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力的文化意蕴探析——兼论社会人文科学的生产力意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生产力论文,人文科学论文,意蕴论文,探析论文,意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问题的提出
当今中国社会步入一个全新的历史其重要标志在于真正实现了从“以阶级斗争为纲”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根本转变,全面地展开了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取代单一计划经济体制、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这样的社会历史转变必将极大地推进人们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和价值取向的深刻变革,开启一条前所未有的思想解放的理论道路。事实正是如此,关于“实践标准”和“生产力标准”问题的讨论,曾经普遍地启发了人们从现代迷信和传统信条中解放出来,彻底摈弃对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种种非马克思主义的附加,矫正了对于马克思主义社会学说中部分空想成分的过分推崇,终于有可能把“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作为衡量一切实际工作之成败得失的根本尺度,从而在的历史条件下坚持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
然而,几乎所有重大的社会历史转轨,都往往需要具备充分的、日趋全面而成熟的理论准备,否则,将难以免除实践中的盲目性和不必要的历史回流与曲折。当前,在值得认真加以讨论的一些理论问题中,关于发展生产力的内涵、途径和意义问题,仍待进一步讨论清楚。有论者以为,生产力只具有自然属性而不具有社会属性,由此便提出自然科学和技术是生产力,而社会人文学科的研究成果则不具有生产力意义的见解;同时,认为发展生产力只能引起纯经济的、实惠的、增加社会物质流的效果,而不可能具有超经济、超实惠的无形价值的文化意义,并据此把发展生产力仅仅归结为物质文明建设。于是,为加强精神文明建设设计,似乎必须对生产力的发展加以抑制,甚至把文明与贫穷结缘,崇尚那种“共同劳动,共同享受”的原始平均主义。显然,此类问题关涉着社会历史运行的总体方向,不能不讨论清楚。
(二)几个与生产力相关的概念
为了从理论上全面把握生产力内涵,有必要分清生产力要素、生产能力或劳动力、现实生产力这些看似相同,实则同中有异的分支概念的含义。在生产力的当代理论研究中,人们已经惯于使用“生产力系统”概念,用以突出生产力研究的辩证方法,但是,这一概念本身却带有相当的不确定性。确切说来,生产力系统实际地包括生产力要素系统、生产力能力系统和生产力效用系统等子系统。
生产力要素是彼此相互分置的存在,只是从构成生产力源泉的角度才被视为系统。马克思曾就此作出如下表述:“劳动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其中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练程度,科学的发展水平和它在工艺上应用的程度,生产过程的社会结合,生产资料的规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条件。”〔1〕这里所分析的生产力要素中,既有物的要素, 又有人的要素;既有直接可感的实体性要素,又有以人的智力素质为内容的非实体性要素。而其中的每一具体要素又可作进一步的析分,例如,作为生产力要素的外在自然条件,则可以分为两大类,即“生活资料的自然富源,例如土壤的肥力,鱼产丰富的水等等;劳动资料的自然富源,如奔腾的瀑布、可以航行的河流、森林、金属、煤炭等等。在文化初期,第一类自然富源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在较高的发展阶段,第二类自然富源具有决定性的意义。”〔2 〕以上可以分别作考察的诸生产力要素,是生产力得以形成和发展的客观依据或源泉。
然而,在诸生产力要素彼此分置或相互极不协调的情况下,现实的社会生产力则难以形成和发展。只有借助于现实人的主体能力的中介,亦即借助于生产力的能力系统,方可实现生产力要素向现实生产力的过渡。关于生产力的能力系统的确切含义,借用马克思的表述就是:“我们把劳动力或劳动能力,理解为人的身体即活的人体中存在的、每当人生产某种使用价值时就运用的体力和智力的总和。”〔3 〕在生产力的两种实体性要素中,生产力的物的承担者是自在的、消极的、没有任何目的和追求的为他存在;而作为生产力的人的承担者则是从事生产劳动的人,他们是自为的、积极的、有目的和有追求的能动存在物。至于生产力的非实体性要素,即人的智力的总和,无论发展到何种程度,它都因其自身的特点而不可能单独地创造出任何财富,因此,没有现实人的创造性活动,没有人运用自身的体力和智力于生产劳动过程,生产力要素就不可能融汇和提升为现实生产力。只有通过主体活动和劳动力的作用,外在自然力才具有生产力的意义,人的智力也才能外化为现实的力量和客观化的存在。生产力要素的人化程度以及人类智力的外化程度,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展现和确证,直接标志着生产力的发展水平。
所谓生产力的效用系统,是指生产力对于主体的价值意义。人们基于自身生存与发展的需要,有意识有目的地开发、利用、改造一定的生产力要素,使之相互结合为现实的生产力,用以生产一定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即是说,人们占有和使用现实生产力的结果,不仅能够借以获取物质的、经济的实惠或外在有形效益,同时能够借以获取超经济、超实惠的精神文化效用或内在无形效益。后者通常被称之为人们精神上的享受、满足与愉悦的美感、幸福感。唯其如此坚持生产力“双刃剑”式的两面效用观,才能保证生产力有益于人的正向发展,即既可在谋取经济效益、创造物质财富的同时,防止发生人的价值扭曲和主体失落;又不至于仅仅停在空洞的精神说教而无视或拒斥人类基本的物质生活需求和人之为人的欲望。
在考察生产力的效用系统中,当前越来越凸现出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随着当代科技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展,人们对于自然界的作用力度空前增大,从而获取的经济效益也迅速增加。然而,经济效益的获得同人类自身的生存与发展的总体价值目标并不总是一致的,甚至出现反向效益或负面价值。当着人们改变自然界的活动结果不是为自己创造新的生存与发展条件,而是由于对于自然富源的无节制的掠夺和对于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从而屡屡招致自然界的“报复”,那么,这样的生产活动无论暂时能够带来多么诱人的实惠,也都在根本上有悖于人类自身的总体发展的价值目标。在自然界越来越打上人的活动印记的今天,自然风貌和生态环境的优劣,不仅是生产力效用系统的指示器,而且是衡量主体素质和社会进步状况的重要尺度。这就是说,在当代历史条件下,由于人们凭借巨大的生产力肆虐自然界所导致的有害于人类自身的负面效果,其危害性决不亚于曾经为马克思所揭露和抨击的那种社会异化现象。因此,追求和创设人与自然界的新型和谐关系和新型人际交往原则,尽量充分而全面地发挥生产力的正向效用,是当今世界发展生产力的重要任务和有机内容。
(三)生产力过程中的诸种辩证关系
人们占有和驾驭生产力并用以实际发展作用的生产过程,一方面创造社会财富以实现主体的特定目的,另一方面则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确证,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是人的自身的再生产、再扬弃、再发展。在这里,“不仅消费的对象,而且消费的方式,不仅客体方面,而且主体方面,都是生产所生产的。”〔4〕
在人类活动作用于自然界的生产过程中,作为主体的人改变和创造客体,在客体中实现自己的目的,即发生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过程:与此同时,自在的存在一旦成为属人的存在,成为客体,亦即在成为与主体相对应的变化存在,便会不同程度地影响和制约主体,满足主体的需要,从而为主体的生存与发展提供条件,即发生客体主体化过程。在这种主客体相互过渡、相互转化的辩证关系中,客体是主体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是主体活动所作用的对象;主体所从事的能动活动是客体的生成,以及客体影响主体、向主体渗透或转化的现实中介。
从人类历史发展的角度说来,“人离开动物愈远,他们对于自然界的作用就愈带有经过思考的、有计划的、向着一定的和事先知道的目标前进的特征。”〔5〕人们依靠对于生产条件和劳动过程的丰富知识, 能够预计自身活动的后果,即“劳动过程结束时得到的结果,在这个过程开始时就已经在劳动者的表象中存在着,即已经观念地存在着。他们不仅使自然物发生形式变化,同时还在自然物中实现自己的目的”〔6〕。这种受人控制的主观与客观、精神与物质之间的相互转化,是贯穿全部生产过程中的极其重要的辩证关系。其中不仅包括自然科学知识、方法和技艺的外化,同时也包括社会人文学科的知识、智慧和方法的外化。
对于劳动的本质,马克思作出过如下规定:“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人自身作为一种自然力与自然物质相对立。为了在对自身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人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当他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7 〕人类劳动是自然界与社会的共变关系的基础,是主体与客体、人与自然界的互依互动关系的基础,只有通过劳动,人才得以成为自然界的特殊的一部分,自然界也才成为人的一部分,即成为属人的存在物、成为人的“无机的身体”。人越是通过自己的劳动使自然界受自己支配,自然界的人化程度也就越高,从而,人与自然界的统一关系也就不断地进到高一级的程度。由此便不难理解如下的结论:“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说来的生成过程”〔8〕。
概言之,人们开发、获取、使用一定的生产力要素,使之彼此结合为现实的生产力。这种现实生产力在主体生产活动中成为改造自然、生产生活资料和人自身的特殊力量和能力,是人们生活于其中的现实世界的基础和生成、发展的源泉。
(四)文化对于生产力过程的相关性
关于生产力的理论研究,在过去很长一个历史时期里曾经流行着一个远离人的思维定势,例如,认为生产力是物质的,它与人们的心理、欲望、知识、思想观念等等精神性的东西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间隔,对于生产力是否具有文化成因,生产力中是否包括科学在内,以及生产力运行的结果是否同时既满足人的物质生活需要,又满足人的精神生活需要,亦即是否同时既具有经济的意义,又具有超经济的文化意义等等,一直取否定态度。近几年来,随着“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论断逐步深入人心,随着发展生产力被确定为我们社会的中心任务,中国关于生产力的理论研究状况才有了相应的根本性转变。但是,由于旧的思维定势的历史惯性,在生产力的理论研究领域之内和之外,至今依然有人固守所谓“自然科学是生产力、社会科学不是生产力”的论点。由于此类论点与成见的影响,全社会不仅流行“重理轻文”的择业倾向,而且社会舆论导向也向着那些可以定量把握、能够获取眼下可感的经济效益的自然科学与相关技术倾斜,例如,在本来就严重不足的对于科技工作的表彰、资助活动中,社会人文学科常常备受罕见的冷落。有资料披露,近10多年来对社会人文学科的年均资助费用,仅相当于1 公里高速公路的造价!〔9〕
诚然,对于社会人文学科的研究成果之是否科学,它们对于社会生产力和人类社会的发展是否具有积极意义,需要依据不同情况作出具体分析,任何简单肯定或简单否定的做法均不可取。一般说来,受制于不同国度和不同社会体制的社会人文学科,其部分研究内容往往不同程度地发生政治化扭曲,从而影响以至于削弱其原本的科学意义。这部分社会人文学科内容不仅不具有生产力意义,反而会阻碍和破坏生产力的发展。譬如,中国“文革”时期人所共知的所谓“继续革命论”就是典型一例。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之下,与历史发展规律相脱节的政治需要之外的所有社会人文学科的研究内容,都统统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就连教育部门的恢复办学,也仅限于“理工科大学还要办”。如此的社会人文科学的消极作用,是可想而知的。
假如能够排除对于社会人文学科研究的种种消极的政治化扭曲,那么,它们将同样具有生产力意义:
其一,诚如上述,既然在生产力要素中包括人力资源,既然在生产力要素向现实生产力转化的过程中存在着主体素质、能力和主体活动中介,那么,凡是有利于提高主体素质、有利于人力资源的合理开发利用的社会人文学科的研究成果,就当然具有生产力意义。这几乎是一个不证自明的简单推理。许多社会人文学科的研究对于提高人的智力素质的特殊作用是不可替代的,很难想象,一个主体素质普遍低下、盲目拒斥一切社会人文学科研究的国度,其自然科学和生产力会发展到多么理想的高水平。
其二,既然在生产力动态过程中存在着主体与客体、精神与物质之间的辩证转化、相互促动的实际关系,那么,对于主体与客体的关系结构的整合优化协调、促进人的智力因素和向物质力量和社会物质财富的转化,其本身正是致力于生产力发展的经常性活动,而这决非单靠自然科学所能胜任的。
其三,在生产力的本质内涵中,从来就包容着受制于人们之间的分工、协作和相互交换其活动的“社会生产力”。对于这种生产力研究新视野,马克思曾有过系统论述,他指出:“分工给劳动以无限的生产能力”〔10〕,“受分工制约的不同个人的共同活动产生了一种社会力量,即扩大了的生产力。”〔11〕“这种生产力是由协作本身产生的。劳动者在有计划地同别人共同工作中,摆脱了他的个人局限,并发挥出他的种属能力。”〔12〕应当说,人们创造和占有这种社会生产力,主要不是依靠自然科学和技术,而是依靠社会人文学科的相关研究成果和方法。须知,任何现实生产力的生成及其发挥作用,都要借助于一定的社会形式,依托一定的社会人文环境。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所谓“管理是生产力”,主要系指社会人文学科所涉及的社会管理。
其四,不仅现实生产力的生成和使用方式、而且现实生产力的效用都体现着一定的社会人文状况和主体文化追求。比如,人的植树,不仅在于果、木本身的经济效用,同时在于绿化和美化出舒适的生活环境。当代人参与其间的高品位社会活动中,不乏花钱买感受的主体追求。缺乏起码的经济实惠或物质生活条件,人们固然难以生存和发展。然而,在关注和争取一定经济利益的同时,又能够超越这种实惠而追求高层次的精神文化生活,则是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体的正当需要。按照马克思的设想,当“劳动转化为自主活动”时,人们创造和占有生产力以从事生产劳动本身,将主要地不是为着谋生,而是人本身的“第一需要”,即生产劳动本身将是人们不可或缺的人生体验和无限的享受愉悦。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为发展生产力而强化和尊重社会人文学科的研究工作,决不能靠弱化和压抑自然科学的研究和探索去实现,不能用“重文轻理”的片面性去取代“重理轻文”的片面性。正确处理二者关系非本文所及,恕不赘述。
注释:
〔1〕〔2〕〔3〕〔6〕〔7〕〔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 ,第53、560、190、202、202、366页。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94—95页。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516页。
〔8〕〔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312、147页。
〔9〕参见《经济日报》1996年3月11日载张曙红文。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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