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韬晦:当代新佛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佛家论文,当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近十几年来,香港地区当代新佛家的影响日渐扩大。他们阐扬佛理,推展佛学,致力于佛教思想的现代化。其主要代表人物是法住学会[①]创建者霍韬晦。
霍韬晦,广东人,生于1940年,1957年移居香港。1960年入联合书院攻读哲学、佛学,1964年入新亚研究所,师事当代新儒学大师唐君毅。1967年留学日本大谷大学博士班,专攻佛学。1972年回港,任教于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现任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高级讲师、新亚研究所教授,香港佛教法住学会会长等职。
霍韬晦对佛教文化情有独钟,留日期间即矢志推动佛教思想的现代化。回港以后,立即以巨大的热情和毅力,实现自己的宏愿。1973年,他在香港中文大学校外进修部开设佛学课程,鼓励世人研读佛典。1980年6月20日,正式创建“法住学会”,学会的主要工作是讲学和出版两大方面。学会建立以后,即开办初级佛学班,使学员在三个月以内获得关于佛教的全面知识;开设半年一期的印度佛学研讨班,研习一些有代表性的佛教思想文献。还举办“佛教与时代”讲座,“佛教思想讲座”,开设中国佛学班、太极班、瑜珈班,以及寺院探访活动等。1982年11月《法灯》月刊创刊,1986年1月《法言》创刊,借以宣扬学会的理想,并通过学术研究,使传统佛教与现代文化接隼,重开教化之门。1987年创办法住文化学院,从而使学会的讲学和出版活动有一实体统筹规划,院长由霍氏兼任。此外,自1988年起,法住学会每年主办一次大型国际学术会议,如唐君毅思想国际研讨会、太虚诞生一百周年国际学术会议、佛教文学国际会议、安身立命国际学术研讨会、东方文化与现代企业管理国际会议等。在此期间,霍氏还耗十年之力,主编出版了三十巨册《唐君毅全集》。通过上述活动,霍韬晦已成为佛门龙象,并以当代新佛家而名重士林。
霍韬晦的新佛学思想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佛教是最具有现代化可能的宗教。
霍韬晦在法住学会成立大会上发表的讲话中指出:佛教本身具有极高的智慧,对于宇宙、人生有极深刻的洞见。对于无明的体验,对于知性的反省,没有多少宗教和哲学体系能够达到如此深刻的地步。而且,面对无明而不悲观,面对烦恼而不屈服,面对广大的知识世界而不惊,面对遥远的人生理想而不失信心,除佛教之外,也没有哪一个宗教和哲学体系能够有如此的表现。他认为,佛教对于世界主张“如实现”。它尊重客观事实,尊重理性,不赞成虚枉猜度,不盲从附合。因此,佛教中没有统御众生的神灵,没有高不可及的权威,没有不可证明的独断。它的态度是开放的,谦虚的;它的性格是讲理的,和平的;它的精神是平等的,宽容的;它的理想是普遍的,无诤的。所有这些,都与现代人的心灵相应。因此,在现代各大古老宗教中,佛教是最具有现代化可能的宗教。
可惜的是,有如此洞见的佛教却久被埋没,以至人们所见的佛教,或者流于形式,或者陷于迷信,或者出世修炼……总之,不能参与现世生活,不但对现实无所助益,而且成为社会进步的阻力,所以必须推动佛教思想的现代化。(见《法住于世》,1991年法住学会版,以下不另注出处)
第二,佛教思想现代化的内容
在霍韬晦看来,佛教思想现代化,就是要用现代语言和现代方法整理佛典,抉择出佛教的现代意义,提供给现代社会,并参与现代社会的工作。
由于语言的隔阂,佛教学统道统的中断,使佛教智慧尘封在典籍之中而无人知晓。所以佛教当前应当做的,主要不是建寺庙、办学校,搞慈善事业,也不是参与政治和社会改革,而是先认识自己:整理佛教典籍,确定佛教的中心思想,诠释和评估佛教所指示的人生道路。
用现代语言诠释佛教经典,是不是会导致佛教思想失真走样?霍氏认为不必为此而担心。因为,佛教思想是真理,语言只是佛教真理的注脚,传达佛教真理的工具。而工具变化并不影响佛教真理之成为真理。因此,我们完全可以依佛教的法与义给以语言上的翻新,使传统佛教真理与现代知识相衔接,为现代人所理解。
对于佛教概念的处理,霍韬晦提出本质概念与衍生概念的区分。本质概念如“如实观”、“无常”、“无我”、“缘起法”、“业”、“轮回”、“般若”、“涅盘”、“苦”、“无明”等,不能改、不必改,或不必急于改。衍生概念如为解释“无我”而说的色、受、想、行、识,为解释“赖耶缘起”而说的识变、种子、三自性等。这些不必定执。本质概念不能改动,则佛教思想现代化的工作在于诠释,用现代人所了解的文字、语言进行疏解。对于衍生概念,则可新译,以现代语言文字重新改写。如此,一方面坚守佛教的根本立场,一方面使佛教接上现代语言,以求贯通古今。从这个意义上说,佛教现代化的工作,也是最保守的工作;而且只有实现佛教现代化,才能发扬佛学真理‘坚守佛教立场。否则,佛教将始终与世相隔,甚至日趋消亡。
在佛教思想现代化的进程中,霍韬晦倡导采取文化立场,而不赞成宗教立场。也就是以开放的胸襟,从文化的层面对待佛教和一切异方文化和宗教,尊重人类一切文化成果,不恶意中伤任何其他宗教,希望通过理性的学习来互助观摩。他甚至认为,把佛教理念仅仅看作“佛教的”,未免太狭隘了,不必斤斤计较佛教与非佛教的界线。
当然,佛教思想现代化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从事这项工作的学者如不具备一定条件,就无法完成这一历史任务。这些条件主要是:一、文献学的训练;二,思考能力的训练;三、历史学的知识;四、时代感。不具备这些条件,对佛典作出恰到好处的现代诠释,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第三,佛教思想现代化的归宿
佛教思想现代化的归宿,是使佛教走出山林,走出寺院,参与社会,安顿人生。
由于历史上佛教所表现的往往是辞让出家,遁迹山林,不拜王者,不礼父母,不敬六亲,不负任何社会责任;由于佛教在观念方面强调空无、不执着,世间一切都不得视为实有而加眷恋,所以佛教给人的印象是消极的,对于人生的困境,对于社会的压力,不是积极地解决问题,而是回避或取消问题。霍韬晦强调,佛教实际上不是消极的,而是积极的;不是出世的,而是入世的;不只关注个人的福报,而是更强调普渡众生,为众人拔苦。因为大慈大悲是佛菩萨修行的根本,所以他的一切努力最后必回注于众生,念念不忘解救众生之苦。佛教修行者最终也将走出山林,重新入世。而入世不是口头宣言,概念游戏,而是实际行动。霍韬晦强调,山林佛教时代已经过去。现在个人出家隐逸,虽不失其高洁,但于世无补。现代化的佛教应发扬佛教的入世精神,参与人间俗事与时代对决。
霍韬晦批评那些认为佛教不应理会人间俗事,不应参与政治斗争的想法,认为这些想法对佛教精神领会太少,甚至全然无知。因为正与邪的斗争并非仅仅是人间俗事,也非仅仅是政治斗争,而是在真理沦丧时维护真理,在黑暗弥漫时引入光明。佛法无非教你去除自私,去除障蔽,如实认识个人和世界,以便开展有益的行为,提高自己的智慧,不与人生妥协。这样的精神不会导致关门主义。菩萨精神是大悲,而菩萨实践不离世间。当然,参与时代决不等于参与政治斗争。因为参与时代有诸多层次,而佛教的参与是一种道德参与,或宗教参与,而不是政治参与。前者主要是善行,后者主要是权力。
霍韬晦上述关于佛教思想现代化的理论,及其推动佛教思想现代化的实践,从佛教这一古老中国文化的发展来讲,未始不值得钦佩。霍韬晦出现于当代士林,也未尝不是佛教之幸。但是在本世纪中国学术发展的历史上,佛教现代化的努力并非自今日始。辛亥革命前后,章太炎已开始用佛教的空无思想,鼓励世人不惜一切,不惜生命投入革命运动。此后,太虚大师更提出佛教革命的思想。但佛教现代化问题并未真正解决,佛教在社会中的作用仍然没有大的改变。根本原因是,佛教的基本理念与现代的社会现实相距甚远。用佛教思想解决人生社会的实际问题,远不如现代的新理论使人感到亲切、具体、实用。霍韬晦面对现代社会中产生的新问题,以及解决这些问题的众多新理论,而试图用现代化的佛教思想参与社会、安顿人生,能否达到予期目的,实在是个未知数。佛教思想对部分人起作用是可能的,对整个社会起作用,目前看来可能性很小;对一时的局部的问题起作用是可能的,长时期内在全局性重大问题上起作用,目前看来可能性也很小。尽管如此,从文化的立场来看,特别是从佛教文化的立场来看,霍韬晦的理论和实践,仍应引起我们高度的重视。
注释:
①法住,意谓佛教常住于世。该学会的基本宗旨,概言之即是推动佛教现代化,以使佛法常住于世而发挥其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