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组织部的新青年”_王蒙论文

重复“组织部的新青年”_王蒙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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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代背景

1956年,《人民文学》杂志的主编是严文井,副主编是秦兆阳和葛洛。秦兆阳没有想 到,经他手修改后发表的一个青年作者的小说,会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产生那么大的反 响。秦兆阳本人是一个小说家,但在他一生中,他的小说并没有给人们留下太深的印象 ,倒是他自己的一篇理论文章让人们记住了他的名字,还有就是经他手发表的这篇小说 。

这篇小说的名字是《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作者是王蒙。

1956年对于中国知识分子来说是一个不平凡的年头,一年前发生了“胡风事件”,然 后是在全国开展的肃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运动。也许是因为“胡风事件”和随后发生的 运动,使知识分子在心理上产生了很大的恐慌,为了改变这一情况,1956年1月,中共 中央召开了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会议。在这次会议上,周恩来作了著名的《关于知识分 子问题的报告》,这个报告是胡乔木起草的,在胡乔木一生中,这是他文字生涯中有分 量的一笔。因为这个报告的中心思想是解放知识分子,要提高他们的生活待遇和政治待 遇,中央认定:“革命需要知识分子,建设尤其需要知识分子。”这次会议有一个重要 文件,是当时“中央研究知识分子问题十人小组办公室”起草的《关于高级知识分子待 遇问题的意见》,这个报告中的重要内容,是把中国当时著名的高级知识分子及高级艺 人的情况,特别是他们的生活情况,作了分类统计,可以看出,中央是想提高他们的待 遇。我查看过这个报告,中国当时各个行业中最著名的知识分子的情况都在其中。这一 年苏共二十大开过,“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口号也提出来了,这一段时间,用费孝 通先生的一句名言说就是:“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但随后就发生了反右运动。在“ 胡风事件”和反右运动之间,恰好有一个短暂的“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事后看,如 果没有这一个“早春天气”,反右运动中,许多知识分子也可能就不说那么多话了,因 为“早春天气”里的中央知识分子问题会议对知识分子的态度和做法,让更多的知识分 子——特别是高级知识分子,产生了错觉,这为他们后来的悲剧命运埋下了伏笔。

说来有趣,1956年9月8日出版的9月号《人民文学》,它的编者绝对想不到这一期杂志 会有那么多让人难忘的文章。这期《人民文学》的头题是秦兆阳以何直笔名写的《现实 主义——广阔的道路》,这篇文章引起的是非,我就不多说了。接下来就是王蒙的小说 ,还有黄秋耘的短论《不要在人民的疾苦面前闭上眼睛》,黄秋耘就因为这篇文章差一 点被打成右派,最后从北京中国作家协会发配岭南。这期杂志的最后一篇文章是彭慧关 于红楼梦的研究论文。彭慧最后也成了右派,加上右派王蒙,这期杂志真是太不吉利。

王蒙的《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在这期杂志的小说栏里并不是第一篇,而是第二篇 。本期共发了五篇小说,用黑体标出的只有两篇:第一篇是大群的《小矿工》,第二篇 才是王蒙的小说。从这个排列上可以看出,编者对这篇小说是重视的,但还没有重视到 把它放在第一的位置。据秦兆阳在1957年4月和5月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召开的北京文学 期刊座谈会上介绍,情况是这样的:“我们是(去年)6月中旬收到这篇稿子的。小说组 里看了后,提了些意见,交给我。我看过后对组里的同志谈了些意见,以后小说组请王 蒙同志来谈了一次,回去以后他作了较大的修改,又重新寄来。7月17日,第二天就要 发9月号的最后一批稿子了,恰巧有一位作者临时抽走了一篇待发的四万字的稿子,就 决定发王蒙同志的这篇。于是连夜赶着修改。”(《新华半月刊》1957年11月号,147页 )

涂光群当时是《人民文学》杂志小说组的编辑,据他回忆,最早看到这篇小说的是另 一位编辑,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的谭之仁。涂光群说:“那已经是深夜,我们都在芳 草地的单身宿舍,谭敲开了我的门,向我推荐王蒙的这篇新作,认为它很有新意,尖锐 地提出了现实生活中反官僚主义的问题,发表后一定会引起热烈反响和关注。见他如此 热情,我也不敢怠慢,连夜读了稿件。第二天上午我与谭交换了对小说的具体意见(我 们在肯定小说的总的倾向时也提了些技术性的意见,建议具体商请作者修改),写出稿 签,即将稿面呈秦兆阳。”(涂光群《中国三代作家纪实》,504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 ,1995年6月)从这些回忆可以看出,王蒙的小说是临时换上去的,也就是说,从后来编 好的杂志上看,编者对这篇小说并不是特别在意,但如果了解这是临时换上去的稿子这 个背景,就可以说,编辑是特别推崇王蒙小说的。

秦兆阳的编辑风格是喜欢修改作者的稿件,这是个好习惯,但也是个坏习惯,因为编 辑过多的修改,对于原作也可能是伤害,小说的题目也是他改的。因为小说后来起了风 波,主要原因是毛泽东支持小说的思想倾向,所以修改王蒙的小说也成了问题。1957年 5月9日,《人民日报》刊出了由“人民文学编辑部”整理的《<人民文学>编辑部对<组 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原稿的修改情况》一文,把原稿和修改稿对比刊在中国最大的一家 报纸上,这在当代文学史上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现象。这可以说明当时报刊杂志对于领 袖个人对一篇小说的态度,是绝对认同的,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因为“毛泽东听周扬等 人说小说缺点部分是编辑秦兆阳改的。毛泽东提出要批评编辑。作协党组原拟让《人民 文学》编辑部写篇文章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茅盾主张先开个座谈会,然后把座谈会 记录发表,以便说明《人民文学》修改王蒙小说的情况,同时谈谈作家与编辑的正确关 系”。(黎之《文坛风云录》,30页,河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12月)

在后来对秦兆阳的批判中,他修改王蒙小说几乎成了最大的罪状,认为他强化了小说 中小资产阶级的情绪,其实他的修改大体可以说是文字上的,虽然有自己加上去的话, 但基本还是按原作的思路进行的。秦兆阳本来可以不这样做,但那个时代的编辑对于一 个有才华的青年作者的作品,这样处理,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在这一点上,王蒙是有风 度的,虽然他在一些文章中对于修改自己的文章作了解释,但从没有责怪编辑。因为毛 泽东肯定了这篇小说,在50年代,批判《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时,倒有一种把账算在 秦兆阳身上的倾向。李希凡《从“本报内部消息”开始的一股创作上的逆流》认为:“ 《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里的(主要是经过“人民文学”编者修改后的)林震,实际上是 黄佳英的男性的翻版。”(李希凡《论“人”和“现实”》,2页,长江文艺出版社,19 58年8月)他又在《所谓“干预生活”、“写真实”的实质是什么?》中说:“《人民文 学》刊载了王蒙的《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而《人民文学》的编者,也正是这一时期 的修正主义的首倡者——秦兆阳,还把自己的文学见解强加到这篇作品里去,对小说作 了重大的修改,强化了作品不健康的情绪和林震性格的偏激,这一切难道是偶然的吗? ”(同上第20页)李希凡在不知道毛泽东对王蒙小说的看法前,批判的主要是王蒙,但了 解情况后,在文章中就突出说明是秦兆阳了。因为毛泽东对这篇小说的态度,1957年, 在批判右派作家时,极少提到王蒙和他的这篇小说,那时受到批判最多的反而是刘绍棠 等人。

在王蒙写作生涯中,《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是最重要的一篇,也可以说是王蒙最好 的小说之一。当时无论赞成还是反对,都以眼前的社会生活现实来判断小说,比较普遍 的意见认为,这是一篇揭露官僚主义的作品。这样理解不能说不对,但在这个层面上认 识这篇小说是不够的。陈思和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一书时,对王蒙这篇小说有 一个新评价。他认为:“从小说的文本实际来看,《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虽然具有揭 示官僚主义现象、‘积极干预现实’的外部写真倾向,但它更是一篇以个人体验和感受 为出发点,通过个人的理想激情与现实环境的冲突,表现叙述人心路历程的成长小说。 ……与外部冲突的再现相比,作者更注重对叙述人心理内部冲突的表现,甚至可以说, 对心理冲突事件的精彩呈现,才是这篇作品的艺术独特性所在。小说的主题和现实针对 性也只有在对其内部视角的分析中才能获得更切实的理解。”(陈思和主编《中国当代 文学史教程》,98页,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9月)这个分析很有启发意义,它提示读 者,特别是在时间过去许久以后,再从反“官僚主义”的意义上来理解这篇小说已没有 意义。

王蒙写这篇小说的时候,只有22岁,当时在北京东四区团委工作,王蒙是典型的“少 共知识分子”出身,左翼文化是他们的基本思想倾向,但王蒙在这类知识分子当中,是 一个对现实生活有敏锐感觉、并能深入思考的人。如果从广泛的政治文化和政治理想上 来分析,王蒙这篇小说的主题可以概括为是党文化与知识分子文化的冲突。这种冲突在 王蒙笔下表现为他有意选择的两个意象:一个是“组织部”,一个是“学生(青年)”。 这两个意象虽在写实的一面,但同时也具有象征意义,王蒙也许不是有意为之,但现在 看来,小说因为把握住了这两个意象的内涵,所以小说获得了超时空的意义,后代读者 可以从中解读出他们自己的生活感受。这篇小说的内在冲突是代表“组织部”的刘世吾 和代表“学生”的林震。如果细读王蒙的小说,你会发现,在过了半个世纪后,他的小 说还能让读者重新解读出更为深刻的社会内容,就在于王蒙的艺术感觉使他在瞬间把握 住了生活的本质。

我们先看小说开头这一个细节:

三月,天空中纷洒着似雨似雪的东西。三轮车在区委会门口停住,一个年轻人跳下来 。车夫看了看门口挂着的大牌子,客气地对乘客说:“您到这儿来,我不收钱。”

王蒙没有解释这个细节的含义,但不解释却给读者留下了回味的余地,是不敢要钱?还 是不愿意要钱?在50年代,可以解释为是平民对政府和官员的感情,但半个世纪后读者 还会有这样的感觉吗?1957年1月29日,中国作协党组召开会议专门讨论王蒙这篇小说, 在会上,袁水拍有一个看法是:“三轮车不要钱,很拥护,但里边是黑暗。有的也可说 是无意的,但主要人物是不清楚的。刘世吾也是表面的。”(《郭小川全集》,11卷,3 26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2000年1月)在50年代的文艺批评中,有一个现象是,那些从 政治立场上否定小说的批判者,常常比赞扬小说的人,更能看出小说的妙处,至少在对 王蒙这篇小说的评价上,那些批判者的眼光还是有力的,不过他们的立场和对作者的态 度是不可取的。

过去读者认为刘世吾是一个官僚主义者的形象,不过这样理解可能简单了一些。刘也 是北大学生出身,他在组织部,对什么事都觉得“就那么回事”。当林震把韩常新随意 整理简报的事告诉刘世吾时,刘的反应是:“老韩……这家伙……真高明……”刘是一 个陷在了“组织部”里的“学生”,而林震虽然来到了“组织部”,但还没有陷进去。 如果他在“组织部”呆下去,他也是另一个刘世吾,因为党的生活就是这样。还是在中 国作协的那次会议上,就有人认为:“他下去也会变成刘世吾,有类似的调调,有忧郁 病、孤独感的人。”(同上第324页)

刘世吾的哲学是:“当然,想象总是好的,实际呢,就那么回事。问题不在有没有缺 点,而在什么是主导的。我们区委的工作,包括组织部的工作,成绩是基本的呢还是缺 点是基本的?显然成绩是基本的,缺点是前进中的缺点。我们伟大的事业,正是由这些 有缺点的组织和党员完成的。”

在这篇小说里,还保留“学生”气质的人,不论是林震还是赵慧文,都陷入一种困惑 中,因为他们看到的现实生活和“他在小学时听的党课的内容不是一个味儿”。我一直 觉得王蒙在小说中有一种暗讽的东西,王蒙后来的小说中,也常有一种让读者只能意会 而不能言传的东西,王蒙几十年以后形成的创作风格,我们都可以在他早年的这篇小说 中找到潜质,特别是他的讽刺艺术。

王蒙自己解释写作动机时说:“想到了两个目的,一是写几个有缺点的人物,揭露我 们工作、生活中的一些消极现象,一是提出一个问题,像林震这样的积极反对官僚主义 却又常在“斗争”中碰得焦头烂额的青年到何处去。”“我写的几个人物和他们的纠葛 ,有一些地方虽然能够感受、传达,却不能清楚地分析、评价,写这篇小说时,我是抱 着一种提出若干问题,同时惭愧地承认自己未能将这些问题很好地解决的心情的”。( 王蒙《关于“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见《人民日报》,1957年5月8日,本文转引自 《新华半月刊》,1957年11号,155页)

王蒙当时是以检讨的心理说这段话的,但恰恰是他说不清楚的这些东西,获得了长久 的艺术感染力,如果他当时什么都想清楚了,那他的作品也只会是一篇概念化的东西。 50年代一些今天看来还有艺术感染力的作品,基本上都是作家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写出 来的。

二、小说风波

王蒙小说发表以后,很快引起了争论。五六十年代,凡引起争论的作品(无论是文学作 品还是学术文章),通常有两个结局:一是因高层人物的介入和表态,使作者在一夜之 间名利双收;另外一种就是在政治上把作者打入冷宫,甚至使有些人失去生命。前者如 因批判俞平伯而成名的李希凡和蓝翎,以及因一篇杂文暗合了毛泽东心理的姚文元等; 后者如电影《武训传》和《清宫秘史》的作者,还有因写《海瑞罢官》的吴晗,《电影 的锣鼓》的作者和写了《草木篇》的流沙河,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王蒙的命运当时可 以说在这两者之间。

当时以《文艺学习》为主要阵地,发表了许多关于王蒙小说的争论文章。从1956年12 月起,编辑部先后收到了参加讨论的稿件1300多篇,编辑部用连续四期的篇幅发了25篇 。在这期间,先后发表讨论文章的还有《人民日报》、《文汇报》、《光明日报》、《 中国青年报》和《延河》杂志。当时的讨论,大体还在学术范围,参与讨论的人虽然看 法不同,但所谈都是自己的真实感受,不过主要声音是否定王蒙的。当时和王蒙思想倾 向一致的刘绍棠、邵燕祥、从维熙和邓友梅都支持王蒙。

邵燕祥认为:“作者是从丰富纷繁的实际生活里汲取主题直到每一个细节的。”刘绍 棠、从维熙则认为王蒙的小说严格地、认真地忠诚于生活,他们说:“王蒙同志没有一 点歪曲这个作为典型环境的党组织,他逼真地、准确地写出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我们 不能要求他根据对我们党的整个概念来写这个党组织,因为这只能流于公式化。然而只 有真实,才能有艺术的生命力和感染力。”

邓友梅认为:“在普通人身上看到缺点。林震的斗争是因为党性,批评缺点都是党的 教育。”

1957年1月29日,中国作协党组召开会议专门讨论王蒙这篇小说,郭小川保留了一个不 完整的纪录稿。在这份纪录稿一开始是这样几句话:“最初,歌颂占80%。现在,中间 大,两头小。歌颂者,——大学生,年青的作家。”

王蒙的意见是:“正面表现不够。①不想把区委会写成一团糟。②不是把林震作为榜 样,是写男女关系,对缺点是有偏爱。③解决矛盾很困难,刘世吾心的深处有灰尘,一 下没法解决。”

侯金镜:“是否一定写了刘世吾的缺点,非写优点不可,也不一定。有害的是作者对 林震的态度。后半部作者的情绪孤独的、寂寞的。”

张光年:“作者有才能,有热情,保护性的批评。现实观的错误,引起很大的危害性 。代表一种社会舆论。没有敌情观念。”(以上所引均见《郭小川全集》,11卷,324页 )

另外参加会议的林默涵、艾青、张天翼和康濯等对王蒙小说基本上持否定态度。而没 有参加会议的刘宾雁、唐挚、王愚却是支持王蒙的,不过支持这篇小说的人,几个月以 后几乎都成了右派,虽然成为右派的直接原因并不完全都是因为支持了王蒙。在这场讨 论中有三个人的看法值得注意,一是马寒冰,一是李希凡,还有就是林默涵。李希凡和 马寒冰是反对这篇小说的,认为它不真实。在典型环境和典型性格上有问题的。李希凡 说:“在典型环境的描写上,由于作者过分的‘偏激’,竟至漫不经心地以我们现实中 某些落后现象,堆积成影响这些人物性格的典型环境,而歪曲了社会现实的真实。”( 《新华半月刊》,1957年7月号,145页)但马寒冰和李希凡没有想到,正是他们对王蒙 小说的批评,引起了毛泽东的极度反感。黎之曾听到过毛泽东的讲话,他回忆毛泽东当 时的讲话:“在去年省委市委书记会上我就发表了意见,我不赞成他们的观点。不知怎 么,把我的话传达错了,只说他们忠心耿耿,为党为国。我再说一遍我不赞成他们的观 点。有个人叫王明,哎,不对,叫王蒙,大概是王明的弟弟吧。他写了一篇小说批评共 产党工作中的缺点。了解了一下,他也是共产党,好吗!部队几位同志就‘围剿’,说 北京没有官僚主义。北京怎么就没有官僚主义。”(《文坛风云录》,75页)

1957年3月8日,毛泽东和文艺界有一次谈话,他说:“我看文艺批评方面围剿王蒙, 所以我要开这宣传会议,从批评王蒙这件事情看来,写文章的人也不去调查研究王蒙这 个人多长多大,他就住在北京,要写批评文章,也不跟他商量一下,你批评他,还是为 着帮助他么。”(《毛泽东思想万岁》,144页。此为“文革”中广泛流传的印刷品,主 要是毛泽东的讲话。现在“文革”史研究专家公认本书虽然在记录的文字上有些错讹之 处,但内容是真实的。对比后来出版的《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和《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 》等文献,可以肯定这本印刷品作为研究材料是没有问题的)

1957年3月12日召开的中央宣传工作会议,在反右运动史上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因为这 次会议是涉及在反右运动中是否存在一个“引蛇出洞”论的问题。而现在看来,这次会 议的召开,与一个作家的一篇小说有直接关系。也正是在这一阶段的几次会议上,毛泽 东认为“《文汇报》上姚文元的文章好。……很有说服力”(同上119页),“有个姚文 元,写的还是比较有说服力,我还看得下去,就是马寒冰的文章,我看不下去”(同上1 44页)。后来马寒冰是自杀了,而姚文元自然得到了重用。

林默涵的文章《一篇引起争论的小说》,发表在1957年3月12日《人民日报》上。请注 意这个日期:3月12日。这是毛泽东发表《在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时的日子。 林默涵当时是中宣部文艺处的处长。他这篇文章与毛泽东讲话在同一时间,这不是偶然 的巧合,而是有意的配合。这个细节说明,当时中国的文艺政策和对文学作品的评价, 完全是以毛泽东个人的好恶为转移的。林默涵的文章是一篇有总结意味的文章,他对王 蒙小说是肯定的,但也提出了一些不同意见,文章最后说:“王蒙的这篇小说,虽然存 在着上述的缺点,但他提出了这样的尖锐的问题,并且表现了他的勇气和才能,在这一 点上也是值得我们欢迎的。我们希望并且相信他的艺术才能会在不断的斗争实践和创作 实践中得到新的健康的发展。”从文章内容看,完全符合毛泽东后来对王蒙小说的评价 。可以说,林默涵的文章就是根据毛泽东的意思来完成的。

毛泽东在这次会议召开之前,于1957年2月26日在颐年堂有一次座谈会,主要谈的就是 文学批评问题。他说:“王蒙写了一篇小说,赞成他的很起劲,反驳他的也很起劲,但 是反驳的态度不怎么适当。王蒙的《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正在讨论,问题在于批评态 度。小说揭发官僚主义,很好,揭发的不深刻,但很好,刘宾雁的小说并没有批评整个 的官僚主义。王蒙的小说有片面性,正面的积极的力量写得不够,要批评。应该有批评 ,也应该有保护。正面人物林震写得无力,而反面人物很主动。王蒙是不会写,他会写 反面人物,可是正面人物写不好。写不好,有生活的原因,有观点的原因。”毛泽东在 这次座谈会上,还批评了李希凡,说他的文章不能说服人。他说:“李希凡说王蒙写的 地点不对,不是典型环境,说北京有中央,难道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问题,这是不能说服 人的。”“李希凡现在在高级机关,当了政协委员,吃党饭,听党的命令,当了婆婆, 写的文章就不生动了,使人读不下去,文章的头半截使人读不懂”(《毛泽东思想万岁 》,114、115页)。

毛泽东还说:“王蒙的小说有资产阶级思想,他的经验也还不够,但他是新生力量, 要保护。批评他的文章没有保护之意。……王蒙的小说有片面性,又有反官僚主义的一 面,我看他的文章写得相当好,不是很好。……王蒙很有希望,新生力量,有文才的人 难得。”(同上)

在中央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当时许多作家都去听了。毛泽东就是在这次会议的讲 话中对王蒙小说给予肯定的,之前都是座谈会上的谈话,而这次是正式的会议。毛泽东 说:“对于自己的工作就是肯定一切,现在共产党里面还有这种人。总而言之,只能讲 好,不能讲坏,只能赞扬,不能批评。最近就在北京发生了一个‘世界大战’,有人叫 王蒙,大家想剿灭他。总而言之,讲不得,违犯了军法,军法从事。我也是过甚其词, 就是有那么几个人,写了那么几篇文章。现在我们替王蒙解围,要把这个人救出来,此 人虽有缺点,但是他讲正了一个问题,就是批评官僚主义。”(《毛泽东思想万岁》,1 75页)还是在这次讲话中,毛泽东说:“其实王蒙这些东西不是毒草。”“批评王蒙的 文章我看了就不服。这个人我也不认识,我跟他也不是儿女亲家,我就不服”。

当时陈其通、马寒冰等四人写了《我们对目前文艺工作者的几点意见》。这篇文章所以受到了毛泽东的批评,只是因为他们提前几个月就想反“右”,而当时毛泽东还不认 同这个看法。毛泽东的讲话,在发表时删除了一些具体内容,上面引述的关于王蒙的话 就没有了。据当时参加了这次会议的舒芜回忆,毛泽东当时并没有“引蛇出洞”的想法 ,他说:“我为什么有这样一个的判断呢?就是因为我亲自听了他的讲话。一个人假也 不能假到那个程度吧,何况是毛泽东。这种感觉只有到了现场才会有。”(《舒芜口述 自传》,264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5月)

毛泽东虽然多次肯定了王蒙的小说,但王蒙最后还是没有能避免右派的命运。历史有 时非常偶然,谁也不会想到,1957年春夏之交,毛泽东后期的思想变化会与一篇小说的 争论有直接关系,而所有卷入这场论争的作者,从中宣部负责文艺的主要官员,到一般 的作家和普通作者,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到,所有的文艺批评最后只是一个人的思想,文 艺上的是非和作家的命运,都与这一个人的看法相关,生活在这样时代里的作家和文艺 批评家,当他们明白了这一切后,会有一种大梦醒来迟的感觉,如果连这样的感觉还没 有,同样的历史也许还会重现。那个时期作一个独立的文艺批评工作者,真是很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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