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西方科学哲学的逻辑过程_科学哲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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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代西方科学哲学范畴内,逻辑经验主义、批判理性主义(否证论)、历史主义和科学实在论及反实在论相互启发与批评,构成了科学哲学的动态图景。正是它们的总体而非其中的某一流派使人们对科学的认识和理解达到了全新的境界和前所未有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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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经验主义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从逻辑上说,都是第一个科学哲学流派。其余三个流派可以看作是它的对立面和补充物。离开逻辑经验主义的基本信念,它所面临的困境,及其为摆脱困境所付出的努力,它们的出现和发展就会显得突兀,难以理解。

逻辑经验主义的核心信念可称之为(理论)意义——(经验)证实模式。尽管逻辑经验主义者之间尚有不尽相同之处,典型的或极端的看法认为名词的意义在于它指称的对象,命题的意义在于得到经验证实。至于科学理论整体的意义,早期相当多的人持逻辑主义的真值函项论,把科学理论的意义化归为原子命题的意义。后来有一部分人持整体论意义观,科学理论的意义仍在于它所涵盖或解释的经验事实。总之,理论体系或命题甚至概念的意义与经验用证实的纽带联结起来,后者通过这条纽带把意义赋予前者,或者说前者所含意义经由这条纽带而还原为后者。前者有还原意义而无独立意义,后者有独立意义,不可还原。

(理论)意义——(经验)证实信念有着宽厚的保护带,它们或者作为前提或者作为后承与核心信念构成一个整体,主要如严格区分分析命题和综合命题;认为经验是中性的,不可错的;拒斥形而上学等等。单独说来,这些观念都有自己较长的历史和特定的来由,但只有到了逻辑经验主义这里才具有了特别的时代意义和逻辑严密的表现形式,对逻辑经验主义的批评与否定,根本上也就是对(理论)意义——(经验)证实模式的责难与攻击。具体操作或者直指其核心信念,或者由批评其保护带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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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证论就是首先直接攻击核心模式中的“证实”环节〔1〕。 证实的方法论基础是归纳主义,而归纳中的“休谟问题”一直得不到令人信服的解答。波普尔旧事重提,指出对于一个科学命题(他把科学命题理解为全称肯定命题。关于科学命题的性质异议颇多),其证实与证伪具有非对称性。千万个经验事实不足以证实任何一个全称命题,但一个反例就足以否定它。科学知识并不是可被证明或已被证明的绝对正确的知识,而是可错的。可证伪性才是科学与形而上学、宗教、神话等的划界标准。

波普尔的批评切中要害、意味深长。它破坏了理论与经验之间意义证实的关系。自此,这种关于证实联系的观念每况愈下,一蹶不振。逻辑经验主义内部不断修正意义证实原则。从石里克到卡尔纳普到艾耶尔,每一次修正都是一次退却,每一次退却又引来下一次修正。到历史主义崛起,逻辑经验主义终于被取而代之。波普尔的贡献意义深远,一方面在于他第一次给予逻辑经验主义以严厉而中肯的批评,另一方面还在于他多方面的具有积极意义的创见。随后形成的历史主义学派和科学实在论思潮均大受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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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证论曾经那样严厉地批评逻辑经验主义,现在轮到它接受严厉的批评。 一个足够推翻科学理论的所谓“判决性实验”被指责为神话〔2〕。其实,科学理论一次预测的落空,一个反例的出现,从来就不会立即导致它的崩溃。它比波普尔想象的要复杂、坚韧得多。虽然千万个正例成全不了一个全称命题,一个反例也无力毁掉一个科学理论。波普尔在所谓“判决性实验”问题上陷入困境并不是偶然的失误。它暴露了从逻辑经验主义那里承继下来的先天缺陷。

(1)逻辑主义的科学观,企图抛开科学史重建元科学模式, 为具体的科学理论寻找一种理想模式。

(2)基础主义立场,认为观察语言或观察经验是稳定、客观、 中立、可靠的,是对科学理论作出评价的唯一基础。

由于这两点根本缺陷,当历史主义兴起的时候,逻辑经验主义和否证论一并成为被批评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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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主义学派对逻辑经验主义的核心信念,即(理论)意义——(经验)证实模式作了一个完全的颠倒。不是经验通过证实(也不是如波普尔所谓通过证伪)赋予理论以意义。相反,倒是科学理论给经验事实以解释。不依赖于理论,偶然的、个别的、含糊不清的观察与经验什么也说明不了。没有理论的参与,甚至观察与经验本身也无法成其为观察或经验。这便是历史主义学派的核心信念:范式意义论。它与逻辑经验主义的经验证实意义论形成鲜明的对照。它的提出与确立标志科学哲学中又一个流派的诞生。

范式意义论的确立经历了几个关键性步骤。

(1)对严格区分分析命题与综合命题及证实论的批评。 蒯因对“分析性”概念所作的精到分析表明严格区分分析命题与综合命题、形式科学与经验科学的不可能,对“还原论”和“证实论”的批评无疑直接击中了逻辑经验主义的核心。由此引起的后果,蒯因认为是“模糊了思辨形而上学与自然科学之间的假定分界线。另一个后果就是转向实用主义”〔3〕。第一个后果的确为恢复形而上学提供了可能。 至于第二个不过是蒯因夫子自道。实用主义思想具有一定的中立性和过渡性,在行将崩溃的思想体系面前,实用主义拥有显豁的优越性。但面临将取而代之的新的思想体系,实用主义又会由于缺乏直接本体论的那种深刻性和建设性而被抛弃。蒯因的工作等于关上了逻辑经验主义的房门,但他自己又不肯走进历史主义或科学实在论的房间,而是在逻辑实用主义的走廊上徘徊。

(2)肯定形而上学。 沃金斯等人着重探讨了科学内部的形而上学成分及其合理性和它的作用〔4〕。仍然是蒯因, 他的研究表明一套理论或一个学说,必定作出了本体论承诺,承诺了某物的存在。尽管他带有强烈的约定论色彩,认为本体论的承诺问题还不是事实问题,理论承诺某物存在不过是一种约定。但方方面面的工作汇合在一起,足以表明逻辑经验主义拒斥形而上学缺乏依据和不切实际,以强调和恢复科学中的形而上学的合理地位和作用为特征的历史主义(包括科学实在论)的兴起势在必行。

(3)“观察负载理论”说。汉森指出,“看是经验”, 而不仅仅是一种视网膜反应的物理状况〔5〕。事实与语言和理论密切相关。 “在观察和实验中渗透了概念,负载着理论”。这一方面说明了中性的观察“素材”根本就不存在,经验、观察依赖于理论,沉重打击了逻辑经验主义的经验证实论和基础主义;另一方面又突出了理论对经验、观察的优势地位和范导作用。自下而上的科学理论意义观开始转变为自上而下的意义观。

(4)“范式”的确立。图尔敏、库恩、 拉卡托斯等人都把科学理论视为具有复杂结构的整体。这个理论整体有着自己的核心原则。它是自明的、逻辑在先的,是整个理论的起点和基础,也是把某一类科学工作者联系在一起共同工作的信念。图尔敏称之为“自然秩序理想”,库恩称之为“范式”,拉卡托斯称之为“研究纲领”。它们之间大同小异。大同之处在于都认为范式决定了理论的面貌,对纳入理论视野的经验信息,既决定了它们的类型,又改变了它们的外观。范式的转变将导致整个世界图景的变化。小异之处,库恩的范式观最为典型,内涵最为丰富,包含向不同方面发展的可能性。而拉卡托斯和图尔敏的范式则包含更多的理性成分。

图尔敏把范式看作是使分散的经验事实互相联系起来,构成理论体系的基本公理或原则。它是整个科学理论的最根本的基础和最初的出发点,是整个科学理论的核心。拉卡托斯把范式视为动态的观念结构。他们都把范式理解为科学理论内部的东西,是科学理论的逻辑特征,当属理性范式观。而库恩对范式的理解则更为宽泛。它不仅涉及科学理论本身,还涉及到科学家的心理特征和信念,科学家团体的社会地位和结构,以及科学研究活动的方式和工具。这种颇有争议的、大杂烩式的范式使得历史主义学派的主导思想,无论是从积极意义上还是从消极意义上说,都得到了全面的展示。它重新界定和解释了一个逻辑范畴。逻辑经验主义者把科学仅仅理解为一个逻辑范畴,库恩则拓展为逻辑——心理——社会——历史范畴。逻辑经验主义者眼中的科学只是单一的逻辑结构,各门具体科学理论的元模式,科学其实没有真正的历史;库恩的范式观中科学活动的历史构成了科学。它实现了现代西方哲学中人本主义和科学主义两大思潮的融合,(严格说来是科学主义的小溪汇入了人本主义的大河)。但同时又为科学哲学中相对主义和非理性主义的泛滥提供了可能。范式及其不可通约性否定了科学的真理性和科学知识进步的可能性。历史主义显露出其缺陷,陷入了危机。

所谓老历史主义到费耶阿本德即走进了死胡同。费耶阿本德告诉人们,科学是多种传统中的一种,是意识形态的一种。他的无政府主义知识论使科学的神圣地位受到公开的、严重的挑战。这是一个关于“解放”的学说,即从科学沙文主义统治下解放人类的精神和文化的学说,因而在后现代主义思潮中占有重要地位。因为,正是科学定义了现代性。不过,与罗蒂等人相比,其破坏性多于建设性,机智、过激的批驳多于深刻、冷静的阐明。费耶阿本德在理论上的彻底性令人钦佩,他把老历史主义的谬见推至极端,使其困境暴露无遗。至此,历史主义学派的发展告一段落。一个明显的事实摆在面前,历史主义必须改弦更张才有出路,科学哲学也须另辟蹊径才有转机。这样,科学实在论问题自然引起了众多科学哲学家们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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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逻辑经验主义只是把科学的性质和意义限定在逻辑范畴之内,企图重建“科学”的逻辑模式,即不受真实的科学发展影响的元科学结构;老历史主义把科学放到更宽泛的范畴之中考察,认定科学是一种文化形态和言语形式,那么,科学实在论则是通过探讨科学的本体论意义而重新界定科学的性质。

无论哪种类型的科学哲学家都不否认观察经验与科学理论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但对于这种联系的内容与性质则众说纷纭。或是自上而下的范式意义说(历史主义),或是自下而上的证实说(逻辑经验主义和证伪主义)。至于经验的背后、理论的指向是否存在某种实体,则是一个涉及本体论的问题。常识实在论者肯定经验对象的存在,科学实在论者则肯定科学理论所描述的对象的原则上的实在性,并从这一立场出发,反过来解释感觉经验的性质,确定观察经验与科学理论的关系。

科学实在论者的原则立场既反对逻辑实证主义的意义——证实说,也反对历史主义的范式意义说。他们不喜欢前者狭隘的经验主义气息,也不欣赏后者的相对主义倾向,而是坚持科学理论具有本体论意义这一研究纲领。

众所周知,蒯因的出色工作直接导致了逻辑经验主义的迅速衰弱,同时也为科学哲学的其它流派和思想的兴起提供了契机。历史主义科学哲学家们把握住了这个契机。威·塞拉斯作为科学实在论的倡导者,也把握住了这个契机。他把蒯因的语义实在论(主要体现在蒯因关于本体论承诺的思想中)发展为科学解释的实在论。他坚持认为:

(1)科学原则上是对世界充分而完备的解释框架。 “就对世界的解释而言,科学是实在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6〕;

(2)对经验现象具备较好解释力的科学理论应当有所指称。

蕴含在这些具体结论中的科学实在论研究纲领,在稍后些的科学哲学家马里奥·本格、希拉里·普特南、达德利·夏皮尔等人那里得到了各具特色的,总的来说也更为精巧和合理的维护。

本格强调本体论与科学之间密切的联系,认为“好的形而上学与深刻的科学之间没有鸿沟:每一种广泛的科学性的理论都可看作是形而上学的,而每一种带有科学成果并作了概括的本体论理论,或者在公理化科学理论背景上出现的理论,都可称作科学”〔7〕。 这种科学的本体论正是他所追求的。普特南早期的趋同实在论认为,成熟的科学理论中的名词的确有所指,成熟的科学中所包含的那些理论典型地是近似的真理,并且认为这种观念本身是对科学成功所作的科学解释的一部分。他曾说过实在论是唯一的一种不把科学的成功视为奇迹的哲学〔8〕, 以此来维护一般实在论的立场。直到八十年代,普特南仍在为内在实在论辩护,认为一般科学上的术语、概念都有确实不移的指谓,从而显示了理论对象的客观实在性〔9〕。夏皮尔论证道,科学知识的“恰当性”、 “成功性”和“无怀疑性”是肯定认识对象客观存在的最好的理由和最有力的根据;进而通过考察“理论实体”在科学中所起的作用,肯定实在论是科学信念,是被科学内在化了的一个信念群,是科学的内在成分。它明显“是由科学的成功来表示的,它是从我们的经验中得出的结论,而不是语言哲学的先验的或超越的论证的产物”〔10〕,不是覆盖在科学表层上的哲学外套。

科学实在论者都是富有终极关怀的热情和对形而上学怀有好感的哲学家。他们虽然在坚持科学理论的独立意义和优势地位方面区别于逻辑主义者而同于历史主义者,但他们要求更进一步的前提。第一,他们肯定外部世界具有实在性;第二,认为外部实在可以为我们所认识和掌握;第三,强调理论的反映功能,认为科学知识原则上是对实在认识的理性形式,具有最好的真理性。三者缺一不可,否则科学实在论便无从谈起。它们构成了科学实在论在本体论、认识论、科学观和真理观上的基本特征。

不过,对于科学实在论的预设前提和基本特征持否定、怀疑态度的科学哲学家大有人在。不承认上述第一条和第二条的主要是唯心论者和怀疑论者。对第三条置疑的科学哲学家现在一般称之为反科学实在论者,其成分相当复杂。他们哲学思想上的不同点多于共同点,家族相似性甚于普遍性。他们或从主观主义,或从约定主义,或从工具主义,或从文化相对主义等立场出发,否认科学的反映功能,重新界定科学的本性及其与经验世界和外部实在的关系。反科学实在论除了一个共同的论点——反对对科学理论作实在论理解,此外,就每个人的哲学思想的主导方面来说,很难纳入一个统一的模式里。因为他们本来就分属于不同的理论范式之下,承继了不同的研究传统。如把他们视为一个流派来考察似乎有些勉强。从图尔敏到库恩的建构主义强调主体的创造性和主体间性。劳丹的工具主义触及到实在论观点上的素朴性的一面和论证上的不得力,强调了科学的效用和操作意义。黑崎宏忧虑于科学理论的多样和多变,其日常实在论从相当消极的方面理解历史主义批评逻辑经验主义的成果。而费耶阿本德又以十分激进的方式把历史主义的成果酿成相对主义的苦酒。他们与科学实在论者一起构成了科学实在论问题哲学家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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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哲学的发展以逻辑经验主义为背景,经历了否证论、历史主义及科学实在论与反实在论之争,对科学理论的经验证实意义论、经验证伪意义论、范式意义论、实在意义论和非实在意义论作了深入开掘与全面铺陈。整个过程不仅存在明显的阶段性,也显示出发展的连续性。如波普尔不仅是否证论的杰出代表,同时也持实在论观点;拉卡托斯既坚持证伪主义也服膺历史主义;而同是历史主义学派的夏皮尔和劳丹,却分属实在论和反实在论两个阵营。究其原因,是因为它们虽然都以反叛和挑战逻辑经验主义开始,却有着各自的思想切入点和话语中心,彼此的立论并不直接互相冲突而可以兼容、呼应。

本世纪中叶以来,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兴起,其影响涉及极其广阔的领域。科学哲学自然无法不受其浸染和冲击。后现代主义把科学视为以认识论为核心的西方思想的典型表现和顽强堡垒,以解构、消解、分离、讽刺、非中心化等一系列批判性手法作用于科学和整个西方哲学传统。后现代科学哲学倡导以对主体间的协同性的追求替代对事物与真理客观性的追求(罗蒂),以自然主义态度阻止科学信念的扩散(法因),以人本主义和有机论匡证科学主义和还原论,试图把科学从最高知识形式和文化形态的宝座上拉下来,使之沦为与文学、神话、宗教、巫术为伍的一种“文化经验”。至此,科学哲学又一次丢失了自己的领地:关于真理、实在、合理性、科学进步等问题的话题开始让位于关于科学、社会、文本、叙述等之间关联的阐释。这是继丢失科学发现、元科学模式、科学知识的证明等领地之后,科学哲学最近的一次,也是最严重的一次大退让。科学哲学似乎正滑向后现代主义哲学家们所挖掘的所谓“后哲学文化”的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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