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恩格斯的“典型观的有序化”，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恩格斯论文,典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人类历史的长河里，马克思主义的文艺理论辉耀寰宇，其现实主义的文艺观、典型论光芒四射。我们若从系统论有序化角度来论析恩格斯的典型观更是洞若观火。下面试论析之。
1984年4月初。 恩格斯给《城市姑娘》的作者玛格丽特·哈克奈斯写了一封有关现实主义文艺创作理论的信。信中阐述的主要思想，是说一个真正的现实主义艺术大师不能仅仅满足于“细节的真实”，不能让自己的作品仅仅停留在一般的“现实主义的真实性”上面，还应该追求更高的真实，即典型环境中典型性格的真实。恩格斯十分坦率地指出，女作家的《城市姑娘》虽是具备了现实主义的真实性，表现了真正艺术家的勇气，并把一个老而又老的故事变成了新故事，但她的小说“也许还不是充分的现实主义的。据我看来，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但是环绕着这些人物并促使他们行动的环境，也许就不是那样典型了”。对于恩格斯的批评，哈克奈斯是虚心诚意接受的。但是，文艺界对于恩格斯的这段话，历来争议很多。有人说这是恩格斯对现实主义特征之一的绝妙注脚；有人说这是对现实主义、对作者哈克奈斯的无理苛求；更有甚者，说恩格斯不懂得创作规律，等等。特别是当今在西方各种文艺流派的不同思潮冲击下，恩格斯这个论断是否更是站不住脚呢？现在，且让我们用系统论的观点和方法论来看恩格斯的“典型论”是不是一个不可置疑的真理。
本世纪三十年代奥地利的生物学家贝塔朗菲在《一般系统论》中说：“系统是处于一定相互联系中的与环境发生关系的各组成成份的总体。”〔1〕贝塔朗菲系统论中有三点对我们如何看待恩格斯提出的典型论很有启发。一是一个系统中的各要素之间的关系是相互联系和相互作用的。二是系统诸要素与周围环境存在着某种关系。三是一个系统就是一个整体，而在这个整体里，按照一定方式联系起来的各要素，构成了系统内部秩序。这就是系统的有序化（当然，系统有序化还包含外在秩序，但那是功能的范畴）。所谓“序”，是指系统的各要素间相互联系的总合面貌。系统的整体性就是建立在这个总合面貌的基础上的。每一部文学作品都可以看作是一个系统。在一部现实主义的文艺作品里，人物、具体环境、时代背景都应是人物性格塑造系统中的一个要素。十九世纪的黑格尔虽未明确提出系统论的观点，但他已经用系统论的方法分析了人物塑造中各要素。他认为“一般世界情况”是塑造人物的一个重要方面，这是理念分裂的第一阶段。永恒普遍的伦理实体自身分化、特殊化为一定时代的普遍精神关系和社会关系，使“有实体性的东西变成为现实存在的一般性质”，构成一定时代“教育、科学、宗教乃至于财政、司法、家庭生活以及其它类似现象的‘情况’”的总和，所有这些方面都是“同一心灵”的“不同形式”，是它的“揭开”和“实况”〔2〕。 这种“一般世界情况”是艺术作品中人物活动的“一般背景”，即“时代背景”。哈克奈斯的《城市姑娘》就缺少自身系统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般世界情况”，即当时的“时代背景”这个重要的系统自然质。哈克奈斯虽然在作品中揭露了伦敦东头和西头的贫富悬殊、耐丽与格兰特之间的阶级对立，描写了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剥削与被剥削、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这是人物活动具体环境的系统自然质，即黑格尔所说的“情境”。然而没有写出“一般世界情况”，即没有反映出当时的时代背景这个重要的系统自然质。因为作品中呈现出来的这种阶级关系的具体状况，同19世纪初叶圣西门、欧文时代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说，作品所写的人物关系还停留在“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对立还很不发展”的阶段。当然，工人运动与其他社会运动一样在不同的地区、不同的国家里发展总是不平衡的，有先进的，有落后的，有处于高潮的，有处于低潮的，作家在描写时，有自己的自由，可以写先进地区的工人形象，也可以写落后地区的工人形象，可以反映工人运动高潮方面，也可以反映工人运动低潮方面。问题不在于写什么，而在于怎样去构建文本这个系统的总合面貌，怎样去正确地揭示特定时代的内部秩序，写出渗透于这种“一般世界情况”系统自然质的环境，使所描写的具体人物、生活事件同这种体现着时代特点的具体环境有机地联系起来，达到整个作品系统的有序化，最佳反映系统各要素间相互联系的总合面貌，同时让典型人物在具体的独特环境这个系统自然质里展开自己的性格特点，反映出“一般世界情况”——时代背景这个系统自然质。《城市姑娘》写作的时代背景——19世纪80年代的“一般世界情况”——已经出现了这个世纪初叶所没有的新特点、新情况，这时的工人阶级作为“自为阶级”登上世界舞台已经有五十年的历史了，他们在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哺育下，已经逐步懂得工人阶级的解放是自己的事业，并且为争取这种解放而进行过无数次可歌可泣的英勇自觉的斗争。因而，工人阶级同占统治地位的资产阶级的关系，除了被剥削、被压迫的一面外，还有反抗这种剥削和压迫的一面。《城市姑娘》成书后不久，伦敦东头就爆发了大规模的工人运动。《城市姑娘》的根本弱点，就在于小说所写的促使人物行动的具体环境里没有反映出上述时代特点这个最重要的系统自然质，没有充分写出具有这种时代特点的典型环境，特别是没有揭示出小说中人物行动的动机同这个环境的影响的必然联系，这就没有达到作品本身系统的有序化。在现实主义叙事性作品的创作中，作者将“一般世界情况”——时代背景这个最为重要的系统自然质弃之不顾，这就等于抛弃了作品自身系统中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破坏了整个系统的有序化。这也必然会损害作品人物、环境系统的整体质，损害了作品的总合面貌。在现实主义作品中，人物性格、具体环境、时代背景诸系统自然质应当是以本系统有序化的方式联系起来的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系统。
贝塔朗菲认为系统认识程序是“相互作用代替了线性因果关系；有组织的复杂事态代替了无方向的总和统计事件；。〔3〕这就是说， 一个系统具有“多维性”，即从整体出发的一种系统综合和系统协同。在文艺创作中，按系统科学来说，就是要求用有机整体观念代替机械整体观念，用多向的、多维联系代替单向的线性因果联系的思维。对于现实主义典型的塑造，不仅要反映具体环境，还要反映大的时代背景。因此，作者对自己所要叙写的“系统”就要进行多侧面的研究。不仅要研究它的内部结构，还要研究它的外部功能；不仅要研究它的具体环境，还要研究它的时代背景。这样就能把人物塑造时的单向分析与多维分析、纵向分析与横向分析结合起来，由此塑造的典型人物就有可能达到恩格斯所说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高度。然而，《城市姑娘》的作者没有将自己的作品进行多侧面的描述和展开，时代背景的新因素没有正确地反映和体现出来。其原因就是在典型环境的选择上，没有体现出具体环境与时代背景的纵横交错、社会历史与现状的和谐融合的趋势。从思维方法角度看，这是作者缺少系统论中所谓“十字架”的思维方式所致。
从系统论来看，每一个系统是具有层次性的，而每一个层次上是会有几个并列的系统自然质的。大环境与小环境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中的诸系统自然质。大环境——时代背景——是远离人物活动的但又融贯于小环境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重要系统自然质。像《城市姑娘》这部现实主义的作品，我们应当把它看成是这样一个系统，人物耐丽等在伦敦东头这个具体环境中展示自己的性格特点，而伦敦东头这个具体环境又是在“一般世界情况”——如火如荼的工人运动的时代背景——这个大环境的包融之中。人物、具体环境、时代背景等是这部作品系统中的诸系统自然质。我们可以把人物、具体环境、时代背景分成两个等级、两个层次，即“时代背景（一般世界情况）”为第一等级、第一层次，人物、具体环境为第二等级、第二层次。在整个系统的动态过程中，让第一层次——“一般世界情况”——时代背景——和谐地消融在第二层次——人物活动的具体环境里，而人物则在这个融贯着时代精神的特殊环境的大舞台上演出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活剧来，从而使作品各部分的功能和目标服从该系统总体的最佳目标。哈克奈斯的《城市姑娘》对于第一等级、第一层次（或横向层次）的重要系统自然质反映不充分，即缺乏对“一般世界情况”——时代背景的敏感性，没有遵循系统论中的“有序化”原则去创作，影响了人物与环境的典型性，从而也影响了这部作品的整体功能。
根据系统论的目的性原则，我们运用系统论方法的目的，是为了达到系统运动最佳化。在文艺创作中，要使自己的作品这个系统的总体达到最佳化，就应当遵循系统论中的“有序化”原则，首先将自己要描写的对象，即作品中的诸要素分出等级或层次（如上面所述）；其次，在动态过程中，不能割裂或遗弃作品系统中的各有机部分，并应协调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使部分的功能和目标服从总体的最佳目标。哈克奈斯在《城市姑娘》中，如果能将当时经过五十年斗争经验的“自为阶级”——工人阶级——如火如荼的自觉斗争的时代背景这个重要的系统自然质充分地正确地反映出来，那将会更加激起工人阶级为争取自己的彻底解放而斗争，也将会使这部小说更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从而使这部作品达到最佳整体功能的目的。
诚然，我们不应对所有的作者都用马克思主义美学原则的最高标准去作苛求，但恩格斯对《城市姑娘》写作的批评以及他对典型人物塑造的美学原则，从系统论来看却是正确的，是不容置疑的，也是符合文艺创作的内在规律的。
注释：
〔1〕转引自白桦林《文艺研究中的系统科学方法》， 载《民族文艺报》1995年第1期。
〔2〕黑格尔：《美学》第一卷第229页。
〔3〕转引自颜泽贤：《从自然科学奔向社会科学》， 载《学术研究》198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