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年表中的“越”与“曰若”_干支纪日论文

西周纪时格式中的“越”和“越若”,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西周论文,格式论文,越若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尚书》、《逸周书》有“越”字,古文献里也写作“粤”或“曰”,此三字可以通用,前人已讲过不少①。在两周金文里这些字通常用“雩”字表示。所以王国维《观堂学书记》云:“雩、粤、越、曰古通用。”这固然是正确的。但问题在于:(1)“越”、“越若”②用于时间词语前是什么词,表示何义;(2)“越若来三月”的“越若”与“曰若稽古”的“曰若”用法是否相同。

以往关于时间词语前“越”、“越若”的用法大致有三种观点:一种认为两者都是语气助词,如杨树达《词诠》[1](P445)和崔永东《两周金文虚词集释》[2](P45)所举辞例及按语就持这一观点。另一种观点是将时间词语前的“越”和“越若”区分为不同的用法,如王国维《观堂学书记》云:“越,犹及也。《书》凡言越某日者,皆言逮及某日也。”[3](P279)而以“越若”为语气助词。按王氏说法,“越若来三月”的“越若”与“曰若稽古”的“曰若”用法相同,均为语气助词。王氏之前已有学者提出此观点,如宋代朱熹、清代王引之(在《经义述闻》中)认为《尚书》“粤(越)若来三月”中“粤(越)若”是语助辞或语辞。王氏对此表示赞同,并征引《小盂鼎》“粤若翌乙亥”、《汉书·律历志》引《佚武成》“粤若来二月”、《汉书·王莽传》“粤若翌辛丑”三例以证朱子之说[3](P232)。显然王氏是同意“粤若”为语助辞的,即把“粤若稽古帝尧”之“粤若”与“粤若来三月”之“粤若”都看作语气助词(或谓“语首助词”),在用法上无意。后来学者多信从此说。第三种是管燮初的观点,认为用于时间词语前的“越”、“越若”(西周金文作“雩若”)都是“次动词”[4](P184),也就是介词。管氏观点基本上是正确的,但未做论说。

系统考察典籍和两周金文之后,我们认为时间词语前的“越”、“越若”的确是介词,而且在引介时间序列方面有其特殊作用和意义,它们分别位于时间词语前构成两个介宾结构,这是西周时期表示日序的一类纪时格式。

《尚书》中的“越”有时作语气助词;有时作连词,训“舆”;有时作介词,引介动作对象或动作涉及的某一方面,还引介事件、动作发生的时间,相当于介词“于”。金文里这些用法常常用同一个字“雩”表示。上古音“雩”、“于”同在匣纽鱼韵,属同音字。“粤”、“越”同在匣纽月韵,也是同音字。“舆”在喻纽鱼韵,与前几个字音近。金文“雩”可以表示音同或音近的三个词,即连词、介词和语气助词。同样,古文献里“越”、“粤”也可以表示不同的几个词——或表示语气助词,或表示连词,或表示介词。“越若”亦有类似情况,无论在古文献里还是在金文里都既可以表示句首语气助词,也可以表示介词。所以,从用字方面应当区分“越”、“粤”、“雩”、“曰”所表示的不同的词和词义,对于“越若”、“曰若”、“粤若”、“雩若”用字表词表义情况也应加以区分。这对理解、研究西周史料是很重要的。

通读《尚书》各篇、《逸周书·世俘》和西周金文,我们会发现时间词语前的“越”和“来某月”、“翼日干支”前的“越若”都不是语气助词,而是介词,并且有其特定的历日含义和作用。判定此类“越”、“越若”为介词的主要依据是它们在语义、语法结构中的位置、功能特征及其词义或语义内容。

(一)“越”用于“数字+日+干支”前

“越”用于“数字+日+干支”前,见于可信传世西周文献者有《召诰》、《顾命》、《逸周书·世俘》、《汉书·律历志》引逸《武成》,见于西周金文者只有《繁卣》一器。此外梅赜《古文尚书》之《毕命》、《武成》也有这种用法。

《召诰》开篇叙述道: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

王引之《经传释词》卷二谓:“越,犹及也。《书·召诰》:‘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言自既望及乙未六日也。”王氏此释是正确的,意思是说“从二月既望那一日起到乙未这一日,六天。”计日(计算天数)从二月既望这日算起,到第六日乙未日为止。

《召诰》接下来有:

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

《顾命》有:

丁卯,命作册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须材。

《逸周书·世俘》有:

……若翼日辛亥,祀于位,用籥于天位。越五日乙卯,武王乃以庶祀馘于国周庙。……

《汉书·律历志》引逸《武成》“越”写作“粤”:

粤若来三(二)月既死霸,粤五日甲子,咸刘商王纣。……

惟四月既旁生霸,粤六日庚戌,武王燎于周庙,翌日辛亥,祀于天位,粤五日乙卯,乃以庶国祀馘于周庙。……

《繁卣》有:

隹(惟)九月初吉癸(辛)丑③,公祀,雩(粤/越)旬又一日辛亥,公啻(禘)辛公祀。……

从计日来看,“越+数字+日+干支”指从紧接的上一日算起到某干支日为止,意为“到第几日干支某”,这是通例。其中“越”字表示“及、到”,而非“经过”之意。

再有《古文尚书·毕命》④:

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越三日壬申,王朝步自宗周,至于丰……

计日从庚午日起,到第三日壬申日。

以上除《毕命》篇首历日用“惟某年、某月、干支日、月相”格式外,其他篇首或篇中记叙完整事件开始处用“惟某月、干支日、月相”或“惟某月、月相”格式(“惟”也作“维”,金文写作“隹”),“越+数字+日+干支”位于这类历日格式之后,形成叙事的日序格式——“惟(某年)、某月、(干支日)、月相……越+数字+日+干支……”(按:某年、干支日有时各有省略,下同)。

(二)“越”、“若”连语用于时间词语前

“越”又用于“翼(翌)日干支”之前。如:《召诰》“越翼日戊午”,《顾命》“越翼日乙丑”,《古文尚书·武成》“越翼日癸巳”。或用“若”,如:《召诰》“若翼日乙卯”,《世俘》“若翼日辛亥”。这类单用的“越”、“若”都有“及、到”的意思。“越”又与“若”连语,用于“翼(翌)日干支”之前,如《小盂鼎》“雩(粤/越)若(翌)乙酉”等,与“越”、“若”单用于“翼(翌)日干支”前是同一种用法。此种用法亦位于“惟(某年)、某月、(干支日)、月相”格式之后,或者位于“惟(某年)、某月、(干支日)、月相……越+数字+日+干支……”的叙事日序序列之中。“翼(翌)日”训“明日”,计日,指从紧接的上一日算起的第二日。在这类叙事日序中,“越若/越/若+翼(翌)日+干支”与“越+数字+日+干支”的计日方式是相同的,“数字+日+干支”指“第几日,干支某”,“翼(翌)日+干支”则专指“第二日,干支某”。其中“越若”也表示“及、到”的意思。

(三)关于“越若来某月”

“越”、“若”连语,也用于“来某月”前。王引之《经义述闻·书·越若来三月》按语说:“越若,语辞。”但是他在《经传释词》卷二又说:“越若,亦及也。《召诰》:‘越若来三月’言及至三月也。”显然王氏的说法有自相矛盾之处。从成书时间来看,《经传释词》略晚于《经义述闻》,大概是由于王氏已感到“越若”释“语辞”不妥,便在晚出的《经传释词》里加以改正。从《召诰》行文来看,“越若来三月”也处在“惟(某年)、某月、(干支日)、月相……越+数字+日+干支……”的叙事日序排列之中: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

《逸周书·世俘》有:

惟一月丙(壬)辰旁生魄(霸),若翼日丁(癸)巳⑤,王乃步自周,征伐商王纣。越若来二月⑥既死魄(霸),越五日甲子,朝至,接于商,则咸刘商王纣,执天恶臣百人。……

要判别“越若”是介词还是语气助词,还需弄清“来某月”的“来”表示何意。《经义述闻·书·越若来三月》王引之按语将“来”释为“至”;陈蓬衡《逸周书补注》也认为“来”表示“至”,“越若”是“语辞”;朱右曾《逸周书集训校释·世俘》则直引王氏说。大概由于“来”的常用义是“行来”、“至”,此处释“至”,合乎上下文义,文从字顺,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因此就将前面的“越若”解释为“语辞”。不过这里的“来”确非“至”的意思。传世文献⑦和出土文献(如甲骨文、金文⑧)里“来”经常在时间词语前起限定作用,表示从某时起的下一个时间,往往与“今”相对而言。“来岁”、“来年”与“今岁”、“今年”相对,指下一年,“来冬”、“来春”指下一年的冬天或春天。而“来月”与“今月”相对,指下一个月。王国维《观堂学书记》“越若来三月”一条下云:“来,犹来年、来世之来。‘来三月’者,谓下三月也。”[3](P279)这一解释是正确的。

“来某月”,见于传世文献者有两处,一是《召诰》“越若来三月”,一是《世俘》“粤若来二月”。我们看一下《召诰》: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

“来三月”是相对于“二月”而讲的,“来”显然是限定时间词语的,即指下一个月。再看《世俘》(见上引),“来二月”是相对于“一月”而讲的,“来”也表示下一个月。因此在这类时间词语前“来某月”的“来”与“翌”都表示时间次第,“越若”与“越”(或“若”)在“来某月”前和“翼(翌)日干支”前的用法相同,都是引介时间的。

在西周金文里,“翌日”前加“雩若”的有西周早期的《小盂鼎》和《麦方尊》。

《麦方尊》:

……(馆)祀。雩(粤)若(翌)日,才(在)璧(辟)(雍),王乘于舟为大豊(礼)。

此“翌日”指的是“王馆祀”这一天的第二日,未记干支。

《小盂鼎》:

隹(惟)八月既望,辰才(在)甲申,昧丧(爽),……雩(粤)若(翌)乙酉,……

“雩(粤)若(翌)乙酉”,记干支,指“甲申”日的第二天“乙酉”。

金文“某月”前加“雩”(粤)见于西周早期的《作册卣》和《静簋》。⑨

《作册卣》:

隹(惟)公大史见服于宗周年。才(在)二月既望乙亥,公大史咸见于辟王,辨于多正。雩(粤)四月既生霸庚午,王遣公大史。

《静簋》:

隹(惟)六月初吉,王才(在)京。丁卯,王令静(司)射学宫,小子小臣尸仆学射。雩(粤)八月初吉庚寅,……

此二铭所记时间次序都是隔月的情况,“某月”前是不加“来”字的。结合传世文献来看,“某月”前的“来”字确实有“下一个(月)”的意思。其中“雩”、“雩若”用法相同,相当于典籍里的“越”和“越若”(管燮初称“次动词”[4](P184)),与时间词语前的“于”或“在”的语义语法位置、功能相类同,都作介词。

以上讲的三种情况中,“越”、“越若”、“惟”都用于时间词语前,位于句首,但“越”、“越若”的词性与“惟”不同。“惟”是语气助词,在历日要素前端,大多数位于西周文献或青铜铭文的篇章起首处(少数位于篇中或篇末);而“越”、“越若”引介连续事件中的时间,却不位于开篇之首,表示从上一时间到下一时间的次序,有“及”、“至于”的意思。同样,时间词语前的“越”、“越若”与“曰若稽古”的“曰(粤)若”在词性、词义方面都不相同,后者是句首语气词,位于开篇之首。根据词在句子语义、语法结构中的位置、功能特征及其词义内容来看,此类“越”、“越若”应当为介词。

西周时期的历史纪时主要记王年、某月、月相和日名干支。纪时格式分繁、简,繁式有年、月、月相、日名干支,历日四要素俱全,并通常在历日要素最前端加语气词“惟”。简式则历日要素有所省简。将古文献与西周金文相比较,可知介词“越”或“越若”与时间词语构成的介宾结构,确属西周时期的一类纪时格式,通常处于“惟年、月、月相、日名干支”格式之后,表示同年内一件事或一组事件的日序。纪日亦有繁式和简式⑩,繁式有“越+数字+日+干支”和“越若/越/若+翼(翌)日+干支”,简式省“越”为“数字+日+干支”和“翼(翌)日+干支”,后者又省简为“翼(翌)日”。纪月日有“雩(越)+某月+月相+干支”和“越(粤)若+来某月+(干支)+月相”格式。在这类格式里“越”、“越若”有特定的功能和涵义,所以有无这两个词表示日序的方式和涵义会有所不同。

(一)在日序里的特定涵义和作用

“越”、“越若”用于时间词语前有其特定涵义和计日作用,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显示相对日序的天数

如前所述,“越若/越/若+翼(翌)日+干支”和“越+数字+日+干支”都处于“惟某年、某月、干支日、月相”格式(其中惟、某年、干支日或有省略)之后,构成叙事的纪时序列。从天数计算看,“越+数字+日+干支”指从紧接的上一时间日算起,到第几日干支某,计日包括紧接的上一日和第几日干支某在内。“越若/越/若+翼(翌)日+干支”指从紧接的上一日算起,到第二日(翌日)干支某。同样,“越(粤)若+来某月”和“雩(粤)某月”处于这样的叙事纪时序列中。从月份计算看,“越若+来某月”指相对于紧接的上一月份而言,到下一月为“某月”;“雩某月”指从紧接的上一月份到“某月”,属隔月的情况。

在这种格式里,“数字+日”表示“第几日”,“翌日”表示“第二日”,“来某月”表示“下月为某月”,均表示从紧接的上一时间算起的历日次第。

有时“数字+日+干支”前不出现“越”,“翌日干支”前不出现“越若”,计日方式仍和上面的一样。但是比较起来,使用“越”或“越若”,在格式上更规范些,表达的意思更加严格,更加完整。

但是,在古文献和西周金文里,有些连续的纪日只列干支,前无“越”或“越若”,也无“数字+日”,计日方式会有所不同。例如《穆天子传》(简称《穆传》),虽多夸饰,却略有西周穆王时史料的痕迹。用干支纪日,类似起居注,有干支前不系“数字+日”和“越”的情况,如:

《穆传》卷二:

壬申,天子西征。甲戌,至于赤乌,赤乌之人□其献酒千斛于天子,……曰天子五日休于□山之下,乃奏广乐。……己卯,天子北征……

从甲戌日起到己卯日止共六天,所以文中“五日”不包括己卯日在内。

《穆传》卷四:

丙寅,天子东征,南还。己巳,至于文山,……曰□天子三日遊于文山,于是取采石。壬寅,天子饮于文山之下。……

从己巳日算起到壬寅日止共四天,文中“三日”不包括壬寅日在内。

在这类情况中计日不同于“越+数字+日+干支”或“数字+日+干支”格式。

2.显示纪时序列中的时间次第

从字面意思来看,在这样的叙事纪时序列中,介词“越”和“越若”都有“及”、“到”的意思,用于直接显示、着重强调事件发生的时间次第及承接关系,或直接显示对前后天数的计算。而对于前端未加“越”或“越若”的历日格式,一般不特别强调前后时间衔接关系,也不显示对天数的计算。如《世俘》:

太公望命禦方来;丁卯,望至,告以馘、俘。戊辰,王遂禦,循自祀文王。时日,王立政。吕他命伐越戏方;壬申,荒新至,告以馘、俘。侯来命伐靡集于陈;辛巳,至,告以馘、俘。甲申,百弇以虎贲誓,命伐卫,告以馘、俘。辛亥,荐俘殷王鼎。……

单纯列出干支日,在字面上不能直接显示从某干支到某干支的天数,也不直接显示时间次第。所以,并不特别强调时间前后顺接关系及对天数的计算。

这类纪时方式在金文里较多,如《天亡簋》、《静方鼎》、《寓鼎》、《多友鼎》、《夨令方尊》、《驹父盨蓋》等。金文里还有些纪时跨年度,却不标纪年,时间跳跃较大。如《静方簋》:

隹(惟)十月甲子,王才(在)宗周,令(命)师中静省南或(国)相□(居)。八月初吉庚申至,告于成周。

此“十月”与“八月”应当不在同一年[5](P28),在表达上两个时间的承接关系交代得不清楚。而“越”和“越若”格式在表达时间承接关系上是清晰的。

3.对纪时序列中某时间起强调作用

除了字面意思之外,“越”和“越若”还有隐含的一层意思。《说文·于部》:“粤,于也,审慎之词者。《周书》曰:‘粤三日丁亥’。”大约指出了这层隐含的意思。桂馥《说文解字义证》引赵宦光曰:“粤某日,言审定某日,犹卜吉某日之意。”《尚书》和《逸周书·世俘》所记的“粤某日”是否都是“卜吉之日”尚待考证;但是西周史官或作器者记述重大事件时,在时间词语前使用了“越”或“越若”,就意味着他们记事时是以隆重、恭敬的态度来对待这一时间的。

试看《世俘》、《召诰》、《顾命》、《毕命》诸篇,“惟(某年)、月、(干支日)、月相”与其后的“越若”和“越”类格式,记述的时间都是西周时期连续发生的重大事件——有武王伐纣,与商纣交战,燎于周庙告捷之事;有相宅,卜宅,营建新洛邑及周公书命庶殷之事;有成王崩,康王即位之事;也有“康王命作册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以加强对殷贵族管理之事。这些事件的时间是非常重要的,李学勤先生称其为“一种隆重的书法”[6](P129)。记述者在时间词语前使用“越若”和“越”,对某事件发生的时间加以强调,隐含有“就在某时”或“等到某时”的意思。

再看金文,《小盂鼎》记录了康王时伐鬼方告捷而举行献俘礼的历史事件,行文先介绍八月甲申日昧爽,盂因出征告捷而献俘馘的盛况,然后记述“若翌乙酉”这日盂因战功受王赐休。“若翌乙酉”前用“雩”,表明作器者对庆赏之日异常重视。《麦方尊》先述背景事件及“王館祀”之事,然后叙述第二天(翌日)在璧雍,王乘舟举行大礼,射禽,邢侯乘赤旗舟随从并主管此事,并且受王赏赐的经过。细读《麦方尊》铭文,可知作器者是作册麦,铸造此尊用以扬显周王赏赐“麦之辟侯”(邢侯)之休美。“翌日”前用“雩若”表明作器者对该时间重点强调,并以隆重、恭敬的态度去记述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其他器铭如《作册卣》、《静簋》也有类似的情况。而时间词语前不加“雩”或“雩若”的铭辞,作器者记叙时间的态度相对来说较为平和。

总之,“越若”和“越”纪时格式通常出现在“惟(某年)、某月、(干支日)、月相”后面,记录的是重要事件的日序,强调其中某时间的重要性。

(二)两类不同的日序格式

由于“越”、“越若”在纪时里有其特定的功能和涵义,有无这两个词计算日序的方式和涵义会有所不同。所以,有些文献或器铭,在同篇的叙事日序里只列出某月、月相和日名干支,或单独列出日名干支,不出现“越”、“越若”以及表日序月序次第的数字、词语,应视为另一类表示日序的格式,而不是对“越”、“越若”、“数字+日+干支”的省简。这样看来西周时期主要有两类表示日序的格式,列表如表1和表2:

(三)“越”、“越若”类日序格式的性质

“越”、“越若”类日序格式的性质这一问题,是由王国维的一段话引发而出的。王氏在《生霸死霸考》中首倡金文月相四分说,且加以系统阐述,并谓:“初吉、既生霸、既望、既死望各有七日或八日,哉生霸、旁生霸、旁死霸各有五日若六日……”[7](P21—22)。但值得注意的是王氏下面的话:“欲精纪其日,则先纪诸名之第一日,而又云粤几日某某以定之,如《武成》、《召诰》是也。否则,但举初吉、既生霸诸名,以使人得知是日在月之第几分,如《顾命》及诸古器铭是也。”[7](P24)近十几年来,这一段话的后一部分又引起了学者们的关注[6](P132)[8](213)。

细读这段话,可知王国维的月相四分说是一种“点段相兼的月相说”[8](213)。王氏认为,在这类“精纪其日”的日序中,先纪月相名也就是先纪某一月相的第一日,再以“粤几日某某”定该月相内的某日。从《召诰》、《汉书·律历志》引逸《武成》、《世俘》和西周金文来看,对于某月相名之后接连着“粤几日某某”这类情况,某月相名应是定点月相日,这样说大概不错。但是所谓“粤几日某某以定之”王氏并没有讲清楚,容易引来误解——“粤几日某某”格式好像是专用来定某一月相内日序的格式——其实不然。《召诰》“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月相不系干支,历日从既望日算起到第六日乙未,按王国维的月相分段观点是“既望”第一日,“六日乙未”也应是既望时段的一日。与此同例可推知,《世俘》“惟一月丙(壬)辰旁生魄(霸),若翼日丁(癸)巳”中,丙(壬)辰为旁生霸的第一日,丁(癸)已是旁生霸的第二日,等等。

但是,“越几日干支”和“越若/越/若翌日干支”并非只接月相名之后。如《召诰》:“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越三日庚戌,……越五日甲寅,……若翌日乙卯,……越三日丁巳,……越翌日戊午,……越七日甲子……”。又如《汉书·律历志》引逸《武成》:“惟四月既旁生霸,粤六日庚戌,……(若)翌日辛亥,……粤五日乙卯,……”。此句又见于《世俘》:“时(惟)四月既旁生魄(霸),越(粤)六日庚戌,……若翼(翌)日辛亥,……越(粤)五日乙卯……”。从行文来看,后面的月相名是被省略了,正表明“越(粤)几日干支”和“越翌日干支”记的是叙事日序的次第,并不必须与诸月相名联系而出现。如果按月相分段说的观点,在历日中这类格式所记日序属于诸月相范围;但在表达层面上,其性质是表示叙事日序系列中的时间次第。所以,这类格式不是专门用来定某月相内日序的。

在探讨月相日序问题时,应当区分两个不同的层面:一是西周时记述月相、干支以表达日序的实际语义内容;一是后来人们对它的理解和推算。月相分段说和定点说都属于后一个层面上的问题。当然,月相问题不属本文讨论的范围,但是审视“越”、“越若”类格式表达日序的涵义,无疑有助于进一步理解、分析西周日序的表达方式。

综上所述,在西周书、器历日材料里,有介词“越(雩)”和“越(粤)若”分别用于时间词语前,构成表示叙事日序的格式。在这类格式中,“越”、“越若”有其特定涵义和作用,主要包括:显示相对日序的天数;显示纪时序列中的时间次第;对纪时序列中某时间起强调作用几个方面。在表达层面上,这类格式表示的是叙事日序系列中的时间次第,而不是专门用来定某一月相内日序的。弄清时间词语前的“越”和“越若”用法和涵义,对于理解西周时期表示日序的类型、特点,对于研究西周历日应当是有意义的。

(本文写作过程中,晁福林先生曾提出宝贵意见,特此感谢)

注释:

①例如,宋代蔡沈《书集传》:“曰、粤、越通,古文作粤。”清代邵晋涵《尔雅正义》对《释诂上》“粤,日也。”做补释:“粤与越通。”郝懿行《尔雅义疏》则云:“《说文》引《周书》曰:‘粤三日丁亥’,今《书》作‘越三日丁亥’。”此外《今文尚书》、《逸周书》还有“越若”二字连语,《召诰》篇有“越若来三月”,《世俘》篇有“越若来二月”。从《汉书·律历志》引逸《武成》“粤若来二月”来看,“越若”在先秦两汉文献里写作“粤若”。另有《尧典》、《皋陶谟》二篇开篇“曰若稽古”一语,“曰”字,郑玄注《古文尚书》本作“粤”,晋代梅赜《古文尚书》亦作“粤”等等,这些前人都已指出。可知古代典籍里“越”、“粤”、“曰”三字是可以通用的。

②为了行文的方便,只记作“越”、“越若”,引文除外,下同。

③“癸”字为“辛”字之误,见李学勤:《夏商周年代学札记》,辽宁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32页尾注。

④梅赜《古文尚书·武成》虽有“丁未,祀于周庙……。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一句,但“三日”应当是“四日”之误。

⑤《世俘》中有些是可信的周初史料,但有后人篡改或传抄之误。现今学者多认为“丙辰旁生魄(霸)”当为“壬辰旁死霸”之误,“丁巳”为“癸巳”之误。笔者按:此为可信的西周历日格式,虽具体干支可能有误,但计干支之间的天数无误。

⑥《汉书·律历志》引《武成》“粤若来三月既死霸”中的“三月”,学术界多认为是殷历“二月”。可据材料有传世文献和近几年来西周历日研究成果等。参看《武王克商之年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有关文章,赵光贤先生《说〈逸周书·世俘〉篇并拟武王伐纣日程表》,唐兰《西周青铜铭文分代史征》,杨宽《西周史》等。根据这种观点,《逸周书·世俘》“越若来二月”即殷历二月。

⑦如《周礼·春官·宗伯》有“尝之日,涖卜来岁之芟;獮之日,涖卜来岁之戒;社之日,涖卜来岁之稼。”《吕氏春秋·季秋》有“为来岁受朔日”,《战国策·赵策三》有“来年秦复攻王”。传世文献里有“来冬”、“来春”,也有“来月”,如孔颖达《礼记·曲礼上》疏:“今月下旬筮来月上旬……虽士亦应今月下旬先卜来月下旬。”“来月”与“今月”相对而言。此外《仪礼·特牲馈食礼》有“来日某”,《少牢馈食礼》有“来日丁亥”等。出土文献里也有这类“来”限定时间词语的用法。

⑧甲骨文里有“来岁”(合集9658正),“来岁”与“今岁”对言(合集641正),西周金文《曶鼎》铭有“来岁弗賞(償),则付卌秭”。甲骨文里还有“来春”(合集9660、6559),有“来日”(合集20911、29736、33639)、“来干支”(合集190正、223、641正、6478正、15718)、“来日干支”(合集21574、27504、32795)。甲骨文“来日”或“来干支”是指以“今日”为起点未来一旬或数旬的某一日。

⑨《麦方尊》有“雩(粤)若”,通常释“雩(粤)若二月”,唐兰《史征》释“雩(粤)若元”。“”似为损坏字,或为不识字,难以辨识。从字迹来看,释“二月”、“元”都欠妥当。待考。

⑩“繁式”和“简式”称法,见李学勤:《〈尚书〉与〈逸周书〉中的月相》(《中国文化研究》1998年夏之卷),载于氏著《夏商周年代学札记》,辽宁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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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年表中的“越”与“曰若”_干支纪日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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