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美学的基本方法_美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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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83-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529(2002)02-0024-06

一、存疑(Epokhe)

原初的含义包括:“制止”,“保留”,“保持”,“定时”,“定位”等等。公元前273年阿尔克西劳成为学园派的领袖,他所理解的存疑(Epokhe),包含着如此的哲学原则:对一切不能由感觉和理性所确认的知识与信念不作赞同。早期怀疑论代表人物皮罗虽然没有直接就存疑(Epokhe)发表意见,但他赋予这一概念以“无主张”、“悬搁”的内涵,意味着主体对待事物应该保持“中止判断”的态度。后来,继承怀疑论思想衣钵的塞克斯都·恩披里可在《皮罗学说概略》里说:

怀疑学派,由于它的追求和研究的活动,也被称为“研究派”,由于研究者探究之后所产生的心理状态,也被称为“存疑派”,由于他们怀疑和探索的习惯,以及由于他们对肯定和否定不作决定的态度,也被称作“犹疑派”,更由于我们觉得皮罗之委身于怀疑主义,要比他的前辈更彻底、更显著,所以也被为“皮罗派”。[1](P339)

在前怀疑主义时期,存疑(Epokhe)还局限于消极的主体意识,缺乏对事物的明确态度。而后来的怀疑主义,显然对存疑(Epokhe)灌注一种积极的哲学态度。无论古典怀疑主义者笛卡儿、休谟、康德,还是现代怀疑主义人物叔本华、尼采、柏格森、克尔凯郭尔等,还有后怀疑主义思潮的代表德里达、利奥塔特等人,他们均程度不同地受到古希腊怀疑论的思维方法影响,赋予存疑(Epokhe)这一概念以解构的功能和挑战的意味。在这些富有反叛意识的思想家看来,它更应该具有一种斥拒和批判的姿态。现象学代表人物胡塞尔说:“在认识批判的开端,整个世界、物理的和心理的自然、最后还有人自身的自我以及所有与上述这些对象有关的科学都必须被打上可疑的标记。它们的存在,它们的有效性始终是被搁置的。”[2](P28)存疑(Epokhe)这一思维线索在西方哲学史上一直延续至今,启示着思想的发展和演变。

在中国古典哲学的话语里,虽然没有和西方哲学的“存疑”(Epokhe)相对应的一词,然而,庄子哲学思想却包含了丰富的怀疑主义精神,他的“存疑”方法显然更为宽泛和具有东方的智慧。如庄子不仅仅对物质、知识、经验、逻辑、语言等等现象“存疑”,更多是对生命本体、纯粹意识、思维方式、道德准则、社会规律等等更高精神性的范畴予以“存疑”。

怀疑论美学积极接纳存疑(Epokhe)这一方法,作为自我的美学探究的重要工具。与前期怀疑主义的存疑(Epokhe)有所不同,怀疑论美学的存疑(Epokhe),首先吸取西方古典怀疑主义的批判精神,建立一种笛卡儿的“普遍怀疑”的思维原则,从而对传统美学的众多虚假意识予以存疑;其次借鉴西方现代和后现代的怀疑主义的解构策略,对以往美学的种种概念、命题、理论进行否定与消解,清除美学上的逻各斯中心主义和独断论,拉开美学和意识形态的距离,守护着美学的纯粹学术的尊严,以期盼美学获得精神的独立性。最后,回归庄子哲学的超越境界,怀疑论美学不仅仅展开对于外部世界的存疑(Epokhe),而且转向对自我存在的存疑(Epokhe),追问主体意识是否可能?如何可能对自我的存在与意义产生认识?如何领悟美的存在和生命中的诗性与智慧?从而达到精神的绝对的自由和虚无,使美真正和存在者的存在契为一体?而唯有这样的问题,才构成美学的“命题”,才具有本体论和生存论的意义,因而滋生形而上的色彩。

二、否定(Negation)

和存疑密切相关的方法即是否定(Negation)。这一方法尽管在前期怀疑论和古典怀疑论的思想舞台都没有明确的位置,然而,它却是隐蔽地“出场”和“在场”,并未被有意识地“缺席”和“驱逐”。在前期怀疑论和古典怀疑论看来,“存疑”就似乎牵扯着否定(Negation),它们像是哲学家庭里的孪生子。而在现代哲学的视野里,否定(Negation)不仅仅是黑格尔精神哲学里的冰冷的理性工具,它也不仅仅必须连结着“肯定”的藤蔓才能结出思想的瓜果。借用阿多尔诺的话来说,否定就是“矛盾地思考矛盾”。他的“否定的辩证法”消解黑格尔哲学的同一性和调和性,遵循只有“否定”、拒绝“肯定”的主观逻辑,在他看来,思维本身就是一种否定活动,甚至确认某物是某物的肯定性陈述也是否定性质的,因为它意味着某物不是别物。

怀疑论美学的否定(Negation)以“否定的辩证法”作为主要的思维依据,同时参照传统怀疑论的“否定”方法,既对某些实体现象进行否定,也对主体的感觉经验进行否定;既否定既定理论的概念、范畴、逻辑,也不断地对自我存在进行反思和否定性理解,以寻求新的理论话语的不断诞生。同时,怀疑论美学不仅否定传统美学所假定的知识、逻辑、功利、语言等与美的联系,也否定情感、道德、价值、意识形态等与美的虚假联系。在这种意义上,怀疑论美学的否定(Negation),拒绝承认所谓实体性的“美的现象”,而认为传统美学先验设定的现象界都不过是一种逻辑信念,它们只能是纯粹意识的意向性的产物。因此,所有“审美现象”都仅仅属于主体的精神自我的诗意幻象。怀疑论美学也拒绝接纳心理主义的“审美经验”的概念,否定审美活动从属于任何心理经验,而认为审美不依凭主体的经验,它只是精神界的不可重复的否定冲动和提问过程,没有一个终极和结果,因此不可能为未来的精神活动提供借鉴。怀疑论美学在具体的否定层面上,还借鉴庄子、克罗齐的否定逻辑,对传统美学的虚假命题进行清理和批判,力求对美之存在和主体的审美活动作出一体化的否定性解答,还审美活动以一个超越性的诗意空间。

三、悬置(Epoche)

古希腊的怀疑论者倾向于对不能确认的事物采取“存而不论”的态度,因此获得心灵的平衡和宁静。诚如皮埃尔·奥邦格所言:“在古代,怀疑论者,或者不如说后来被称为怀疑论者的人们,都自称是‘艾菲克蒂柯伊’(Ephektikoi),这个名称是指让判断暂且悬而不决(Epoche)而使用独特思考方式的一类人。”[3](P20)胡塞尔现象学借用了怀疑论的悬置(Epoche)概念,作为建立一门严格科学的理性工具。现象学力求将以前的所有观点“悬搁”起来,加以“括号”,使哲学达到一种没有任何“前提”的思维状态。

对怀疑论的悬置(Epoche)方法的借鉴和改造使现象学得以成为一门严格的本质直观的科学。其实,“无成见”也是怀疑论所心仪的思想目标之一。怀疑论美学朝着这一思想目标行走,它欣悦地选择悬置(Epoche)的方法。和前期怀疑论者的精神向往相应和,这里的悬置(Epoche),依然不放弃对心灵的平衡和宁静的追求。尽管怀疑论美学悬置(Epoche)传统美学的众多概念、方法、论题,无法使自我的存在获得迎合他人的理论,必然招致他者的讨伐和嘲讽,然而怀疑论美学能够保持自我心灵的“宁静”。怀疑论美学的悬置(Epoche)或“中止判断”主要针对传统美学的核心的概念、方法、论题。诸如:美之本质、审美对象、审美经验、审美心理、美的实践性、社会美、道德美、美育、思辨方法、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方法、美的规律、审美价值、审美标准等等。怀疑论美学认为,所有这些问题均隐藏着虚假意识,是预设前提的先验概念或者属于心理主义的主观信念。至少说,是以主观逻辑取代具体的分析,或是凭借思辨方法覆盖了诗意直观,遗忘精神无限可能性的想象和智慧,缺席了应该出场的悟性和反思判断。传统美学将心理主义和逻辑主义交织在审美活动的精神竞技场,以不同的方式招致相同的精神结局,那就是,窒息审美活动的自由性和超越性,撇弃人类精神的自我直觉和自我隐喻,忽略心灵世界的“虚无”对审美的决定性的意义。胡塞尔的现象学对心理主义进行断然的决裂和无情批判,因为他意识到不进行如此的哲学行动,就无法诞生属于真正意义上的本质科学,现象学就无法赢得自我的话语权力。怀疑论美学遵循现象学对于心理主义的批判思路,而转换在美学领域则表现为:它悬置(Epoche)传统美学的心理主义的种种概念、方法、论题,否定“美”和心理经验的联系,认为主体的“心理”不可能触摸“美”的真谛,它当然无法承载纯粹意识去渡过一条接近“美”之彼岸的河流,更缺乏诗意和智慧的悟性去接纳“虚无”化的精神本体走入超越知识与经验、语言与逻辑的绝对自由的境界。在怀疑论美学的意识里,迄今为止的美学所信奉的审美心理或审美心理学实在属于虚妄的概念和被异化了的学科。

四、对立(Antithesis)

塞克斯都·恩披里可在《皮罗学说概略》里说:“怀疑论体系的主要基本原则,是每一个命题都有一个相等的命题与它对立原则;因为我们相信只要停止独断,我们就会得到这个结论。”[4](P176)对立(Antithesis)构成了怀疑论的主要方法,这一方法作为它和形而上学的独断论进行对话和争论的理性工具,它作为它拥有探究和批判的能力的重要来源。怀疑论者采用“或者把现象与现象对立起来,或者把思想的对象与思想的对象对立起来,或者把现象与思想的对象对立起来”[4](P176)的方法,从现象与思想中发现种种矛盾并揭示对立的命题,以解构形而上学的独断论的合理性或合法性,因此寻觅到自我的精神存在的可能性。

怀疑论运用揭示矛盾对立的方式,呈现思想的差异性和丰富性,以抗衡独断论的思维压抑,并试图获得概念相对性的哲学说明。这自然地使我们联想到庄子于《齐物论》篇里的哲学寓言:“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至乐》篇也云:“《咸池》、《九韶》之乐,张之洞庭之野,鸟闻之而飞,兽闻之而走,鱼闻之而下入,人卒闻之,相与还而观之。”相对主义观念的确是怀疑论的思维特性之一,矛盾对立方法为这种相对主义的理念开拓了一个精神空间。看来,无论是先秦时代的庄子还是古希腊的怀疑论者,均喜爱以矛盾对立的策略实现对独断论的同一性思维方法的抗衡的哲学目的,它可能蕴含如此的思想动机:怀疑论者不声称谁能发现了“真理”,甚至不断言“真理”的存在,而“真理”或正确的认识只可能潜藏在思想的矛盾对立之中。

怀疑论美学运用对立(Antithesis)的方法,试图说明,传统美学的众多“命题”都可以寻求到对立的存在,它们都存在着相反面。如果说古希腊的怀疑论所提供的对立命题有三种方式,那么,怀疑论美学也可依照如此的思维逻辑相应推导出美学上的对立命题。怀疑论美学认为,传统美学包含许多悖论,即使是为数不多的理论本身不存在矛盾的“命题”,我们也可以寻求到与之对立的命题。因此,传统美学的任何“命题”都可以寻找到相反的对立面。在如此的理论信念下,怀疑论美学充溢了解构性的冲动和建构性的欲望。

五、均等(Isostheneia)

怀疑论者试图反驳对立的双方所采取的一种思维方式,它揭示互相矛盾的双方在论证上无论哪一方都不比对方更可信和更合理。怀疑论可以寻找出和任何一个“正命题”进行思想抗衡的“反命题”,以这种“证伪”活动从而呈现任何理论的局限性和“真理”的相对性。怀疑论者还凭借自我提问和自我反驳的“思辨双簧”,显现人类认识的“均等”现象。中期学园派的怀疑论者卡尔内亚德(公元前213~公元前128),在出使罗马的时候,第一天提出“正题”,第二天建立“反题”,以自我诘难的方式尝试证明,思维活动中存在着对立的“均等”现象。他认为:“我们不能指出感觉是否为实在对象的真实模写,因为我们没有同它相比的对象;虽然我们没有认识事物本性的标准,但明晰而鲜明的知觉可引导我们有把握采取实际的行为;聪明人根据这种或然的程度接受某一观念,但他永远铭记,最大程度的或然性并不保证真理。”[5](P314)怀疑论者借助正题与反题的互相对立从而“均等”思维或“真理”,以确定“真理”的相对性并对之悬置。

怀疑论凭借论证去阐释为什么对立的现象和思想是无可决断的,从而获得“均等”这一思维规定性的确立。怀疑论认为,因为决断的标准和证据在逻辑上无法确定,所以对立的双方不可能获得理性的最后证明,它们只能在“均等”的状态之中永远地对峙下去。塞克斯都还试图说明,一个类的标准不能被同一类的标准所采纳,一个类的标准不能被不同类的标准所依据,两个类的标准不能被其中一个类的标准所凭借。由于采用的标准和证据是相对性质的,同时它们也需要进一步的证明,并且这种“证明”趋向于无限循环。所以现象与思想、思想与思想的对立双方,在逻辑上“均等”。

怀疑论美学由此认为,传统美学不同流派之间的诸多“意见”即存在着如此“均等”的现象。它们互相持有的观点、方法、结论,其实既不可能存在相同的标准,也不可能有合乎逻辑的证明。同时,怀疑论美学以均等(Isostheneia)的策略去对立传统美学的诸多“命题”,它尝试为传统美学的各种“正题”寻找出与之对峙的“反题”,从而达到思维的“就是均等”,以取得“悬搁判断”的态度,获得自我思考和自我独白的话语权。

六、提问(Question)

虽然怀疑论就提问(Question)这一方法似乎没有作出明确的诠释。然而,这一方法却以一种隐蔽出场的方式存在于古典怀疑论的思维殿堂里。尤其是庄子哲学,它闪烁着奇谲空灵的东方智慧和诗性情怀,以怀疑论的敏锐眼光体察现象界诸多问题,反思自我精神的如何可能、为何可能等形而上的问题,更多眷注于对自我存在意义的提问。庄周与思想挚友惠施的哲学对话,媲美于苏格拉底的“对话”或“问答”,全然属于思辨智慧的精美果实。庄子哲学里蕴含着极其丰富的东方怀疑论式的提问(Question),例如,他不像西方传统形而上学那样,满足于追问知识如何存在、如何获得的问题,而是转向追问主体能否获取知识?知识如何可能?能否满足人的精神意义的要求?知识是否存在局限性?主体有否必要以有限的生命时间去追求无限的知识存在?庄子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庄子·养生主》)他对知识以及对追求知识的行为,均表示出怀疑和质询的哲学态度。

由此,怀疑论美学将这种提问(Question)的方法移植于美学领域。一方面,怀疑论美学对传统美学的所有命题、概念、观点,进行非知识形态的提问,反思以往的诸多结论是否可靠、它们对于审美现象和审美活动的阐释是否正确?它不再沿着传统美学思路去追问诸如:什么是美?什么是审美对象、审美经验?什么是美的规律?美与实践的关系、艺术与生活的关系?审美标准、审美价值何为?等等缺乏想象力和智慧领悟的问题。而是提问:美如何可能?审美如何可能?艺术如何可能?美学如何可能?美学为什么假定超越精神之外的思维偶像而使美面临缺席的窘境?美如何超越知识、经验、逻辑、概念、规律、道德、实践等等思维阴影的遮蔽而获得自身的显明与独立?美与艺术如何消解虚假的片面的标准而走向一个无标准、无限定的超越历史的自由时间和自由空间?另一方面,怀疑论美学不间断地提出对自我存在的疑问,不间断地追问自我的理论、方法、观念能否成为新的可能性,在这种追问的过程中,愉悦地构筑自己的精神茅舍。但是,在更为理想化的理论状态,怀疑论美学对自我的提问也应该具备不断“否定”的性质,它永不宣称提问(Question)的终结,为进一步的探究保留余地,这样才保持了人类精神的尊严和生命的长久活力。

七、想象(Imagination)

想象(Imagination)没有在旧形而上学那里获得过合法的地位和被尊重的理性待遇,它被认为是低级的认知形式或感性的、变形的认知方式,只能谦卑地存在于理念的低级形式如艺术中。所以,在思辨哲学或知识论哲学中,自然地拒绝了它的出场。西方旧形而上学将想象阐释为“原本的影像”(Scheme of image-original)。这意味着如此的理论坚信:想象是对不真实的虚假存在的承诺,是一种对现实存在的非逻辑性的片面化的偶然“理解”,此种“理解”具有非理性的直觉因素,当然就不属于客观和正确的“认识”活动,因此无法接近“真理”的彼岸世界。因此,想象(Imagination)不可能获得知识论哲学的礼遇。

西方哲学自康德起,对于想象有了新思维的认识。在康德看来,想象无疑是一种心理综合能力,有助于主体对于现象界的知性把握。他对想象的重新界定代表了旧形而上学对想象的思维变革。然而,这种变革还不是根基性的和突变性的。因为康德对于想象的阐释仍然没有超脱于旧形而上学将想象视为非思维形式和非认识能力的理论窠臼。和康德相比,胡塞尔显然强调想象的认识性功能。他在关于时间意识的讲座中曾说:“想象是一种可以被描述为当下化(再造)的意识。……想象在这里是指与感知一同构成直观的那种意识行为。它与感知相对立,因为它本身是对一种感知的‘想象性变更’。”[6](P65)看来,现象学提升了想象在现代哲学中的思维地位。

生活在华夏上古历史时间的庄子,由于其诗性哲学的精神内蕴,他之于想象的理解似乎更富有精神张力和思维活力,也更具有诗性的智慧与悟觉。与西方的知识论哲学不同,庄子将想象提升为一种人类精神的最高的认识形式,作为一种最高的探究现象界和追问自我存在的思维方式与逻辑工具。庄子认为,知识与理性的认识方式只能涉及事物的局部外相,难以抵达内部的本真存在,它只能适用于对实存世界的片面把握,而唯有想象这种“心游”或“神游”的绝对自由的思维方式,能够将心灵带入事物的本质之中,并获得有机整体的把握。更重要的是,想象作为人类精神存在的运思工具,重要功能在于认识自我,对自我存在的纯粹意识予以提问和反思,从而达到对自我存在的意义提升和价值领悟。

正是启悟于庄子哲学,怀疑论美学认为,想象(Imagination)这一方法,应该成为自己的必然的逻辑选择,它欣喜地接纳其为自己最重要的思维方式之一。怀疑论美学认为,想象(Imagination)是超越理性逻辑之上的思维工具,它能够使人之精神本质达到敞开和澄明。它应该谋求到在美学方法中的尊贵地位,因为只有想象(Imagination)才可能使“怀疑”和“否定”等等怀疑论的哲学视野拓展到更为宽广的范围。就美学而言,更期盼想象(Imagination)来改变视野的狭小和局限,改变概念的陈旧和单一,并冲击墨守成规的逻辑和方法、观念和理论,从而使荒漠的精神田园获得充沛的雨水,使枯萎的理论之树重新绽放出思维的绿叶和花朵。

八、体验(Erlebnis)

像迎接“想象”一样,怀疑论美学同样将体验(Erlebnis)信奉为自己重要的方法之一。但是,这种体验(Erlebnis)有别于心理主义所理解的体验,后者只是从主体普遍存在的、没有过滤掉欲望、功利、道德等因素的心理感觉出发来确立“体验”的内涵,而前者则严格排斥欲望、功利、道德等因素在精神中的存在,只依赖个体的诗性直觉去领悟纯粹意识中的“现象”所具有的意向性存在。怀疑论美学的体验(Erlebnis)和其他哲学的体验(Erlebnis)也有所不同。后者被限定在认识论范围,正如阐释学代表人物伽达默尔指出:“就像在胡塞尔那里一样地在狄尔泰那里,像在现象学中一样出色地也在生命哲学中,体验概念首先就表现为一个纯粹的认识论概念。”[7](P94)他又认为,对生命哲学而言,“体验的概念就构成了一切对客体之知识的认识论基础。‘体验’这个概念在胡塞尔现象学中所具有的认识论功能,同样也是无所不在的”。[7](P93)怀疑论美学认为,体验(Erlebnis)不在认识论意义确立自我价值,而在想象论和智慧论上获得自主性。它不满足于对客观对象的真实把握,而希冀于对于可能性存在的自我领悟,它渴望超越知识平面达到对精神隐秘的体察,企图粉碎单一的意义存在而达到对整个对象的否定性的有机观照。

在伽达默尔的意义上,体验具有过去时、回忆性、整体感和过程意味的精神特征,它和生命存在的意识流动有着潜在的关联。怀疑论美学的体验(Erlebnis)除了上述的内涵外,和伽达默尔的“体验”有着心灵的沟通。它试图借助于这种体验(Erlebnis)活动,对传统美学进行反思和批判,并且展开对审美活动和艺术活动的重新领悟。在此意义上,怀疑论美学认为,审美活动是生命存在对以往心灵活动的回忆或追忆,它既不沉湎于生命的感性层面的本能欲望,也不局限于生命的理性层面的逻辑目的,而是向往于生命存在的诗性冲动和智慧生成。由于体验的不间断性,就必然决定,审美和艺术的活动必然是不断否定性质的,它们处在永不间断的生命流动之中和意识流动之中,它尽管处于一个不间断的过程,但是绝不意味着顽强地重复自我和模仿他人。美与艺术,是一种心灵独白和渴望对话的自我放逐和漫游,在这一活动中的主体,部分地类似于马斯洛所声称的“高峰体验”(Peak experience)心灵状态:“已不完全是受世界法则支配的尘世之物,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就内在精神规律与外在现实规律的区别而言,他更受前者而不是后者的支配。”[8](P263)其实,在审美体验中的主体甚至也排斥“精神规律”的约束。因此,像言说美和艺术一样,体验(Erlebnis)也规定任何理论存在方式不可能有一个规范和约定,也没有一个终极。所以,怀疑论美学也破除对传统美学的偶像崇拜。

九、无言(Aphasia)

与其说它是一种理论方法还不如说它是一种哲学态度更为合适,只是这种“态度”在某种意义上也表现为一种对待现象与思想的回应方法。无言(Aphasia)看似古希腊怀疑论者处于某一境域所选择的无奈而消极的思想策略,皮罗说:

没有任何事物是美的或丑的,正当的或不正当的,这只是相对于判断而言的。没有任何事物真正是这样的(像判断的那样),只是人们按照风俗习惯来进行一切活动。每一件行为都既不能说是这样也,也不能说是那样的。[4](P177)既然处于这样的境域,无论选择什么话语来进行言说都必然使自己陷入尴尬,只能采取理智的逃避方式,于是怀疑论者就坚守“无言”(Aphasia)。表面上看起来是怀疑论放弃了言说的权力,保持精神的沉默。其实,更深刻的原因在于:“怀疑论的起因,我们说是希望获得安宁。有一些有才能的人,为事物中的各种矛盾所困惑,在就二者中选择一件加以接受时发生怀疑,于是进而研究事物中间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希望通过这个问题的解决得到安宁。”[1](P339)恩披里可的这一解释使我们多少窥视到怀疑论者选择无言(Aphasia)的思想原因。那就是对于精神“安宁”的渴求,使他们不愿接受任何一种现成的思想答案,也不甘愿徘徊于两种对立的观念之间。其实,这正是一种“智者”的方法和态度。每一个存在的主体都必然会面临如此的境域,任何的言说都将使自我跌入愚蠢的或悲剧化的思想陷阱,倒不如采取“吾不言”或“吾丧我”的方式,反倒能进入一种使精神安宁和审美超脱的境界,体现出生命的大智慧。

回首庄子的人生哲学,就充满了如此的无言(Aphasia)智慧。对于诸多“无意义”的命题,他采取存而不论的无言(Aphasia)态度,放弃自我的言说,因为在他看来,对这类问题的任何言说,只能证明自我的愚蠢和丢失思想的尊严。所以他认为“大美而不言”,(《庄子·知北游》)“得意而忘言”。(《庄子·外物》)在另一个思维层面上,庄子认为,最高境界的精神存在或最高境界的美,也不能凭借语言这个有限的心灵工具来传达,语言也不能尽善尽美地表达深刻复杂的精神意义:“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当名。”(《庄子·知北游》)“道”作为精神的最高虚无、最高的美,当然不可能以语言或其他的方式来表达或描述,甚至也不能凭借感觉去把握。因此推举到审美境域和艺术境界,许多现象和思想当然无法用语言传达。六祖慧能的“摩诃般若波罗蜜”所谓“大智慧到彼岸”(《坛经》),有时也采取“沉默”或“无言”的方式应对提问。怀疑论美学认为,传统美学的一个思维失误就在于,竭力去言说某些恰恰不能凭借语言所描述的现象和心灵活动,结果只能陷入精神的沼泽而无法自拔。怀疑论美学的无言(Aphasia)包含于两个方面,一是对审美活动和艺术活动中不能言说的东西保持沉默,这也许是一种消极的智慧;二是对传统美学的诸多“无意义”的论题,选择无言(Aphasia)的态度,认为对它们的任何言说只能使自我扮演无聊的语言喧哗者的角色。

十、宁静(Ataraksia)

和无言(Aphasia)一样,宁静(Ataraksia)被理解为一种思维态度似乎更为合适怀疑论者的初衷。古希腊早期的怀疑论者确信,“在道德问题上也谈不到确实的知识,在这里,也不应该作出判断。如果这样做,不再追求理想,就会避免许多不愉快的事。精神宁静产生于恬淡寡欲的态度”。怀疑论者认为在道德问题上不存在确切的“知识”,放弃对这类“知识”的信仰和追求,才能攫取一片心灵“安宁”的空间。所以,怀疑论创始者之一的皮罗将怀疑论的起因之一归结为是因为主体“希望获得安宁”。如果说追求幸福和善行,希冀精神的宁静和恬淡成为晚期希腊哲学的特征之一,那么,在庄子哲学里,这种对道德、知识、经验、情感等等的悬搁和“坐忘”的态度,所心仪的目标和晚期希腊的精神追求恰恰产生了不同文化的叠合。庄子主张只有放弃对常识的认识或斥拒日常经验,甚至撇开被普遍确认的道德准则和精神信仰,乃至于清洗掉自我的情感和欲望,才有可能使存在者上升到一个自足自慰、绝对自由从而“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庄子·逍遥游》)的审美境界。可见,庄子试图放弃对理性与感性、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双重追求,他只是心仪“逍遥”和“齐物”从而以想象性的“神游”或“心游”消解世界上任何差异并达到心灵的宁静和愉悦,由此泅渡到诗意和审美的人生彼岸和触摸到正等正觉的大智慧。

绝不能将怀疑论的宁静(Ataraksia)理解为一次性的“悬搁”和“否定”,因为在怀疑论看来,宁静(Ataraksia)的获得不可能仅仅是一蹴而就的思维结果,世界上干扰心灵的现象与思想无时不在出现,它肩负一种不间断地破除这种干扰以保证心灵不断享受“宁静”的神圣责任。所以,怀疑论自然承担了不间断地怀疑与否定、批判与反思、探究与诘难的哲学使命,并在这种精神活动的旅途之中收获思想的作物,而在收获这种思想作物的同时,怀疑论者也收获内心的幸福和快乐。他们相信,只有破除了对独断论的迷信,消解对形而上学的机械逻辑和僵死的思想教条的崇敬,将逻各斯中心主义和一切虚假的意识偶像驱逐出哲学之门,从而获得本体论意义和生存论意义的双重自由,才能超越思维的对立和矛盾,进入“逍遥以游”的虚无境界,而领悟到最纯粹的最空灵的美。看来,撇弃外在的虚妄观念的压抑是怀疑论者获得幸福与宁静(Ataraksia)的首要步骤也是其永不停歇的劳作。

收稿日期:2002-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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