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历史”与资本主义——《资本论》语境中的“世界历史”思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世界历史论文,资本论论文,语境论文,资本主义论文,思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全球化与资本主义的关系是近年来国内外学术界谈论较多的一个话题。在这一问题上,不论众多学者持何种观点,都不同程度地涉及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这一思想也由此受到高度关注。但是,目前的研究大多关注的是马克思早期关于世界历史的思想,而对马克思19世纪50年代后在剖析资本主义社会过程中所阐发的世界历史思想虽有所涉及,但没有给以应有的重视。要深化全球化与资本主义关系的研究,应当充分注意马克思这一时期有关世界历史新的阐述。
一
马克思终其一身,始终没有停止对世界历史的探索和研究。在19世纪40年代,马克思理论研究的主要任务是要跟以前的哲学划清界限,因而对世界历史的研究是和新的哲学探索尤其是唯物史观的科学制定交织在一起的。可以说,离开了他的世界史观,不可能真正理解唯物史观;反过来,离开了唯物史观,也很难准确把握其世界史观。从50年代开始,马克思理论研究的重点开始有了新的转移,这就是不再停留于一般社会历史理论的研究上,而是用刚刚制定的唯物史观来解剖、分析资本主义社会。为此,从50年代到60年代,马克思将主要的精力花在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分析上,即花在《资本论》的研究、创作上。正是这种研究重点的转移,确定了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研究的基本方向。在这一时期,马克思研究世界历史的主旨,主要是用来剖析资本主义社会,以阐明资本主义的起源、发展及其运动规律。这一时期有关世界历史思想的阐发,都是和资本主义社会各种经济现象、经济关系的分析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从此意义上又可以说,离开了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就不能有对资本主义社会透彻的分析;反之,离开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解剖,也难以正确认识和理解其世界历史思想。马克思在这一时期对于世界历史研究的内容是非常广泛的,研究的视野和思路也是非常开阔的,这从他对政治经济学研究计划的制定以及对《资本论》结构的不断调整上可以看得出来。
马克思虽然从1843年巴黎时期就开始研究经济学,但真正开始进行独立的政治经济学理论创作是在50年代后半期。这一研究的最初成果,就是著名的《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在其《导言》中,马克思首先阐明了政治经济学的对象和方法,而后便根据这些原则拟定了自己未来的政治经济学研究的第一个计划,认为“应当这样来分篇:(1)一般的抽象的规定,因此它们或多或少属于一切社会形式,不过是在上面所阐述的意义上。(2)形成资产阶级社会内部结构并且成为基本阶级的依据的范畴。资本、雇佣劳动、土地所有制。它们的相互关系,城市和乡村。三大社会阶级。它们之间的交换。流通。信用事业(私人信用)。(3)资产阶级社会在国家形式上的概括。就它本身来考察。‘非生产’阶级。税。国债。公共信用。人口。殖民地。向外国移民。(4)生产的国际关系。国际分工。国际交换。输出和输入。汇率。(5)世界市场和危机。”[1](P46)第四、五篇显然是把资本主义作为一个世界体系来考察的。
1857年11月上旬至中旬,马克思结束了《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货币章”的写作。与此同时,他又重新考虑了自己著作的结构,并在这一章的末尾提出了一个修改的意见,认为“在考察交换价值、货币、价格的这个第一篇里,商品始终表现为现成的东西。……但是,商品世界通过它自身便超出自身的范围,显示出表现为生产关系的经济关系。因此,生产的内部结构构成第二篇。[资产阶级社会]在国家上的概括构成第三篇,[生产的]国际关系构成第四篇,世界市场构成末篇;在末篇中,生产以及它的每一个要素都表现为总体,但是同时一切矛盾都展开了。于是,世界市场又构成总体的前提和承担者。于是,危机就是普遍表示超越这个前提,并迫使采取新的历史形式。”[1](P177-178)
马克思修改后的这个计划同《导言》中提出的第一个计划基本上是一致的。但是,仔细对比也可以发现,这个修改后的计划也有一个明显的特点,这就是对末篇中世界市场的强调和说明。在这里,马克思把生产以及它的每一个要素都纳入到“总体”中来考察,然后再来研究它们之间的内在矛盾;而构成这一总体的前提或承担者,就是世界市场。因为正是世界市场,使世界的经济联系形成为一个整体或总体,每一种经济现象都表现为这一整体中的一个要素,并受整体发展规律的制约。因此,在这样的条件下,危机的出现决不是孤立的现象,而同世界市场直接相关,可以说,这种条件下的危机就是世界性的经济危机。要克服这种危机,当然要“超越这个前提”,采取新的历史形式。换言之,就是要借助世界市场来消灭世界性的危机。
1858年,马克思在准备正式出版自己的经济学著作时,又根据他在草稿中的新的研究成果,对书的结构进行了重新编排。同以前的五篇结构不同,这次他把自己的全部著作分为六个分册,即“(1)资本(包括一些绪论性的章节);(2)地产;(3)雇佣劳动;(4)国家;(5)国际贸易;(6)世界市场。”[2](P531)
按照这一新的设想,马克思于1858年8月开始了《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的写作,并于1859年1月下旬完成了该书的定稿工作。在因批判卡尔·福格特中断了一年的写作后,1861年,马克思又恢复了经济理论的研究工作。《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起初是按“六册结构”方案写作的,然而,在写作过程中,马克思再一次斟酌了全书的结构,并提出了新的设想,这就是后来所说的《资本论》的“四卷”结构。从“六册结构”过渡到“四卷结构”,内容上调整与变化当然很多,但比较明显的一个变化则是后三册在其“四卷结构”中被舍掉了。有关国家、对外贸易和世界市场的三册被舍掉,是否意味着这些内容不重要呢?并非如此。这里应当弄清马克思在研究上的总体考虑。
马克思之所以没有专门独立成册来展开研究对外贸易和世界市场的问题,主要是由其研究的重点决定的。因为目标是要揭示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那就必须从“纯粹”的或“典型”的形态去研究。为此,关键是要弄清资本与雇佣劳动这一基本关系,而对于一些相关的问题或者容易模糊事物本质的问题,暂时不作全面系统的分析。事实上,对外贸易、世界市场对于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来说是至关重要的。离开了对外贸易与世界市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根本无法生存,更谈不上发展。所以马克思认为:“一般说来,世界市场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础和生活条件。但资本主义生产的这些比较具体的形式,只有在理解了资本的一般性质以后,才能得到全面的说明;不过这样的说明不在本书计划之内,而属于本书一个可能的续篇的内容。尽管如此,标题中提到的几种现象,还是可以在这里概括地考察一下。”[3](P126-127)可见,马克思在《资本论》的结构上最后作出这样的调整,完全是根据研究重点的需要而进行的。为了把力量集中到“精髓”的部分上来,只好把其他问题的分析暂时放到次要地位。不过,尽管如此,马克思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对于对外贸易、世界市场、国际分工等问题还是做了比较多的研究,有着大量具体而深刻的论述和提示。这些论述和提示包含着丰富的世界历史的思想。挖掘和整理这些思想,对于理解和把握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以及世界历史与资本主义的关系有着非常重要的价值。
二
在《资本论》及其手稿的研究中,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有这样两个特点:一是作为研究的视野和方法,即用世界历史的眼光和观点来看待资本主义的产生和发展,看待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现象及其相互关系;二是作为经济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即世界历史理论本身就是资本主义理论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这两个特点是内在地结合在一起的。马克思正是借助于“世界历史”的方法与理论,将资本主义社会做了深刻的剖析,从而为科学社会主义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1)资本主义的起源:原始积累
资本主义制度并不是天然的,而是在历史上逐渐发展起来的。“虽然在十四和十五世纪,在地中海沿岸的某些城市已经稀疏地出现了资本主义生产的最初萌芽,但是资本主义时代是从十六世纪才开始的。”[4](P784)为什么资本主义时代是从16世纪开始的?主要是由15世纪以来的地理大发现所导致的大规模的原始积累而引起的。“美洲金银产地的发现,土著居民的被剿灭、被奴役和被埋葬于矿井,对东印度开始进行的征服和掠夺,非洲变成商业性地猎获黑人的场所:这一切标志着资本主义生产时代的曙光”。[4](P819)殖民掠夺和奴隶贸易的出现,大大促进了贸易和航运的发展,从而也促进了资本的快速发展。殖民地为迅速产生的工场手工业保证了销售市场,保证了通过对市场的垄断而加速的积累。“在欧洲以外直接靠掠夺、奴役和杀人越货而夺得的财宝,源源流入宗主国,在这里转化为资本。”[4](P822)所谓原始积累,只不过是生产者和生产资料分离的历史过程,是劳动者被剥夺的过程,而这种被剥压的历史“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载入人类编年史的。”[4](P785)
可见,资本主义的出现尽管有赖于封建社会的长期积累,但更直接地取决于近代以来以殖民制度为主的原始积累。没有殖民者世界性的殖民扩张、奴隶贸易等,就没有资本主义的生成和确立。从此意义上来说,世界历史的出现,确实是资本主义产生的前提。
(2)资本主义兴起与发展的动力:资本的本性
既然资本主义的产生离不开世界历史的出现,那么,世界历史又是怎样形成的?就其世界历史的开创而言,当然是资产阶级奔走全球各地的结果。问题是,资产阶级为什么要拼命“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呢?马克思认为,这主要是由资本的本性决定的。资本的本性就是无限制地攫取最大利润。为此,它必然要打破以往行会制度的限制和地方上的限制,使整个世界和所有生产方式置于自己的统治之下。这主要体现为两个方面:在民族社会内部,资本把任何劳动都变为雇佣劳动,并打破生产和交换上的一切行会限制和地方限制;在国外,资本通过国际竞争来强行传播自己的生产方式,使世界所有的生产方式服从自己。为了实现上述目的,资本必然拼命扩张,从而使生产和流通也不断处于扩大的运动之中。因此,“资本一方面具有创造越来越多的剩余劳动的趋势,同样,它也具有创造越来越多的交换地点的补充趋势;……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推广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或与资本相适应的生产方式。创造世界市场的趋势已经直接包含在资本的概念本身中。”[1](P391)
资本虽然最初是从商品流通领域起步向世界发展的,但随着流通领域向生产领域的渗透和影响,必然会形成生产的国际化。生产国际化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它使经济生活以至整个社会生活都日益具有国际性,并使各国经济连为一体。在这里,“生产以及它的每一个要素都表现为总体”,[1](P178)以致“资本主义制度日益具有国际的性质。”[4](P831)所以,资本的发展史同时也是世界历史的形成史。
(3)资本主义生存和发展的基本条件:世界市场
从形式上看,马克思在自己的经济学研究计划中是把世界市场作为理论的归宿,但在具体认识上,则是把世界市场既看作是资本主义发展的结果,又看作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前提。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生要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要有大批人身自由的劳动力,二是要有为资本主义企业的产生所必需的大量货币资本。在这两个条件形成过程中,对外经济交往起了重要的作用。对外经济交往大大促进了自然经济的瓦解和商品经济的发展,其直接后果是小生产的分化和大批一无所有的劳动者的出现。另外,海盗式的对外贸易以及奴隶贩卖、殖民地贸易,攫取了大量的黄金白银,为资本主义企业的产生准备了大量财富。所以,“对外贸易的扩大,虽然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幼年时期是这种生产方式的基础,但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中,由于这种生产方式的内在必然性,由于这种生产方式要求不断扩大市场,它成为这种生产方式本身的产物。”[3](P264)
世界市场的形成,对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它不仅使资源在世界范围内得到有效配置,而且对整个经济运转起着有力的保障作用。离开世界市场,资本主义生产寸步难行。一方面,生产的发展不仅要求从国内,而且要求从国外取得工业原料和粮食以满足自己的需要。“如果一个国家自己不能把资本积累所需要的那个数量的机器生产出来,它就要从国外购买。如果它自己不能把所需数量的生活资料(用于工资)和原料生产出来,情况也会如此。”[5](P560)另一方面,国内生产的大量产品,除了在国内销售以外,还需要通过贸易销售到世界市场上,“如果某个国家闭关自守,那么,它的剩余产品就只能以这一剩余产品的既有的实物形式消费掉。在这个国家中,剩余产品可以交换的范围就会受到不同生产部门的数量的限制。这种限制通过对外贸易才能消除。”[6](P147)因此,对于资本主义的生产与再生产来说,世界市场是须臾不可离开的东西。
(4)资本主义的国际矛盾:国际交换与国际剥削
在世界市场条件下,国际交换得到了普遍发展,因而商品的价值及其实现形式也发生了重大变化。一是商品的国别价值转化为国际价值。在国内交换中,商品的价值取决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而在世界市场上,则取决于“世界劳动的平均单位”。这就使不同国家在同一劳动时间所生产的同量商品具有不同的国际价值。二是国际价值转化为国际生产价格。一般说来,商品交换的基础是国际价值,但在真正的世界市场交换时,商品交换的基础则是国际生产价格,即由商品的国际平均成本和国际平均利润而构成的一种市场价格。这就使各个国家要生产出同等数量的生产价格所花费的劳动时间是不平等的。三是货币转化为世界货币。各国货币进入世界市场,必然要求把国内货币转化为世界货币,这样的货币真正体现了货币的“一般性”本质。
国际交换虽然有利于促进商品经济的发展,但对于不同国家来说,这种交换并非是等价的。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曾经对此作过比较具体的说明:“两个国家可以根据利润规律进行交换,两国都获利,但一国总是吃亏……一国可以不断攫取另一国的一部分剩余劳动而在交换中不付任何代价,不过这里的尺度不同于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交换的尺度。”[7](P401-402)在《剩余价值理论》中,马克思又做过这样的说明:“即使从李嘉图理论的角度来看……一个国家的三个工作日也可能同另一个国家的一个工作日交换。价值规律在这里有了重大的变化。或者说,不同国家的工作日相互间的比例,可能像一个国家内熟练的、复杂的劳动同不熟练的、简单的劳动的比例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比较富有的国家剥削比较贫穷的国家,甚至当后者……从交换中得到好处的时候,情况也是这样。”[8](P112)这里所讲的剥削不同于通常意义上的剥削,显然是一种新的剥削形式。马克思认为,这种交换虽然是不平等的,但它并没有违背价值规律,而是价值规律在国际间发生作用的一种特殊形式。因为这里的交换尺度是国际价值而不是国内价值,发达国家由于具有较高的劳动生产率和劳动强度,因而它在单位时间内生产某一产品的国内价值要低于其国际价值,最后便可以用少量的劳动换取不发达国家大量的劳动。不过,应当看到,价值规律虽然没有被违背,但确如马克思所说,“价值规律在这里有了重大变化”。即在国内市场,价值规律可以充分的竞争和供求关系的变化,逐渐消除个别劳动与社会必要劳动之间的差异,使生产率较高的生产者无法获得相应的交换优势;而在国际交换中,由于供求关系变化缓慢、生产要素流动困难以及国与国之间不合理的经济关系,劳动生产率较高的国家可以获得比较稳定的超额利润,而国与国之间的不平等交换会长期存在下去。
(5)资本主义对待世界经济的双重手法:保护关税与自由贸易
经济全球化的结果并不是各个国家利益均沾,而是有损有益。这样,资本主义国家在对待经济全球化的问题上,必然会依据不同情况采取不同态度,并交替使用自由贸易与保护关税两种手法和政策。马克思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在考察资本主义社会的形成和发展时,就充分注意到保护关税与自由贸易的实际影响和重要作用,认为在资本主义刚刚脱胎于封建行会束缚,开始进行资本原始积累,进而建立自己的工业基础时,大多数国家一般都倾向于实行保护关税制度。从17世纪中叶到18世纪末,工场手工业保护的办法主要是:在国内市场上实行保护关税,在殖民地市场上实行垄断,在国外市场上实行差别关税。总的说来,“工场手工业一般离开保护是不行的,因为只要其他国家发生任何最微小的变动都足以使它失去市场而遭到破产。”[9](P112)
但是保护关税制度从本质上说是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相容的,因而不是其发展的正常条件。相反,“自由贸易是现代资本主义生产的正常条件。只有实行自由贸易,蒸汽、电力、机器的巨大生产力才能够获得充分的发展”。[10](P416)资本是天生的自由派,它要排除一切影响自己前进的民族障碍和地方障碍,它要取消一切妨碍它进行生产和交换的关税、捐税等。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本质上是以自由竞争为基础的,失去了自由竞争、自由贸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生命力也就趋于枯竭。
实际上,无论是实行保护关税制度还是实行自由贸易,都是资本主义国家对付世界市场的手法和政策。而对于工人阶级来说,二者的实质和结局是一样的。不过,从历史主义的观点来看,相对于保护关税,自由贸易代表了生产力发展的方向,加速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从此意义上说,自由贸易是进步的。因此,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我们赞成自由贸易,因为在实行自由贸易以后,政治经济学的全部规律及其最惊人的矛盾将在更大的范围内,在更广的区域里,在全世界的土地上发生作用;因为所有这些矛盾一旦拧在一起,互相冲突起来,就会引起一场斗争,而这场斗争的结局则将是无产阶级的解放。”[11](P295-296)
(6)资本主义的世界图式:中心与外围
全球化的发展史是一部充满矛盾、冲突的历史。在以往正统的经济自由主义理论中,这种矛盾冲突都被抹煞了,取而代之的是平等自愿、互利互惠的美妙乐曲。这一理论主要以斯密的绝对成本学说和李嘉图的比较成本学说为代表。
马克思并没有否定自由贸易的历史进步性,但更多地是用一种历史批判的眼光来看待自由贸易。“在现代的社会条件下,到底什么是自由贸易呢?这就是资本的自由。排除一些仍然阻碍着资本前进的民族障碍,只不过是让资本能充分地自由活动罢了。”[11](P456)“把世界范围的剥削美其名曰普遍的友爱,这种观念只有资产阶级才想得出来。在任何个别国家内的自由竞争所引起的一切破坏现象,都会在世界市场上以更大的规模再现出来。再没有必要停留在自由贸易的信徒对这个问题所散布的诡辩上”。[11](P457)马克思认为,李嘉图在比较成本说基础上所引申出来的“双方受益论”,完全掩盖了资本主义国际贸易中强国对弱国、富国对贫国进行剥削和掠夺的事实。由于发达国家比落后国家在生产上有较多的便利,因此它的劳动生产率比落后国家要高得多,从而每个单位商品中耗费掉的个别劳动时间则比落后国家少得多。在这种情况下,发达国家向落后国家输出商品,就能够以较少的劳动赚回较多的劳动,即剥削到更多的剩余劳动成为超额利润。
马克思还通过资本主义起源与发展过程的分析,深刻揭露了自由贸易后面所隐藏的世界性剥削与压迫。马克思用大量的材料证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产生并不完全依赖于自由贸易和自发市场,恰好相反,对殖民地的征服和掠夺在资本原始积累过程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被掠夺到的大量财富在宗主国转化为资本。通过殖民统治而建立起来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必然是不平等的。马克思把这种不平等的体系看作是两极的对立,即世界城市与世界农村的对立,认为资产阶级“正像它使农村从属于城市一样,它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9](P277)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这种对立逐渐固定化,整个地球变为一个“中心”与“外围”即宗主国与附属国构成的体系。“机器产品的便宜和交通运输业的变革是夺取国外市场的武器。……大工业国工人的不断‘过剩’,大大促进了国外移民和把外国变成殖民地,变成宗主国的原料产地,例如澳大利亚就变成了羊毛产地。一种和机器生产中心相适应的新的国际分工产生了,它使地球的一部分成为主要从事农业的生产地区,以服务于另一部分主要从事工业的生产地区。”[4](P494-495)对于19世纪末的世界体系,恩格斯也作了这样的描述:“英国是农业世界的大工业中心,是工业太阳,日益增多的生产谷物和棉花的卫星都围着它运转。”[12](P425)近代以来资本主义的世界图式,就是这样一个严重不平衡的格局。
随着全球化的发展,存在于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必然扩展为世界范围内宗主国与附属国之间的矛盾。相应地,危机爆发的方式和发生革命的方式也必然会发生某种程度的变化。马克思以西欧为例,认为在大陆上,不论危机时期还是繁荣时期都比英国来得晚。最初的过程总是发生在英国,英国是资产阶级世界的缔造者。这样,如果危机首先在大陆上造成革命,那么革命的原因仍然始终出在英国。“在资产阶级机体中,四肢自然要比心脏更早地发生震荡,因为心脏得到补救的可能性要大些。”[9](P470)正因如此,马克思认为,在英国经济还在繁荣以至整个欧洲大陆经济普遍繁荣的情况下,即在资产阶级社会的生产力正以在整个资产阶级关系范围内所能达到的速度蓬勃发展的情况下,也就谈不到什么真正的革命。“只有在现代生产力和资产阶级生产方式这两个要素互相矛盾的时候,这种革命才有可能。[9](P470-471)
(7)资本主义发展的走向:危机与极限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世界历史的形成一方面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创造了广阔的发展空间,另一方面又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矛盾发展到了顶点,形成全球性的资本与劳动的矛盾。由此产生的经济危机也就具有世界性。在世界市场上,由于整个国家的生产既不是用它的直接需要,也不是用扩大生产所必需的各种生产要素的分配来衡量。因此,再生产过程并不取决于同一国家内相互适应的等价物的生产,而是取决于这些等价物在别国市场上的生产,取决于世界市场吸收这些等价物的力量和取决于世界市场的扩大。这样,就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失调的可能性,从而也就是危机的可能性。[6](P147)这就是说,资本主义商品生产本身就潜藏着生产与销售、个别企业的有组织性与整个社会生产的无组织性的矛盾,而在世界市场条件下,这些矛盾将进一步放大,以致在世界各国形成连锁反应,引发世界性的经济危机,从而使这些矛盾被推向一个更广的范围和更深的程度。所以,“资产阶级生产的一切矛盾,在普遍的世界市场危机中集中地暴露出来”。[5](P610)
世界性经济危机的出现和深化,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矛盾发展到了顶点,同时资本主义制度也将最终走到它的尽头。这主要是针对资本主义与世界经济相互关系的一般发展趋势而言的,并不意味着世界经济危机一爆发,资本主义就会走向灭亡。马克思认为,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这一观点同样适用于全球化与资本主义的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尽管在世界经济危机面前会遇到极限,但在全球化未得到充分发展之前,它还有其发展的巨大潜能。一方面,世界性经济危机的爆发固然对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是一个破坏,但危机的出现并不完全是一种破坏,“世界市场危机必须看作资产阶级经济一切矛盾的现实综合和强制平衡。”[5](P582)通过这种“强制平衡”,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调整,从而使资本主义获得新的发展。另一方面,利用世界市场来克制经济危机,也是实现发展的一种重要手段。在世界市场条件下,资本主义国家往往通过对外贸易转移国内经济危机,“把矛盾推入更广的范围,为这些矛盾开辟更广阔的活动场所。”[13](P526)这种补偿就是以更大范围,更多国家危机的出现为代价的。
在全球化条件下,资本主义国家确实可以通过各种关系的调整,求得较大的发展空间与较多的发展时间,从而延长自己的发展寿命。但是,这并不表明资本主义的生命力是无限的。马克思认为,“资本的发展程度越高,它就越是成为生产的界限,从而也越是成为消费的界限,至于使资本成为生产和交往的棘手的界限的其他矛盾就不用谈了。”[1](P400)虽然资本主义总是在遇到限制又克服限制的矛盾运动中发展的,但当它发展到一定的程度,便会遇到最大限制,从而走向灭亡。正如马克思所讲:“资本不可遏止地追求的普遍性,在资本本身的性质上遇到了界限,这些界限在资本发展到一定阶段时,会使人们认识到资本本身就是这种趋势的最大限制,因而驱使人们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1](P393-394)
三
从马克思的上述观点可以看出,资本主义的产生和发展始终是和世界历史联在一起的,资本主义就是在世界历史的土壤中生成和发展起来的。然而,资本主义一经成熟和发展起来,便又会对世界历史的发展产生巨大影响,以致不断刷新和改变着世界历史的原有面貌。从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剖析中,我们至少可以从这样一些基本的方面看到资本主义社会对于世界历史发展的重大影响:
首先,资本主义的发展加深了世界历史联系的程度。一方面,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和扩展,使世界历史的关联度得到明显提高。在资本原始积累时期,所谓的世界历史联系主要是宗主国与其殖民地的联系,因而此时的世界历史还是非常有限的世界历史。随着资本的扩张,世界历史的联系不仅仅限于宗主国与其殖民地的联系,同时发展到几乎所有国家、民族之间的联系。资产阶级所开拓的世界市场把世界“极其遥远的地区”都卷了进来,因而历史真正具有了“世界历史”的性质。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的发展使世界历史联系的深度也得到显著加强。资本在世界的扩张与运行,最初是以商品资本输出形式出现的,而后是以借贷资本输出形式出现的,现在则是以产业资本输出的形式出现的。正是资本输出形式的不同,使全球化的发展表现为不同的发展阶段,而在每一阶段上世界经济联系都比以前阶段得以深化和发展。如在商品资本输出阶段,各国间的生产和消费还是基本独立的,而到了产业资本输出阶段,各国间的生产和消费就很难分离了,严格的国际分工与合作使各国的经济依存度大大加深。
其次,资本主义的发展加速了世界历史发展的进程。虽然在16世纪前后,就已开始了东西两半球的往来,但世界历史发展的进程是较为缓慢的。工业革命后,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使世界各国的经济联系日益密切,人们之间的全球性交往日益频繁,世界历史发展的进程逐渐加快。19世纪后半期到20世纪初,随着资本的大规模流动和国际贸易的迅速发展,各个国家、民族之间的政治、经济、文化联系更加紧密,同时世界性的经济危机也大规模爆发。二战以来,特别是70、80年代以来,在资本流动、跨国经营和新的科技革命特别是信息革命的共同推动下,全球化的进程明显加快,人们越来越感受到全球化的快速节奏,并逐步学会按照这种节奏来进行工作和生活。总的说来,世界历史的快速发展主要是由资本的全球运动推动的。
再次,资本主义的发展加强了世界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的一体化。世界发展为一个整体,不是自然融合的结果,而是人们活动的产物。在经济上,早在14、15世纪,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和生产力的发展以及社会分工的扩大,就产生了国际性的商品贸易。但这时的商品贸易主要是以国内分工为基础而不是以国际分工为基础的,因而这时的世界市场只能是区域性的市场,其中占统治地位的是封建商人资本。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快速发展,世界经济联系不仅在广度上而且在深度上都出现了重大变革:形成了广泛的国际分工,实现了国际分工基础上的国际商品交换,产生了国际货币体系,确立了以国际分工、国际商品交换和国际货币体系为基础的世界市场等。这些新因素、新现象互相依赖、互相渗透、互相促进,最后导致了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为中心的世界经济有机整体的出现。经济有机整体的出现必然要求政治上的相对统一和集中。比如,为了适应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需要,原来分布在西欧各自独立的、各有不同利益、不同法律、不同政府、不同关税的各个地区和民族,逐渐融合成一些拥有统一的政府、统一的法律、统一关税、统一的民族阶级利益的“民族国家”。民族国家的形成为扫清封建障碍,促进资本主义在全球发展,进而促进世界资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革命的高涨起了重大作用,如各国资产阶级革命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相互促进,汇成了波澜壮阔的世界规模的革命洪流;资产阶级革命在全球范围内的胜利,导致世界范围内西方发达国家对非西方落后国家的统治;资本主义的扩张与统治,引发了世界范围内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全面对抗,阶级斗争突破了民族、国家的界限;民族解放运动也突破了国家的界限,形成了世界范围内的民族解放运动。世界经济、政治的一体化,无疑对思想文化产生相应的影响。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融合成一种“世界文学”。
总的说来,资本主义与世界历史是天生的一对“孪生子”,二者就是在这种同生共长、相互促进的关系中向前发展的。正确认识这种关系,对于我们今天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和现代化进程也是非常重要的。应当看到,尽管全球化的发展已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每一阶段的表现形式和具体内容也各有不同,但这种全球化的实质并未发生什么改变,当代全球化基本上仍是按着资本的内在逻辑行进着。这样,我们在具体的发展上,必须首先正确对待并合理参与全球化。一方面,应该看到全球化是一个客观的历史进程,因而决不能回避这一历史大趋势;另一方面又要注意到,全球化基本上还是由少数西方发达国家控制着,这就要在融入全球化的同时,不能忘了自主发展,不能在全球化大潮中随波逐流。其次,要在同资本主义的联系中重新认识和合理推进社会主义。在全球化的条件下,社会主义的发展与资本主义的发展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要想割断与资本主义的联系来发展社会主义几乎近于幻想。为此,必须对社会主义道路的“特色”给以全面的理解。中国的“特色”固然不是要走别人的老路,但这种独特并不是离开世界整体联系的独特,不是与资本主义世界隔绝的独特。我们所讲的“特色”正是从世界历史中获得规定的,是从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总体联系中发展出来的。尽管融入全球化也会付出一定的代价,但社会主义的发展终究不能绕开这条道路,应该在全球化进程中“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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