这使行动化的《逻辑哲学论》残存为一种 理论。即使作为行动,那也是无人的行动,因为“唯我论”表达了个人,同时也取消了 个人;而诞生于历史的《逻辑哲学论》拒绝了历史,代之以“从永恒的视角”;最后, 宣称伦理与宗教的不可言说成为超乎这两者之上的宣称。于是,人与哲学的一致就此被 一条深渊阻隔。维特根斯坦开端的双重性以让人目眩的速度被摆至其中的一极;真实与 象征均为象征取代。但失去真实的象征已不再是象征,当然,也不再是真实。只有美, 或只有“先验性”留存了下来。

就这样,起于最简单的意图,却终于含混的托词,并且,其攻击性的姿态使《逻辑哲 学论》显现为掩体,事实上,那是自我隐遁之所(“只有当我能够使自己独立于世界— —它仍在某种意义上实施统治——只有这时,我才能避开所发生的影响”[TB,1916年6 月11日])。罪恶与荣耀(“要么写出伟大的著作,要么去死!”[W,第76页])的双重过程 就这样在《逻辑哲学论》中获致结论:救赎以弃绝做代价,最终强化了恶。《逻辑哲学 论》的骄傲,一如它的虚弱,成为恶的见证。意图与努力、人与哲学的不一致,一方面 致使《逻辑哲学论》成为反讽之作,另一方面,正是在沉默之中,它们达成了一致:无 声的行动与弃绝,而弃绝也昭示着无声,沉默因而是必然的。

《逻辑哲学论》是本孤寂的书,其中是同样孤寂的哲学,就像它的作者一样。不论作 为行动还是作为行动者,这都不免让人疑惑,因为行动必定引发行动,而严格意义上的 行动者决不是孤独的。《逻辑哲学论》显然已成为死胡同。不过,那也是绝处逢生的开 始,因为问题的各个方面因此而被启示:如果伦理与宗教不限于断言或纲领,如果哲学 不再是哲学,尤其是如果这一切无一不被保持,但却被禁止保持于理论之中,那该如何 去做?就这些问题而言,《逻辑哲学论》的解答可以说异乎寻常,更可以说它用异乎寻 常的解答拒绝了解答。

显而易见,“转折”已势在必行,与此同时,“转折”已经开始;维特根斯坦宣称自 己已解决了所有问题,从而开始了“新”的生活:整整六年,他置身于奥地利一隅!这 个行进中的反讽充满着悖论的意味:维特根斯坦认为问题业已解决的地方,问题才刚刚 被启示,而当他抛却哲学问题、进入实在时,哲学问题正以最为尖锐的方式呈现无遗, 并且,正是此种姿态成为问题解决的开端。相对于他的早期哲学,这姿态已构成反讽; 相对于他后期的“行动”,他“可见”的转折堪称真正转折的开端。那是行动的先导和 象征。

惟其如此,理解起来才更为困难。因为失衡的《逻辑哲学论》是一个硬壳,它在某种 意义上回应着哈姆莱特的独白:“噢,上帝,我可以被拘于方寸之内,但我仍是无限之 王。”现在,将其打碎,或重新在张力之间保持平衡成为维特根斯坦全部努力的关键。 在此意义上,“转折”无非支点中的一个,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言:“对哲思中的我而言 ,常常变换姿态是重要的,这样就不至于使一条腿站得太久,从而变得僵硬”(VB,193 7年)。当然,如果不去变换支点,一切都不会改变;如果变更支点,支撑者依然未变, 因此,转折在被确认为转折的同时,也是连续性的一部分。正因为如此,如果维特根斯 坦由早期到晚期是从伦理走向宗教,那严格说来转折并未发生,因为依据《逻辑哲学论 》中的划分,它们隶属于同一层面;如果沉默被沉默的掩埋取代,那同样不是转折,那 毋宁是对沉默更为忠实的承继。真正的转折是那种姿态,以及紧随其后的行动,因为重 要的并非他是否在信仰或信仰什么,而是如他所言做(tun)了什么。也就是说,我们毋 须知道也根本不知道维特根斯坦的转折是否发生于某一时刻,我们同样不知道是否可以 将其称为“启示”。我们只知道其行动,我们知道的也只有行动;正是其行动开始具备 宗教的性质,它为对上帝的无限敬畏所表征。也可以说,这是其真正“救赎”的开始, 甚至完全可以反讽地将其比之于保罗“通向大马士革的道路”,当然,也只能是反讽意 义上的比拟,因为无法确知他的宗教信仰,也因为行动的肯定性与表达(对宗教的表达) 的否定性同时开始。即便如此,宗教的种种元素却因此得以启示,正是这一点注定了其 转折的革命性,及随之而来的困难。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那位乡村教师六年的“操练 ”堪称嗣后漫长生涯的预演,它近乎寓言般地提示着后面的一切,同样是在这种意义上 ,他重回“哲学”只是一种“移植”,将其操练由奥地利乡村移植到了剑桥!几乎与此 同时,维特根斯坦开始了他对犹太身份的认同,这决非偶然。这未必有助于确定其信仰 的性质,却无疑有助于问题的解决。

现身于“连续性”中的转折也注定了它的困难。需要开口说话,但同时,沉默仍在继 续,并且更其深沉;使行动在思想中延续,同样还要使思想留存为思想;实现宗教的事 业,却将教义隐去,或佯装不知,或真的不知,这并不重要。(“我以前从未信奉上帝 ——这我知道。但这并非‘我以前从未真正信奉过他’。”[VB,1946年])重要的是, 如果维特根斯坦所谓的转折无非再度回到哲学,或者说,他只是将操练移植到哲学之中 ,那问题将变得简单,那样的话,因《逻辑哲学论》而来的悖论将再次出现,而维特根 斯坦对“唯我论”的消解成为消解此种悖论的范例,或对因随《逻辑哲学论》而来的断 绝所做的连接:“唯我论”是其划界功利性即其伦理努力的一部分,而后期同等性质( 宗教)的努力正是开始于对“唯我论”的消解:“我”被消融于我的行动之中!

但是,维特根斯坦对哲学的回归决非单纯,它更应被视为对哲学的革命,或者说,救 赎展现为摧毁,而后者成为行动,或行动的极致,用维特根斯坦的话说,那是一场战斗 (“只要留在宗教之中,我们就要战斗”)。不仅如此,为使无谓的言说展现为无谓,所 有被弃绝的一切无一不是救赎的对象。因此,从最为“自明”的数学到最“隐秘”的心 理学,他后期的行动几乎无所不包,甚至可以说,无处不是他的战场,而贯穿其中的正 是语言。“患病”的语言不啻维特根斯坦的沙漠,那是魔鬼出没的场所,是诱惑和抵御 诱惑之地,一句话,语言成为“原罪”。维特根斯坦的悖论被出人意料地做了置换:他 可见的行动对应着不可见的言说,并且,语言“原罪”与他对恶的思考联系在了一起。 这意味着,他针对语言并在语言之中展开的战斗,既是其“出埃及记”,又是他的“天 路历程”。这一悖论在要求着行动的同时,也要求着行动的真实与行动的超越,反过来 ,这同一种要求对行动者也同样地适用。正是在这种意义上,那位乡村教师并未消失, 他与另外的一极,即思想中的行动并行不悖,但前者已然隐于幕后,可见的只有思想, 就如同思想中的变化:早期假定性的框架(诸如“从永恒的观点”)成为框架的假定性( “语法乃是一种逻辑类型理论”)。与之相应,真实的维特根斯坦为象征的维特根斯坦 ,也即语言行动的承担者所取代,而象征的维特根斯坦为象征的含混所取代。与此同时 ,个人时隐时现,因为对恶的思考使他成为隐身者(“你不要为自己画像”),而对真实 的寻求,或意欲实现真实使他如在目前。维特根斯坦以他独具的方式,命中注定要摇摆 于欧洲人与犹太人、个人与象征的个人以及哲学家与反哲学家之间,正如他自己所言: “一个真正的宗教思想家就像一个走钢丝的人”(VB,1948年)。正是在这里,早期那种 真实与象征的“双重性”开始获致其最佳表达。

对后期维特根斯坦来说,这种摇摆贯穿于其战斗之中。他的方法也受制于这同一种逻 辑,因此,维特根斯坦方法的计谋成为方法的必然性,这使得哲学与方法如同一体。这 一点被淋漓尽致地展示于其语言行动之中,同样也使悖论只能在暂时性的差异,诸如行 动的对象、方式及方法以及行动的担承者中行使力量,事实上却很难实施区分。

依据维特根斯坦,语言正以其“魔力”或其“神秘化使用”占据着尼采以后的“世俗 性”真空,以致“一整个神话寄身于我们的语言之中”(PO,第198页),因此,为了不 再在“偶像缺失的地方树立偶像”(“哲学所做的一切均在摧毁偶像。这意味着不要再 去制造新的偶像,诸如在‘偶像缺失的地方’”[PO,第170页]),语言必须重新回归“ 世俗化”,回到它的“日常用法”,从而规避其“空转”,也就是说,“让我们成其为 人(Laβ uns menschlich sein)”!也许没有什么能比这句口号更能体现出对上帝的敬 畏,但也没有什么能比它更为含混(其危险一如胡塞尔的“回到事物本身”):成为什么 样的人?其目的何在?有无标准?况且,“日常语言”指什么呢?尼采的“群氓”或海德格 尔的“常人”所操的语言吗?还是弗雷泽的野蛮人使用的语言?抑或仅仅是个托辞,以摧 毁哲学,或传达上帝的指令?不仅如此,“游戏”是具体的,这注定了其有限性,与此 同时,游戏又是“生活形式”的一部分,因而是无限的。这个悖论似乎在向他《1914— 1916年笔记》中的“泛神论”致意,但另一方面,正因为我们是人,我们才注定被诱惑 :如果说这是其“语法”的一部分,那么它显然不是其信仰的一部分,维特根斯坦深藏 不露的信仰由此可见一斑。

行动并非判断,更兼就价值判断而言,其整体判断的毋庸置疑对应于局部的毫无判断 。这隶属于其逻辑,也注定了其危险:尽管无神时代的渎神无异于捍卫可能的神祗,因 为神不可能被伤害,但相对于其初衷,敬畏正滑向潜在的渎神,驱魔人开始成为魔鬼的 兄弟。除此之外,被注定的还包括其行动的内容:组成哲学的无非“疑问与戏谑”,舍 此无它!正因为如此,误解注定是其哲学的一部分,而非来自外部。

在同等意义上,维特根斯坦行动的性质注定了其方法的“描述性”,而不是相反。描 述意味着置身局外,同时又置身其中。它一方面将断言悬置,或使其假定化,从而呈现 生活,而非判定生活。不仅如此,持着于现象的他,也将一切展示为现象,以免于被现 象的“深度”所诱惑,就像胡塞尔那样。事实上,在维特根斯坦那里,理论被分解为理 论的张力,从而分解了理论,理论与实践的差异也因此被取消,行动或战斗取代了一切 。

有鉴于此,“确定性”决非偶然地成为维特根斯坦生命的晚期所关注的主要问题。如 果全部人类的知识,包括对知识的信仰,都是不确定的,那么其反面即信仰便应该是确 定的。或者说,应该设想,那是确定的,因为任何可资辨明的确定都是不确定的,那么 ,这种“设想”是信仰的一部分吗?抑或是沉默的一部分?如果继续持着于这个无人地带 ,维特根斯坦的努力注定将成为反讽,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他对哲学家与常人做了区分 :只有哲学家在误用我们的语言,而常人却不会。似乎哲学家被符咒罩住,一旦离开这 个魔圈,就像在恶梦中被推醒一样,他们就将回复正常,并成其为人!正如维特根斯坦 所说的那样:“哲学问题的解决类似于童话中的礼物,后者在魔幻城堡中看去让人迷醉 ,但将其置于外面的日光下观看时,它无非一块普通的铁而已(或类似物)。”(VB,193 1年)不难看出,童话在此显然不止于譬喻;维特根斯坦隐秘地袭用了童话的机制。这与 他漫长而无望的战斗恰成对比。

作为观察者的战士,早期维特根斯坦曾表达过愿望,希望能与死亡“面面相对”,因 为只有那样才能成为一个“体面”的人,而在后期,作为战士的观察者,他再一次提及 这种愿望,他说:“英雄是直视死亡的人,是真实的死亡,而不单单是死亡的图画…… 一个戏子可以扮演大量的角色,但末了他自己必定作为人死去”(VB,1946年)。那么, 是否应把维特根斯坦视为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英雄之一,就像他的同时代人T.E.劳伦斯那 样?如若不然,是那不是真实,还是不应将其看作真实?抑或一个双面的“雅卢斯”根本 不足以成为行动的典范,或行动的引领者?维特根斯坦有一次表达了对自己的困惑:“ 我就像个孩子,常常想着的只是游戏而已”(W,第286页)事实上,也许正是这种完全的 无指向性使其思想成为精灵,从而构成影响未来的力量,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应该设想 ,始终沉默的维特根斯坦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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