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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N0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4339(2009)01-0035-05
一、符号是人的能力形成的基础
符号和心灵功能的关系是西方20世纪以来研究的重要领域,心灵的功能是心智。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家约翰·杜威在研究人的能力特征时,将人的能力特征归为心智,他认为心智是人的心灵所具有的一种深思熟虑的能力,它需要通过人和社会的互动而形成和延续。现代西方学者在杜威研究的基础上,将心智看作“大脑所做的一切”[1],是在人类同其周围世界不断调适过程中形成的一种思维能力,这种能力通过“对环境中的客体进行定义,明确人行动的潜在路线,想象每条路线可能产生的结果,抑制不恰当的行动路线,随后选择一条有利于调适的行动路线”[2]来实现。
美国芝加哥大学的教授G·H·米德沿着杜威的思路,建立了一种解释心智能力形成的符号互动理论。他认为,人类的生存活动是一种力图适应其周围世界的活动,通过这种活动,人类保存了他们那些能够适应周围环境的特征,在这些特征中最重要的是心智和自我特征,心智和自我是人的一种能力,这种能力与社会内在地密切联系在一起。社会是一种符号化的存在,它由心智和自我所建构,反过来,在建构社会的过程中,心智和自我也同时被建构。在米德看来,“心智是人与情景的关系,这种关系以许多组符号为媒介”[3]。心智是人运用符号与环境建立一种关系的能力,这种能力的功能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用符号标示环境中的客体;二是对客体进行反思,反思即预演围绕那些被标示了的客体选择行动的方案;三是抑制不适当的行动方案,选择一种公开行动的合适路线。所以,心智通过标示事物意义而建构,在标示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结构,它是一种存在于人体内的与敏感性有关的格式塔结构。这种结构必须与外部环境发生关系才能被称为心智,它是人的生理敏感性对环境进行建构性选择的过程,只有通过这种选择,当人体能够向自己和其他人指出各种意义时,心智才能算真正出现了。
伴随着心智成长的历程,大量的符号被发现和使用,符号使人类将许多特征、意义分离出来。人通过符号理解意义,使他能够对意义的反应逐渐进行控制。心智的价值就在于它在向自己和其他人标示意义的过程中,形成了控制自己各种反应的能力,这种能力使个体进入了社会,社会由许多具有这样能力的个体构成,每个个体通过社会才能使自己采取其他人对他自己的态度手段,才能自觉地针对这种过程调整自己,自觉地根据这种调整来改变过程。心智是人体长期进化的结果,人有没有心智要看他是否懂得常规姿态的含义,能否利用姿态来领会和理解他人,能否想象性地预演可选择的行动方案。有这三种能力的人可以说他有了心智。在杜威和米德心智研究的基础上,西方学者对心智进一步进行分解研究,“心智活动既包括有意识的也包括无意识的过程,心智比意识的内涵更为宽泛”[1]170。有意识的思维又可分为感觉、知觉、理智等形式,这些形式都和符号密切联系在一起,其功能的发挥体现了符号构造的能指和所指特征。现代脑科学研究表明,感觉、知觉、理智活动和脑的区域生理活动密切相关,他们是一种意义赋予生理本能的符号过程。
心智是人类能力特征的基本表述,心智的社会化形成自我。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家威廉·詹姆士在研究心理学时提出自我概念,用于表现人的能力特征,他认为自我是“人类符号化自身,形成自我感觉和自我态度,并构成对自身的反应”[2]3的一种能力。米德在詹姆士的研究基础上,对自我的符号结构特征做了分析,他认为,自我是在心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人的社会结构性能力,它标志着具有心智的人,象征性地将自身表示为客体的能力。“自我具有一种与生理有机体本身的特征不同的特征。自我是不断发展的东西;它不是与生俱来的东西,而是在社会经验过程和社会活动过程中出现的……。低级动物的智力和大部分人类智力一样,并不包含自我。”[3]146自我是社会的自我,它与社会互动和语言密切相关。自我是由符号维度和互动维度构成的,符号维度是指运用和与他人共享符号的能力;互动维度是指采纳他人态度的能力。自我通过人体的存在而得到表现,但它和人体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它是一种对社会客观现实的内化和主观解释,它来自社会互动,是一种社会结构,产生于人的社会经历,是一种人自己与自己交往时,自我反思和自我反省的能力。自我反思是通过语言符号系统为媒介实现的,正是语言符号系统使一个人能站在他人的位置,以他人的立场和观点将自己视为一个客体。自我来自人的经验过程,但它不等于经验,只有将经验按自我的要求组织起来才能转化为自我的经验,身体方面的经验以自我为中心组织起来才具有了自我意义。自我是在符号的使用过程中形成的,“思维过程总是隐含着某种符号,这种符号将在另一个人那里导致它在思想者那里所导致的同一种反应。这样一种符号就是话语的一种共相;就它的特征而言,它具有普遍性。我们总是假定,我们所使用的符号是一种可以导致另一个人做出同样反应的符号”[3]159。总之,米德的自我概念,是一种存在于思维中的与社会相统一的组织化的符号结构,它是人的反思和自省能力存储、发展和提高的基础,是人类使用符号标示其周围世界各个方面特征的能力总和。
自我作为社会化的一种个体能力,是实现社会中的人与人互动的基础。社会本身是自我的总和,当作为个体的自我和社会中的自我进行交流和互动时,社会中的自我可以定义为他人,他人表示与自我互动的对象,它可以是一个单独的自我,也可以是许多自我的集合。有了他人概念,互动的模式就可简化为自我与他人之间的符号性沟通与交往(见图1)。“符号性交往与沟通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因为人在沟通和交往之中,不仅使用词汇和语言符号,还使用具有一般含义和相同理解的面部表情、语音语调、辅助姿态和其他象征性姿态。”[2]23所有用于互动的符号都有一个意义理解问题,“符号形式其实不是别的,就是意义的意义”[4],意义理解模式是互动实现的基础。自我和他人发生互动时,相互之间都会发出供对方理解的符号,只有理解了符号的意义,互动过程才能实现。作为行动主体的自我感受并理解他人发出的符号,视他人态度和意向而进一步行动的能力,米德将其定义为角色领会。角色领会的作用是解读在场他人和不在场他人或群体所显露的符号意义,符号意义的解读不是孤立的和现实的他人解读,而是一种负载符号历史的解读,这种解读需要一种情境定义,需要一定的符号环境。情境定义是借助心智的功能、行动者对自己所处的各种变化的情境进行界定、分类,以使自己适应周围环境的一种心理调适过程。符号环境在语言研究中被定义为语境,它是研究符号意义的一个重要概念,任何符号或语言符号,其意义理解都需要和这种符号所处的符号环境结合起来,在不同的语言结构符号背景中,符号的意义都是一种可变的意义,意义和指示意义与整个符号结构背景是相关的[5]。自我、他人在心智的基础上,在一定的语境或符号环境中通过情境定义实现互动,互动反过来又不断提高和完善心智和自我的能力功能,扩大人类创造的符号体系。符号是一种元素存在,只有它变为一种有机的结构系统,它的功能才能发挥出来,只要有符号存在,必然存在一个符号的秩序化、组织化、制度化需要,互动发生的过程就是使符号秩序化、组织化、制度化的过程,这一过程直接导致了社会作为一个有机体的产生。社会是放大了的有机体,它是对个体的心智和自我的一种综合,心智和自我是社会存在的基础,“如果心智和自我不存在,那么,我们所知道的人类社会也就不会存在,因为它的所有最典型的特征都以它的个体成员拥有的心智和自我为前提的。”[3]246心智和自我的能力使人的互动方式建构为一种社会系统,社会系统反过来影响人的互动,使人以社会的方式来进行活动,这种活动的模式化就产生了社会性的秩序、组织和制度。这样,社会作为一种存在的结构,一种具有功能的系统,就沿着一种社会发展和建构的特定模式而演化着,今天的社会既是演化的结果,也是演化的开始,它是一种符号化的人和符号化的自然共同构成的,是人为了实现自己的生存意志,符号化自然和符号化自己的产物。
图1 互动模式示意图
人的生存意义在于形成一种强大的从自然获取生存资料的能力,社会是这种能力的不断扩张,扩张的力量来自人创造和使用的符号。
二、符号互动中的体制图式
根据美国著名社会学家帕森斯的行动理论中的图式理论,将米德的符号互动理论图式化,并通过该图式给出技术互动的图式。
按照米德的观点,社会的基础是人与人的互动,一个单位的互动必须有自我和他人构成。一个单位需要的最小辨认特征应包括:1)一个目的;2)一种语境或处境,该项又可分为手段、条件;3)至少有一个使目的与语境联系起来的条件。
设:A为一个互动单位,S为自我,O为他人,那么,A=S+O。
一个互动单位包括:P为一种语境,直接从它与互动的关系看,即有:
C为条件(符号化的存在);
M为手段(角色理解);
i为秩序化和观念性成分;
为秩序化和观念性成分的符号表达。
语境和它的成分可进一步从主观角度表述为:T为互动者具有的科学的正确的知识,即有:
F为对可验证的事实的符号表述;
L为从F得出的正确逻辑推论;
t为互动自我认为是正确的表述,但实际是不正确的、或不科学的表述成分,即非秩序化的成分,包括:
f为对事实的错误表达;
l为逻辑谬误;
为无知;
r为随T和t变化的随意变化成分;
E为互动的目的;
N为E和P选择的标准。
设Z为一个互动体制,附加以下内容:
为单位互动体系之间的基本关系,包括一个以上的单位互动体系中合乎逻辑的秩序关系;
为单位互动体系之间的组织关系,单位互动组合在一起构成一些大的具有组织特征的单位,这种单位的关系不是每个互动单位的偶然关系,而是一种组织化的关系;
通过这种推导,我们可以看出技术结构中的符号意义(∑O)和秩序、组织、制度意义(∑R)。技术内涵的符号意义通过上述图式分析,可以有一个非常确切的认识,以有利于下面的技术分析方法设计。
三、符号是技术形成的基础
依照西方符号互动论的观点,人的能力和社会的形成与发展,都和符号密切联系在一起。德国著名哲学家卡西尔指出:人是符号动物,人是通过符号推动其进化的。进化通过人与人的互动实现,人作为互动主体的“自我”,与作为互动客体的“他人”,以符号为媒介实现互动,由互动产生社会结构和社会组织。
本文在这里扩大“他人”的客体定义范围,将技术作为互动的另一种客体形式。技术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实体,相对于“自我”来讲,与人这种实体具有同样的时间和空间存在感受,人是一种符号化的存在,人与人的互动是通过符号媒介来实现的。技术虽不是人,但技术是人创造的符号化的物,技术与自然存在物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它的符号性。在符号性上“他人”和技术具有同等性,但技术这种客体形式和“他人”客体又不完全相同,技术不会像“他人”那样制造和赋予符号变化的意义,也不会像他人那样根据环境变化的需要不断改变符号发射的方式和发射出的符号的内涵意义,同时,技术也没有“他人”的符号反思能力,“他人”在接收到环境的符号后,会以环境提供的情境进行思考,辨识符号的意义,从而改变自己的状态和行为,“他人”还要重新组织符号,利用符号在想像中预言未来的能力。技术虽然不具有“他人”的这些功能,但技术可以和“他人”一样为“自我”提供符号,实现互动的功能。就技术而言,它可以提供一种和“他人”具有相同意义的符号,技术的建构需要两种基本要素物和符号,物和符号形成技术的初级形态技能和工具,技能和工具经过社会建制化过程才能形成现代意义上的技术,所以技术是以符号为基础的,经过秩序化、组织化、制度化过程形成的功能型结构及形成这种结构的活动。技术和“他人”在提供符号功能上的不同,仅仅是技术只能提供不能表达,“他人”既能提供也能表达。但技术提供的符号是秩序化了的符号,它具有更高的合理性、客观性和固定性,将它作为“他人”角色去和“自我”互动,有比真正的“他人”更多的特殊优点。由此可以仿照人与人的互动模式建立人与技术的互动模式(见图2),社会进步和发展可能更多依赖技术这种客体,技术是人类智力创造成果,它比任何单独的个体有更多的实践意义和价值。
图2 人与技术互动示意图
符号作为一种互动媒介,其功能是标示一种意义,人发出一种符号其目的也是表达一种意义,人用文字记录和创作一种图景、一种知识,也是在表达某种意义。技术是人创造的符号化的物品,它内涵丰富,所以,技术对人也是一本用符号记录的书,人可以通过技术物品读懂其技术的符号意义,技术本身就是人类创造的符号体系。
人类创造的符号“一开始就是可区分的,符号需要自我组成和构成,符号有一个内部世界,最终需要有一种意义”[7]。这样,对符号的研究就集中到了符号的意义问题上了,对符号与意义关系的揭示,也就成为了认识符号本质的主要途径。符号和意义的关系是意义内在于符号,符号靠意义获得生命,符号一旦获得意义,对人就有一种提示作用,符号的意义不在符号本身,而在符号的相互作用中。“如果单独考察符号,那么每一个符号都是模棱两可的或无新意的,只有符号的结合才能产生意义。”[7]50这说明了解符号的意义不是一种简单的观察,而是一种复杂的解码过程,它需要借助心智的力量,进行情境定义,即行动者在各种情境中,进行界定、分类和让自身与周围事物相适应的活动,通过这些活动达到对周围符号语境的解读。
科学和技术是人类借用文化符号发展起来的说明自然和利用自然的特殊符号体系。就技术而言,它不是简单的物的存在方式,而是内含许多人类信息符号密码的物的存在方式,它需要语境、需要解读才能真正被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