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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去世前,在遗嘱里把财产分割得很公平:房子和房子内的一切给我,因为已离婚的我没有房子,带着孩子不方便;和房子等价的存款留给妹妹。
办完丧事,我们开始收拾房子。妹妹在书房里找到了一只旧皮箱,她抬眼看我,眼神复杂,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隔阂感,“整整一箱字画。”
父亲喜欢丹青我们是知道的,却不知他什么时候收藏了这些字画。这些字画的宣纸有点泛黄,是年代久颜色。
“怎么从来没听爸爸说起过这些字画?”我听出她的怨气,似乎认定父亲故意想留给我才不让她知道。我讷讷发解释“爸也没和我说过。”妹妹怏怏地看着字画,一声不吭。因为父亲在遗嘱中说得明白:房子和房子里的东西归我。
父母相继去世,我和妹妹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但一箱字画像一条鸿沟隔开了我们。妹妹不辞而别,留下我坐在房间里哭,如果父亲地下有知,他一定宁可把这箱字画扔了,也不愿我们姐妹因为它产生分歧。不管父亲是忘记了这箱字画还是真的偏心于我,我也会分给妹妹一半,绝不独占。
第二天早晨,我接到妹妹的电话。她犹犹豫豫,好像有话不知该怎么说。我知道她想问字画的事,就说:“是不是关于那些字画?”
她顿了一下:“是,我觉得爸爸的遗嘱不公平。”
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你想怎么处理?”我问。
“我们平分。”妹妹说得干脆。我忍着快要掉下的眼泪说“好。”使我伤心的不是要被分掉一半的字画,而是妹妹的迫切。
电话的最后,她急切地说出自己的安排:“姐,我们请字画鉴定专家鉴定一下价值吧。不然,我们不懂,也分不公平,还有,在分那些字画前,最好把那只箱子封上。”
中午,妹妹又打来电话,约我一块去把封条贴了。封条是她用电脑打印的,上面签着她的名字、按着她的指印,也给我留出相同的空白处,看她忙得一丝不苟,30多年来我第一次感到她那么陌生,甚至不如一位普通街坊熟悉亲切。
之后的几天很平静,妹妹偶尔给我打电话,全是商量字画的事,好像我们的关系就靠这箱字画来维系了。
一天早上,妹妹敲开门。“我找到了一个鉴定专家。姓吴,他可以免费帮我们鉴定。最好今天就去。”我们把皮箱抬上车,整整40多分钟的车程里,谁也没有说话。
泛黄的字画摆满了吴先生的工作室,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吴先生放下放大镜和手里的参照资料,让我们把字画收起来,妹妹小心地问:“能不能麻烦您大体说说每张字画的市场价值?”吴先生喝了一口水,笑着说“这些字画是临摹的赝品,没有市场价值,不过挂在客厅里做装饰还不错。”
妹妹气急败坏地一张张翻看那些字画,失望又不死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的心则莫名其妙地松弛下来,好像终于澄清了父亲没有偏心,也澄清了自己没和父亲事先商量好瞒着妹妹的事实。
字画还是被我分成了两份。给妹妹时,她使劲拒绝。我把字画塞到她怀里,告诉她:“这是父亲留给我们的礼物,大家都留着做个纪念吧。”“对不起。”我听见她小声地道歉。这句话开启了我们姐妹的泪闸,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我们哭,跟这些字画值不值钱没关系。我们都看见了生长在彼此心中的蛀虫,它伤害了相亲相爱的感情,而我们不知怎样才能消灭它。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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