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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时间有限，我不得不仅提纲絜领地说一下。由于我们是在集会上，而不是在学术会议上，因而我说一些有关社会主义理论争论的东西。对左派运动中现存意识形态的分析，使我有根据说，各种左派党和运动对“社会主义”一词加入了自己特别的理解，也就是说，今天存在着社会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为之奋斗的多种社会主义。
近来，对社会主义问题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我可以引用群众理解社会主义的事例。如果说在1990年示威游行的时候一起呼这样的口号：“资本主义——这是生命，社会主义——这是死亡！”那么在1994年，年轻人就呼这样的口号：“资本主义——这是臭狗屎！”因此，现在的大众意识批驳以黑手党—官僚主义形式出现的俄罗斯的资本主义。我想强调指出，年轻人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呼这样的口号。这不得不使我们思索：“为什么？”
我想批判地对待我们今天争论的许多问题。在其他人中，对社会主义感兴趣不仅取决于这种资本主义带给我们的后果，而且取决于来自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的候选人在总统竞选时的失败。在了解这种失败后，就产生这样的问题：怎么会这样？先进的思想没有得到社会大多数的拥护。也许，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宣布为左派集团的思想本身，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好的东西，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与社会主义对立的东西？最后，必须考虑，俄国上层统治集团本身对资本主义否定的态度。在这方面，我想援引总统有关新俄罗斯意识形态的富于好奇心的指示。其中，他是这样写的：“按照自由主义的思想家和实行者的构想，旨在较快地建立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模式，这种建立在自己错误基础上的社会模式是没有前途的”。在这些话的下面有着叶利钦的签名。这个事实在很大的程度上说明，卢日科夫、布伦扎洛夫以及其他一些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代表者和体现者，为什么又说起社会主义。这也就是说，我们应当对社会主义问题再次作出评价，经过检验以后，今天我们的意识形态武器在某种程度仍然是有效的。
从这个论坛上听到的并不是怀旧，而是由于意识到，时间已经证明，群众不仅对资本主义，而且对“现实社会主义”也持否定的态度。这令我想起，苏联“现实社会主义”的衰落，苏联共产党在1991年8月的衰落，势必要引起罢工，引起强烈抗议，以及要求刻不容缓地回到旧社会去。所有这一切，都需要深思。
我想，可以说出四个导致“现实社会主义”崩溃的原因。第一个原因是，社会主义没有能够在经济上取得对资本主义的胜利，即没有能够提供列宁认为是社会主义生命力最重要的标准的较高的劳动生产率。第二个原因与第一个原因密切相关，即社会主义没有为劳动人民提供比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更高的生活水平。第三个，看来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即我国搞的社会主义，并不是这个词所包含的真正意义上的民主社会主义，因为政权与劳动人民异化，并首先向党的官僚们提供利益。这就是为什么在1991年8月不论谁都不支持一党统治。最后，坚持社会主义完全和彻底胜利的理论的苏联共产党，仍然是一个教条式的党。它不仅在实践中歪曲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社会主义思想，而且也没有给这些思想带来什么发展。我们应当充分认识这一点，否则，我们从我国的过去中将一无所获。
社会主义真的应是怎样的？它的真实性在于什么？在现代的社会主义理论中，有一系列教条式原理。例如，这一理论的教条式的观念之一，是有关私有制自古以来就有的缺陷的思想。在第一篇报告中就说到，《共产党宣言》的作者们摒弃私有制。并认为这是科学共产主义的主要标志。但这只在战略的意义上才是正确的，而在具体历史上却是不正确的！当我担任社会主义史和理论研究所的副所长时，就研究用俄文翻译的《共产党宣言》的准确性问题。于是，我想对你们说，马克思和恩格斯当说到消灭私有制的时候，使用的是动词“Ауфгебен”（注：系德文"Aufgeboben"一词的俄音译，具有“取消”、“扬弃”等等意思。—译者注），就是“Спятие（取消）”私有制，也就是说，这个动词表示的是在历史的基础上提出了私有制的问题。马克思和恩格斯是黑格尔的学生，他们完全懂得，私有制的问题不能一下子解决。他们并不是从道德上看待所有制的蒲鲁东主义者。令人遗憾的是，我们如今对所有制仍有这种看法。这个论坛上就有这样的发言，即把对私有制的理解论证为不是一种历史现象，而是某种永恒的恶。
同时，马克思主义者也不应当这样看待私有制。私有制只是发展生产力的一种形式。在一定的历史阶段上，它能刺激生产力的发展，因而是进步的。只要在经济上是适宜的，它就应该存在。如果它阻碍经济的发展，那么就必须取消它。谁不认识这一点，就根本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而是一个半信教的人，一个无批判能力的斯大林派的学生。必须迅速摆脱对私有制的这种错误认识。再重复一下。私有制不是罪恶，它——历史的本来面目。如果它遏制生产力的发展，必须抛弃它，而如果它能刺激生产力的发展，就未必要摆脱它。这特别在生活领域内可以看到。当国家不能迅速和规范地修补好鞋或者对人进行剃度，那么就不是私有制引诱犯罪，私有制比国有制较好地做到了这一点。
现在，某些问题与社会主义本质自身的理解密切相关。比如说，最有影响的俄罗斯共产党向我们提出的是什么样的社会主义？它怎样理解它的纲领性文件？我要说到这一点，因为自己就属于这些文件的作者之列，并后来离开纲领起草小组，原因是不同意今天强加给整个共产主义运动的模式。问题在于，在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的纲领中，社会主义被理解为掌握最高政权的社会主义，被理解为首先是国家社会主义，被理解为国家所有制在经济中起抽象的作用、而且国家所有制与劳动人民分离的社会主义。问题在于，掌握最高政权的、国家社会主义，一方面维持官僚制度，另一方面保持雇佣劳动。关于这种社会主义，马克思曾经说过，这是“普鲁士的社会主义”——普鲁士工厂的制度的体现，即对社会主义的浅薄的模仿。我想，由于在苏联对社会主义持这种国家—官僚政治的认识，它就垮台了！为什么？因为这种社会主义不发展劳动人民的民主，不把劳动人民变成生产资料所有者！在现实社会主义中，劳动人民与生产资料所有制异化，因而也与政权异化。人们可能反驳我说，在现实社会主义中，也有许多好的东西，特别是与当今的资本主义相比。是的！但这不应成为我们不进行自我批评的原因，妨碍对苏联“现实社会主义”失败的原因作清醒的分析。
我们再来看社会主义理论的另一个问题——国际主义问题。第一，经典作家把社会主义本身想象成一种特别的国际现象。列宁的帝国主义理论在说到帝国主义体系在一个单独国家中突破的可能性时，并没有取消社会主义的国际主义本质。列宁的帝国主义理论还使国际主义具体化。今天，在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的旗帜上写着：“俄罗斯。劳动。民主政治。社会主义”。应该怎样理解这些价值观及其顺序？我想，这完全是对社会主义民族的理解。但是，这离马克思主义非常远。不就是在我们的礼堂里没有年轻人么？！工人和青年都不想把社会主义理解成狭隘的民族现象。对社会主义民族的理解，根本不是对科学的态度！社会主义是国际现象，尽管最初是产生在民族土壤上的。但是，建立在民族的土壤上，没有国际工人阶级的支持，不创造出比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更高的生活水平，它是不可能长久的。历史经验证明，这是很难做到的。结果，社会主义作为地区现象经受不起与它敌对的周围环境的竞争。问题在于，资本主义借助世界市场剥削社会主义。如果社会主义不能创造更高的生产效益和生产水平，它与资本主义的竞争就要失败。社会主义可以在一些国家中开始，但它将作为一种国际的、世界的历史现象而完成。现在我们在物质上有很多社会主义的萌芽，但不应迷恋，因为它们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中要多得多。尤其是，这与计算机化的普遍过程、灵活工艺的创立和人工智能等等紧密联系在一起。这使我们成为历史乐观主义者，但今天我因时间有限不多说了。还要说一下关于国际主义与爱国主义相互关系的认识。我们今天说左派与爱国主义力量的联盟。有人认为，不应把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对立起来。是的，不应对立起来，但应看到它们的并列从属关系和阶级内容。“爱国主义”——这不是社会主义本身的范畴。这是一个民主概念。同时，民主概念就是民族自决权，直到分离开来。谁说现在我们缺乏这种权利？众所周知，共产党人正是要进一步发展这种权利，他们承认不同的国家、民族和人民的联合。令人遗憾的是，现在在实际上整个普遍的共产主义运动，好象除了唯独一个党派外，打的口号是保卫俄罗斯的完整性以及不能使车臣人离开俄罗斯，即共产党人在事实上是拥护车臣战争的！把这种立场与布尔什维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立场进行比较，你们就会发现过去的共产党人与现在的共产党人的差别。大家知道，列宁赞成自己的政府在战争中失败。现在，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的举止完全不同。我想，在这里说的是把社会主义理解成民族的、而不是国际的现象。在这方面，我看到了许多左派党在政治中犯重大错误的根源。
当然，还有一个对待国家的态度。马克思主义者向来是怎样认识国家的？无疑，国家理解为机构、统治阶级强制另外一些阶级的机器。现在，共产党的许多领袖是怎样理解国家的？他们把国家理解成非阶级、非社会的构成体。他们说：“我们没有在原地不动……”。你们恰好在这个问题上原地不动！你们把国家理解成需要不惜任何代价保持某种抽象的领土的完整性。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党团在议会中反对哈萨维尤尔托夫斯基协定，即主张战争。它在这里完全与政府中主张战争的党结合在一起了。也就是说，不仅抛弃了共产主义的立场，而且也抛弃了民主主义的立场。这是否意味着，共产党人不应掌握政权？不是。如果我们不是假左派，我们应当承认共产党人能掌握政权、甚至政府。问题不在于此，而是在于，我们在这个资产阶级政府中做了什么。我们是否反对这一政策，还是支持这一政策？我们是否代表劳动人民，还是代表现存的制度？而这一制度在实质上是拥护资本主义的？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之处，这就是左派的激进主义的所在之处。
我还想说一些话。科学社会主义是从第一个社会主义者B·勒鲁开始的全部古典的社会主义者所思考的。勒鲁在1814年提出的“社会主义”一词，从来就不同于人道的社会主义和反人道的社会主义。勒鲁论述社会主义的第一篇论文，起名为“论个人主义和社会主义”。其中，勒鲁反对两个极端：个人主义和纯粹的社会主义。自由主义夸大个人及其在社会中自由的作用，这就导致无政府主义思想，社会性因素和个人所处的某个整体的消逝。同时，勒鲁反对抹煞人、把社会变成某个完整的机构的“纯粹的社会主义”。在这种社会主义下，人只是作为一种功能，而不是作为历史发展的目的本身。我想援引勒鲁所说的很有趣的东西：“是的，对我们时代的热爱是真实的和强烈的——所说的是自由或者平等，个人或者团体。对社会是充满信心的，但对个人也是充满信心的。因此，同样爱好这两个希望的目标，同样避免片面地夸大一个方面或另一个方面”。
我想，马克思当说到有关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所有人自由发展的条件的团体时，是采用了勒鲁的这些思想。马克思从来没有把自由与平等对立起来。马克思主义的经典作家从来所持的出发点，只是把平等理解为一定历史条件下的社会平等。在我看来，人道主义所说的社会主义，这能吸引住青年，而如果代之以坚持实现掌握最高政权的社会主义，那么使我们总认为这将永远是过去的事情！
最后，我想再说一些话。从古典和现代意义上理解的社会主义，能克服雇工地位、雇佣劳动。列宁、马克思坚持这一观点，所有有头脑的社会主义者也坚持这一观点。只有克服雇佣劳动，才能使社会主义者成为社会主义者！令人遗憾的是，我们在任何一个纲领性的文件中都没有写明这一点。这是否意味着消灭雇工地位？首先要克服工作者与生产资料的异化。这是广泛地实行生产和社会自治的思想。种种事实迫使我离开那样的党：对“社会主义”一词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理解，却唯缺真正的社会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所作的那种理解。但是，我坚信，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所作的自我批评分析，将把左派党引向那样一条道路，即为青年提供仿效他们的可能性。
摘自俄罗斯《对话》杂志199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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