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晚年对东方落后国家走向社会主义的探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恩格斯论文,晚年论文,落后论文,走向论文,国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近些年来，关于东方落后国家走向社会主义道路问题，人们大都侧重研究马克思的“跨越”论，很少注意到恩格斯关于这一问题的探索。其实，在恩格斯逝世前20年间，尤其是在马克思逝世后的10多年时间里，他一直关注着俄国社会发展的道路问题。因此，在这方面，恩格斯留给我们的有关著述比马克思还要多。诸如1875年的《论俄国的社会问题》及其“导言”，1882年《共产党宣言》俄文版二版“序言”，1894年又为《论俄国的社会问题》写了长篇跋，以及90年AI写作给丹尼尔逊等人的信等等，阐述了他关于东方落后国家走向社会主义的基本看法。
巴黎公社失败以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开始进入一个稳定的和平发展时期，而东方落后国家却在西方资本主义的侵蚀下，社会矛盾逐渐激化，革命危机日益加深。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马克思恩格斯开始注意研究东方落后国家的革命形势。他们通过对俄国社会的研究，阐明了关于俄国社会问题的基本一致的观点：第一，他们认为，落后的俄国有可能“跨越”资本主义，条件是要有俄国革命，并成为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信号和双方相互补充。第二，他们否认俄国农村公社自身有发展到社会主义的可能，因为农村公社自身并不存在使它发展到公有制高级形式的因素。第三，他们认为，俄国社会有两种发展趋势，除了有可能“跨越”到社会主义以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即农村公社逐渐解体，而代之以发展到资本主义。这就告诉我们，那种根据他们对俄国社会问题的研究就把马克思说成是社会发展道路的“多线论”者，恩格斯是“单线论”者，从而把马克思与恩格斯对立起来的观点，是没有根据的。
我们强调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俄国问题上的一致，并不是说他们的观点就没有任何差别。因为他们所批判的对象的不同，斗争环境的不同，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必然会存在某些差异，这是毫不奇怪的。恩格斯在对东方落后国家走上社会主义问题的探索，为我们提供了更为具体、丰富的思想资料，做出了自己独特的贡献。
第一，恩格斯强调每种经济形态都应解决自身任务的观点。恩格斯认为，“要处在较低的经济发展阶段的社会来解决只是处在高得多的发展阶段的社会才产生了的和才能产生的问题和冲突，这在历史上是不可能的。”〔1 〕不能因为氏族公社和社会主义有共同点——生产资料公有制，它就会产生出社会主义来，因为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最后产物。又说：“每一种特定的经济形态都应当解决它自己的、从它本身产生的任务；如果要去解决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经济形态所面临的问题，那是十分荒谬的。”〔2〕恩格斯这一论断， 对俄国农村公社和类似的公社，都是完全适用的。
在东方落后国家发展道路问题上，恩格斯一方面坚持历史唯物主义基本观点，强调每一种经济形态都应解决自己本身的任务。这和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讲的“人类始终只能提出自己能够解决的任务”，因为“任务本身，只有在解决它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是在形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产生”的观点是一致的。这里所说“经济形态”或“经济发展阶段”，主要是就社会生产力发展阶段而言，生产力的低级阶段不能解决生产力高级阶段的任务，生产力发展只能依次由低级不断向高级发展，不能跳过生产力发展的某些阶段。但另一方面，恩格斯又认为，在特定条件下，也就是在西方无产阶级革命胜利和积极支持下，落后国家可以避免资本主义的“大部分苦难和斗争”，“缩短发展过程”。这是就社会发展模式而言，只要具备一定的国际条件，经过社会革命，落后国家可以跳跃式地向前发展，也就是说，可以“超越”资本主义制度，即资本主义的私有制以及与其相适应的国家制度和意识形态。这两方面并不矛盾，它是就社会革命的不同方面而言的。在这里，恩格斯既坚持了社会生产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的普遍规律，同时又承认社会发展模式的多样性、复杂性，把社会发展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统一起来。
恩格斯提出的注重解决每个生产发展阶段自身任务的观点，还可以从前苏联和我国社会主义实践中的正反两方面经验得到证明。在苏联，1921年当苏联人民粉碎国内外反革命势力进攻后，社会主义建设任务被提上议事日程。当时列宁从苏联社会实际出发，适时地提出新经济政策，允许小生产者自由贸易，实行社会主义商品交换，同时主张利用国家资本主义，以便走向社会主义。由于当时条件的限制，这些思想未能得到充分实现。后来，斯大林虽然也承认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在社会主义条件下是存在的，但他却把它限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即只是在消费品中起调节作用，对生产领域则不起调节作用。斯大林由于未能正确运用恩格斯提出的这一原理，因而影响了社会主义经济更快地向前发展。在我国，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注重解决经济发展阶段所应面临的任务，力图超越生产力发展阶段的教训是深刻的。在大跃进中，不顾生产力发展水平，提出所谓“一大二公”、“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使我国生产力遭到巨大破坏。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们党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战略方针，发展生产力，发展社会主义商品经济，逐步形成了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验证和丰富了恩格斯提出的这一重要原理。
第二，恩格斯强调西欧无产阶级革命是东方落后国家走上社会主义的先决条件。马克思提出俄国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的必要条件是吸收资本主义的一切肯定成果，需要有俄国革命，只是一般地涉及到国际条件。恩格斯在谈到俄国向社会主义过渡时，则更加突出地强调需要有一定的国际条件，甚至把这种国际条件看作是农村公社能否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先决条件。他认为，尽管俄国公社所有制正趋于解体，但它仍有可能实现向高级形式过渡。但恩格斯强调必须有国际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即西欧在这种公社所有制彻底解体以前就胜利地完成无产阶级革命，而这个革命会给俄国农民提供实现这种过渡的必要条件，其中也为他们提供在整个农业制度中实行必然与其相联系的变革所必需的物资”，公社“有可能变成确实富有生命力的新形式，那末这正是西欧的无产阶级革命。”〔3〕
如果说90年代以前俄国资本主义刚刚诞生，它还不够发展，俄国公社也未完全解体的情况下是这样的话，那末90年代以后俄国已经发展了资本主义，俄国公社所有制已经开始解体，那就更是这样。俄国革命的胜利，就更加离不开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正像1893年2月24 日恩格斯给丹尼尔逊的信中所说的，实现俄国革命的“第一个必要条件是外部的推动，即西欧经济体制的改革，资本主义体制在它最初产生的那些国家中消灭”〔4〕。1894年， 恩格斯在《〈论俄国的社会问题〉跋》中，又进一步指出，对俄国公社进行改造的“首创因素只能来自西方的工业无产阶级，而不是来自公社本身。西欧无产阶级阶段的胜利以及与之俱来的以公共管理的生产代替资本主义生产，这就是俄国公社上升到同样的发展阶段所必需的先决条件”〔5〕。他认为， 落后国家缩短发展过程的道路，必不可少的条件是，由目前还是资本主义的西方做出榜样和积极支持。这里讲的是俄国，实际上也包括一切落后国家。恩格斯把国际条件看作落后国家能否发展到社会主义高级形式的决定因素。
恩格斯这一思想，是对现实社会历史发展的科学概括。由于资本主义的发展，打破了民族和区域的界限，使世界成为一个相互联系的整体，人类的历史真正成为世界史。世界上处于相互联系中的每个国家的发展都要受到别的国的制约，一个国家革命的成功，不能离开他国人民的支持和援助。以往我们分析落后国家走上社会主义道路，主要从它的内部进行分析，很少从它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从世界史的角度来分析，因而许多问题得不到恰当的解释。
恩格斯这一思想，对我们正确理解落后国家走上社会主义道路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其实无论十月革命的胜利和中国人民革命的胜利，都是正确处理和解决了国际和国内各种因素及其相互关系的结果。19世纪末20初，资本主义开始走向帝国主义，世界各民族和地区的联系和交往更加普遍化，但尚未发展到各发达民族同时取得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程度。由于当时世界各国经济和政治发展的不平衡，社会主义有可能在一个或几个国家首先取得胜利。十月革命正是在一个外部处于帝国主义战争、内部各种矛盾激化的俄国的特殊条件下取得胜利的。中国革命的胜利也是成功地利用国际因素和国内因素的结果。19世纪下半叶，由于帝国主义的入侵，旧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国革命也就必然会纳入到世界革命范围中去了。毛泽东指出，十月革命后，中国革命已成为世界革命的一部分，即无产阶级社会主义世界革命的一部分了，因而不再是旧民主主义革命，而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毛泽东又把中国革命分为上下篇，上篇是新民主主义革命，它以反对三大敌人为其历史使命，其实质是为下篇社会主义革命开辟道路。民主革命是社会主义革命的必要准备，社会主义革命是民主革命的必然趋势。那种否认中国走上社会主义必然性的观点，就其思想方法而言，他们只看到了当时中国的国内条件，而没有看到有利的国际条件，没有从世界范围角度来观察中国革命，落后的中国之所以走向社会主义，正是由于国际和国内两大因素决定的。
第三，恩格斯进一步阐明了俄国革命是世界社会主义革命开端的理论。19世纪80年代初，马克思认为俄国革命的形势已经成熟，民意党的力量日益壮大，在群众中的影响越来越大，推翻沙皇统治指日可待，认为社会主义革命将有可能在俄国爆发。恩格斯对俄国首先爆发革命又作了更为深入地探讨。他认为，俄国是一个反动的军事强国，欧洲专制主义的柱石，是反革命势力的堡垒和后备军，各种矛盾日益激化，革命时机已经成熟，俄国很快会爆发革命。在1879年，恩格斯指出，俄国具有决定意义的事件正在成熟，“运动好象眼看就要爆发了”。1880年他又说：“俄国革命可能会在今年爆发并且将整个欧洲的面貌立即改变。”〔6〕进入90年代后，由于俄国资本主义的进一步发展， 除了仍然存在着封建专制制度内部固有的矛盾以外，又因资本主义的发展而产生各种新的矛盾。正如恩格斯指出的：“在这个国家里，形势这样紧张，革命的因素积累到这样的程度，广大人民群众的经济状况日益变得无法忍受，社会发展的各个阶段——从原始公社到现代大工业和金融寡头——都存在，所有这一切矛盾都被无与伦比的专制制度用强力压制着”〔7 〕，俄国“就像一颗装上炸药的地雷，所差的就是点导火索了。”〔8 〕俄国理所当然的具有革命的首创权。如果俄国发生革命，又会意味着整个欧洲形势发生变化，它会推动欧洲社会主义革命的到来。恩格斯指出，要是俄国发生革命，它就会拯救欧洲免遭全面战争的灾难，并成为全世界社会革命的开端。恩格斯对俄国社会革命的原因、形势和意义，做了更为详细的分析和论述，为我们研究东方落后国家过渡到社会主义，提供了更加丰富的宝贵资料。
第四，恩格斯阐明“跨越”资本主义是东方落后国家发展的共同规律。马克思认为，俄国“跨越”资本主义是一种特定条件下的特殊历史现象，不是任何一个东方落后国家都可以实现的。他在1881年写给查苏里奇的信中就明确指出，俄国“情况非常特殊，在历史上没有先例。在整个欧洲，只有它是一个巨大的帝国内农村生活中占统治地位的组织形式。土地公有制赋予它以集体占有的自然基础，而它的历史环境（资本主义生产和它同时存在）又给予它以实现大规模组织起来的合作劳动的现成物质条件”〔9〕。这就是说， 只有在俄国农村公社土地占有制的特殊条件下，才有可能“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这一“跨越”并未指明包括其他东方落后国家在内。
恩格斯却把马克思这一观点由俄国扩展到一切非资本主义的落后国家，由一种特定的特殊发展道路引申为对东方落后国家具有普遍意义的共同发展道路。他在1894年《〈论俄国的社会问题〉跋》中，认为“当西欧人民的无产阶级取得胜利和生产资料转归公有之后，那些刚刚踏上资本主义生产道路而仍然保全了氏族制度或氏族制度残余的国家，可以利用这些公社所有制的残余和与之相适应的人民风尚作为强大的手段，来大大缩短自己向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过程，并可以避免我们在西欧开辟道路时所不得不经历的大部分苦难和斗争。但这方面的必不可少的条件是：由目前还是资本主义的西方做出榜样和积极支持。”这一过程“不仅适用于俄国，而且适用于处在资本主义以前的发展阶段的一切国家。”〔10〕在这里，恩格斯进一步揭示了东方落后国家走向社会主义的共同规律，它可以缩短自己向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过程，不必再重复西方资本主义发展所走过的道路，而走自己独特的发展道路，只要西方无产阶级革命取得胜利和给予积极支持，就有这种可能。
第五，落后国家走向社会主义不是经过改良主义，而是走社会革命道路。恩格斯认为，当欧洲资本主义还处在上升时期，俄国不要“冒失地投入自上而下的国家社会主义的试验”，因为这样做的结果“人们多半只是半自觉地或者完全机械地行动，而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11〕有人把这种“国家社会主义”，解释为二战后建立的一些人民民主国家。这是不确切的。恩格斯这里说的“国家社会主义”，是指类似德国洛贝图尔斯和拉萨尔等人所宣扬的，“只有依靠国家的帮助才能真正改善工人的状况”，“在国家帮助下建立工人生产合作社是实现社会主义最合理、最和平、最简单的方法”的资产阶级改良主义道路。二战后，出现的一些人民民主国家，是经历过这些国家的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艰苦的反法西斯斗争，是随着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在推翻旧政权的基础上建立的，这绝不是什么走改良主义道路的结果。
在这里，恩格斯强调反对俄国走自上而下的改良主义的实验。在俄国资本主义已经有了一定发展的情况下，恩格斯虽然因对公社变化情况了解不多，难以确定它是否会成为共产主义的起点，但对俄国要坚持走社会革命道路这一点，是坚定不移的。他说：“我不敢判断目前这种公社是否还保存得这样完整，以致在需要的时刻，像马克思和我在1882年所希望的那样，它能够在同西欧的大转变相结合的情况下成为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12〕但是有一点是勿庸置疑的，要想保留公社中有价值的东西，首先推翻沙皇专制制度，必须在俄国进行革命；只有经过革命，才能使农民从隔绝状态中解脱出来，把他们引到一个广阔的天地，使他们认识外部世界，也认识自己，找到摆脱目前贫困的方法，同时还可以给西方工人运动以新的推动，为它创造更好的斗争条件，从而加速现代无产阶级的胜利。“没有这种胜利，目前的俄国无论是在公社的基础上还是在资本主义的基础上，都不可能达到对社会的社会主义改造。”〔13〕恩格斯再一次强调了东方落后国家走向社会主义，不能经过自上而下的资产阶级的改良主义道路，而必须经过社会革命的道路，才能实现对社会的社会主义改造。
注释：
〔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502页。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626页。
〔4〕《马克思恩格斯〈资本论〉通信集》，第550页。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500页。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第413～414页。
〔7〕〔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6卷，第302页，第301页。
〔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451页。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502页，第502～5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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