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诗文中的“对扬王休”及其礼乐形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形制论文,礼乐论文,西周论文,诗文论文,扬王休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4-3571(2014)01-0065-05
“对扬王休”为西周以来的青铜器铭文习见的词语,也见于《诗经》和《尚书》等文献中。可是,“对扬王休”究竟是什么意思呢?20世纪40年代以来开始引起学界重视,研究也取得了一些共识,一致认为是西周的仪注①。但具体情况不得而知。沈文倬《对扬补释》[1]作了进一步的解释,认为是视朝赐命之礼,在稽首之后表现为俯首致意和后退扬起,口称唯唯休命的动态过程。对此,林澐、张亚初表示郑玄注释为“答受称扬”为正,撰文《〈对扬补释〉质疑》[2]全面否定了沈文,沈文倬随后发表了《有关〈对扬补释〉的几个问题》[3]进行申论。通过对殷周金文以及相关传世文献中关于“对扬王休”的资料的重新审视,结合有关研究,我们发现,从文字含义解释上,郑玄的理解还是对的,只是显得简约,不够完整,因此容易引起争议。对扬礼仪不仅仅是视朝赐命之礼,而且是广泛适用的具有敬重性质的仪注,成为盟誓的誓言礼仪的常见形式。沈文倬训诂的方法,主要在于文字本身的开掘,故对丧礼研究常有发现,但由于没有能够从整体上把握,资料的掌握也不全面,所以文章观点仍可商榷。
商代金文器上大多刻写子孙宝用、享用之类的话,文字简略,没有对扬王休之说。西周初年器开始出现“对扬王休”,句型和性质相对固定,分别出现在享用、记事、娱客、祝寿等场合,有的还是一器多用。如《子璋钟》说:“作禾钟,用宴以喜,用乐父兄,者诸士,其眉寿。”[4]112兼有祭祀、盟誓、祈寿、乐宾、敬君、娱神、追孝等多种功能。就其表述顺序看,作为盟誓功能具有首先的和普遍的意义。又《徐王子旃钟》,为自作钟,称“以敬盟祀,以乐嘉宾、朋友”[4]190等,亦以盟祀为先,但这并不表示只为盟誓而设,只是说盟誓更能体现对扬王休的品质。
“王休”一词最早见于周武王时代。《天亡簋》说:“天降亡……爵退囊,隹朕又蔑,每启王休于尊。”②“天亡”跟随周武王行祭祀大礼,得到宠信,周武王还赐给他天亡簋,目的是每启王休于尊簋。簋是礼器,可以对之称扬,以弘扬王的休美。换言之,就是面对簋器来赞美称扬王的功德厚爱。只是“对扬王休”在这里作“每扬王休”而已,并不强调必须是对。按《仪礼·士冠礼》说:“再醮曰:旨酒既湑,嘉荐伊脯……礼仪有序,祭此嘉爵,承天之祜。”[5]14显然,周代有对器行祭的公序民俗。假如是乃祖之彝器,那么同理就是祭祀其祖父之用器,用途清楚专一。但由于这个器是王所赏赐,所以祭祀前首先要对之称扬王的功德。又《公臣簋》说:“敢对扬天尹不显休,用作朕簋,公臣其万年,永保兹休。”[6]2377《康鼎》说:“敢对扬天子不显休,用作朕文考釐伯宝尊鼎。”[7]1453
这里提到了对扬,不显就是后显,当时为显。这应该是周代建国初的器。沈文倬文章据《玉藻》云:“古之君子必佩玉,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焉。”说明扬是一种贵族礼仪中的动作形象,即趋行身躯小仰,手中举物,等等,实在讲不通。
《毛诗正义》在《诗经·大雅·江汉》章:“于周受命,自召祖命。虎拜稽首,天子万年。虎拜稽首,对扬王休。作召公考,天子万寿。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矢其文德,洽此四国。”下解释说:“虎既拜而答王策命之时,称扬王之德美,君臣之言宜相成也。王命召虎用召祖命,故虎对王亦为召康公受王命之时对成王命之辞,谓如其所言也。如其所言者,‘天子万寿’以下是也。”[5]1246意思是答谢时候用语,而答谢时要行礼,因此是行礼答谢时用语。与郑玄“答受称扬”的注解基本一致,但语义还是比较概括。类似的还有《左传》说:“(二十八年)丁未,献楚俘于王,驷介百乘,徒兵千。郑伯傅王用平礼也……曰:‘王谓叔父:“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晋侯三辞,从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觐。”[5]127重耳没有言对,而是用再拜稽首,但稽首则类似于对,表示低身谦恭。
又《宜侯簋》说:“隹四月辰才丁未,□眚珷王、成王伐商图,诞眚东或图。王立于宜,入社,南向,王令虞侯,矢曰:迁侯于宜,易鬯一卣……易宜庶人六百又□六夫,宜侯矢扬王休,作虞公父丁尊彝。”[8]宜侯矢扬王休的矢是一个低头的人形,一般依照字形隶作矢,实际上就是对扬的姿态,因此这一低头弯腰的字可以释为躬。《管子·霸形》说齐桓公变躬迁席,拱手而问,就是弯腰离席,表示谦恭。
又《克罍》说:“王曰:太保,隹乃明乃心,享于乃辟。余大对乃享。令克侯于匽……用作宝尊彝。”[9]周武王对太保说,我非常明白你的衷心,行大对之礼以后才开始享献,任命你的元子克为燕侯。这里的对是祭祀之前进行的大力赞美的过程,武王隆重倡导,自然也就形成仪注了。大对仅此一例。相当于说对神祇深深鞠了一躬,表示祭祀的虔诚。
又《作册大鼎》说:“隹四月既生霸己丑,公赏作册大白马,大扬皇天尹大宝……用作且丁宝尊彝。”[7]1426作册大得到公赏赐的白马,就大扬天尹太保的恩惠。这个大扬和大对在形式上没有什么区别,扬对都可以加一大字,表示程度。如果重在高标赞扬当然是大扬,表示敬畏则是大对。扬还可以作景扬,见《殷周金文集成》。
又《邢侯簋》说:“隹三月,王令……内史,曰:……井侯服。易臣三品:州人、重人、墉人,拜稽首,鲁天子受阙濒福,克奔走上下,帝无冬令于有周,追考,对不敢……邵朕福盟。朕臣天子,用典王令,作周公彝。”③追考就是追孝,祭祀亡亲,对不敢坠,是说对礼是一直坚持的,而邵朕福盟是对的目的,这个对就是纪念盟誓性质的仪礼。《大盂鼎》作:“王曰:‘盂,若敬乃正,勿废朕令。’盂用对王休,用作且南公宝鼎。”④宝鼎的用处就是对王休,那么对王休是一个单独的礼仪,宝鼎就代表象征君王。这是对鼎而祭,但是应王的要求而回答的。在这里本身似还不是仪注,表达的是以后将实践的礼仪,所以对是一个礼可以肯定,早期适用时间并不固定。另外,《庚嬴鼎》也类似称“对王休,用作宝贞”。
对扬连用的比较晚,如《静簋》说:“王易静鞞璲。静敢拜稽首,对扬天子不显休,用作文母外姞尊簋,子子孙孙万年用。”[10]2604这里的对扬王休,指的是面对赏赐,行稽首礼表示接受后,体现用途,所以对扬王休的结构其实不复杂,都是在得到什么以后表示感恩,发誓将在享献之前行对礼,也就是对扬之礼,表达忠心。一般认为,这是穆王时期的器,那么,对扬连用大概也就是在周穆王时代了。
关于对扬王休的形式类型,过去的学者认为,主要是表达对天子和王的敬美的一个仪注,如沈文倬文章认为,主要用法有五种:(一)对扬王休;(二)敢对扬王休;(三)曰敢对扬王休;(四)扬王休对;(五)对天子鲁休扬。
上述五种类型,比较费解的是天子鲁休。西周诸器有很多的不是叫对扬王休,而是如(五),对扬鲁休,或者天子鲁休。如《司徒南宫钟》说:“司徒南宫乎,作大林钟,兹钟名曰无斁。先祖南公、亚祖公仲必父之家,天子其万年眉寿,畯永保四方,配皇天。乎拜手稽首,敢对扬天子不显鲁休,用作朕皇祖南公、亚祖公仲。”⑤虽然学界还在讨论周公是否称王的事情,但是,根据出土文献,周公确实称了王。根据《史记》和《礼记》《逸周书》等书记载,周公虽然封在鲁,但并没有到任,而是留在京城相成王,成王让鲁国享受天子的待遇,主要是天子的礼乐等,所以凡周公时代有关器均作鲁休,对天子鲁休扬是把对和扬作为两个仪注来表述,大约周公之后才合在一起,作对扬。鲁休在周公去世后就没有再出现,原因就在此。器文中出现协钟的无斁,学界以为就是无射。如此,那么旋律音乐术语无射就在此时产生。虽然说十二律理论产生较早,但是运用到钟还是周初的事情。
事实上,对扬王休的类型远远不止五种,下面举例叙述如下。
扬仲皇,见《小臣鼎》,皇就是休,休仲的休和皇都是赞美之意,并不是礼仪性质。对扬王休的各器由来基本相同,都是做器者得到了恩惠,然后以此做成器,表达感谢之情,所以并不限于王或者天子。如《辛宫鼎》说:“辛宫赐舍父帛、金,扬辛宫休,用作宝鼎,子子孙孙永宝。”[7]1331是用器来扬对方功德,就是对礼。此类甚多。李纯一《关于歌钟行钟及蔡候编钟》根据蔡候墓出土的歌钟推测上面的行字有可能是行钟[11]。这个意见还被日本人清水茂作为周代可能有歌钟和行钟的猜测,认为与歌行体诗体有着直接的关系。事实上,行钟二字连用,但并不能证明和歌钟一样是一个词,四个器全文就“蔡侯缚之行钟”几个字。根据郭沫若、陈梦家、张亚初、裘锡圭等人的考证,蔡候名申,行钟相当于旅钟,类似于走钟。其作用主要是在战争或行旅时候使用,也会作为礼品。根据《左传》,战争中用钟鼓为伐,否则为侵,轻为袭。由于器形较小,本名为鎛,器上写作缚。如果要如实表达根本就没有行钟之说,只有行缚一例,故不足为训。同时,礼崩乐坏以后诸侯自作乐器常常别出心裁,或者画虎类犬,完全没有普遍性,因此不能作为证据使用。歌之由来悠久,尧舜之前已有此说,所以将后代的诗体歌行与歌钟强行套用,没有必要。对扬伯休,对扬荣伯休,对扬师雍父休,等等。又《兴簋》曰:“景皇祖考司威仪,用辟先王,不敢弗帅用夙昔,王对……懋,赐佩,作祖考……其敦祀大神,大神妥多福……万年宝。”[6]2366因为用辟先王,敦祀大神是代言性质,所以君王对给……行了对礼,赐礼物、作簋。行对礼的时候,要奉器,所以又作奉扬王休,如器。此外,还有作敢对扬天子不显叚休,如器。对扬天子不显休令,如器。对扬朕考赐休,见器。敢对扬穆穆王休,见器。对朕辟休,见器。综合各器关于休的表述,休指的是美德道要。所以,休在西周以后成为一个十分盛行的美学命题,至庄子还提出万物归休之说。《周礼·司寇》说:“祀五帝,则掌百官之誓戒,与其俱休。”[12]休为国家文化理念的体现。
根据上面的讨论我们看出,对扬王休是对礼的语言形式,对礼要求奉器宣誓,所以对礼更适合盟誓。在上面引证的《陆融钟》《徐王子旃钟》《邾公华钟》《宜侯矢簋》《井侯簋》等文中也都有相关的说明。
盟誓在我国由来已久,在《尚书》中有我国最早的《甘誓》,是夏代的誓言,后来还有《汤誓》以及《牧誓》等,誓言的基本特点是面对鬼神发誓。《周礼·司寇》说:“祀五帝,则掌百官之誓戒,与其俱休。”[12]24虽然周代不像殷商那样率民事神,但是,对神起誓还是普遍的社会原则。誓虽与盟同,但誓以后才能盟,盟还要挖出方坎,杀牲然后歃血,仪式程序具有规模性,所以人们容易形成记忆,但誓则不同,张口而已。“世有盟誓,以相信也。”(《左传》昭公十六年)如果违背盟誓,那后果将非常严重。《左传》僖公二十八年王子虎主盟就说:“有渝此盟,明鬼殛之。俾对其师,无克祚国,及而玄孙,无有老幼。君子谓是盟也,信。”[13]127这里的盟就是起誓,是借助天道,具有超人的力量,所以金文中,祭祀祖先以器,祭祀之前的表述,也就是对这种方式,实际上就是誓,表示感恩和忠诚。开始还是要求,后来则主要是自觉,当然逐步形式化,成为一种游戏了。这也是对扬王休经历的几个历史变化阶段。
对扬王休的方式,在传世文献中不是很多,但可以和金石相为印证。
《诗经·大雅·江汉》历来被认为是变体,原因是本诗主要是歌颂臣子,但如果对照金文我们就会发现,只能是臣子对扬君主那是不确切的。一般认为,本诗是宣王赞美召伯虎平定淮夷,诗人尹吉甫作歌颂扬。诗歌说:“江汉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来求。既出我车,既设我旟。匪安匪舒,淮夷来铺。江汉汤汤,武夫洗洗。经营四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宁。江汉之浒,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彻我疆土。匪疚匪棘,王国来极。于疆于理,至于南海。王命召虎,来旬来宣。文武受命,召公维翰。无曰予小子,召公是似。肇敏戎公,用锡尔祉。釐尔圭瓒,秬鬯一卣。告于文人,锡山土田。于周受命,自召祖命。虎拜稽首,天子万年。虎拜稽首,对扬王休。作召公考,天子万寿。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矢其文德,洽此四国。”[14]146最早对《诗经》中对扬王休进行解释的是毛公和郑玄,按《毛诗正义》说:“对,遂。考,成,施也。笺云:对,答。休,美。作,为也。虎既拜而答王策命之时,称扬王之德美,君臣之言宜相成也。王命召虎用召祖命,故虎对王亦为召康公受王命之时对成王命之辞,谓如其所言也。如其所言者,‘天子万寿’以下是也……毛以为,上既受赐,今复谢之。言虎拜而稽首,遂称扬王之德美,乃作其先祖召康公对王命成事之辞曰:使天子得万年之寿。又令此明明显盛之天子,其善声闻长见称诵,不复有已止之时。又施布其经纬天地之文德,以和洽此天下四方之国,使皆蒙德。本召公之答天子,其辞如此。今宣王以康公受命之法命召虎,故虎亦以康公答王之辞答宣王也。”[15]1246大致意思并不差多远,但是解“对”为“遂”就是望文生义。《毛诗序》的意思是答谢,也只是说的大概。按照郑玄的观点,是答受称扬,郑玄比毛公要具体一点,但没有说是什么礼。
《诗经》的文字和诸器大致相似,必以受惠为前提,然后臣或下以对扬王(某)休作答,那么从整体上可以确定这是谢礼为前提的盟誓。答受不妥,因为对扬王休前都有稽首,稽首就是答受了。对扬王休以下都是表达未来如何,也就是如何感恩,所以是誓的方式。《尚书·说命》下说:
王曰:“呜呼!说!四海之內,咸仰朕德,時乃风。股肱惟人,良臣惟圣。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恥,若挞于市。’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于皇天。尔尚明保予,罔俾阿衡,专美有商。唯后非贤不义,惟贤非后不食。其尔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说拜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之休命!”[16]32
这里并没有受什么器物或者赏赐,只是提出要求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因此说拜稽首,表示接受感谢,而后面显然是表示决心,就是不敢不对扬天子之休命,所以对扬天子之休命应该是誓言,对与出相对,不管君王出的是言、事还是物,都要相应地响应应对,扬则是指自己今后的行为。文献提出了一个新的现象,就是谢礼不一定有实物,这一点和器有明显不同,也许器都是具体的东西,理应如此。郑玄注以为是“受美命而称扬之”,意思也差不多。
又《尚书·君牙》说:
王若曰:“呜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篤忠贞,服劳王家,厥有成绩,纪于太常。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遗绪,亦惟先正之臣,克左右乱四方。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今命尔予翼,作股肱心膂。纘乃旧服,無忝祖考,弘敷五典,式和民則。尔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尔之中。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艰哉!思其艰以图其易,民乃宁。呜呼!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启佑我后人,咸以正罔缺。尔惟敬明乃训,用奉若于先王。对扬文、武之光命,追配于前人。”王若曰:“君牙,乃惟由先正,旧典時式,民之治乱在兹。率乃祖考之攸行,昭乃辟之有义。”[16]78
文章称命尔予翼,作股肱心膂,要求君牙发扬世笃忠贞的传统,尔惟敬明乃训,用奉若于先王。对扬文、武之光命,追配于前人。用奉就是听我政命,省了之字,也就是说意思是奉之,对还是相对休命而言,是对应,后面是提出的要求。所以,对扬王休,不一定是完全由感恩者自述,也可以是别人的要求,那么这显然是当时流行的誓言,是一种盟誓之礼,相当于表决心,与金文表达一致。郑玄注说“答扬文武光明之命,群臣各追配于前,令名之人”[16]78,也解释是誓言。《左传》中也有类似的资料两则,可以和《尚书》中的资料进行对比印证。《左传》说:“(二十八年)丁未,献楚俘于王,驷介百乘,徒兵千。郑伯傅王用平礼也……曰:‘王谓叔父:“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晋侯三辞,从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觐。”[13]127
就两周道德观念说,诚实守信是当时的交往规则,而接受恩惠当然是要报答的,但报答只能是以后的事情,所以盟誓就成为一个必须遵守的礼仪了。晋文公敬服王命,以绥四国,得到了周天子的特别赏赐,这是礼物,也是天子的命令,所以晋文公称其为休命,奉扬的奉就是接受、对应应受,奉就是奉之,对就是对之,二者是一样的,扬以后是誓言。
通过《尚书》和《左传》的对比我们看出,虽然个别文字不同,但意思还是很清楚。对扬王休是感恩受命的誓言之仪礼,所以应该是盟誓之礼,一个普遍的习惯的仪注,动作是奉器而为,就是奉,后来惯用为扬,成为虚设的动作,时间在享献祖先之前。原传为伪书,现在普遍认为还是比较可信的,《逸周书》中也有类似的一个例子。《逸周书汇校集注》卷八祭公解第六十说:“王曰:‘呜呼,公,朕皇祖文王、烈祖武王,度下国,作陈周,维皇皇上帝度其心,置之明德。付俾于四方,用应受天命,敷文在下。我亦维有若文祖周公,暨列祖召公,兹申予小子,追学于文武之蔑。用克龛绍成康之业,以将天命,用夷居之大商之众。我亦维有若祖祭公之执,和周国,保义王家。’王曰:‘公称丕显之德,以予小子扬文武大勋,弘成康昭考之烈。’”[16]928这里的称和扬,实际上就相当于对扬之意,只是并未固定或者使此称呼通俗,所以对扬就是称颂恩惠、弘扬大德之意,同样具有誓言性质。而对作为一个独立的礼仪在春秋以后虚化,只是保持了尊敬面对的含义,即对曰,之后再虚化为答对。《论语》《礼记》中孔子答鲁哀公问等表述非常清晰,不必复述。
至此,至少我们对先秦的美学命题休和对扬礼仪作了一个清楚的表述,相信对于相关学科及其研究能够提供一些帮助。
①杨树达《诗“对扬王休”解》,天津《大公报》文史周刊第13期,1947年1月8日。许维遹《古器铭“对扬王休”解》,刊北平《新生报》《语言与文学》第27期,1947年4月21日。
②《天亡簋》现藏国家博物馆。
③《邢侯簋》现藏英国大英博物馆。
④《大盂鼎》现藏英国大英博物馆。
⑤《司徒南宫钟》现藏陕西扶风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