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年画的兴衰和收藏，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年画论文,苏州论文,兴衰论文,收藏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年画是传统绘画中最具有民间特色的艺术形式，它的起源可追溯到先秦时代于腊日画神荼、郁垒于门的风俗，从而演变为桃符，具有辟邪的符箓性质，以后又扩大为节日祭祀的各种神马。宋代时随着城市文化生活的丰富，年节的装饰画开始发展，出现了娃娃、美女及丰稔、岁朝之类的吉祥题材，表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早期年画多手绘，或墨线印刷人工着色，工本较高，影响了它的普及。明代后期雕版套色印刷技术开始成熟，最先运用于文人的笺纸和画谱印刷，随之立刻为民间年画所利用。雕版套色的年画大大降低了印刷的工本，提高了年画的艺术效果，受到了社会的欢迎，因之促进了年画艺术的发展和繁荣。明末清初在全国各地相继涌现出一批年画产地，北方首推天津杨柳青，苏州桃花坞则成为江南最大的年画刻印中心。
苏州为东南名郡，这里不仅有繁荣的商业和手工业，而且风景秀丽，人文荟萃，除文人诗文书画创作异常活跃外，也聚集了一批民间美术匠师，其卓绝的技艺誉满天下。宋明时期这里的雕版刻书就相当发达，不少刻书中都附有丰富的插图版画。富裕的苏州人讲究生活情趣，明代文震亨《长物志》记述文人好尚，谈及悬画应随月令不同而更换，谓正月“岁朝宜宋画福神及古名贤像，元宵前后宜看灯傀儡，正二月宜春游仕女、梅、杏、山茶、玉兰、桃、李之属。十二月宜钟馗迎福、驱魅嫁妹，腊廿五宜玉帝五色云车等图”。至于广大市民年节风俗和节日文化更是丰富多彩，从各种记录苏州民俗风物的书籍中可见一斑。这都为该地年画的发展提供了优越条件。
据文献记载可知，从苏州阊门外的虎丘山塘街到城内桃花坞一带是旧日画店集中的区域，但售画的档次互有差异，山塘画店全为人工手绘，“所绘则有天官、三星、人物故事以及山水花草翎毛，而画美人尤工”。（注：见清代顾禄《桐桥倚棹录》。）这些画多卖给外来游客及供茶馆酒肆悬挂，其中有年节的吉祥画，也有日常的挂轴；雕版印刷年画的作坊则集中在城内东北桃花坞一带，咸丰年间由于清兵与太平军作战，阊门以外山塘街一带的画铺悉遭焚毁，而桃花坞的印版年画得以保存和延续。这些印版年画由于工省价廉大量印制而易于流传，在中国年画和版画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由于这些年画都是供年节贴用，加以过去对民间美术的偏见而无人收藏，致使早期作品鲜有流传。但苏州作为商业城市和国外有着交流关系，年画也随着商船飘洋过海传到日本，有些早期作品在海外有幸保存下来。1991年我去英国作短期考察，承伦敦大英博物馆东方部主任龙安妮女士热情接待，使我有机会饱览库藏的中国古典版画，其中有数十幅套色版画引起了我的注意。内容有民间熟知的故事，如李白斗酒、吴王姑苏台、曹植七步成诗、潘安掷果（彩色插页二）等；也有戏曲小说传说，如昭君出塞、杨贵妃游花园、孙悟空大闹五庄观、盘丝洞、百花公主点将、崔护人面桃花等；还有各种人物仕女及花卉、翎毛、鞍马、花篮、博古等，如《腊转春回》（彩色插页三）。更值得注意的是有一对门神（彩色插页二、三）和一幅钟馗。人物故事画的形象及章法与明代小说插图有一定联系，花鸟画则与画谱有相似之处，但皆带有明显的吉祥色彩。可确定这批彩色版画是供年节贴用的画幅。它的印制相当考究，套色技术较接近明清之际的十竹斋、芥子园画谱，色调典雅明净。其中一幅古装仕女手拿一朵兰花据案而坐，面对鹦鹉，案上置有花瓶、盆景，旁有一婴儿执扇扑蝶，此幅以不同深浅层次的水墨套印，追求高雅的格调。花卉画的套色较为丰富明丽，雕印手法也多种多样，有的瓜果不印墨线而纯以大片套色表现，如国画中的没骨法。更有的花卉运用了拱花技术，使花朵突出纸面，显出层层的立体效果，非常别致。仕女画皆为竖幅，其它则是横幅或接近方形的构图，画幅都不太大，似乎是装饰屏壁或隔扇上的画幅。一些花鸟画上有题诗和署名“丁亮先”的款识，这是目前所知较早的桃花坞画家的名款。对这些作品的收藏，大英博物馆有完整的档案材料，可知系英人卡姆培夫尔于1693年（清康熙三十一年）从日本江户搜集带回英国，其印制年代至少在康熙中期以前，这是我所见到的最早的一批苏州木版套色年画。目前在日本还收藏有一些风格和尺寸都与此类近似的苏州年画，如《美人童子图》、《美人调鸟图》、《友弟重天伦》等，应也属于康熙时所刻印者。有的画边侧有“姑苏吕云台子君翰发行”、“姑苏季长吉发行”等字样，又是现知最早的画庄店名。
桃花坞年画《姑苏阊门图》（清雍正）
桃花坞年画《西厢全图》（清）
桃花坞年画《定军山图》（清末）
桃花坞年画《苏州火车站通车图》（清末）
雍正至乾隆时期的作品在日本有相当数量的收藏，这些作品的共同特点是画幅加大，多数为3尺左右的立幅，着重突出风景的描绘。表现江南名山胜景（如西湖胜景、金陵胜景），人物故事画（如西厢记全图、琵琶记、李太白读书图、陶朱致富图）和风俗画（如岁朝图、耕织图）也安排在广阔的山水之中，连续情节的则采用打破时空的办法处理，并分别加以文字说明。在画面上既采用传统绘画全景鸟瞰式章法，又吸收西洋透视法突出远近空间，更采用铜版画的排线表现阴阳，人物衣褶也加上排线和施以晕染突出其立体效果。不少画上明确题写“仿泰西画法”，反映了对外来艺术形式技巧的兴趣。其中一些直接绘苏州本地景物（如姑苏阊门图、姑苏万年桥、山塘普济桥、虎丘图等）的作品真实而形象地反映了城市繁荣面貌。刻印于雍正十年的《姑苏阊门图》，以对幅的两张和全景式的构图表现苏州最繁华的阊门内外的景物，其中有运河航运，也有众多的商业店铺，如绸缎庄、染坊、杂货店、酱园、药铺、茶食店、颜料店、钱庄、当铺及茶坊酒肆等。画中饶有兴味地记录了各种商店牌匾招幌，如“顾二坊”、“宝源号”、“兑换银钱”、“真青大缸”、“川广生熟药材”、“三鲜鸡汁大面”等。画面还表现了各种人物活动，阊门附近安插了民间艺人的杂技表演，增添了生活情趣。位于胥门外的万年桥一带也是商肆云集之区，在乾隆五年进行重建，当年即在桃花坞年画《姑苏万年桥》中反映出来。图中近景着重画出胥门及城内的街道商店，通过城墙又将运河及新建的万年桥置于醒目的画面上部地位，河岸两旁停着运载客货的船只，河中有龙舟竞渡，可能是在庆贺新桥落成。万年桥的牌坊对联及横额上的“三吴第一桥”、“庚申年吉日”、“苏州府建”等字样也都被记录下来。西洋版画的排线虽然能表现立体感和远近层次，但却影响了色彩的明快，并不完全适合年画艺术形式，因而在后期的桃花坞年画中未能得到延续。
咸丰以后的桃花坞年画流传较多，上海、南京等地的博物馆和私人都有收藏。这一时期在风格上出现较大的变化，西洋铜版画风基本消失，代之以明快的单线平涂，色彩趋向强烈鲜艳，刻印没有前期那样细致，民间气息却非常鲜明。除少数大幅的门神和三星、天官外，绝大多数画幅都缩为四开大小，这样更能符合群众的购买能力和欣赏趣味。年画内容更为丰富多彩，众多的门神中包括了神荼郁垒、秦琼敬德、赵公明燃灯道人、钟馗及天官、三星、财神、刘海等各种形象，八仙祝寿组成的寿字图（彩色插页二），三星财神组成的福字图及百子图（彩色插页三）之类的吉祥图画占有相当比例，还有《蚕猫避鼠》、《鸡王镇宅》等专门适应养蚕人家俗尚贴用的图画。尤为突出的是小说戏曲题材明显增多，有些是风行于苏沪一带舞台、书场中的戏曲和评弹剧目，如扬州四望亭花碧莲捉猴、王老虎抢亲、珍珠塔方卿戏姑等，有的着重画出众多的人物形象，如《杨家十二节妇征西》和《水浒梁山忠义堂》都以坐帐的场面表现人物群像，十分火炽热闹。也有的画出演出的舞台实景，连同台栏、帐幔、海报都如实呈现于画面，并在海报上写着特邀京都名角登台献艺，反映了晚清南方戏曲演出的活跃和人们的浓厚兴趣。还有的将一张版面分为数格采用连环画形式画出故事情节，甚至将两张或四张作为一套，标明头本、二本，这明显地是受了连台本戏和弹词演出的影响。至清朝末年，一些反映时事和现实生活的作品相继出现，如《法人求和图》、《苏州火车站通车图》、《豫园马戏图》等，而且邀请名画师吴友如创稿，反映出民间年画力求适应时代发展的创新精神。著名的画店有柳双合、王振兴、王荣兴、鸿云阁等。但此时现代印刷的画片已在上海等地兴起，严重地威胁到木版年画的生存和发展，鸦片战争后，城乡经济受到破坏而陷于凋敝，影响到年画的销路，从事年画者纷纷改业，至20世纪三四十年代已陷于人亡艺绝的境地。但直到五十年代仍有近两千块清代年画刻板保存下来，曾用这些旧版印刷年画近二百余幅，并成立了桃花坞木刻年画社。可惜这些年画版在十年浩劫中因无人管理而霉烂损毁，这是非常令人痛心的。
保存于国内外的不同时期的桃花坞年画作品是民间艺术的瑰宝，其活泼生动的艺术形式和技巧、风格的发展和演变、作品反映的思想情趣在今天仍有借鉴价值，十分有必要对其进行研究和整理，应当引起我们的足够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