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描写的用字问题略议,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用字论文,方言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方言论著中,最令一般读者感到困惑的是大量只注音不注字的空框。文字的发展落后于语言,某些口语词找不到记录它的字的情况是有的。
音下的“□整个地煮:~蛋(煮带壳的蛋)”中的空框似应填入“煠”字。笔者不通长乐方言,但从音义原理分析,以上拟音字应能成立。对于上述情况,如果方言工作者能多填补一些只注音不注字的空框,读者阅读方言文章时就会少很多迷惘。
其实,汉字的突出优点之一是它的超方言性:固定的字形、字义,却可以读出不同的方音。不同方言间的交流几乎是无法进行的,因为方言间语音差异实在太大;不同方言区的人却可以读懂同一书面语言,因为我们可以用不同的方音读懂汉字的含义。如果我们记录方言只记音不记义,那就是放弃汉字超方言的优长,将口头语言的语音分歧引入到书面记录中,使不同方言的书面语成为无法交流的东西。
事实上,方言描写用字的重音轻义倾向已从两方面造成了混乱:一是同一个词,由于不同方言读音不同,用不同的字去记录,被误认为是不同的词,以上例子中不少都是这种混乱的反映;一是同一方言中不同的词读音相同,用相同的字记录,被误认为是同一个词,亦多见于现今的方言论著中。比如:河南浚县方言作“刚”“刚刚”解的时间副词“刚”及作“刚才”解的时间名词“刚”均与“将来”的“将”同音,即被描写为“将”,分别记作“将1”与“将2”,混同于“将来”的“将”;作“刚好”解的程度副词“刚”与“升降”的“降”同音,即被描写为“降”,混同于“升降”的“降”;相当于普通话结构助词“的”“地”“得”及句尾助词“呢”和语气助词“呢”等虚词均与“嘞”同音,均被描写为“嘞[·lε]”,并解读为“‘嘞’是浚县方言中一个非常有特色的词,它集中多种功能和意义于一身,出现频率之高是方言中较为少见的”。[8]类似情况还有乌鲁木齐话中的“底”[·ti]:“乌鲁木齐话中的‘底’[·ti]的用法大致归纳为以下几类,相当于北京话的‘的’‘地’‘得’‘在’‘到’‘着’,但用法不尽相同”。[9]这都是多个同音词用一个字统起来,因而被误解为一个词的情形。
从非专业方言工作者的立场出发,笔者希望方言文章能注意不同方言间用字的统一及同一方言内同音字形式区别,使方言文章能让一般人读懂。首先,希望方言描写尽可能用本字。求本字,重要的是勤查字典。比如“□瓶塞”,瓶塞多为木质,字书木部下循声以求,便能找到一个“椊”字,《广韵·没韵》:“椊,椊杌,以柄内孔”,瓶塞与“以柄内孔”,义正相同,其名当由此引伸而出。再如:“陶系,捆”,陶字从阜、匋声,与系、捆无关,显然不是本字,与系、捆有关的可从纟、扌一类部首寻找。纟部有绹字,《广韵·释器》:“绹,索也”,由索绹引伸出系、捆,虽未必是本字,却相去不远。
求本字,还需注意字典的又音。惠州方言有“说粥喝稀饭”的记录,不看注释,实不知说粥为何物。查检字典,这里“说”之本字当作“啜”。《说文》:“啜,尝也”。《新华字典》啜:①“饮,吃:~茗(喝茶),~粥”,于义最为切合,人们不拿啜字作注,主要囿于啜字一般读chuò,与音相去太远。其实,《广韵》除“昌悦切”外,还有“殊雪切”一音,与严字音正同。
求本字,还应该通过系列词语去把握。新丰方言称太阳为,用“热头”去记录,于道理上是说得过去的,但是,联系到以“热历”表“日历”时,就不能不令人产生怀疑了,将它理解为“日头”“日历”的日又音似乎更合理一些。惠州方言中的“耐薯”、新丰水源话中的“奈利”,别的方言区的人看了,都会感到不知所云。但如果我们将耐只(哪个)、耐口(哪些)、耐口(哪里)、耐笪(哪里)、耐边(哪边)、奈侪(谁)、奈个(哪个)、奈只(哪个)、奈哩(哪里)、奈片(哪边)、奈向(哪个方向)、奈下(何时)、奈曾(何曾)、奈人(谁)、奈介(哪个)、奈头(哪头)等排比在一起时,我们便能发现,这个“耐”若“奈”之义同“哪”是毫无疑问的。至于“奈”“哪”音通,也是书有明证的。《集韵·箇韵》“那,语助。或从口、从奈”,弃“哪”用“奈”,实在有悖常理。至于“奈利”,只要将同义的“耐口”“奈哩”排比在一起,亦不难得出其词形都当作“哪里”的结论。再者,惠州话“谁”与“薯”同音,则改“耐薯”为“哪谁”大家就都可以理解了。
其次,希望在本字难寻、要用假借时,不同方言间要加强沟通,尽可能做到借字的统一。
粤、惠、客方言都有一个表某一时间段的名词,广州方言记作“牌”,如一牌(一段时间)、早牌(前些时候)、上嗰牌(前些时候)、咿牌(这段时间)、嗰牌(那段时间)等;客家方言记作“摆”,如头摆(前段时间)、上摆(前段时间)、下二摆(下一次)等;惠州方言则兼而有之,如“近来”一义,即有“□摆”两种词形。其实,摆与牌只有声母清、浊之殊,当是一音在时间与空间流传过程中发生的变异,大抵较早时读如牌,为广州方言所保留,流传过程中发生浊音清化而变异为客家方言现有之读音摆,粤、客方言均对惠州有影响,所以惠州方言便将两种读音都保留了下来,其实,牌、摆一词,是完全可以在粤、客、惠方言中统一起来的。
再次,是希望方言字的使用能够在不同方言间多沟通、借鉴。表人称代词复数的后缀“哋”,在广州方言用字中有很长的历史,新丰水源话、中山客家话亦有此种后缀,却被写作“知”,以“我知”为我们,“你知”为你们,“其知”为他们,与广州方言不统一,而且易生歧义,如借鉴广州方言,作“我哋”“你哋”“佢哋”,就顺畅很多了;广州方言表动义的“喐”亦使用有年,它亦见于中山、新丰的客家方言,却被写作“郁”和“肉”;广州方言表浪费义的“嘥”,到了新丰客家方言却被写成“腮”等等,似都宜统一的。若能统一、规范,就可大大方便读者了。
至于同一方言中不同的词读音相同,用相同字记录的情形,是否可以采用本字,加附注音的办法去处理,如“刚刚”的“刚”记作“”,“刚好”的“刚”记作“”。有些情况比较复杂,不一定能全解决,既然普通话的“的”、“地”、“得”都是后来才分化的,是否可以将方言的虚字也顺应这一分化趋势,作“的[·lε]”“地[·lε]”“得[·lε]”“呢[·lε]”及“的[·ti]”“地[·ti]”“得[·ti]”的处理呢?只是“在”“到”“着”等声音相去太远,恐怕要在古汉语虚词中另行考察了。
注释:
①麦耘、谭步云:《实用广州话分类词典》,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李新魁等《广州方言研究》,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年,文中无特别注明的广州方言用例均取自此两书,不再注明。
②甘甲才:《中山客家话研究》,汕头大学出版社,2003年,文中中山客家方言用例均出自此书。又“知背”之“知”当为“里”字,乃蒙练春招先生见告,来母细读[t],赣方言、闽西客方言常见,练先生家乡“里”即读[c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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