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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G 文献编码:E 文章编号:1000-8750(2002)02-50-05
谶语之由来
谶语是我国文化中一种奇特的现象。它起源甚早,大约在二千多年前的秦代已开始传 播,至东汉盛行,晋以后,虽数次遭到禁止,仍未被禁绝,到民国时期犹余波荡漾。
谶,《说文》:“验也”,它是古代的方士、儒生编造出来的具有预言性质的文字、 图记——称为谶书或图谶。谶书与纬书合起来称为谶纬,在东汉时期是一种官学——纬 书是汉代的儒生依托儒家经义宣扬符篆瑞应占验的书。顾颉刚先生在《汉代学术略》中 说到谶纬时曾经说过:“古代人最喜欢作预言,也最肯信预言。那时的史官就是制造预 言的专家。还有一种预言,说是上帝传给人们的,叫做谶。“谶”是迷信的产物,是古 代的巫师或方士假托上天的意志制造出来以欺骗和蒙蔽群众、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 最早把谶语载入史的为《史记》,共有两例,一在《秦始皇本纪》:“燕人卢生使人海 还,以鬼神事,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一在《赵世家》:“(秦缪公)寤之 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 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于是出矣。”钱 钟书先生也说:“图谶见史似始此。”(见《管锥编·太平广记·六日》)前一例传之更 广。秦始皇原来是命令一批方士入海求取不死之药的,卢生到海里,见不到神仙,当然 也求不到不死药,为怕谎言被揭穿,就弄来一本上面记着“亡秦者胡也”这样一本图书 来搪塞。谁知秦始皇竟相信了,他以为“胡”就是北方的匈奴,于是“使将军蒙恬发兵 三十万人北击胡,略河南地”(见《史记·秦始皇本纪》);又命蒙恬把燕赵等国原来在 边境所筑的长城连接起来,建成了万里长城,以为这样一来,秦的天下就可以保住了。 却不料,据郑玄说:“胡,胡亥,秦二世名也。”原来这句谶语应在秦二世胡亥身上, 秦始皇数十年经南征北战之功而建立起来的秦皇朝,仅传二世就亡掉了。
西汉时期,因为社会比较安,这类谶语逐渐减少。到了西汉末年,谶语又多起来了, 元成之世,有“赤厄三七”之谶。据东晋干宝撰《搜神记》说:“三七者,经二百一十 载,当有外戚之篡、丹眉之妖。”从刘邦建国到汉平帝,刚巧满二百一十年之数;外戚 之篡当然是指王莽了。平帝驾崩以后,众大臣选择了一个年仅两岁的孺子婴继位,这无 疑给处心积虑夺取刘家天下的安汉公王莽提供了极好的机会。但是他虽然感到汉室的气 数已终,天下非己莫属,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干,于是借助谶语来为自己篡汉找口实: “是月,前辉光谢嚣奏武功长孟通浚井得白石,上圆下方,有丹著石,文曰‘告安汉公 莽为皇帝’。”(《汉书·王莽传上》)群臣乃推安汉公王莽居摄,“赞曰‘假皇帝’, 民臣谓之‘摄皇帝’。”“摄皇帝”这名称离皇帝只有一步之遥,但王莽仍不满足。于 是,居摄三年,广饶侯刘京又上书(这次把汉宗室也拉出来了):“七月中,齐郡临淄县 昌兴亭长辛当一暮数梦,曰:‘吾,天公使也。天公使我告亭长曰“摄皇帝当为真”。 即不信我,此亭中当有新井’。”亭长第二天起来,果然发现一口新井,深约一百尺光 景。(见《汉书·王莽传上》)王莽遂应“天告帝符”,心安理得地当起了真皇帝。
这些所谓谶语或符瑞,现在看起来,其为临时编造的痕迹十分明显。范文澜先生说: “谶是谜语式的预言”。也就是说,谶要费心思猜才知其结果。这两条,无论是浚井所 得之白石,还是亭长一暮(夜)数梦,却毫无隐秘之处,直奔主题:做皇帝,且又指名道 姓:王莽,一看就明白。此所谓“谶”无疑是由王莽本人授意编造出来的,或者某些妄 图攀龙附凤之辈所为。
东汉初,有关刘秀的几则谶语似也可作如是观。据载,在新莽天凤年间(公元14—20年 )“光武先在长安时,同舍生疆华自关中奉《赤伏符》曰:‘刘秀发兵逮不道,四夷云 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所谓“四七之际”,有人解说是从刘邦称帝(公 元前206年)到刘秀称帝(公元25年)要经过二百二十八年的时间(实际上是二百三十年)。 又在刘秀尚未起义前,“宛人李通等以图谶说光武云:‘刘氏复起,李氏为辅。’”又 “谶记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这几则谶语无疑是新莽末年的产 物。王莽复古改制失败,朝纲不振,经济凋敝,广大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农民起义 此起彼伏,社会秩序大乱。这时,有些人怀念起刘氏政权,刘秀本是汉室宗亲,又是南 阳望族,他兴兵起义后,有人遂寄希望于他,这些谶语乃应运而生。
刘秀虽属汉室宗亲,但离帝系较远,按常规,做皇帝无论如何轮不到他头上,他的天 下是自己打出来的。但这几条谶语在帮助他收拾人心、制造舆论方面也的确起到了相当 大的作用。因此,刘秀在称帝以后,仍十分重视谶书。据史载,他常常到谶城寻找根据 ,决定国家大事,甚至对官吏的任免,也多“以谶决之”。建武三十二年(公元56年)四 月,他改年号为中元元年,并“宣布图谶于天下”,把谶纬之学定为官学、功令必读书 。汉章帝即位后,又在建初四年(79)十一月,诏太常、博士、大夫、议郎及诸儒生会于 白虎观,议论五经异同,写成《白虎通义》一书,进一步把迷信的谶纬之学与今文经学 混合在一起。这一来,谶书在社会上就传播得更广也更深入了。
当时朝廷中也有反对谶纬的人,议郎桓谭就是著名的一个。他见光武帝迷信谶纬—— “初,上以《赤伏符》即帝位,由是信用谶文,多以决定嫌疑。”(见《资治通鉴·汉 纪·光武帝中元元年》)于是上疏谏曰:“凡人情忽于见事而贵于异闻。观先王之所记 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今诸巧 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劝光武帝:“陛 下宜垂明听、发圣意,屏群小之曲说,述五经之正义,略雷同之俗语,详通人之雅谋。 ”(《后汉书·桓谭冯衍列传》)光武帝看了这奏疏,心里很不高兴,但还宽宏大度,没 有责罚桓谭,只是不理而已。不久,光武帝下诏会议灵台建筑之所,问桓谭:“吾欲以 谶决之,何如?”谭初不答,过一会说:“臣不读谶。”问他为什么不读谶,他就讲了 一大通谶书不合经之处。这一下就把光武帝惹火了,说:“桓谭非圣无法,”要把他推 出去斩了。“谭叩头流血,良久乃得解。”但死罪免去了,却不肯让他再在京作官,“ 出为六安郡丞,……道病卒。”(见同上)桓谭为反对迷信的谶书,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
在封建社会里,谶书更多的是假托天意编造出来的王朝兴亡更迭的预言,一些觊觎帝 位的野心家往往利用它来加强自己在竞争中的地位。他们或假造符命、或妄解谶文,说 自己即天命所归的人,妄图欺骗、拉拢一批人为自己效力。东汉末年,汉帝失御,群雄 竟起逐鹿中原,天下大乱。时袁术亦拥兵数万,攻城掠地。他在群雄中力量不算强,但 却为帝心切,“用河内张炯之符命,遂潜号。”——《典略》释曰:“术以袁姓出陈, 陈,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又见谶文云:‘代汉者’当塗高也”这条 谶语作了有利于自己的解释:“术”有“道路”的意思,如晋左思《咏史》诗有句:“ 冠盖荫四术,朱轮竞长衢”;他又表字公路,岂不正应了“当塗(塗者,路 也)高”的说法。因此他就急不及待地称起皇帝来了。然而夺取天下终究主要依靠武力 ,枪杆子里出政权嘛!他虽然做皇帝心切,实力却不足,称帝不久,先为吕布所败,后 为曹操所破,一场春梦很快就结束了。但是他在临终之前,仍心有未甘,归帝号于其兄 袁绍,说是“袁氏受命当王,符瑞炳然”。真是至死不悟。
谶书的内容多种多样,形式也千变万化,有文字,有图记,也有寄于梦的,种种不一 。据《晋书·宣帝纪》载:曹操“尝梦三马同食一槽,甚恶焉。因谓太子丕曰:‘司马 懿非人臣也,必预汝家事’。”这个梦有人解释为:马者,司马氏也;槽者,曹也;三 马同食一槽,乃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夺取曹氏天下的先兆。故而曹操梦后立即把太 子曹丕召来,教他对司马氏提高警惕。但是上天安排好了的事,是改变不了的,“既而 竟迁魏鼎云”。但是我觉得曹操此梦虽然在不少史书上都有记载,在社会上也有流传, 却是不可信的。因为曹操在世时并未称帝,虽然有心让曹丕来完成自己未竟的事业,由 儿子来取汉而代之,但他究竟还未创起曹氏的天下;自己未到手的东西,怎么会担心被 他人夺走呢?这不是担心得过早了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果曹操当时还用不着担心 别人来夺天下,怎么又会有此梦呢?顾颉刚先生说得对:“史家就是制造预言的专家。 ”
信谶者的二重性
谶书常常被一些政治野心家所利用,但当他们一旦成为幸运儿,夺得政权并坐稳天下 以后,对谶书又是另一种态度了,很少有人会像刘秀一样,仍对它奉若圣明。为什么呢 ?因为怕有人效其故伎,谋取他的天下。据《晋书·武帝纪》记载:泰始三年(267),即 司马炎篡魏称帝的第三年,他一方面仍关注着所谓符瑞:“白龙二见于弘农,渑池”, 一面却又下诏“禁星气谶纬之学”。钱钟书先生说:“……禁之,亦恐‘人有幸心’尔 ,而禁之严适由于其信之深焉。”(见《管锥编·太平广记》)真是一语破的。宋洪迈在 《容斋三笔》中记苻坚事更可笑:“苻坚禁图谶之学,尚书郎王佩读谶,坚杀之,学谶 者遂绝。及季年,为慕容氏所困,于长安自读谶书,云‘帝王五将久长得’。乃出奔五 将山,甫至而为姚苌所执。始禁人为谶学,终乃以此丧身亡国,‘久长得’之兆,岂非 当言久当为姚苌所得乎?”
自晋代以后,各个朝代对谶纬均严禁,北魏“图谶秘纬……留者以大辟论”。(见《魏 书·高祖记》)宋大明、梁天监及隋二帝严禁图谶,隋炀帝甚至“发使四出,搜天下书 籍与谶纬相涉者皆焚之。为吏所纠者至死。”(《隋书·经籍志》)然而谶纬之书却如“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生命力非常顽强,屡禁不绝,到适当时候它又会冒 出来。
唐太宗时代出现了一件震烁古今的有关谶纬之事:“太宗得秘谶,言‘唐中弱,有女 武代王’。以问淳风,对曰:‘其兆既成,已在宫中。又四十年而王,王而夷唐子孙且 尽。’帝曰:‘我求而杀之,奈何?’对曰:‘天之所命,不可杀也……虽受终易姓, 而不能绝唐。若杀之,复生壮者,多镣而逞,则陛下子孙无遗种矣。’帝采其言,止。 ”(《新唐书·李淳风传》)这是武则天称帝的先兆。这一段话我总觉得好象并不是在记 录历史事实,而是在讲述一个神仙故事,李淳风不是唐朝的臣子,而是上天派下来的使 者,因此对上天的意旨及其所作的安排了如指掌。唐太宗呢?有卓越的政治才能和军事 才能,作事英明果断,因而助李渊夺取了隋朝的天下,又创造了历史上人人称道的贞观 之治,然而在这里他却似乎成了一个毫无作为的庸主,对这样一件有关自己皇朝兴亡、 子孙续绝的大事却采取逆来顺受的态度,这像唐太宗吗?后来又有人说,他采取了似秦 始皇对待“亡秦者胡也”的办法,把一个小名为五娘子(谐音武娘子)、又出生在洛州武 安、被封为武连郡公的武将李君羡杀了。这种说法虽然可以蒙混过关,然而仍然低估了 唐太宗。
李淳风“明天文历阴阳之学”(《旧唐书本传》),传说他曾和袁天纲合作一本《推背 图》的书,预言历代兴亡变乱之事,共有六十幅图,每一图附诗一首。这《推背图》预 泄天机,对各代帝王而言当然不是好事,因而,据宋代岳飞之孙岳珂所作《桯史》一书中说:“唐李淳风作《推背图》。五季之乱,王侯崛起,人有幸心,故其学 益炽……(宋太祖)乃命取旧本验之外,皆紊其次而杂书之,凡为百本,使与存者并行。 于是传者懵其先后,莫知其孰伪。间有存者,不复验,亦弃弗藏矣。”赵匡胤这个办法 似乎很巧妙,但亦收效甚微。《水浒传》第一百一十回说到:“原来方腊上应天书,《 推背图》上道:‘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方腊造宋王朝的反,还是借用了《推 背图》。
宋张端义在所作《贵耳集》中讲到宋朝的几个年号也把它和谶纬联系起来:“本朝年 号,或者皆曰有谶纬于其间,‘太平’,有一人六十卒字,太宗五十九而上仙:仁宗、 刘后并政,‘天圣’曰二圣人,‘明道’曰日月同道;徽宗,“崇甯”钱上 字,蔡京书‘崇甯’,自山下一笔下,‘甯’字去心。当时有云: ‘有意破宗,无心宁国’;‘靖康’,曰十二月立康王。”谶纬之学至宋已达千年,由 于各代禁之不力,这时似乎更根深叶茂了。
清代也出现过如张端义所说的关于年号的谶文,讲的是皇帝当政的年数。这谶文我是 在近人马叙伦先生所作《石屋余沉》一书中看到的,其文曰:“道光中民间 竞传七字,谓合国朝(指清朝)七圣(皇帝)纪年之数,曰:‘木、立、斗、非、共、世、 极。’木字文为十八,属世祖(顺治,享国十八年)立字文为六一,属圣祖(康熙,享国 六十一年)。斗字文为1三,属世宗(雍正,享国十三年)。非字文为两三十,属高宗(乾 隆,享国六十年)。共字文为廿六,而六字缺一笔,属仁宗(嘉庆,享国二十五年)。世 字文为卅一,属宣宗(道光)。其时宣宗未崩,解者谓是卅一年,及庚戌(道光三十年)正 月升遐,乃悟其义。盖谓在位三十年而一年则属后人也。然求‘极’字之解,终不可得 。庚申(咸丰十年)八月,英人犯都城,銮舆东狩(皇帝逃到热河),明年七月驾崩,好事 者以离合推之,乃十年八月了口外(长城以北地区称口外或口北)又一年也。当时闻者纷 纷传说,惊为神异。”马老这段话是转录自一则清人笔记,故其中有“国朝”,“七圣 ”等字样。从这段所谓谶语中我们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预言成分,而且这七个字也互不连 属,只不过是文字游戏而已。
清光绪帝死后,三岁的溥仪继承皇帝位。在登基大典上,钟鼓齐鸣,众多大臣蟒袍玉 带齐列阶下,向他跪拜山呼。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盛大而隆重的场面,吓得啼哭不已。 他的父亲摄政王载沣一面抱他坐到龙椅上,一面哄着他:“快完了,快完了!”意思是 ,这仪式很快就完了。众大臣听了纷纷暗自摇头,认为此话大不祥。果然宣统三年,清 王朝就被推翻了。人称载沣一语成谶。
诗谶
谶语除了预示王朝的兴亡、帝王的生死以外,也涉及历史上一些知名人物的休咎祸福 。我国历代流传下来不少所谓诗谶和词谶。其中预示祸事、预示死亡的占多数,而预示 喜事、吉事的却为数极少。先讲两则示吉的:
“宝应王殿头方若式丹,未第时赋芍药云:‘开时不用嫌君晚,君在青云最上头。’ 人呼为王芍药,遂成大魁之谶。”
“今桐城张相君衡臣廷玉,其先相君□□,英,未第时吟梅花云:‘嘉名他日传调鼎 ,记取蟠根在草茅。’不虚此言,绝类沂公之作。”
两则均见于清金埴《不下带编》。王式丹字方石,号楼林,康熙中会试殿试皆第一。 但他不乐仕进,做了几年翰林院修撰,就推病辞官回家了。张廷玉,字衡臣,一字砚斋 ,雍正年间官保和殿大学士,少年时吟出的“嘉名他日传调鼎”句应验了。
诗言志,诗人借物以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包括志向或意愿,是常有的事,把这样的 诗称为谶诗终觉勉强。
晋代潘岳曾作《金谷诗》,其中有句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
潘岳字安仁,是两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他的诗赋与陆机齐名,称潘陆。他与石崇交 情甚笃。石崇就是与晋武帝之甥王恺斗富的大富豪,家有金谷园,常邀一些朋友去作诗 唱和。金谷园中还藏有美姬绿珠。潘岳与石崇谄事贾谧,得罪了赵王伦与孙秀;孙秀看 上了绿珠,使人求之,石崇又拒不给。孙秀一怒之下,就污蔑潘岳与石崇谋反,“初被 收,俱不相知,石崇已送在市,岳后至,崇谓之曰:‘安仁,卿亦复尔邪!’岳曰‘可 谓白首同所归。’”(见《晋书·潘岳列传》)一对难兄难弟,共演了一幕悲剧,临死还 自幽一默。唐代的诗人刘希夷作了一首《代悲白头翁》诗。其中有句云: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原意是悲叹人生无常。谁知不到一年,即被人所杀。据刘肃《大唐新语》说:“(刘希 夷)尝为《白头吟》吟曰:‘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既而自悔曰:‘我此 诗似谶,与石崇“白首同所归”何异也。’乃更作一句云:‘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 年人不同。’既而叹曰:‘此句复似向谶矣。然死生有命,岂复由此。’乃两存之。诗 成未周,为奸所杀。或云宋之问害之。”宋王谠在所作《唐语林》中则肯定其为宋之问 所害:“刘希夷诗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其舅即宋之问也。苦爱 此两句,知其未示人,恳乞此两句,许而不与。之问怒,以土囊压杀之。”
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说:“李后主《落花诗》云:‘莺狂应有限,蝶舞已无多, ’未几下世。诗谶盖有之矣。”《王直方诗话》则有:“苏子美(舜钦)尝作《春睡》诗 云:‘身如蝉蜕一榻上,梦似杨花千里飞。’欧公(欧阳修)见之惊曰:‘子美可念!’ 未几果卒。”看来宋朝诗谶之说已经深印人心。
于是就有人借谶以捕风捉影。如宋苏轼《游金山寺》诗开头两句说:
我家江水初发源,宦游直送江入海。
南宋陈善作《扪虱新话》说:“人以坡此语为晚年南迁之谶。”在有些人看来,有名 的人物如果倒霉,上天也会通过某些方式给以预告。其实苏东坡的这两句诗正如施补华 在《岘佣说诗》中所说的“‘我家江水初发源,宦游直送入海’,确是游金山寺发端, 确是东坡游金山寺发端,他人抄袭不得。盖东坡家眉州近岷江,故曰:‘江初发源’; 金山在镇江,下此即海,故曰:‘送江入海。’”硬把它和谶诗联系起来,硬以此海指 广东惠州的海,儋耳的海,实属牵强附会。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丛中炼几番。
粉身碎骨都不顾,只留清白在人间。
这是明代抗击外敌的英雄于谦少年时期写的《石灰吟》诗,表达了他为了国家和人民 的利益可以牺牲一切的崇高思想。有人把它和于谦在英宗复辟后被冤杀的事情联系起来 ,说这也是一首谶诗,似乎他的被无辜杀害,也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这实在有点荒唐 。说明有些人的脑子里谶纬的影响很深。
清金埴在《不下带编》中曾提到曹雪芹之祖曹寅写的谶诗:“江宁织造曹公子清有句 云:‘赚得红蕤刚半熟,不知残梦在扬州。’自谓平生称意之句。是岁兼巡淮鹾,遂逝 于淮南使院,则诗谶也。”真不知从何说起。
汤炳正先生在《忆太炎先生》一文中曾说到:“黄季刚五十寿辰,先生寄联为寿云: ‘韦编三绝今知命,黄娟初裁好著书。’此盖劝黄君五十年当及时著书之意。未几,黄 君竟去世。学术界遂盛传先生寿联实“绝命”,“绝书”之谶语。先生说:‘新莽信谶 ,吾辈不当如此之妄。’”章太炎先生指信谶的人为妄。
1938年,我国著名学者陈寅恪先生在云南西南联大任教时,曾写有《蒙自南湖作》一 诗,其中有句云:“南渡自应思往事,北归端恐待来生。”1953年他写成了《论再生缘 》一文。《再生缘》为清代杭州才女陈端生所作之弹词长篇小说。时陈先生在生病休养 中,因双目失明,由黄萱女士诵读给他听。他“深有感于其作者之身世,遂稍稍考证其 本末,草成此文。”于文后又附自作“七律”五首,于上诗的“北归端恐待来生”句下 自按云:“十六年前作此诗,句中竟有‘端生’之名,岂是早为今日谶耶?噫!”在文章 的结尾处,又无限感慨地说:“自是求医万里,乞食多门。务现赵庄之语——指陆游“ 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句——竟‘早为今日谶’矣。”一连用了两个‘谶 ’字。这两个“谶”字与古代谶语已毫不相干,只不过是陈先生借此“谶”字以自叹身 世,如此而已。
当今科学昌明,人们对自然和社会的发展规律已越来越看得清楚,一切迷信手段也越 来越少施展的机会,在我国延续两千多年的谶语现象终将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