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学视野下的马克思技术哲学与技术批评_人类中心主义论文

生态学视野下的马克思技术哲学与技术批评_人类中心主义论文

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与生态视角的技术批判,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马克思论文,哲学思想论文,技术论文,视角论文,生态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744(2002)04-0015-06

20世纪所发生的最重要历史事件之一,就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全球性生态危机或环境 问题。在探究危机或问题的产生根源时,诸多学者纷纷把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技术,以 之为产生危机的罪魁祸首或首要帮凶;有些学者则对这种观点持批评态度,努力论证技 术无此“副”生态价值。这种生态视角的技术批判在20世纪60年代形成一股思潮,70年 代达到高潮,至今未衰,成为现代技术批判的主流。[1]作为对20世纪文明产生最重要 影响的思想家中的一个,马克思的技术哲学思想必然成为这种批判所反思的重要对象。 考察现代的技术生态批判思潮对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的理论回应,显然对我们理解和实 施可持续发展战略具有重要的启示。

一、马克思是人类中心主义者吗?

批判人类中心主义,是生态视角的技术批判的理论生长点之一。有些学者批判马克思 是人类中心主义者;有些则持反对观点,为马克思进行辩护;有些则赞扬马克思的人类 中心主义立场。这些不同的理论反应构成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在这种思潮中产生影响的 重要形式。

(一)马克思有(多少)生态学思想?

多数学者就是通过对这个问题的追思,开始关注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在生态问题与技 术批判研究中的学术影响的。

在一种比较强硬的态度上,许多学者倾向于认为马克思没有自己的(系统的)生态学思 想;在一种比较温和的评价中,有些学者则认为马克思虽然有些许生态学思想,但它们 根本不是马克思所关注的内容。A·Giddens(1981)批判马克思“普罗米修斯似的态度” ,声称马克思主义对研究生态问题毫无帮助,“马克思对变革剥削人的社会关系的关注 并未扩展到关心对自然的剥削上”。[2]J·克拉克(J·Clark)(1989)反对“生态化”的 马克思解释:在马克思那里确实有一种内在含蓄的生态学因素,但他并没有在发展那些 “生态辩证法思想萌芽”方面走多远,“恰恰相反,他的思想中保留了许多彻底非生态 学的‘二元论’”[3]。J·奥克钠(J·O,Connor)(1991)说马克思主义在生态学中还没 有站住脚,历史唯物主义传统强调人如何改造自然,忽视自然对人类和自然的经济节奏 的影响,马克思的“生产力概念贬低或忽视这些生产力在特征上是自然的和社会的事实 ”[4]。而R·格仑德曼如是说:“我认为‘重建’‘生态学的绿色的马克思’并未揭示 有趣的见识。马克思不是生态学家,即使他可能是。”[2](P6)在R·艾克丝丽(R·Ecke rsley)(1992)看来[5],环境退化不是马克思主义传统关注的内容;马克思是在他不能 预料我们现在所面对的全球生态退化的程度的时候形成他的思想的,他只是捎带地注意 他那个时代的环境退化,没有提供人与自然关系的系统理论。

与上述理论反应相对立,许多人则认为马克思在生态学上,确实已经在一个有意义的 方式上含蓄地包含了足够多的思想。H·帕森斯在他所编辑的影响颇大的《马克思和恩 格斯论生态学》(1977)一书中,对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生态学思想的大量论述加以归类 编辑并予以介绍和评价。他认为,“在巴黎手稿中,马克思关注生态唯物主义,这种关 注后来发展为对人在社会、经济和政治的研究。马克思从未抛弃生态唯物主义”。总之 ,“马克思恩格斯确实已经建立了一种解释和预言的主题的结构和动力机制,借以理解 和避免资本主义产生这些生态问题的一般原因。”[6]T·本顿(T·Benton)(1989)认为 ,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确实始终坚持人类社会依赖于既定的物质状况。它也接受不 同的地理禀赋决定人变革自然的不同方式,所以,可以合理地把历史唯物主义描述为‘ 人类生态学’。”[4](P100)佩珀(1993)认为,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不仅是对资本主义的 一种深刻分析,它也能为绿色分子提供更多的、重要的东西。“马克思主义显示了社会 —自然关系的辩证观点,它不像生态中心主义或技术中心主义的观点,它向它们发起挑 战,它有一种分析社会变迁的历史唯物主义方法,应该对绿色战略有启示。”[4](P3)E ·Laferriere和P·J·Stoett(1999)指出[7],在系统阐述(和欣赏)一种尖锐、激进的 生态批判中,马克思、韦伯等人是不可缺少的。P·伯科特(P·Berkett)(1999)论证, 马克思的思想对谈论生态问题是有益的,“马克思的方法对资本主义的环境危机的来源 、生态斗争和阶级斗争之间的关系、健康而持续的人与自然共同进化的要求,都提供了 开创性的和有用的洞察。”[8]

(二)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与人类中心主义

据说,人类中心主义是导致生态危机的最重要的思想根源之一。关注前人思想与环境 问题研究的学者们纷纷对马克思思想(包括技术哲学思想)与这种“主义”的关系发表见 解,形成诸多说法,推动了关于人类中心主义的学术大讨论。

批评马克思是人类中心主义者的学者很多,但认同他是人类中心主义者并为之辩护的 学者也不乏其人。Hwa Yol Jung(1983)提供了三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生态学理论家应该 抛弃马克思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第一,马克思是黑格尔主义者以至于认识到‘历史 ’(或人类)的获得是‘自然’的丧失;第二,马克思受英国古典劳动价值理论的影响, 而它加强了他的人是匠人的概念;第三,马克思是为了人类未来进步的启蒙运动的乐观 主义的牺牲品。”[5](P94)M·E·Zimmerman(1983)则对马克思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进 行了辩护,认为把马克思主义看作人文主义是重要的,尽管马克思的早期作品谈到了人 与自然的和解,但实际上他把这种和解看作是为人类的需求而征服自然。马克思把人定 义为一种自我创造的存在物,催促人类掌管自然。“人类为人类的目的而对自然进行管 理,是马克思主义的一项基本原则。”[9]

R·格仑德曼在《马克思主义与生态学》(1991)一书中,曾以“马克思的人类中心主义 ”为标题来阐述自己的观点[2](P58—60)。他认为马克思不是一个生态中心主义者,他 明显有一种人类中心主义的世界观。马克思把维科等前辈关于人本质的艺术的实现的讨 论扩展到技术和工业上。为了指明人是能够“驾驭”其它自然物的自然存在的这种特性 ,马克思使用了术语“对自然的支配(domination)”。“支配”这个词确实是负荷价值 的,就象剥削这个概念一样,但支配并不意味着干扰。格仑德曼也辩护说马克思的观点 并非来源于过分的人类中心主义:它们仅仅是作为对那个时代最为迫切的问题的反应而 产生的。“在马克思看来,自然不是似人的,他没有自身的目的,是人将目的施加于它 ,为了这样做,人必须尊敬自然规律。”[2](P62)佩珀也为马克思主义的人类中心主义 立场作辩护。他指出,它是人类中心主义,“但这是在这个意义上说的:它关心基本上 是被社会地生产出来的自然的状态,而这种关心是由社会主义的传统人文关注引发的。 ”[4](P222)它断言一个恰当的生态社会,不会容忍社会不公平的存在。这种人类中心 与资本主义技术中心主义是不一样的,因为它扎根于社会—自然的辩证法的概念之中。 在我们与其它自然物的亲密关系的辩证法的广义理解中,偏爱那些提高人的兴趣的自然 物而又不破坏其它自然物是非常合理的,以同样的方式来理解,大象偏爱能够取悦于它 的东西也是合情合理的。“所以,生态社会主义的人类中心主义是一种长期的集体的, 而不是短期的个人主义的人类中心主义。……它会为取得可持续发展作出贡献。”[4]( P222)

反对把马克思思想看作是人类中心主义,是一些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检查马克思主义 的重要结论。H·帕森斯是持这种观点的著名代表,他较系统地阐述了这种认识。帕森 斯分析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可能被人误解的原因:对他们来说,他们时代紧迫的问题不是 生态,而是人口中绝大多数人的饥饿和疫病。18世纪具有巨大杀伤力的疾病由于饥饿的 加入对人类的破坏达到顶峰。19世纪马恩看到这些破坏性的倾向由于建设性的工业主义 、技术和科学力量的挑战而被部分地反击。这样,他们断定,正确的反应不是马尔萨斯 式的忧郁或展示对动物的同情,而是有组织的大众。马克思、恩格斯有广阔的视野认为 科学的劳动能够永远消除人类旧时代的敌人——饥馑、疾病和战争。[6](P48)帕森斯认 为马克思、恩格斯不是人类中心主义者,还因为在他们的宏观研究中,马克思和恩格斯 对自然的观点是一贯辩证的。“自然既不是独立的客体,也不是依赖性的主体,它不是 最终要在人手中被征服的东西,也不是被崇拜的超越人的东西。自然是处于复杂和变化 的关系之中起作用的事物和事件的整体。人是其中的一部分,与自然相互作用并改变它 。这样,人在自然中的位置的正确观点是应该祛除人与自然、主体与客体、价值与事实 和其它类似的传统二元论。”[6](P50)D·李(D·Lee)在《论马克思的人与自然关系观 》(1980)中,也阐述了马克思不是人类中心主义者的观点。根据李对马克思的解读,马 克思的思想不是人类中心主义,因为他视自然为人的无机的身体:“这种把自然视为我 们身体的认识,将构成对主客二分法所阐述的我们自己与自然的异化的征服。”[5](P8 8)

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的反应

R·艾克丝丽指出:重新调整马克思主义传统,忽略环境问题的努力已经在两个层面上 进行[5](P77):(1)重读马恩著作以分辨出他们对自然和技术的态度,发现他们怎样以 及在什么程度上关注了他们时代的环境问题;(2)询问马克思主义是否能以一种方式得 到发展,从而建设性地关注环境危机。实际上,与本文更相关地,且不论艾克丽斯该论 述的理论预设——马克思主义传统忽略环境问题——是有争议的,我们应该看到许多学 者确实在那样两个层面上工作着。总的来说,由于他们具有相似的理论倾向,因此他们 的理论观点被统称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或生态社会主义。

所谓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在本·阿格尔(Ben Agger)(1979)看来,是这样一种理论,它 “认为不仅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存在着根深蒂固的矛盾,而且生产过程据以同整个生态 系统相互作用的方式也存在着根深蒂固的矛盾。”它之所以是马克思主义的,“恰恰因 为它是从资本主义的扩张动力中来寻找挥霍性的工业生产的原因的”。“它把矛盾置于 资本主义生产与整个生态系统之间的基本矛盾这一高度,认为资本主义生产的扩张主义 动力由于环境对增长有着不可避免的、难以消除的制约而不得不最终受到抑制。”[10] 生态社会主义,在汉斯·萨克塞的解释中是指“将社会主义作为基本立场的生态学社会 方案。”[11]“最好被理解成一种立足于马克思主义的主旋律和社会主义的行动主义的 、通向生态社会的途径。”[7](P69)更进一步讲,在D·佩珀看来,“生态社会主义是 人类中心主义的和人文主义的,它拒斥生物的和自然的神秘化和任何反人类主义。它认 为人不是污染者,而盛行的社会—经济系统是最可能的原因。”[4](P232)一般来说, 人们认为狭义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与狭义的生态社会主义之间的区别在于前者主要关注 艾克丽斯所说的第一层面的问题,而后者主要关注第二层面的问题。二者之间一定存在 着某些重大的理论差别,而这些差别的存在也是马克思对现代理论界产生重大影响的具 体表现。但我们在阅读相关文献时发现,人们往往把(一般人们所认为的)它们的各自代 表人物,如H·帕森斯和R·格仑德曼等人的观点列为他们正在研究的主题——或是狭义 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或是狭义的生态社会主义——中的必要组成部分,实际上在论述 中并未将二者泾渭分明地加以论述。所以本文不准备对它们的区别细加论述(各项工作 当然是有意义的),而是用一种广义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影响来 研究生态危机的理论)概念(合理地)把二者包括进来,从而讨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 对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的反应。

根据马克思的技术哲学思想,技术,确实如某些技术悲观主义者所批判的那样,是产 生生态问题的罪魁祸首吗?技术在解决生态问题的过程中担当着什么角色?对这些问题的 探究形成“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一些最重要的理论兴奋点。

(一)技术与生态问题的形成和解决

1、技术不是生态问题的成因

大多数“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持上述观点。在阿格尔的眼中,生态学马克思主义“ 认为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扩张主义的动力导致资源不断减少和大气受到污染的环境问题 ”[10];今天,生态危机取代了经济危机,“资本主义由于不能为了向人们提供缓解其 异化所需要的无穷无尽的商品而维持其现存工业增长速度,因而将触发这一危机。”[1 0](P486)帕森斯确信,根据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学思想,“所有的人的技术产生于自 然,建立在自然基础之上,并且作为对人生存和实现他的能力的支持而处于一种自然的 背景之中。如果技术及其所创造的世界被理解为与自然完全不同,是一种将杀死它的制 造者的神灵或怪物,那么这是误解。如果技术被认为是不可救药地与自然相‘异化’, 那么这也是误解。因为如果技术是人的大脑、手和意志的产物,并且已经起到错误的作 用,那也是人自己有能力观察它对自然的影响,研究它和纠正它。现代生态学表明技术 不是神秘的怪物,而是对自然物质和自然过程的特有的、现实的影响,它们可以被理解 和得到控制。”[6](P12)

D·佩珀通过讨论“为什么马克思主义对生态中心论有用?有什么用?”这两个问题,指 出[4](P63),根据对马克思理论的解读,生态问题的产生根源是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模 式而不是技术。他认为马克思提醒我们,19世纪明显是通过激增的城市化和资本主义工 业化的经济开发而社会地遭受环境问题的。“今天,在本质上、在世界范围内这种解释 仍然是正确的。因此,对马恩来说,遭受生态破坏的首要地方是工厂和工人、大农业和 郊区贫民窟。这种解释的有效性于今天在第三世界的环境分析中继续得到加强。”[4]( P63)马克思主义的方法为生态中心主义提供了两个更为广泛而有用的视角。一个是关于 向根本不同的社会变革所给予的,它提醒不要忽视改变社会物质体制的重要性,更进一 步提醒我们这一变革是可以达到的。另一个角度是关于资本主义给出的:“如果我们不 理解现今已遍布全球的经济系统,我们便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一系统如此干预环境系统以 至于威胁我们的继续存在。只有有了这一分析,我们才能确切考虑环境如何可能免受人 类的破坏。”[4](P64)

2、技术是生态问题的产生根源

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中,也有些学者依然在马克思的原著中汲取营养,提出与 “技术不是生态问题的产生根源”观点相左的见解,在“技术与生态问题的产生具有高 度相关性”这种观点下组织理论。其中,R·格仑德曼的观点具有代表性。

格仑德曼认为[4](P97),相信资本主义是生态问题的主要原因是明显错误的。因为即 使消除古典社会现代社会也会遭受异化,这意味着社会和自然的关系依然被认为是外在 于个人和社会控制的东西。他说缺乏人的自我发展是导致生态危机的最终原因。他指出 ,马克思至少在《资本论》中认为,只有在资本主义关系中现代技术才与人类的繁荣根 本不协调。马克思本人在《资本论》的准备著作中,以一种集中于技术的内在特征而不 管它所处的资本主义背景的方法分析了技术。这种方法“研究自然和社会因素,而不直 接聚焦于资本主义形式。我将把这种方法作为我自己讨论的基础。”[2](P75)

格仑德曼认为马克思与芒福德一样,也在确认技术是人的进步还是破坏之间摇摆。但 马克思似乎对机器的进步方面给予了更多的强调。马克思批判地、乐观地设想一种未异 化的技术存在于共产主义。通过集体的社会控制,将允许人处于生产旁边,成为机器的 多方面的个性而不是它的附属物。格仑德曼认为:马克思知道作为社会形式和作为物质 人造物的技术之间的区分,假设技术有马克思所说的性质,异化必然被认为是现代人类 环境的组成部分,人的解放依赖于新的技术的偶然出现。假设技术不仅损害和剥削工人 而且使自然环境退化,那么生态问题就不是源于资本主义的技术使用,而是来自于技术 的内在结构。总之,格仑德曼宣称,根据对马克思哲学思想的解读,答案应该是:生态 问题是一种非历史流动的程度,它不是为资本主义的技术使用所专有,而是来源于技术 的内在逻辑。[2](P139)

3、技术与生态问题的解决

帕森斯指出,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现代技术活动的充分发展对生态问题的解决是 决定性的因素。马恩确信,人的既定的智力和技术能力,自然的未被开发的资源,社会 主义组织的创造性,甚至资本主义的巨大浪费都能被征服。这种乐观主义被20世纪的许 多人所分享。“今天的环境压力来源于先进技术引入系统的大量物质:农药、重金属、 硫氧化物和工业废水等。尽管马恩不知道这些特殊的发展,但他们了解一般的主题:变 化,例如气候这样的变化是人类行为对土地和森林所产生的结果;人类有很大的力量改 变和破坏自然的模式。”[6](P85)“他们坚持认为现代技术的力量正把人推向新的统一 世界,不管人们愿意不愿意。”[6](P92)

这个主题较有影响的观点还可以通过考察本·阿格尔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改革方 案”来认识。阿格尔倡导发展新技术——“适用技术”或“小规模技术”——是解决生 态问题的关键之一。改组发达工业资本主义社会的问题的“两个主要概念即‘分散化’ 和‘非官僚化’,既适用于技术(生产)过程又适用于社会和政治过程。我们认为通过使 现代生活分散化和非官僚化,我们就可以保护环境的不受破坏的完整性(限制工业增长) ,而且在这一过程中可以从性质上改变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社会、经济、政治制度 。”[10](P499—500)根据马克思主义式的解读,他批判地接受生态视角的著名技术批 判家E·F·舒马赫《小的是美好的》一书中的建议,“我们想‘借用’舒马赫关于新型 技术体制的见解,并把它用于我们所主张的技术和生态的激进理论中去。但舒马赫据以 探讨技术这一主题的方法并不是马克思主义的……他没有充分理解技术和社会结构的连 锁性,因而不能使他对庞大工业的批判成为创造一种技术变革的社会主义理论的主要武 器。”[10](P500)“通过使舒马赫的观点激进化,我们就可以发现小规模技术的社会政 治意义了。换句话说,我们可以揭示与集中的技术观念有关的技术和社会政治方面的连 锁性。在资本主义的条件下,小规模技术意味着不仅要改组资本主义工业生产的技术过 程,而且要改组那种社会制度的权力关系。”[11](P501)

(二)技术、共产主义与绿色社会

格仑德曼(1991)认为“被定义的真正的共产主义是真正没有生态问题的。”[4](P97) 他解释,马克思认为直到它到达共产主义阶段那时才能控制它的形式和它与自然的相互 作用。所以,技术在历史上已经决定社会并产生社会利益和邪恶,但于共产主义技术是 无害的。伯科特(1999)则强调“马克思和恩格斯发展了一种广阔的视野,认为共产主义 革命最完全地与生态主题相协调。马恩对共产主义生产和计划的评论经常将重要性归于 对社会使用自然——尤其土地——的恰当的管理,马克思非常重视共产主义的‘经济时 间’——不仅为了更多的享受和消费而减少工作时间,而且更重要的是,马克思强调增 长的自由时间对发展生产者——包括他们科学地控制生产,把它作为一种融入自然的社 会过程——的物质和社会能力的重要意义。这一点,和马克思多次呼吁工业和农业的更 ‘合理的’(生态上持续的)联合,表明马克思的共产主义观点比通常被认为的更具有生 态学上的潜质。”[8](P14)佩珀认为共产主义社会是不会存在生态问题的,他指出生态 社会主义获得共产主义的策略多种多样。但是,“只有人们充分的需要、准备、创造和 维持,才会出现一种生态上合理的社会主义社会。也许,最大的灾难将是资本主义的失 败。但现在生态学社会主义思想和实践的发展,对于改变和减少资本主义未来的障碍会 有所帮助。”[4](P234)

三、一种小结:马克思视野中的资本主义、技术与自然

长期以来,人们对马克思的社会视角的技术批判一直重视且研究得非常透彻,却较少 地从生态视角的技术批判谈论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致使对马克思这个方面的思想的研 究相对薄弱。从前文的考察我们知道,自从环境污染等问题日益严重之后,这种状况到 20世纪60、70年代开始有了可喜的明显变化,最重要的表现就是一批又一批的“生态学 马克思主义者”重视对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进行反思(与此同时,许多“非生态学马克 思主义者”也重视该研究并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相互论争),并借之研究现代生 态危机的众多理论的和实践的难题,从而产生重大的学术乃至政治影响,成为世界性生 态视角的技术批判思潮中的重要生力军。这种“新”情况的出现把马克思技术哲学思想 中长期被忽视的但极富魅力的重要内容反映(尽管有些内容是被歪曲地反映)出来,引起 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它为现代社会可持续发展提供宝贵的启示,从而构成马克思技术哲 学思想产生重大国际反响的极具时代意义的表现,值得我们给予特别的关注。下面笔者 主要提出对马克思的生态视角的技术批判的一些看法,同时对前面提到的一些观点略作 评说。

(一)马克思关注他那个时代的环境问题

首先应该强调,马克思的这种关注的确不是他的技术批判理论的核心内容。正如许多 学者所指出的那样,马克思那个时代的最重要的问题远不是环境问题,而是工人生存艰 难,处境悲苦,因而与资本家处于不断冲突、不断斗争的状态之中的事实。以解放全人 类为己任的马克思当然把批判的靶子定为当时这个最为突出的问题,或者说是当时的最 主要的社会矛盾。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在马克思的批判视野中,生态视角的技术批判始 终是他的异化理论的有机组成部分,是他的技术批判理论逻辑链条上的必要环节,与他 的社会视角的技术批判是一贯内在统一的。环境问题始终是他所批判的社会问题中的重 要内容,只不过这种批判是在最“显化”的社会视角的技术批判的“遮蔽”下进行的, 因而处于从属地位。如果说早在《巴黎手稿》中,马克思只是就劳动异化使人与自然界 相异化,从而使人与他的类生活相异化的事实进行了最一般的批判,那么,后来在《资 本论》中马克思则更为具体地批判了那个时代资本主义对环境的破坏。

1、马克思关注资本主义生产对工人健康的危害

马克思那个时代的环境问题,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已经遍布生产——消费整个经济过程 的所有环节之中,而是主要体现在工作日过长对工人的身心折磨,以及恶劣工作环境和 居住条件对工人身体健康的危害。马克思在《资本论》的研究中,就注意到《公共卫生 》、《工厂视察员报告》、《童工调查委员会》等官方调查报告关于这些问题的诸多论 述。马克思也批判了过度劳动和恶劣工作条件“不仅使人的劳动力由于被夺去了道德上 和身体上的正常和活动的条件而处于萎缩状态,而且使劳动力本身未老先衰和死亡。” “任何一个公正的观察者都能看到,生产资料越是大量集中,工人也就越要相应地聚集 在同一个空间,因而,资本主义的积累越迅速,工人的居住状况就越悲惨。……在这里 ,资本主义积累的对抗性质,从而整个资本主义财产关系的对抗性质,表现得如此明显 ,就连英国官方关于这个问题的报告也都充满了对‘财产和财产权’的异端攻击。”

2、马克思批判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对土地的破坏

由前面的考察可知,这种批判最为学术界所关注,以之为马克思生态视角的技术批判 的典型案例。马克思技术批判的著名论述就是《资本论》所批判的:“工人要学会把机 器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区别开来,从而学会把自己的攻击从物质生产资料本身转向物 质生产资料的社会使用形式,是需要时间和经验的。”生态视角的技术批判对此具体展 开,如:“资本主义生产使它汇集在各大中心的城市人口越来越占优势,这样一来,它 一方面聚集着社会的历史动力,另一方面又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也就使人 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不能回到土地,从而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 然条件。这样,它同时就破坏城市工人的身体健康和农村工人的精神生活。……资本主 义农业的任何进步,都不仅是掠夺劳动者的技巧的进步,而且是掠夺土地的技巧的进步 ,在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进步,同时也是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一 个国家,例如北美合众国,越是以大工业作为自己发展的起点,这个破坏过程就越迅速 。因此,资本主义生产发展了社会生产过程的技术和结合,只是由于它同时破坏了一切 财富的源泉——土地和工人。”

3、马克思讨论了合理利用废弃物的物质条件

产生现代环境问题的深刻物质根源,就在于生产和消费大量生成的废弃物超过生态环 境的承载能力。如何减少废弃物是现代生态运动的焦点问题之一。对于这个主题,马克 思早在19世纪就已经在理论上给出了一个可能的重要解决途径。马克思论述资本主义在 追逐剩余价值最大化的过程中,必然要扩大生产规模,必然要促进科技进步,而这些对 “扩大化”的追逐恰恰包含可能有效利用工业废物的重要条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 指出,“对生产排泄物和消费排泄物的利用,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而扩大。” 而在利用消费排泄物方面,资本主义经济浪费很大。“总的说来,这种再利用的条件是 :这种排泄物必须是大量的,而这只有在大规模的劳动的条件下才有可能;机器的改良 ,使那些在原有形式上本来不能利用的物质,获得一种在新的生产中可以利用的形式; 科学的进步,尤其是化学的进步,发现那些废物的有用性质。……化学工业提供了废物 利用的最显著的例子。”

(二)人类中心主义与马克思对环境问题的解决立场

马克思是人类中心主义者吗?我们的答案是:马克思赞成某种意义上的人类中心主义观 点,因而可以说他是那种意义上的人类中心主义者。马克思关于人类中心主义这方面的 明显论述较多。人们经常举马克思《巴黎手稿》中的著名格言“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 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来论 证马克思不是人类中心主义者。但在这里,人们往往把这句名言之前的论述忽略了,而 那段论述恰恰规定了该名言的内涵是要被它所解释的——“在实践上,人的普遍性正是 表现为这样的普遍性,它把整个自然界——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其次作为人 的生命活动的对象(材料)和工具——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可见,这个论述明显把人 当作活动的主体或“中心”,而自然界是要“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其次作为 人的生命活动的对象(材料)和工具”才能够被人实践地“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的。马 克思这种强调主(体)客(体)二分,强调人的主体地位的观点显然具有一定意义上的人类 中心主义的内涵,因为“在反对人类中心主义或主张非人类中心主义的人的心目中,人 类中心主义与‘人类主体论’是完全等同的东西,确认主客二分就是主张人类中心主义 。”[12]

马克思这样的认识倾向在他的论述中不是孤立的,如他曾批判“田园风味的农村公社 ”“使人的头脑局限在很小的范围内,成为迷信的驯服工具,成为传统规则的奴隶,表 现不出任何伟大和任何历史首创精神。……这些小小的公社身上带着种姓划分和奴隶制 度的标记;它们使人屈服于环境,而不是把人提升为环境的主宰”。[13]他也曾以赞成 的口吻谈到: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创造出一个普遍利用自然属性和人的属性的体系, “由此产生了资本伟大的文明作用;它创造出了这样一个社会阶段,与这个社会阶段相 比,以前的一切社会阶段都只表现为人类的地方性发展和对自然的崇拜。只有资本主义 制度下自然界才不过是人的对象,不过是有用物;它不再被认为是自为的力量;而对自 然界的独立规律的理论认识不过表现为狡猾,其目的是使自然界(不管作为消费品,还 是作为生产资料)服从于人的需要。”[14]但是,我们要强调的是,马克思对“人类中 心主义”观点的赞同态度始终是,而且只是,在这种意义上才发生和坚持的——“社会 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 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 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15]

在这种意义的人类中心主义观点的指导下,马克思并没有像现代的一些时髦的讨论— —不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那样,将资本主义社会乃至全球范围内的环境问题抽象 地定格为“人—自然”关系的恶化,而是如他的社会视角的技术批判一样,极其清醒明 确地视之为特定历史条件下“人—人”关系恶化的结果。其根源仍然要在资本主义制度 中寻找。因此,在马克思的视野中,生态危机的产生与解决是“社会问题”,是“人— 人”关系问题,而不是纯“技术问题”和纯“人—自然”关系问题。所以,其批判实质 仍然是批判资本主义的技术应用,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批判资本主义制度,憧憬在 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它同时也一定是“绿色社会”或“生态社会”——中,生态问 题得到最终的解决:“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 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与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 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 。”

这种共产主义的人类中心主义立场是能够真正切实有助于我们解决环境问题的理论预 设,确实是我们当前可持续发展应该秉承的理论传统。可见,深入理解和准确把握马克 思技术哲学思想的思想内涵,显然对推进可持续发展的理论探求和实践探求具有重要的 价值。

收稿日期:20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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