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学创新人才的影响因素剖析及改善对策，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中国论文,对策论文,因素论文,科学论文,人才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本文所指的科学创新主要是指以人类认知目的为导向，而不明确考虑技术应用目标的基础性科学创新。这类科学创新与应用科学和技术科学创新在发展动力和影响因素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本文主要讨论基础性科学创新人才问题。
1 文化传统和社会历史对科学创新人才的不利影响
1.1 文化传统的非多元平等性
中国文化的最大特点在于其纵向一元独尊的不平等性。在这种文化里各个层次的权威人物控制着人们的思想，他们一般热衷于维护旧秩序和既得利益。这种文化崇尚求同思维，强调全局一统，不鼓励多元存异，不把年青一代或别人视为与自己平等的对象。在这种文化土壤上习得和发展科学创新所必须的求异思维、批判思维、自由探索、平等讨论和大胆创新的能力和习惯是非常困难的。已有一些学者注意到了这种不平等文化现象对中国科学创新的严重影响[1][2][3]。
1.2 文化传统的实用性和模糊性
李泽厚先生指出，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是历史经验加人际情感的实用理性。中国文化没有走向抽象思辨（如古希腊），也没有沉入追求解脱（如印度），而是执着人间世道的实用探索。长期农业小生产的经验论则是促使这种实用理性能顽强保存的重要原因。中国的辩证思想是处理人生的辩证法而不是精确概念的辩证法。中国哲学和文化一般缺乏严格的推理形式和抽象的理论探索，更欣赏和满足于模糊笼统的全局性的整体思维和直观把握，追求和获得某种非逻辑非纯思辨非形式分析所能得到的真理和领悟[1]。关于中国传统哲学注重政治伦理，轻视自然科学以及传统文化的直观性、模糊笼统性和类比的形象思维方式等对科学创新的阻碍作用已被广泛认识到[2][3]。中国传统的实用性的另一体现是中国古代科学技术传统主要体现在技术方面，而在科学理论思维方面却贡献不多，没有形成构造性自然观和受控实验传统，而且还造成了科学的政治化和技术化倾向[3][4]。抽象思辨的理论思维和实用理性的技术思维是两种指向明显不同的文化传统，前者从杂多的现象出发通过构造出一个逻辑理论体系模型，达到人类认识自然规律和解释自然现象的目的，并且新现象的发现会导致理论的修正；而后者在于从一些现象中通过不断试验，找到一种解决各种现实问题的实用方法，只要这个方法在解决问题时还有效，就没有改变的必要。在这种文化里科学创新所必须的精确的逻辑思维、分解思维和构造思维、对自然规律强烈追求的超实用精神及对科学理论审美的追求精神是很难自发形成的。
1.3 语言传统的模糊性
汉语是一种审美型语言，充满着人文精神[5]。与西方语言不同，它不是严密修饰式的定义性分析语言，而是自由流水式的说明性联想语言。显然，汉语的这种语言形式特点与上述中国哲学和文化的内容和形式上的笼统性和模糊性是一致的。语言是文化的凝结和载体，后人主要通过语言这个思维工具的塑造作用来达到对文化遗产的自发继承。语言是塑造思维的最直接、最持久、最不可避免的和最现实的力量。通过这种语言的传承和塑造作用，中国文化传统对科学创新所需要的精确的逻辑思维的自发习得的不利影响将长期存在。因此，这就要求中国科学创新人才要更加努力地训练精密的逻辑思维能力。
1.4 环境的封闭性
科学创新活动是一个全人类相互学习与交流、相互促进的互动过程，对于一个科学落后的国家特别需要向先进的国家学习和引进，包括人才、信息、物质和管理等。科学创新的主要刺激动力来源于全人类科学共同体发现的新现象、提出的新问题、创立的新理论和发展的新方法等，离开与这个共同体主流的信息、人才和物质等交换，任何不汇入主流的支流都迟早会停滞而干涸。由于地理上的分隔而形成的交流障碍，中国与西方两大文明体系在历史、语言、文化、社会制度和生产力发展水平等方面存在着明显的差别，使得勾通更加困难，尤其在人员交流方面更显得突出。人员交流是一种多要素的整体交流，目前能出国深层次学习和研究的人仍是极少数，因此我们的人员环境仍是相当封闭的。在信息交换上语言对于多数人仍是一个难以克服的障碍，而且我们缺少经费购买和传送必要的信息，因此我们的信息环境也较封闭。管理封闭性更大，我们最早交换的是物质，然后是技术和科学知识，这些东西可以分解而独立传播，而且社会需要的迫切性也强，但那些产生这些科学知识和科学人才的宏观和微观的管理体制、运行机制和科学创新的行为准则，则不那么容易传播，其重要性也不容易被认识。虽然现代发达的交通和信息技术已使得超越地理障碍不再困难，但经济制约和文化的制约仍难以超越。我们的整体科学创新环境仍较封闭，与国际科学创新主流的交流仍显不足。这样的环境对科学创新人才的成长和能力的发挥具有较大的限制作用。
1.5 引进科学的实用背景
近代科学的引入是与中国抵御外患、救亡图存的历史联系在一起的，发展科学的主要动力是富国强兵，因此从一开始科学便以其很强的实用面貌出现在中国人面前。再加上中国文化的实用理性传统的解释就使得我们对科学的认识和思维更局限在实用性的一隅之内，这样对培养科学的思维习惯和认知理想是不利的。
1.6 计划体制时期的特殊性
首先，计划体制是一种经济管理的集中体制。在这种管理体制中个人的选择自由很小，集体的行为整齐划一，个体的差异被极大地仰制。这对培养人的独立个性、求异思维和自由思考习惯很不利。其次，在计划体制初期中国面临的迫切任务是巩固社会主义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以及发展生产、保障供给、加强国防。在这钟背景下科学认知价值便退居到次要位置，这对培养人们对科学理论的美学追求和认知追求是不利的。第三，中国的计划体制时期恰好是“二战”后世界两大政治阵营尖锐对立的冷战时期，这一时期中国在人、财、物和信息等方面的封闭几乎都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在封闭的环境下失去了国际科学共同体的信息和人才等刺激，从而形成了一套封闭的科研体制和思维习惯，其不良影响延续至今。第四，计划体制下，科研主要靠外延方式发展。由于条块分割，科研机构设置重复，资源分割，人才不能合理流动和公平竞争，封闭的范围进一步缩小到单位的内部。在这种标准不明、管理落后的封闭单位里，人才往往处于不公平的竞争状态，学术标准受到各种非学术因素如人情、关系、权力等的干扰。科学创新人才的不断成长和完善受到抑制和打击，助长了人的惰性。由于计划体制时期是中国科学大规模发展的奠基时期，这一时期的特殊性加上传统文化对科学创新人才的种种不利影响将长期作用于几代人。
1.7 示范人才的缺乏
科学创新人才的才能和知识的成长及其发挥，需要从家庭、学校到工作单位的一系列有利环境，然而我们的文化传统和社会环境却对习得科学创新价值和才能十分不利。为了打破这种怪圈，就需要有一批人带头改变这种环境和传统并向下一代传递。由于我国开放晚，开放度低，而且向西方学习时有中断，因而我国十分缺乏这种示范性人才，仅有的一批人才也呈不连续时间分布，结果在我国的家庭、学校和单位里很难得到父母对科学好奇心的引导、教师对科学创新思维和能力的训练、同事对科学创新精神和行为规范的熏陶等。我们仅仅靠引进物质设备和教材、论文等可外化的层次是不够的，我们必须引进文化、引进机制、引进人才，要整体学习，这就需要几代人的开拓和示范才能在国内带动一大批人才，并同时改造环境。由于长期缺乏示范性人才，使得国人对科学的学习和理解还多停留在实用的层次上，而对科学深层的认识价值和创新方法的引导和训练还相当忽视。在这种文化传统和社会环境下很多学子的科学创新能力和对科学的价值追求仍处在未被很好地指导和引导的状态。显然这对我国科学创新人才的健康成长有重大的不利影响。国外的研究已经证明示范效应对科学创新人才成长的巨大作用。对美国（1901—1972年间）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宗谱研究表明科学劳动的隔代连续性是诺贝尔人才成功的重要因素。孕育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至少要有三代人的知识积累，其中包括教育和科研环境，尤其是家庭教育的奠基作用。这种隔代的知识遗传主要体现在他们对父辈的治学态度、研究方法以至思维习惯的潜移默化的继承上[6]。
1.8 科学创新教育的落后
我们的教育主要是知识教育，而对创新的知识和能力的各个方面都缺少注意。大多数教师对科学创新的规律性知识和有关能力系统缺乏足够的了解，因此学生很难从学校里获得较好的创新能力基础训练。这样，学生学到的是应用这些知识的能力，不是创造新知识的能力。另外，我们的专业划分太细，学生的知识面太窄，这不利于科学创新。因为创新往往要超越原有的专业范围，从外部引进新的知识、观念和能力等，知识面窄显然不利于这种新要素的引进。据不完全统计，诺贝尔奖获得者，大多数都是就教过不同专业的科学家[6]。这说明知识面广有利于科学创新。
1.9 有效的科研时间不足
首先，由于中国的落后，中国人必须学会外语才能向先进国家学习和与其进行交流。为此中国人多付出了大量时间，这就意味着从事科研的时间大大减少了。其次，我国宏观和微观的科研管理体制 和机制不尽合理，管理导向错误，管理效率低下，科研人员要花大量时间应付各种事务，做很多虚功，这又减少了大量科研时间。第三，我们的科研人力资源配置不合理，高水平的科研人员要做大量的事务性工作，这又使得科研时间大大减少。第四，不少科学家还兼任各种领导和管理工作，而我国的领导和管理工作又特别繁杂。结果，这些科学家几乎没有时间从事科研工作。科学创新是一种高难度和高强度的劳动，没有长期的和连续的时间和精力的投入是不会有好的收获的。赵红洲先生指出，科学研究时间不足是造成我国科研成果水平低的重要原因[6]。
1.10 科学创新的环境不稳定
近代中国社会环境变化剧烈，几乎每隔十年社会环境和社会价值就发生一次重大变化。科学创新活动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在这种环境中科学创新的知识和能力才能在从家庭、学校到单位的各环节中得到连续的成长。否则，科学创新人才的发育和成长将受到各种干扰而出现某些知识和能力的缺失或断层。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我国科学创新人才的状况不容乐观，这些不利因素对大多数科学人才起普遍的制约作用，这从整体上解释了高素质科学创新人才在我国仍很稀缺的主要原因。但同时也必须认识到这些因素对科学创新人才的每个个体的影响程度和作用方面仍有很大差异，仍有少数个体可以基本超越种种不利影响而具有较强的科学创新能力，因此把这部分人才甄选出来并才尽其用是当前我国科研管理中一项十分重要而又特殊的任务。
2 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体制对科学创新人才的积极影响
2.1 改革开放
科学是全人类共同智慧的结晶，科学创新活动是全人类互相依赖的事业，开放是科学创新得以发展的必要条件。改革开放使中国又回到人类科学的大家庭里，近20年来中国已有一大批科技人才出国学习和工作过，他们学到了各方面的知识和锻炼了能力，对科学创新的规律日益有所认识，对我们过去存在的问题正在反省，这是中国科学进一步发展的关键。改革开放使我们有机会与国际广泛接触，使我们的问题进一步显露出来，国家正在着手制定使我国科学与国际接轨的政策和措施。另外，现在仍有一大批青年人才在国外长期学习和工作，将来回国后必是我国科学创新的重要力量，他们构成了我国科学创新人才的重要储备。
2.2 市场经济体制
我国已决定在本世纪末初步建立起市场经济体制框架，这为我国的科学创新人才的成长开辟了广阔的前景。首先，市场经济是一种民主经济，有许多事情需要自主决策，如职业的选择等。在这种环境下人们自主择抉的空间很大，有利于锻炼人们的求异思维和自由探索精神，有利于培养人的独立个性和创新精神。其次，市场经济是利用市场的力量解决私有产品的供求问题，用国家的力量提供公共产品。在这种体制下属于公共产品的科学创新由国家支持，与市场有关的技术由市场的力量推动，这就解决了产业技术与科学的分工问题。从而使得科学的地位有了保障，不会被应用技术无限排挤。科学的认知价值也是平等的多元社会价值的一种。第三，由计划体制向市场体制转轨将导致中国宏观和微观科研管理体制和机制的全面变革，从而使科学创新人力资源得到更有效的配置，大大提高科学创新的效率。第四，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必将推动整个中国社会文化的根本转型，由原来的纵向关系为主的社会转变到以横向关系为主的社会。在以横向关系为主的社会中人的思维方式必将受到全面的改造，人才的许多科学创新素质较容易从社会文化体系中自然发育出来，并得到社会的强化而不断提高。第五，健全的市场经济体制是社会长期政治和经济稳定的经济基础。而稳定的环境有利于科学创新人才各阶段连续的成长，有利于科学知识的积累和隔代传递。
总的来说，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为中国科学开辟了广阔的前景，但也不可忽视，在改革开放初期，大量中国科学人才尤其是青年人才的外流十分严重；在体制转轨时期原来的单元价值社会很容易出现经济价值一边倒倾向，伴随着改革以来国家吸取财政能力的下降[7]，我国的科学创新人才在工作和生活条件及社会心理等方面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必须认识到这种现实，并设法使其减小到最低限度。但这种现象具有过渡特点，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化、市场体制的建立和完善，大批高水平的科学创新人才从国外回流及在本土成长起来则是发展的必然。
3 结论和对策建议
（1）在改革开放一段时间后中国重新认识到自己在多方面与国际科学水平和国际科学惯例存在较大的差距，并且面临继续扩大的危险，同时也意识到与国际接轨、汇入国际科学主流是中国科学创新赶超世界先进水平的必由之路。中国科学向国际接轨的过程已经开始，并积累了相当数量的人才和经验。虽然在短期内对科学创新人才的不利影响因素仍难以消除，但市场经济体制及其新文化的来临为最终解决我们面临的困难展示了乐观的前景，中国科学向国际接轨的宏观社会条件和时机已基本成熟。要充分认识到，与经济体制转轨过程相伴随中国科学正处于一个新旧转换的关键时期，客观地总结经验，认清历史和现实的多面性，勇敢地向国际科学标准转轨是摆在我国科学界面前的一项艰巨而神圣的任务。
（2）虽然多数人才都要受到上述各种不利因素的影响，但中国是一个大国，仍然会有相当数量的人才可以超越社会历史和文化的局限，而表现出良好的科学创新能力，只是他们的数量较少，因而也就更显得珍贵。从近期来看改革现行的社会宏观和单位微观科研体制使这部分难得的科学创新人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才能是当务之急，这样才能确保我国科学在现有水平上维持或再上一个新水平。新建立的科研体制要以最大限度促进科学创新为宗旨，在国际，至少在国内范围科学创新人才可自由进入，实行优胜劣汰。
（3）在人才成长的各阶段大力开展科学创新教育，全面改造我国的科学创新人才素质。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中国科学创新人才的现状并不乐观，为了满足赶超世界先进水平的要求，必须对中国科学创新人才进行全面和彻底的改造。现在最迫切需要接受科学创新教育改造的便是正在从事科学创新研究、科学教育和科研管理的人员。从长远来看，未来科学创新人才的父母和各年级科学教师都应该懂得科学创新教育。科学创新教育的内容包括科学创新的规律、科学创新的方法和科学创新的历史等知识；包括对分解思维、构造思维、批判思维等逻辑思维的训练；包括对科学创新行为规范和准则的塑造；包括对科学审美和追求自然规律的情感引导等。教育改造可采取直接向国外学习和间接向国外学习两种方式，以直接和整体向国外学习为先导，然后向国内普及。要广泛开展科学创新学的研究，并把研究成果应用到科学创新活动、科学创新教育和科学创新管理中。使科学传统本土化我们必须做很多强化移植的工作，这与近代科学发源地国家不同。
（4）全面系统地改革宏观和微观科研管理体制和机制。解放科学生产力，吸引大批海外留学人员归国。一方面，必须全面而又系统地改革宏观和微观科研管理体制和机制，为大批在国外受过较好科学创新教育的人才回国效力扫清道路；另一方面要大力吸引这批人才回国发挥作用，这批人才是中国赶超世界水平的一支重要力量储备，一定要充分利用。
（5）中国科学人才新旧两代的代际转移过程已经开始，要抓紧时间制定政策和采取措施使得新一代科技人才在基础科技创新和应用科技服务于经济之间迅速选择定位，不要让他们等待和徘徊而浪费时间和精力。把基础科技创新人才一头稳住，其余科技人才走向市场与经济结合。基础科技创新人才和应用技术人才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科技人才，应让他们适才适所，不能让他们错位。否则，将影响他们的才能的充分发挥。应在确定基础科学适当规模的基础上迅速提高从事基础科技创新的人才的科研经费和生活水准，让他们安心从事基础科学创新。应靠国家力量优先稳住这一头，靠市场力量放开与经济相结合的那一片。等到这一头动摇了两来稳，就会影响科技创新人才成长的连续性。本来就十分稀缺的中国科学创新人才经不起彷徨和等待的浪费。
（6）在世纪之交中国科学人才代际转移的过程已趋于完成，这是中国科技体制全面转轨的最佳时机，这时转轨的阻力基本消失。如不抓住这个时机，下一代科学家又习惯于旧的体制和规则将来再改变就很难了。这也许是“人才断层”给中国科学留下的一份遗产，我们应该善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