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希腊神话对希腊哲学的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希腊论文,试论论文,希腊神话论文,哲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希腊神话对希腊哲学有着种种深远的影响，这已是中外学者之共识。但是对这一问题的系统论述尚不多见。本文拟从三个方面对此作一探讨，以求教于学术界。
一、希腊神话直接触发了希腊哲学的产生并为哲学家们的
哲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料。
哲学并非与人类俱来，而是文明时代的产物。这表明哲学的产生需要一定的基础和条件，就人类思维的发展而言，哲学的产生是以人类具备一定抽象思维能力，能对世界形成整体的概念的认识为基础的。很显然，作为哲学产生基础的东西并不是哲学本身所能提供的。哲学要形成对世界整体的概念的认识就必须依赖于哲学史前史，依赖于原始先民形成的关于世界整体的表象认识，没有这一条件，哲学便无从产生。在希腊，以对世界整体形成概念认识为产生标志的希腊哲学正是建立在希腊创世神话关于世界整体的表象认识的基础上的。我们知道在希腊哲学产生之前，希腊世界就广泛流传着有关世界创生的完整神话传说：宇宙最先是混沌，从混沌中分化出天空和大地，天空和大地也就是父亲和母亲，他们所生的孩子是最高的神，然后又繁衍了各诸神及后代，诸神则代表日月星辰、海洋等自然物，再往后甚至连正义、命运、善恶、战争、种植、手艺等当时人们所能认识的各种社会现象都同样用神的家庭来解释，都是因为神的作用才发生的。很显然，希腊创世神话已经把宇宙中的一切事物的产生和变化都归结为混沌这个终极原因。这表明，希腊创世神话已对世界形成了整体的认识。当然，创世神话对世界的整体认识还仅仅是直观的表象，还是对世界幻想的解释，它还没有达到概念认识的水平，因而它还不是哲学。然而人类认识发展史表明，对世界整体的概念认识并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建立在直观表象认识的基础之上的，没有对世界直观的表象，便没有对世界概念的认识。这样，希腊创世神话对世界整体的直观的表象，便成为触发希腊哲学产生的真正契机，成为希腊哲学产生的思想前提和必要条件。事实上，希腊哲学正是基于希腊创世神话对世界整体的表象认识加上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而呱呱坠地的。
正因为希腊神话直接触发了希腊哲学的产生，希腊哲学是从希腊神话脱胎而来，因此希腊哲学在其发展之初便不可避免地受到希腊神话这一思想母体的影响。这种影响不仅表现在希腊神话为哲学家们的哲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思维材料（如泰勒斯和阿那克西曼德在寻求世界本原时从神话中吸取了诸多营养。至于这一点学术界论述较多，本文不再赘述），而且还表现在它为哲学家们的哲学创作提供了一定的语言材料。众所周知，哲学本质上是以概念、范畴来反映世界的，但由于希腊哲学正处于哲学发展的童年时代，哲学家们即使有了反映事物、现象的普遍本质和属性的哲学思想，但有时还难以形成相应的哲学概念和范畴来加以表述，因此哲学家们不得不回到神话这一思想母体，求助于神话中的语言。在希腊，柏拉图就是以神话方式来表达哲学而出名的，在他的许多对话著作中，往往就是通过神话，用形象的思维来表达作为理论思维的哲学内容。柏拉图之所以如此，正如他自己所说：“对于这个对象，很难（用思想）表达出来，因此，他就要用神话来表达。”〔1〕显然柏拉图这样做比形成新概念来表达哲学思想要容易得多。而早期哲学家对希腊神话中“命运”这一术语的普遍借用就更证明了希腊神话对哲学家们的哲学创作的这一影响。我们知道，阿那克西曼德已经具有必然性思想的萌芽，但是阿那克西曼德还没有形成必然性这一范畴，因此他不得不借助神话中的“命运”来加以表述。阿那克西曼德说：“万物之产生的东西，万物又消失而复归于它，这是命运决定了的。”〔2〕可见“ 命运”在这里被阿那克西曼德当作必然性的代名词，被用来表达万物由“无限者”本原产生又复归于它这一必然过程的思想。阿那克西曼德之所以要借助神话中的“命运”来表述必然性，是因为“命运”本身包含了必然性的含义。在希腊神话中，“命运”是指人们无法回避，逃脱不了的某种趋势。和阿那克西曼德一样，毕达哥拉斯学派也没有形成必然性范畴，也不得不借助于神话中的“命运”来表达。“一切都服从命运。命运是宇宙秩序之源”。〔3〕即使是已经形成必然性范畴的赫拉克利特仍然把“命运”看作必然性的同义语，用来诠释他提出的必然性和“逻多斯”范畴。赫拉克利特认为：“宇宙是有限的，只有一个世界，是由火产生的，经过一定的时期后又复归于火，永远川流不息。这是命运要它如此。”〔4〕可见，希腊神话为希腊哲学家们的哲学创作所提供的思想资料不仅包括丰富的思维材料而且还包括一定的语言材料。
二、希腊神话的特点深深影响着希腊哲学的特点。
在世界哲学宝库中，希腊哲学是以面对外部世界，注重探索事物的本质，以求真为目的而著称的。穷根究底，希腊哲学的这种特点的形成也与希腊神话所蕴含的爱智特点有着很深的渊源关系，是希腊神话爱智特点影响的结果。我们知道，由于特定的自然环境以及由此形成的海洋文明的影响，使得希腊原始先民在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过程中逐渐形成了注重人与自然的区分，把外部世界看作异己力量的原始观念。这种观念在希腊神话中就表现了对驾驭外部世界力量的无限崇拜，特别是对体现军事力量的征服型超人的推崇。在希腊神话中超人赫拉克利斯就是以其完成十二大武功而负盛名；耶松也以其远征克里米亚夺取金羊毛而备受歌颂。由于远古希腊人推崇力量，因此技术在他们心中便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他们知道谁拥有技术，谁就有力量。赫拉克利斯在与天神作战过程中就是用金盾、利箭、神杖、铜捧、铁杵、闪电等先进的技术武器才杀死敌人取得胜利；猎取金羊毛的耶松就是凭借他的情人女巫美狄亚的巫术手段（古代希腊人对技术的理解）才骗取了金羊毛；希腊联军也是在十年苦战之后，最后靠巧施“木马计”才一举攻克特洛伊城。正是基于对力量和技术的崇拜，又进而导致了远古希腊人对那些能解释力量的秘密的知识的崇拜。这样，希腊神话在轰轰烈烈的神界故事背后实质上蕴含的是对知识的浓厚兴趣和热爱。智慧女神之所以能受到人们的普遍景仰，之所以成为希腊世界智慧的化身，其原因就在于她把纺织、缝衣、雕刻、制陶等技术和知识传授给了人类；俄狄浦斯也是凭借自己拥有的知识和智慧猜中了司劳克斯之谜。在希腊神话中，命运观念的出现和广泛应用更表明了希腊神话试图寻找隐藏在事物内部的某种规律性和必然性的强烈愿望。可见，求知和爱智是希腊神话的内在精神，是希腊神话区别于中国、印度神话的显著特点。而希腊神话神人同形的神的形象的世俗性（神不仅具有人的外形而且具有人的意志、欲望、性格），又相对减弱了神的威严和神秘从而使得步入文明时代希腊哲学家不至于把希腊神话看作远古希腊人荒诞的臆想，而是被看作先人们对世界认识的成果和结晶。这样希腊神话中对万物起源、发展、变化等奥秘的探讨和对万物来龙去脉的细微考察也被希腊哲学家们作为知识接受下来并加以处理，于是蕴含在希腊神话中爱智特点也就十分自然地被步入文明时代的早斯哲学家接受下来并对希腊哲学特点的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
希腊神话的爱智特性对希腊哲学特点的形成的最大影响就在于它促使希腊哲学家形成了以追求智慧、探求事物的原因和内在本质为内涵的哲学观念。在希腊哲学被视为“爱智慧”决非偶然，它是希腊神话爱智特性影响的结果。因此，希腊哲学家都十分重视对智慧的追求和对事物的原因和内在本质的探求。泰勒斯认为“唯一美好”的是“找出一件唯一智慧的东西”。〔5〕赫拉克利特认为“思想是最大的优点，智慧在于说出真理并且按自然行事，听自然的话。”〔6〕德谟克利特则宣称：“寻找一个原因的解释，比做波斯王更好。”〔7〕在柏拉图所崇拜的四种道德中，智慧位居第一。而亚里士多德则宣称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总之，在希腊神话爱智特点影响下形成的追求智慧、注重事物的原因和内在本质的探索的哲学观念贯穿于整个希腊哲学的始终，整个希腊哲学在某种意义可以说正是在这一哲学观念的影响下逐步发展起来从而形成了有别于中国、印度哲学的知识论哲学，形成了自己鲜明的特点。这具体表现在：第一，爱智慧的哲学观念决定了希腊哲学的视觉焦点倾向于外部世界，以对外部世界的研讨为主要内容，以追求万物的原因和内在本质为目的，从而不仅使得本质论在希腊哲学中十分发达，对认识论也有相当的研究，而且使得以专门研究人为主的伦理学也把“智”摆在第一位。第二，爱智慧的哲学观念使得希腊哲学十分重视对知识方法论的研究，最终衍生出系统的形式逻辑理论。如前所述，爱智慧的哲学观念使得希腊哲学以探索事物的原因和内在本质为目的，因此希腊哲学所追求的是关于外部世界的真知识，而要获得真知，单凭感官是不行的，而必须借助于逻辑思维，因此，在希腊哲学中对逻辑思维的规则进行研究便成为必要，只有这样才有助于哲学家们探讨和表达真知，这样希腊哲学便十分重视对知识方法论的研究并最终创立了系统的形式逻辑理论。第三，爱智的哲学观念使得希腊哲学充满了怀疑、批判和超越精神。由于希腊哲学追求的是外部世界的本质，对这一问题的探讨哲学家们可根据自己的研究得出自己的结论，因此希腊哲学不囿于传统，不摄于权威，而是推陈出新，独抒己见。希腊哲学自泰勒斯提出水是本原乃至后来阿那克西曼德的无限者、阿那克西米尼的气、赫拉克利特的火、毕达哥拉斯的数，巴门尼德的存在、恩培多克勒的四根、阿那克萨哥拉的种子、德谟克利特的原子以及柏拉图的理念和亚里士多德的实体，无一不是对前人学说的怀疑批判基础上的超越。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希腊哲学的发展过程正是后继的哲学家不断对以前哲学家的怀疑批判和超越过程。
三、希腊神话对希腊哲学发展的基本线索的形成有重要影响。
纵观希腊哲学，它有着自己发展的基本线索，这一基本线索是从寻求世界本原问题开始而又自始至终围绕这一问题而展开的。关于希腊哲学发展的基本线索学术界早已有过论述，本文不再赘述。本文只是进一步探讨一下古希腊哲学为什么会形成这一独特的发展、基本线索。笔者认为要解答这个问题，必须首先解答以下三个对古希腊哲学发展的基本线索的形成有着决定性影响的问题。第一，希腊哲学为什么一产生就提出世界本原问题。假如希腊哲学问世之时首先提出的不是世界本原问题，那么希腊哲学发展的基本线索很可能与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大相径庭。第二，早期哲学家为什么把本原的含义理解为产生事物的“最初元素”。假如早期哲学家对本原的含义的理解一开始就揭示了其真正的本质，那么希腊哲学的发展也不会始以泰勒斯而终以亚里士多德都在世界本原问题上孜孜以求，从而形成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哲学发展的基本线索。第三，早期希腊哲学家为什么要采用“生成式”的方式解决世界本原问题，假如早期哲学家对世界本原问题不采用生成式的解决方式，那么希腊哲学就不会沿着生成式——构成式——本体论方式来相继解决世界本原问题，从而围绕着这三种解决方式展开希腊哲学发展的基本线索。然而上述三个对希腊哲学发展的基本线索的形成有着决定性影响的问题并不是希腊哲学本身所能决定的。从希腊思想发展的历史看，恰恰是希腊哲学家的前身，希腊哲学的精神母体——希腊创世神话决定的。众所周知，希腊神话在其漫长发展过程的后期产生了相当完备的创世神话。创世神话与探求个别事物来源的个别神话不同，它寻求的是整个宇宙的形成和世界的起源，是对整个世界来龙去脉的探求。因此创世神话试图寻求的是世界产生的最初原因，这个最初原因在希腊创世神话中便是神（混沌）。由于创世神话采用的拟人化、幻想的手段来解决世界的起源问题，因此只能是一种想象和猜测并不能真正解决世界起源问题。但是把世界产生的最初原因归结为神（混沌）的确又是希腊原始先民对世界的认识达到的最高水平，随着野蛮时代的结束和文明时代的开始，创世神话未能真正解决的世界起源问题，随着时代的发展，落到了刚刚步入文明时代门槛的希腊早期哲学家身上。只是由于社会生活的变化和人的思维能力的提高，创世神话关于世界产生的最初原因“神”的表象被早期哲学家提升为哲学的“本质”概念。这样创世神话中的世界起源问题便也被提升为哲学的世界本原问题。可见希腊哲学一产生就提出世界本原问题并不是哪个哲学家的兴之所至，而是希腊创世神话影响的结果，是势所必然。同时，由于希腊哲学的“本原”概念是由创世神话“神”的表象提升而来，又由于“神”在创世神话中被视为世界产生的最初原因，因此希腊哲学“本原”的含义在早期哲学家那里便十分自然地被理解为产生事物的“最初元素”。这正如亚里士多德所指出的“一个东西，如果一切存在物都由它产生，最后又复归于它（实体常住，而只是变换它的性状）在他们看来，那就是存在物的原素和始基。”〔7〕 再者，由于希腊哲学的本原概念是从“神”的表象提升而来，因此创世神话对世界起源的解决方式也包含在本原概念之中，从而制约着希腊早期哲学家对世界本原的解决方式。我们知道，在希腊创世神话中，世界的起源实质上是被看作诸神的降生过程的，诸神的降生过程同时就是世界的起源和发展过程，因此希腊创世神话对世界的起源采取的实质上是生成式的解决方式。既然把世界看作是生成的过程，那么这个过程就应有个开端，这个开端就是“混沌”神，因而“混沌”神在希腊创世神话中便成为世界产生的最初之原因，由于希腊哲学的本原概念由“神”的表象提升而来，因此当希腊早期哲学家遵循本原的涵义来寻求对世界本原的解决时，采用生成式的解决方式也就十分自然了。正因为如此无论是泰勒斯、阿那克西曼德、阿那克西米尼还是赫拉克利特，他们都把世界的产生看作是本原（即水、气、无限者、火）经过自身的变形而逐步生成的过程。同时和创世神话一样，早期哲学家既然把世界看作一个生成过程那就意味着他们认为这个过程有一个开端，这个开端当然就是哲学家们提出的具体的本原（即水、气、无限者和火）概念。然而早期哲学家提出的具体的本原概念与客观存在的具体存在物并无本质区别。在经验世界中，具体存在物都有一个产生的问题，因此为了确保自己提出的具体的本原概念就是世界的真正开端，早期哲学家又都无一例外把自己提出的本原概念规定为具有不生不灭、不能由别的元素产生的属性，结果导致了本原概念的内在矛盾：本原不能由别的元素产生却能产生别的元素，由于这一内在矛盾的推动希腊哲学对世界本原的解决方式便由生成式发展为构成式，这种解决方式在德谟谨克利特的原子论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但是无论是生成式还是构成式的解决方式，实质上都是本源论，还不是本体论，对世界本原的解决远没有完成，因此经过后代哲学家们的不懈努力对世界本原的解决方式才最终达到了本体论的解决。而希腊哲学发展的基本线索正是随着这三种对世界本原的解决方式的依次变换而逐渐展开的。可见，没有早期哲学家采用生成式的解决方式便没有后来的构成式和本体论式的解决方式，因而也就没有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古希腊哲学发展的基本线索。而这一切最终又缘于希腊创世神话。综上所述可见，希腊哲学家之所以把本原理解为产生事物的最初元素，早期哲学家之所以要采用生成式的方式来解决世界本原问题这三个对古希腊哲学发展的基本线索的形成有着决定性影响的问题，最终都是由于希腊创世神话的影响所致。由此希腊神话对希腊哲学发展的基本线索的形成的影响可见一斑。
总之，希腊神话对希腊哲学的影响是深刻的。希腊哲学之为希腊哲学，希腊哲学之所以具有自身的面貌、特点和发展的基本线索都与希腊神话的影响密不可分。因此，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说，不了解希腊神话对希腊哲学的这些影响，便不能真正理解希腊哲学的许多实质性方面。
注释：
〔1〕转引自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二卷第170页
〔2〕《古希腊罗马哲学》，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第17页
〔3〕〔4〕〔5〕〔6〕〔7〕《古希腊罗马哲学》， 商务印书馆1961年第35页；第15页；第3页；第29页；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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