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的社会资本——对企业家研究的深化，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企业家论文,资本论文,社会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企业家职能研究的发展
企业家是一个职能性概念而非实体性概念，经济学家对企业家职能的研究大致经历了以下几个阶段的发展：
1.早期经济学家对企业家职能的研究 亚当·斯密（Adams Smith）虽然在其《国富论》（1776）中区分了资本家（capitalist）与管理者（manager）在职能上的区别， 但并没有区分作为企业资产提供者的资本家与进行最终决策的企业家（entrepreneur）之间的区别。有人认为，这一缺陷是由于当时所有者与企业家明显分离的公司组织形式尚未确立所致。但是在斯密之前，法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家理查德·坎迪隆（Richard Cantillon ）就已经明确提出了企业家与资本家和管理者在职能上具有明显差别的观点（M.Blaug,1986），并称那些充分利用未被他人认识的获利机会的人为企业家。
2.新古典经济学家对企业家职能的研究 最早将企业家作为独立的生产要素提出并进行研究的是新古典经济学派的奠基人马歇尔（Marshall,A.）。马歇尔认为，生产过程是协调生产要素卖方和产品买方之间关系的一种中间过程，而企业家的作用正是组织这一过程。
熊彼特（Schumpeter,J.A.）则将企业家视作创新的主体， 企业家的作用在于创造性地破坏市场均衡。他认为，经济发展总是以破坏旧经济运行秩序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而企业家正是这一创新过程的组织者和始作俑者，其动力则是企业家追求利润目标的初衷。通过创造性地打破市场均衡，才会出现企业家获取超额利润的机会。而随着跟随者的接踵而至，这种机会会逐渐消失。
马歇尔与熊彼特的企业家理论是以一般均衡为基础的。（注：笔者认为，尽管马歇尔认识到，在一般商品交换过程中，买卖双方都不能准确预测市场的供求状况导致了市场发展的不均衡性，并指出企业家是消除这种不均衡性的特殊力量，但是，马歇尔对企业家职能的系统论述还是以新古典学派的一般均衡分析为基础的，企业家的作用在于消除不确定性而达到市场均衡。）虽然熊彼特利用“创新”的概念突出了企业家不同于一般生产要素的本质内涵。但是，这里的“创新”企业家是一种很不稳定的状态，因为“每个人只有当他实际上实现新的组合时，才是企业家；而当他一旦建立起企业，并象其他人一样开始经营这个企业时，这一特征就马上消失。”因此，企业家是一种稍纵即逝的状态，即指企业家发现企业家机会（entrepreneurial opportunity）， 并通过建立企业来把握这一机会的过程。Bygrave（1998a，1989b ）将这称之为企业家事件（Entrepreneurial Event）。
3.基于不确定性和市场不均衡的企业家职能研究 按照熊彼特的定义，严格地说只有发现机会的“第一人”才称得上是企业家，而且其创新行为必须是根本性的——“建立起一种新的生产函数”。而且该定义下的企业家行为是一种相对静态的过程，当企业家打破旧有均衡、实现新组合之后，市场将逐渐恢复到均衡状态，并等待下一次企业家行为来打破均衡。这与现实生活中更为活跃的市场行为不相一致。经济学中另一个传统是在不确定性和市场不均衡的概念基础上对企业家职能进行研究。
德国经济学家Johann von Thunen在其著作中指出， 企业家的经济收入是企业经营毛利扣除实现或应计资本利息、管理者薪酬可预计损失风险的保险金之后所剩余的部分，并认为该收入是对承担不可预期风险的回报（Thunen，1850）。
奈特（Kninght,E.H.）沿袭了该传统，他在《风险、不确定性与利润》（1921）中首先细化了Thunen对风险（risk ）和不确定性（uncertainty）的区分，并指出不确定性是说明企业家作用的根据。 他认为，现实的经济过程是由预见未来的行动构成的，而未来总是存在不确定因素的，企业家行为就是识别不确定性中蕴藏的机会与获利的可能，并通过资源整合来把握和利用这种机会，以便从中获利的过程。
柯兹纳（Kirzner,I.M.）将企业家行为界定为一种发现（注：在使用“发现”这个概念时，柯兹纳是指普通经济学中没有涉及到的某些因素，即个人决策。）过程。他认为，企业家作为推动市场过程的主体，其作用在于发现对交易双方都有利的交易机会，并作为中间人参与其间，发挥推动市场过程的作用。
卡森（Casson,M.）认为， 企业家在问题的识别和信息的收集方面具有比较优势，因此能够做出较好的决策，实现较高的绩效。卡森把企业家定义为专门就稀缺资源的协调做出判断性决策的人。
二、社会资本的引入与企业家网络研究的兴起
经济学家对企业家职能的研究，使得企业家推动经济发展与提高组织绩效的作用日益受到重视。而在现实中，企业家职能都是通过具体的企业家行为来实现的。因此，越来越多的研究者转而研究企业家行为得以发生的基础。目前国内学者的研究视角较为集中地从新制度经济学的角度出发，研究企业家行为的激励与约束机制，我们可以称之为企业家行为的制度基础研究。而对企业家实现其职能的具体行为、企业家能力和企业家社会网络构建等问题的研究在现有国内文献中则较为欠缺。
Guth和Ginsberg（1990）指出企业家行为应该包含两种现象：一种是在业已存在的组织中创造新的业务，
即企业投机（corporate venturing）；另一种是通过更新关键理念来转变组织， 即企业更新（corporate renewal）。Covin和Slevin （1991 ）提出企业家型厂商（entrepreneurial firms）表现出更多的创新、 风险承担和主动行为，因为这些企业能够在战略远景上比其他企业更系统地达成共识。这些企业家行为和精神的具体表现，对于企业家的能力都具有非常高的要求。以往对企业家能力的研究大多着眼于企业家的先天素质及后天学习。但是，随着硅谷、东南亚等地区所表现出来的旺盛的企业家精神与活动，越来越多的研究者注意到了企业家与环境的互动过程，并开始重视社会资本与社会网络在企业家研究中的应用（Saxenian，1991；Burt，1993，1997；Lai and Gibbons， 1997；Bygrave and Minniti，2000）。
社会互动及其对个人经济行为的影响很早就受到经济学家们的注意，社会资本概念的提出和网络分析方法的引入，使得这一领域的研究有了进一步深化的空间。所谓社会资本，是指存在于社会结构之中，通过促使行动者进行交易与协作等特定活动而产生效益的资源，这些资源表现为社会网络及其某些特征，诸如信任与规范。企业家的社会资本是企业家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最早对这一概念进行研究的是社会学家（Bourdieu，1980；Coleman，1988；Putnam，1992）。科尔曼（Coleman，J.）认识到，蕴含着某些行动者利益的事件，部分或全部处于他人的控制之下，行动者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进行相互交换，从而形成了持续存在的社会关系。这些社会关系不仅是社会结构的组成部分，而且是一种个人资源（注：詹姆斯·科尔曼.社会理论的基础［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0。）。常被混淆但又必须明确的一点是，社会资本所指是一种结构资源，蕴含于结构本身，而不是象社会资源理论（Lin，1982）所指的那样，是通过关系网络可以汲取的实际资源。
社会资本至少在两个层次（注：这里的层次与Thomas Ford Brown在《社会资本理论综述》一文中，对社会资本进行系统主义分类时所使用的层次是相一致的。宏观层次的分析是指嵌入结构的视角（the embedded structure perspective），即社会资本运作其中的网络是如何嵌入到更大的政治、经济、文化与规范体系中去的；而中观层次的分析是指结构的视角（structural perspective），强调网络的结构化过程以及个体之间的关系模式和资源通过网络流动的方式。）上影响着企业家的行为。在宏观层次上，社会资本所涉及到的信任与规范等诸概念是企业家行为赖以发生的社会结构背景的一部分。 波兰尼（Karl Polanyi）提出经济行为是嵌入于社会结构之中的， 经济行为可以被理解成为是一种选择，而选择所依据的是社会生活方式及其结构（边燕杰，1999）。信任关系是社会结构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影响企业家行为的信任并不是仅指企业家的个人信用，而是泛指社会普遍的信任水平。后者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企业家从事经营活动的社会环境的风险水平（注：由于涉及到交易权利、义务转移在时间上的不对称，因此包含信任的行动是诸种风险行动中的一种（Coleman,1990）。）。规范则是为一般社会群体成员所接受了的行动的规律性或规则。信任与规范在宏观层次上反映了社会系统的特征，而不是系统内部个别行动者的特征，并支配着处于微观层次的个体行动（Coleman,1990），较高的信任水平和有效的规范能够降低企业家行为的风险和交易成本，从而促使企业家行为的发生。Lai和Gibbons（1997）认为，存在于社会结构中的社会资本，通过三方面的影响因素来决定企业家履行职能的能力。这三方面因素包括企业家学习、信息交换以及规范与认可。
在中观层次上，企业家的社会网络及其结构决定了企业家获取信息与资源的能力。企业家的经营性活动和创新性行为都是在具体的关系网络中实现的，企业家既是这一网络的创造者，也受制于该网络。处于较为有利的社会网络结构中的个体会有更多的机会成为企业家（Burt，1997，2000；黄泰岩、牛飞亮，1999）。引入社会网络分析的基础是网络结构观。该观点认为，任何个体与其他个体之间的联系会影响其行为。格兰诺维持（M.Granovetter,1985）在发展波兰尼的嵌入性概念时指出，经济行为是嵌入于社会结构之中的，而核心的社会结构就是人们生活其中的社会网络。怀特（H.White,1981）提出“市场即网络”的观点：厂商是存在于同一社会网络之中的，他们的交易行为是在经过互相接触、互相观察后达成的，并同时建立起信任关系和市场制度。
对于企业家而言，社会网络的重要作用，不仅在于通过网络中的各种联系传递信息与资源，还在于网络结构的形态以及企业家在网络中所处的位置，影响着通过网络传递的信息和资源的质量。关于网络结构影响所传递的信息和资源的质量问题，较有影响力的解释包括格兰诺维特的弱联系观点和伯特（R.Burt）的结构空洞观点。前者认为，弱联系（weak tie）往往连接着不同群体中的个体，所传递的信息具有较高的异质性，因此发挥着信息桥的作用。拥有较多弱联系的个体能够从网络中获得充分异质的信息；后者则认为，结构的影响并不在于联系的强弱，而是在于个体在网络中的位置， 如果个体占据了网络中的结构空洞（structural hole），即联系着相互之间没有直接联系的两个个体， 那么该个体就获得了这种状态赋予他的信息和控制优势。
一些经验研究对上述社会资本与网络分析观点具有支持作用。 Saxenian（1991）在对硅谷进行了深入研究后提出，不断扩展的企业间网络是硅谷发展的持续动力。松散连接的组织间网络促进了相互模仿和学习，同时分散了开发新产品的成本与风险。尽管硅谷非常依赖于全球市场和供应，但集成商更倾向于与当地的供应商合作，并以地缘接近为优势建立起以信任为基础的合作关系。根据Saxenian的描述性研究，可以发现整个硅谷的计算机产业是以结构松散的网络为特征的。在该网络中存在众多弱联系和结构空洞，这些联系与空洞蕴含着企业家机会。这些企业家机会与较小的系统风险水平一起决定了该地区旺盛的企业家行为。Brian Uzzi（1999）则利用社会嵌入和网络方法分析了中小企业获得贷款的机会和成本。他的研究结果表明，当企业家的社会网络同时包含嵌入联系（embedded ties）和正常市场联系（arm's length ties）（注：前者类似于强联系，后者类似Granovetter的弱联系。）时， 获得融资贷款的可能性最大且成本较低。Uzzi认为，嵌入联系决定了双方之间流动个人资源的可能性，而正常的市场联系则充当了市场和公共信息桥的作用，它们在企业家网络中的作用是不同的。
三、结论
企业家职能研究表明了企业家在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它引起研究者对企业家这一特殊阶层的普遍关注；企业家行为研究则揭示了企业家行为发生的具体基础，它为我们更好地理解企业家行为提供了帮助，并进而为在实践中如何促进企业家行为的发生提供了分析工具。
现有企业家行为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强调了制度安排在激发企业家行为过程中的决定意义，这无疑贯彻了新制度经济学关于“制度是重要的”的观点。但是，这种观点限制了理论研究的视角，在政策建议方面具有较大的片面性。在这些理论中，企业家行为是制度设计的自然结果，仿佛一旦具有良好的制度环境就一定会涌现出众多的企业家行为。但是，现实中有许多成功的企业家其成长的制度土壤并不一定良好，而公司制度改革后许多企业领导者也没有象预期的那样变成企业家。必须承认制度环境设计得好，有利于企业家职能的实现。但是，从现有的研究和一些案例中可以反映出，企业家的能动性和企业家精神是企业家行为更为本质的要素。企业家行为应该是一个能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制度环境、企业家能力、企业家的社会网络及其互动共同作用决定着企业家能否实现创新行为的外部条件，而企业家的主动性和企业家精神则是激发企业家行为的内部动力。
企业家自觉调动各种关系网络的能力是实现其职能的重要基础，在企业家行为中占据着突出的地位。就这一点而言，社会资本和网络分析方法的引入，对于企业家研究来说是一大突破。社会资本与社会网络理论对于企业家研究的另一重要意义在于，它摆脱了原有企业家研究偏重于企业家的心理特质，试图从心理学和社会心理学的角度对企业家行为进行解释的倾向，也没有停留在一般情境论的观点之上。社会资本与社会网络理论没有像一般情境论那样认为，企业家行为是特定情境下涌现出来的适应该环境的行为，而是将企业家行为理解成为一个与环境互动的动态过程，这为我们更好地理解企业家的行为过程提供了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