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欧洲邻国政策到东方伙伴关系——欧盟东方政策的新视线，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政策论文,欧洲论文,邻国论文,伙伴关系论文,欧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东方伙伴关系的提出与基本设想
出台背景 随着欧盟东扩的实现，欧盟开始考虑扩大后欧盟同新邻国的关系。2003年欧盟提出“更大欧洲”的概念①，此后，欧盟对其邻国的政策不断细化。2004年欧盟出台“欧盟邻国政策”（以下简称为ENP）②，它是规范欧盟25国同其邻国关系的正式文件。2006年，在ENP实施2年后，德国在其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期间提出了ENP的加强版(ENP Plus)③，它是后来欧盟同邻国关系细分的前奏。2007年7月，在法国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期间“地中海联盟”④建立，2009年5月，由波兰和瑞典共同倡议的东方伙伴关系正式现身⑤。
2008年5月23日，波兰和瑞典两国提出，欧盟两次东扩已经在东部产生了新的邻国，这些国家的安全、稳定和繁荣对欧盟的影响日益增大，正处于不同的政治和社会经济改革与发展阶段，且都有进一步接近欧盟的政治愿望；同时，欧盟和这些国家的能源安全相互联系日益密切，欧盟帮助这些国家解决内部的社会经济挑战，支持其进一步靠拢欧盟的责任在不断增强，5年前出台的ENP在某些方面已经不能适应这一新的形势。因此，欧盟有必要提出同乌克兰、摩尔多瓦、白俄罗斯、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建立更密切合作关系的新倡议⑥。2008年12月3日，欧盟委员会向欧盟理事会和欧洲议会通报了同上述6国建立新关系的草案。2009年3月，该倡议获得欧盟首脑会议批准。5月7日，欧盟27国代表同来自乌克兰、白俄罗斯、摩尔多瓦、亚美尼亚、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6国的政府首脑或代表在捷克首都布拉格举行了4个小时的首脑会议，就欧盟和这6个国家建立东方伙伴关系达成一致。由此，欧盟的东方伙伴关系正式启动。
主要目的 为加速欧盟和伙伴国之间的政治联系和进一步经济一体化创造必要条件；通过强化欧盟对伙伴国的政策，向伙伴国传递明确的政治信息——支持伙伴国的改革，促进这些国家的经济、社会和地区发展；促进伙伴国密切同欧盟的关系；敦促伙伴国在国际法基础上尽早和平解决冲突；推进东方伙伴关系国之间的相互接近和建立多边信任。
工作形式 东方伙伴关系将以平行的形式在欧盟和这些国家（包括欧盟的战略伙伴俄罗斯）之间建立和发展双边合作。同时，根据伙伴国的需求和意向建立新的多边合作框架。这些多边合作框架包括：
——签署新的联系协定（条件是，伙伴国在民主、法制、尊重人权、市场经济原则、可持续发展和良治方面取得长足进展）。
——深化同欧盟的经济一体化（目标是建立深入和广泛的自由贸易区），在伙伴国之间实现自由贸易，长期目标是开发一个邻国经济共同体⑦。
——通过签证便利化和再进入协定（免签是一个长期目标）增加人员的流动性，欧盟准备分阶段同伙伴国就签证便利化问题进行谈判。为此，欧盟希望能够同每一个伙伴国签署《流动和安全条约》，以建立和维持一个“安全的环境”；打击非法移民、将难民处理机制提升至欧盟水平；按欧盟的法律整合边界管理体系；提升这一地区的警务和司法能力；欧盟将研究劳动力流动的成本和收益，以便确定其向东方伙伴国开放劳动力市场的可能性和规模。
——加强能源安全合作，通过支持对基础设施投资、改善规则、提高能源效用和更有效的早期预警体系来防止能源供给中断；欧盟将按同俄罗斯签署的“伙伴与合作协定”的形式和级别同东方伙伴关系国讨论能源安全问题，同时对阿塞拜疆（未来向欧盟出口碳氢化合物的主要国家）和乌克兰（俄罗斯和独联体其他国家向欧洲输送天然气的80%经过该国）给予特别关注。建立“能源相互依赖”，将乌克兰和摩尔多瓦整合进“东南欧能源共同体”（总部设在维也纳⑧）。在多边方面，东方伙伴关系意欲加强能源的“南方走廊”⑨，认为它是能源来源和输送线路多元化的关键。东方伙伴关系伙伴国计划要参与“欧洲聪明能源计划”⑩。欧盟还欲借东方伙伴关系进行电网整合(11)。俄罗斯强烈反对将乌克兰纳入西欧电网(12)。
——共同确定内容广泛的制度建设计划，改善伙伴国的行政能力。
——制订特别计划解决伙伴国的社会经济发展问题，旨在减少地区之间的贫富差距。
——向伙伴国提供财政支持，在2013年之前再提供6亿欧元用于设施计划。
不同于ENP，东方伙伴关系的一个创新是，推动多边合作，创立多边合作新模式。欧盟将东方伙伴关系视为其在地区建设中的新工具。东方伙伴关系承诺提供“伙伴国转型、改革和现代化的信息和经验共享平台”，以帮助形成共同立场和共同行动，ENP则明显缺乏这些内容。
为落实这些计划，欧盟建议：(1)每2年召开一次东方伙伴关系参与国的首脑会议；(2)每年召开一次东方伙伴关系参与国外长会议（春季，作为总务和外交理事会的一部分），审议工作进展和提供进一步的政治指导；(3)参与相关政策领域的改革工作的高级官员至少每年会晤2次；(4)建立4个多边合作主题平台（民主、良治和稳定(13)；经济一体化和向欧盟政策趋同；能源安全；人员交流），这些平台将每年向外长会议报告工作情况，日程由欧盟委员会和欧盟轮值主席国和东方伙伴国共同制定(14)；(5)建立工作组支持平台工作。
为提高欧盟在东方伙伴国的“能见度”，欧盟委员会在多边合作框架内提出了5个所谓“旗舰”倡议：
——边界管理计划；
——电力市场一体化，提高能源效用和再生资源；
——推动中小企业发展；
——建立能源南方走廊；
——灾难救援。
欧盟认为，东方伙伴关系的成功有赖于欧盟成员国和伙伴国强烈的政治意愿。共同参与是这个计划的核心。欧盟委员会将在使多边框架成为合作和开发内容广泛的制度建设中发挥积极作用。欧盟同东方伙伴关系参与国的双边合作将继续在ENP框架内进行。
财政方面，欧盟委员会提议强调，要更好地利用东方伙伴国获得的现有基金，也要在未来增加基金(15)。欧盟表示，在2013年之前，欧盟将向该倡议拨款6亿欧元。欧盟同时吁请其他国际组织或金融机构对该伙伴关系计划投资或捐助。虽然欧盟对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的资助已经表明，财政资助可以改变一个政府的行政能力和强化对腐败的打击力度(16)，但欧盟也强调，它毕竟不是银行，而是一个基于价值观的共同体。
二 东方伙伴关系的地缘政治意义
东方伙伴关系除了具有提升欧盟与其东部邻国关系水平的功效外，在地缘政治方面，东方伙伴关系似具有更重要的意义，它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扩大有利于欧盟的地缘政治版图，进一步蚕食俄罗斯的核心利益
客观地说，东方伙伴关系是欧盟和该计划参加国多方利益共同驱动的结果，但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2008年8月的俄格冲突和2009年年初俄乌天然气之争促使欧盟加速出台东方伙伴关系。欧盟认为，它必须“加紧在东方邻国的得分”。如果说最初东方伙伴关系还只是意欲对欧盟邻国政策进行升级，那么欧盟正式批准该政策在相当程度上是对俄罗斯在被欧盟称之为“共同邻居”后实施咄咄逼人政策的一种反应。正如欧盟负责南高加索事务的特别代表彼得·瑟姆内贝所说：“这个项目是根据这一地区最近的形势发展、格鲁吉亚战争以及南高加索国家对安全问题的担忧制订的……”捷克媒体称，最近的天然气危机不仅是技术问题，也具有政治意义。危机显现了确保东方邻国稳定，给予这些邻国更多政治和财政关注的重要性。
虽然欧盟在谈及东方伙伴关系时辞藻冠冕堂皇，但东方伙伴关系的真正目的是，分化和瓦解目前由俄罗斯主导的独联体、欧亚经济共同体（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俄罗斯）、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以及形成中的俄白联盟。通过实施东方伙伴关系计划使独联体11国中的5个东方伙伴关系参与国同俄罗斯和中亚5个国家脱离开来。东方伙伴关系的最终目的是使其他独联体国家在经济、贸易、政治、安全和军事联系方面远离俄罗斯，转而将其整合至欧洲大西洋结构（先欧盟后北约）中来。美国前国务卿布热津斯基曾说，使与俄罗斯接壤的国家民主化和面向西方将是防止任何形式的后苏联大国耀武扬威的最可靠的保证。
如果将白俄罗斯纳入西方轨道，俄罗斯将失去其在欧洲与北约之间唯一的缓冲地带，唯一在领土之外具有真正意义的早期预警雷达。
如果将亚美尼亚纳入西方框架，俄罗斯将被有效逐出南高加索；在欧盟同5个中亚国家建立合作关系之后，俄罗斯将失去除自己之外在原苏联的所有空间。
第二，确保欧盟的能源安全
在试图以东方伙伴关系等计划使东方伙伴国远离俄罗斯的同时，欧盟自身也在努力减少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提高自身的能源安全度。在能源领域，欧盟对俄罗斯依赖较为严重，后者在欧盟天然气和石油进口中分别占50%和30%。因此，在东方伙伴关系正式出台之前，欧盟已经在多个场合表示要寻求能源供给和输送的多元化，以减少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
2008年11月，在阿塞拜疆首都巴库召开了第四次能源首脑会议(17)，会议讨论了里海—黑海—波罗的海—布罗迪—格但斯克石油管线计划以及纳布科天然气管线项目。美国能源部长博德曼在会上说，“格鲁吉亚冲突已经表明，欧洲能源来源多元化有多么重要……。”(18)
同月，欧盟委员会发表的《第二份能源战略评论》称，欧盟必须寻求能源通道的多元化，使原苏联国家能够建立新的、较好连接的管线和天然气储存设施。欧盟乐意看到一条来自高加索且完全绕开俄罗斯的天然气管线(19)。
立陶宛总统阿达姆库斯在访问捷克时也表示，东方伙伴关系对立陶宛至关重要，因为它有望结束这一地区的能源孤立和确保地区的能源安全。他强调说，欧盟的外部能源政策必须加强，欧盟不仅要一个声音说话，而且也要制定出具体明确和有效的行动措施。欧盟不仅需要输送管线的多元化，而且需要能源来源的多元化(20)。
在东方伙伴关系首脑会议闭幕的第二天，“南部走廊”能源峰会在布拉格启幕，欧盟轮值主席国捷克、欧盟委员会和阿塞拜疆、格鲁吉亚、土耳其、埃及4国共同签署会议合作宣言，强调支持以“纳布科”天然气管道为主的“南部走廊”输气网络建设(21)。
2009年7月，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匈牙利、奥地利同土耳其签署了铺设纳布科天然气管道协议。欧盟主席巴罗佐在签字仪式上说，这个项目“对欧盟和土耳其的能源安全至关重要。”因为，“它确保来源和输送线路的多元化，将可靠的消费市场化同可靠的来源和可靠的输送线路联系起来”(22)。
第三，协同北约向中亚扩展
2008年北约布加勒斯特首脑会议之后，欧盟有意加强了同北约在政治、安全和军事一体化方面的合作。这一进程受到法、美、英等大国政要的积极肯定。欧盟和北约在合作中进一步明确和巩固双方在国际政治中软实力和硬实力的相互分工。例如，欧盟批准东方伙伴关系是在“北约—格鲁吉亚合作委员会”（2008年9月15日）和《美国—乌克兰战略合作伙伴宪章》（2008年12月19日）之后，而在北约及其成员国继续向格鲁吉亚提供军事援助的同时，欧盟向其提供“政治说服”和经济援助。东方伙伴关系的出台，可以作为地中海联盟，黑海协同计划(23)和为西方控制世界能源供给和通道，北约向整个欧亚地区、地中海、非洲和中东扩张提供民事补充的一个组成部分，进而使欧盟、欧安组织和北约更易于打着维和的旗号干预后苏联空间事务。
此外，纳布科项目的正式启动也具有重要的军事意义。“纳布科协议的签署会很快成为南高加索与北约一体化进程的起点。”从土耳其的“高加索稳定与合作纲领”，到欧盟的“东部伙伴计划”，乃至欧美共推的纳布科，都是外高加索国家加入欧洲大西洋体系总体安排中的组成部分。这才是美国大棋局的终极目标，也应该是俄罗斯需要解决的问题。亚美尼亚的欧亚与欧洲问题分析家西蒙·马努基扬如是说。
第四，欧盟实现柔性扩大
虽然欧盟在推出东方伙伴关系时对其终极目标语焉不详，但它还是被一部分人进行了这样的解读：随着欧盟东部邻国不断接近欧盟，从而有可能获得加入欧盟的前景。由此，东方伙伴关系可以被解释为欧盟向其东部邻国扩大的第一个承诺，即欧盟的“柔性”扩大。虽然欧盟委员会强调说，东方伙伴关系框架内的合作低于欧盟成员国资格的门槛，且在欧盟委员会有关东方伙伴关系的报告中也没有提及该伙伴关系同“柔性”扩大的关系，但有3个事实似乎可以支持东方伙伴关系是欧盟未来扩大的一个准备阶段：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东方伙伴关系参与国必须承认欧盟的核心价值观，而这恰恰是欧盟对前两次东扩以及目前对西巴尔干申请加入欧盟的国家所提出的首要条件；第二，东方伙伴关系没有其他平行结构，这表明未来可能藉东方伙伴关系作为欧盟扩大的基础；第三，参与东方伙伴关系的6个国家不像地中海联盟国家那样多样化（欧盟候选国、有加入前景的国家和没有入盟前景的国家），也凸显了前者走向欧盟的可能性。波兰外交部长西科尔斯基说，东方伙伴关系同扩大政策没有官方联系，但它会使未来的加入“十分自然，一旦欧盟的扩大疲劳症得以消除”。而乌克兰对欧盟未能在东方伙伴关系中明确东方伙伴国的“欧盟前景”感到遗憾。东方伙伴关系“应该向欧盟的（东方）邻国预先显示清晰的欧盟成员国资格的前景，以便它可以通过具体的行动和明显的成绩来表明欧洲雄心的严肃性”(24)。
三 东方伙伴关系的前景
东方伙伴关系虽然已经出台，但它未来执行情况如何还要取决于几个因素。
第一，欧盟27个成员国在这个问题上的共识。在东方伙伴关系布拉格首脑会议开始前，法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比利时和葡萄牙坚决反对公报草案中有关6个伙伴国为“欧洲国家”的提法，而坚持将其更名为“欧洲的邻国”(25)，并在公报中加入了签证便利化“是一个长期目标”的限定语，以免伙伴国“误解”。这些看似文字表述上的变动实际上代表着成员国在关键的外交政策问题上的重大分歧，法国、意大利、奥地利、英国、葡萄牙和西班牙政府领导人都没有出席在布拉格举行的东方伙伴关系首脑会议。这些国家似乎更关注地中海联盟，担心东方伙伴关系抢了前者的风头。
虽然欧盟出台“东方伙伴关系”时的理由冠冕堂皇，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东方伙伴关系也是欧盟成员国之间的地缘利益博弈的一个产物。2008年，法国在担任主席国期间力主出台了地中海联盟，那里是法国的传统地缘政治重点。捷克因与波兰地处欧盟的东方边界，因而，对东方伙伴关系积极推动。今后的欧盟轮值主席国似乎也都要在ENP所谓的南方和东方利益之间徘徊。2009年下半年，东方伙伴关系倡导国之一的瑞典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它肯定要推动东方伙伴关系的向前发展。2010年，西班牙和比利时将分别担任轮值主席国，届时很可能更多地关注ENP的南面，而2011年匈牙利担任轮值主席国时又很可能推动ENP的东面。欧盟ENP“重点”的钟摆现象，不仅凸显了欧盟外交政策依然从属成员国利益而不是“欧盟”利益的特性，不仅不利于欧盟内部的团结，使欧盟政策的连续性和有效性会遭受质疑，也会对伙伴国产生消极影响，削弱欧盟在这些国家中的形象，进而影响到欧盟东方伙伴关系的最终战略目标的实现。
第二，俄罗斯的反应。虽然欧盟在东方伙伴关系的所有声明中并未显现其反俄内容，但俄罗斯还是多次表达了对这一计划的担忧和不满。欧盟委员会的通报中称，东方伙伴关系将与欧盟同俄罗斯的战略伙伴关系同行。虽然俄罗斯不是新倡议的参与者，但可以作为第三方在个案基础上参加。俄罗斯和部分欧盟成员国就此诘问，俄罗斯在东方伙伴关系中的地位和作用为何？(26)
东方伙伴关系的设想出台伊始，俄罗斯议会上院发言人米罗诺夫就称：“欧盟没有必要（拥有）新的东方政策，因为它已经同原苏联国家建立有双边关系。如果欧盟两个成员国提出了某种共同的东方政策，为什么还要有双边关系呢？”(27)2009年3月28日，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称，欧盟的东方伙伴关系是迫使东方伙伴国进行人为的站队选择：“你是同欧盟站在一边呢，还是同俄罗斯站在一边？……对白俄罗斯尤为如此。”他警告说，“在我们看来，欧盟同俄罗斯邻国的这种合作架构不应同这些国家在独联体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内的一体化义务发生冲突”(28)。同年4月28日，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在布鲁塞尔公开表达了俄罗斯对欧盟即将出台的东方伙伴关系的担忧和愤怒。他说：欧洲邻国政策、东方伙伴关系和欧盟许多其他计划（更不要说北约）都是在没有俄罗斯或这些计划所包括的国家参与的情况下做出的。东方伙伴关系是欧盟试图划定新的“势力范围”。同日，拉夫罗夫在卢森堡参加欧俄常设伙伴关系理事会会议时表示，“我们听到来自布鲁塞尔的声明说，这不是试图建立新的势力范围，它不是针对俄罗斯的进程。我们想相信这种保证，但我不否认，欧盟该倡议的某些评论使我们担忧。”(29)拉夫罗夫表示：“任何导致欧盟南部发展的进程都应确保不在后苏联空间重叠。”俄罗斯特别要求欧盟重申，东方伙伴关系不包含军事和安全成分，东方伙伴关系的发展不会导致在俄罗斯后院建立军事基地。同时，俄罗斯特别关注欧盟同原苏联国家在能源领域的合作，担心降低自己作为欧洲主要能源供应者的“专属特权”(30)。摩尔多瓦总统沃罗宁支持这一观点，他在俄罗斯《生意人报》（2009年2月27日）发表谈话说，摩尔多瓦希望加入欧盟，但反对国家参加东方伙伴关系。“东方伙伴关系类似另一个独联体。为什么要建立一个在欧盟控制下的独联体？它就像围住俄罗斯的环。”(31)
虽然俄罗斯对东方伙伴关系持怀疑和反对立场，但俄罗斯制衡欧盟倡议的能力有限。的确，俄罗斯的石油是俄罗斯同乌克兰、白俄罗斯以及其他后苏联国家关系中的重要因素。此外，安全因素也是中亚和南高加索国家同俄罗斯保持关系的一个纽带。但欧盟能够向这些国家提供的东西似乎更多。在全球化的今天，“欧洲价值观”对独联体许多国家具有“文明”示义，欧盟所拥有资金和技术优势也远非俄罗斯所能比肩。此外，随着欧盟的扩大，欧盟同独联体的“接触”日渐增多。在ENP框架内外，欧盟已经同包括俄罗斯在内的所有国家建立了合作关系或制度联系。甚至在政治或价值观并非认同的情况下，发展双边关系，其结果是，独联体成员国在越来越多的问题上与欧盟不断接近，而与莫斯科渐行渐远。独联体其他国家的这些作为应该使莫斯科反省这样一个问题：俄罗斯在欧洲的地位和作用以及俄罗斯的发展模式是否符合世界的要求(32)。俄罗斯科学院比较政治研究所所长鲍里斯·什梅廖夫反省说，东方伙伴关系“对俄罗斯是某种威胁。如果它（俄罗斯）要保持这些国家在其轨道上，它就必须提出自己的好的邻国政策。”
虽然俄罗斯会采取何种措施应对东方伙伴关系尚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俄罗斯在维护其核心利益（独联体的势力范围）时，肯定会给本来已经存在诸多消极因素的欧俄关系中增加新的变数。
第三，经济危机使欧盟的东方政策面临挑战。(1)欧盟内外民族主义和保护主义滋生。欧盟和乌克兰正在谈判自由贸易协定。但自经济危机爆发以来，乌克兰的保护主义日渐增长。它保持诸多有争议的关税，造成双方谈判停滞不前。同样，欧盟也减少了对东方国家的市场开放。成员国不愿意放松对东方伙伴关系国家的签证要求，担心大量非法移民的涌入。如果欧盟不能深化经济一体化，使旅行更容易，东方伙伴关系的主要目标——逐渐向欧盟看齐就会遇到麻烦。(2)一些伙伴国认为，欧盟不会全力帮助它们渡过危机。摩尔多瓦总统沃罗宁将欧盟对东方伙伴关系的拨款斥之为“水果糖”，称伙伴国没有得到充分的注意。虽然这位总统的话有失公正（东方伙伴关系不是救援计划），但它反映出欧盟东方政策中一个重要问题，即东方国家认为，帮助欧盟东部邻国的是国际货币经济组织，而不是欧盟。这些概念十分重要：如果欧盟的东方伙伴认为，欧盟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落井下石，那样，东方伙伴关系的绝大部分目标将会泡汤。(3)欧盟的中东欧新成员国支持东方伙伴关系，但其经济能力尚不能足以完全支持其政治意志。因此，欧盟中东欧新成员国必须在欧盟内同对该政策兴趣一般的成员国博弈，争取他们的支持，继而增加欧盟内部的讨价还价，不排除欧盟现有的几个地区政策之间争夺财政资源的可能性(33)。
小结
东方伙伴关系是欧盟试图超越既有的东方政策，在维系和改善同俄罗斯关系的同时，提升与独联体部分国家关系水平的一个最新尝试。它或许是欧盟现在可以向东方伙伴国提供的最好的合作形式。
东方伙伴关系的意义是多方面的。首先，受两次东扩利好形势的鼓舞，欧盟试图继续向东输出欧洲价值观。通过同独联体部分国家建立新型联系协定、建立自由贸易区和签证便利化等工具拉近同其东部邻国的政治关系，劝说和敦促这些伙伴国认知欧洲价值观，并以此统领后者内外政策的变化。在国内，进行民主改革，实现市场经济；在外交上，实现从亲俄和对欧盟持中立（甚至些许怀疑）的立场转向疏俄亲欧，进而实现挤压俄罗斯利益空间的目的。其次，东方伙伴关系反映出欧盟27个成员国不同地缘政治利益之间的博弈。每个有政治抱负的成员国都试图在欧盟的相关政策上打下自己的利益烙印。法国、西班牙、意大利和希腊更关注地中海联盟的发展，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则担心东方伙伴关系致使“黑海协调”受到冷落(34)。第三，东方伙伴关系是欧盟（和美国）在独联体地区同俄罗斯争夺势力范围的最新一轮博弈，自然会引起俄罗斯的警觉、防范，甚至反击。因此，它又对欧俄关系的未来走向产生直接影响。
东方伙伴关系的成功有赖于三个基本因素：欧盟实施该战略的政治意志和辅助工具、东方伙伴国的政治意志以及俄罗斯的对应力度。但东方伙伴关系的一个致命弱点使它失去了应有的光辉：未能向东方伙伴国提供明确的入盟前景，而这恰恰是指引东方伙伴国不断向欧盟靠拢的灯塔。
东方伙伴关系似乎也生不逢时，全球金融危机对它产生了直接影响。2009年7月3日，欧盟轮值主席国瑞典总理遗憾地宣布：“欧盟的东方伙伴关系将推迟执行，因为欧洲面临着严重的金融危机，我们应该采取必要的步骤，避免危机，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规避危机；此外，气候变化问题也十分重要。我们要不失时机地在12月份解决这些问题。”(35)上述这些因素陡然增加了欧盟政策实施中的变数，东方伙伴关系前景难料。
注释：
①Wider Europe-Neighbourhood:A New Framework for Relations with our Eastern and Southern Neighbours，Brussels，11.3.2003.
②2004年5月12日欧盟出台的一项政策，旨在避免在扩大了的欧盟新边界上出现新的分裂，欧盟意欲通过此政策创造有关国家的繁荣、安全和发展局面。同时要解决2003年12月欧盟出台的《欧洲安全战略》中所提出的安全问题。该项政策涵盖16个国家：阿尔及利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白俄罗斯、埃及、格鲁吉亚、以色列、约旦、黎巴嫩、利比亚、摩尔多瓦、摩洛哥、被占领的巴勒斯坦领土、叙利亚、突尼斯和乌克兰。在地中海联盟和东方伙伴关系相继出台后，该政策实际上已被划分为南面和东面。
③它是2007年德国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时使用的一个术语，欧盟官方文件中未予认可，也未实施。详见Neighbourhood Policy:"ENP Plus"？29 March 2007,http://www.euractiv.com/en/enlargement/neighbourhood-policy-enp-plus/article-162861.
④“地中海联盟”由法国总统萨科齐提出。全称为“巴塞罗那进程：地中海沿岸国家的联盟”(Barcelona Process:Union for the Mediterranean(BP:UfM)。其构想源于1995年11月27日巴塞罗那会议所确立的“巴塞罗那进程”，即欧盟和地中海沿岸国家——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突尼斯、塞浦路斯、埃及、以色列、约旦、黎巴嫩、马耳他、叙利亚、土耳其这11个北非和中东国家，以及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建立在经济、能源、移民、民主制等方面的合作关系，以在2010年前建立欧盟与地中海国家之间自由贸易区为远期目标。2008年3月14日欧盟春季峰会上获得通过。
⑤2008年5月，由波兰（瑞典后来加入）在欧盟外交和总务会议上提出。
⑥此前，欧盟已同中亚国家建立了合作关系。2007年6月，欧盟发表《欧盟和中亚：新伙伴关系战略》文件，表示要在各领域同中亚5国进行合作。http://www.consilium.europa.eu/uedocs/cms data/librairie/PDF/EU CtrlAsia EN-RU.pdf.
⑦在东方伙伴关系6国中，白俄罗斯和阿塞拜疆目前尚未加入世界贸易组织。
⑧http://www.Energy-community.org.
⑨2009年5月9日，欧盟同阿塞拜疆、格鲁吉亚、土耳其、埃及等国签署了旨在支持“南方能源走廊”计划的《布拉格协议》。但上游国家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拒绝签署政治声明。该协议重申对纳布科项目的政治支持，政治声明提到为管线提供技术与财政支持。签署该协议，意味着纳布科项目从讨论阶段进入实施阶段，对俄罗斯力挺的“南溪”和“蓝溪”项目构成一定威胁。
⑩http://ec.europa.eu/energy/intelligent/.
(11)欧洲电网由两部分组成，一个是IPS（环俄罗斯电网）／UPS（包括波罗的海三国和其他原苏联国家）系统，另一个是UCTE系统（西欧电网）。两个电网之间在波兰和乌克兰有一些联桥。
(12)S.Nies,At the Speed of Light? Electricity Interconnections in Europe,Paris,Ifri,May 2009.
(13)2009年6月起首先建立民主、良治和稳定平台。
(14)4个主题平台的会晤由欧盟委员会负责筹备和主持。
(15)历史上，欧盟邻国政策的财政源于“塔希斯计划”和“梅达”以及专题项目。在2000～2006年间，欧盟向塔希斯计划拨款31亿欧元（向梅达拨款53亿欧元），同期，欧洲投资银行向塔希斯国家贷款5亿欧元（向梅达国家贷款20亿欧元）。自2007年年初起，欧盟用欧盟邻国政策工具(ENPI)取代了现有的财政工具，同时配套有邻国投资设施。在2007～2013年间，欧盟向欧盟邻国政策国家拨款120亿欧元。向东方伙伴关系国的拨款细目是：亚美尼亚——9840万欧元，阿塞拜疆——9200万欧元，格鲁吉亚——1.2亿欧元（另外拨款5亿欧元用于2008年8月格俄战争的战后重建），摩尔多瓦——2.09亿欧元，乌克兰——4.94亿欧元。http://ec.europa.eu/world/enp/funding_en.htm.有关对东方伙伴关系国援助的信息源于MEMO 08/762,Brussels,3 December 2008.
(16)A.Mungiu-Pippidi,"South-East Europe challenges after Kosovo independence," Ifri,Brussels,3 June 2008.
(17)参加国有乌克兰、土耳其、波兰、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罗马尼亚和格鲁吉亚等国家首脑以及其他中东欧高级官员、欧盟代表和美国能源部长。
(18)Baku Energy Summit Promotes Transportation of Caspian Energy Resources to Europe,November 20,2008,http://usacc.org/content.php? id=3484&type=news.
(19)MEMO-EU Energy Security and Solidarity Action Plan:2nd Strategic Energy Review,http://ec.europa,eu/energy/strategies/2008/doc/2008_11_ser2/strategie_energy_review_memo.pdf.
(20)Petras Vaida,Adamkus:EU must agree on successful Eastern Partnership Policy,BC,Vilnius/Prague,10.04.2009.
(21)但作为纳布科管道重要气源的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等中亚三国拒绝签署宣言，意味着天然气“南部走廊”计划并未取得实质性进展。
(22)Dorian Jones,Turkey,EU Nations Sign Landmark Gas Pipeline Agreement,http://www.unsv.com/voanews/english/scripts/2009/07/13/28/.
(23)2007年4月11日欧盟出台的在黑海地区进行合作的地区倡议。该倡议将以欧盟与黑海地区各国的双边关系、与土耳其的入盟谈判以及与俄罗斯的战略伙伴合作关系为基础，在确保各方共同利益的前提下，进一步整合并增强欧盟现有的促进和推动黑海各国稳定与改革的努力，从而与欧盟—地中海伙伴关系计划和北欧合作计划一起，构成欧盟欧洲睦邻政策体系的完整链形结构。该倡议定期召开外长会议，参加会议的有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希腊、俄罗斯、土耳其、乌克兰、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摩尔多瓦以及欧盟的三驾马车。
(24)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Ukraine,"Statement Of th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Ukraine Regard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 Eastern Dimension of the European Union Foreign Policy," May 26,2008,http://www.mfa.gov.ua/eu/en/news/detail/13105.htm.
(25)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等国家极力要求，但欧盟在最后的联合公报中没有把东方伙伴国称为“欧洲国家”，而称为“东欧”。实际上，东方伙伴国中只有白俄罗斯、乌克兰和摩尔多瓦可以被称为“东欧”国家，而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在地理上属南高加索国家。
(26)Susan Stewar,Russia and Eastern Partnership,WSP Comments,27 May 2009,http://www.swp-berlin.org/en/common/get_document,php? asset_id=6000.
(27)Russia seen cool on EU Eastern Partnership plan,Reuters,Jun 12 2008,http://uk.reuters.com/article/idUKL1237468520080612?sp=true.
(28)Russia criticizes EU partnership for eastern states,http://www.eubusiness.com/news-eu/1238084222.54/.
(29)Lavrov,EU's Eastern Partnership program not against Moscow 28 April2009,http://en.rian.ru/russia/20090428/121350475.html.
(30)但俄罗斯外交界权威卢基亚诺夫则代表了俄国对东方伙伴关系的另一种看法。他说：“这个低预算项目没有军事成分，或许不重要。”Neighbourhood watching,The Economist print edition,May 7th 2009.http://www.economist.com/world/europe/displaystory.cfm?story id=13611685.欧洲的一篇评论也支持这一论点，西欧的一篇评论也支持这一论点。该评论称，从许多方面来说，东方伙伴关系是欧盟邻国政策的继续，俄罗斯一直没有真正反对过这一政策；经济危机很可能阻止东方伙伴国迅速同欧盟建立更紧密的关系；而且欧盟倾向于渐进，因此，东方伙伴关系不可能带来剧变；到2013年之前的财政拨款可谓杯水车薪；此外，俄罗斯最近一直关注硬安全和俄美关系问题，对东方伙伴关系所关注的软安全问题关注不多。实际上，是最近局势的发展使得俄罗斯对东方伙伴关系颇有微词。它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欧盟希望利用东方伙伴关系作为改善同白俄罗斯关系的手段，其二，欧盟宣布将乌克兰过境输气管线现代化。Susan Stewart,Russia and Eastern Partnership,WSP Comments,27 May 2009,http://www.swp-berlin.org/en/common/get_document.php? asset_id=6000.
(31)Voronin:Eastern Partnership is encircling Russia like a ring,February 27,2009,http://politicom.moldova.org/news/voronin-eastern-partnership-is-encircling-russia-like-a-ring-186084-eng.html.
(32)Russia vs EU's Eastern Partnership,American Leadership,May 12th,2009,http://blog.heritage.org/2009/05/12/russia-vs-eu%E2%80%99s-eastern-partnership/.
(33)Tomas Valasek What the economic crisis means for the EU's eastern policy,Policy Brief,April 2009,http://www.cer.org.uk/pdf/policybrief_eastern_policy_april09.pdf.
(34)Agnieszka K.Cinciara,"Does the Strengthened European Neighbourhood Policy," The institute of Public Affairs,Analyses & Opinions,2,March 2008,http://www.isp.org.pl/files/8032379690939362001206448542.pdf.
(35)EU suspends the Eastern Partnership Program,Swedish PM said,July 03,2009,http://politicom.moldova.org/news/eususpends-the-eastern-partnership-program-swedish-pm-said-202231-eng.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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