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轻悲论文

无量轻悲论文

无量轻悲

◎冉正万

出差回来,发现新家没有椅子,他去超市买了个独凳,小馆子最常见的塑料凳子,他以为八九块就能买到,没料到六十六块九。贵倒在其次,这点钱不会影响他的生活,也不会因此某天流落街头,是突然袭上心头的轻悲:生活不在你的掌握之中。轻悲不以生硬蛮横和粗鲁傲慢出现,而是在不经意间让你败兴,让你情绪低落。你可以反驳,但懒得反驳。不去反驳不是因为选择宽容,而是选择得过且过。

关于轻悲,这似乎就是一个使人轻悲的时代。就像旅行箱上懒得撕掉的密密麻麻的行李签,没有哪一次旅行是重要的,也没有哪一次是不重要的。有时不想去,但毕竟还是去了,去了不想回来,可最终还是屁颠屁颠回来了。

综上所述,在当前城市轨道交通快速发展的需求下,我国尚未建立起针对城市轨道交通信号系统完整的安全预评价理论,预评价方法不成熟,预评价工作经验亦相对缺乏,造成实际中的预评价工作技术难度增大。

他把旅行箱整理好。房子是出差期间朋友帮忙租下来,还把他的东西搬过来归置好。他们特意在房间里留下重庆小面和怪噜饭的名片,方便他叫外卖。在还不熟悉的环境,他宁愿去店里吃,熟悉了再叫外卖。

聚光器将太阳光反射集中在接收器上。分析聚光器性能的关键参数是聚光器的直径dcon,镜面反射率ηm和太阳辐射强度I。本系统聚光器直径取10 m,镜面反射率取92%。使用双轴跟踪太阳的情况下,聚光器接收太阳光的总能量Q1为

还是早上在宾馆吃的早餐,在高铁上只喝了一瓶水,一小袋荷兰脆豆,现在一点也不饿。最近几年很难有饥饿感,有时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时觉得这是一种病,一种因为情绪不良引起的慢性病。找了本书,读了十几页,睡意袭来。一觉如小死,洗洗睡吧,睡着了最舒服。恰在这时看见洗衣机上有一个人头,一个骷髅。顿时全身僵直。感觉不是自己看见了骷髅,是骷髅一直在看自己,向他发出召唤。

洗衣机在阳台上,阳台一半是卫生间。这是一室一卫的套间。回来后没上过卫生间,现在准备洗漱,还没站起来就被定住。心脏跳动的声音连自己也听得见,脑袋发涨,身上发热。从头顶到胸腔到尾椎,轰然一下,似有听不见的巨响。鼻子、耳朵、胸膛、后脑勺、双手、双脚,似有门被打开,有东西脱身离去。骷髅一会儿近一会儿远,他故意不去看它,但它的存在如此清晰,逼人的阴气塞满了整个房间,你不去看它,不等于它不看你。他鼓起勇气看它一眼,脑子再次嗡嗡响,像从黑暗的地方走到太阳底下一样,像在陌生的地方突然遇到一个凶汉,像正准备攀折的树枝原来是一条蛇。

冷静下来,他首先想到的是给手机充电。同时想,狗日的,整个这东西来吓我。他认为是帮忙搬家的朋友开他玩笑。一会儿充好电,把这家伙臭骂一顿,然后命令他出来陪自己喝酒。他妈的,魂都骇落了,不喝酒怎么行。

初期按摩次数和时间要看皮肤状况而定,若宝宝皮肤出现水泡,则必须要减少频率甚至停止按摩。一般而言,可每天3~4次,每次1小时,直到疤痕组织生长稳定。

帮忙搬家的朋友如果用这种玩意来吓他,他们不可能有真家伙,最大的可能是在垃圾场捡一个,那种塑胶的,或者树脂的,恐怖小屋生意做不下去丢掉的道具。这个显然不是。

房间里不可能有香,这么晚了,下楼去不一定能买到。他想起包里有烟。没有烟瘾,但包里有为客户准备的好烟,遇到抽烟的客户,敬烟时自己也抽一支,一个人时却总是忘记。刚才居然准备下楼去买烟,没想起是因为被吓坏了。他高兴地想起包里还有。想起包里的烟立即有了办法。他把一支烟点燃,倒插在蚊香盘上,拜了三拜。骷髅似乎比刚才和善了一些。他说,你比我有智慧,我不知道的事你全知道,向你致敬。

从表2中可以看出,随着磨矿细度的增加,无论是一段选别还是二段选别,精矿品位均逐渐增加,弱磁选与强磁选的铁综合回收率仅略有下降。根据生产指标要求,精矿铁品位必须达到62%以上,因此,综合考虑选择一段磨矿细度-0.07 4 mm占72.96%,二段磨矿细度-0.045 mm占74.58%。此时试验综合指标为:精矿产率51.41%、铁品位62.61%、回收率88.12%,尾矿铁品位8.92%。

前任房客的?搬进来前租这套房子的人。他把他的情人或者妻子杀了,丢掉尸体其他部分,把骷髅留在身边,像她还活着一样,天天和她说话。这是一个变态的,冷静得像大理石一样的杀手,他有多恨她就有多爱她。如果正好相反,凶手是她,她可以给他下毒,也可等他睡着后下手。有一个老单身汉把一个年轻人杀了,年轻人是卖土豆的,把土豆背到老单身汉家,除了土豆钱,年轻人认为应该再给他两块钱,这是搬运费,“我卖土豆,但不是搬运工。”老单身汉很生气,趁年轻人弯腰时,一锤子砸在他后脑上。老单身汉把年轻人卸成十几块,背到郊区的玉米地里。案子过了半年才破。因为那个老单身汉给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没有人怀疑他。怀疑他的是两个从京城来的测谎专家,刚毕业的女研究生,她们以女生的冷静和专业素养认定看上去无辜的老者就是凶手。

想象着遥远的杀人场景,他的双手双脚鼻子眼睛耳朵一起轰响,仿佛垂死的声音窖藏几十年后,在他身体里找到归宿。也许你死不瞑目,可这跟我有关系吗?

他搜寻房间,看看有哪些东西是前任留下的,或许可以从中找到蛛丝马迹。他在墙上看到一块血迹,黄豆那么大,他的心再次狂跳,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不过是拍死一只蚊子,但他仔细看,看到蚊子三分之一片翅膀才放下心来。这不是说他对拍死蚊子没经验,而是骷髅的存在改变了观察事物的方向,让一切都变得可疑。

四块不同图案的广告塑料圆扇子、扫帚、塑料撮箕、一根酱油色发硬的塑料管、沙发、床、写字台、仿皮革靠椅。这些都是前房客留下的。然后就是那台洗衣机,应该是房东购买的。朋友看了租赁公司的房源后征求他意见时,他说无所谓,方便就行,你知道的,我对生活要求不高。他此前住的房子如果不拆迁,他不会搬。在这方面,他特别不愿麻烦。他无法理解一个人为了吃响皮,非要找到刚出锅的糊辣椒不可。

仅凭骷髅的外观和大小,无法判断其性别。只有骨头没有肉的脸,看不出曾经是樱桃小嘴,还是胡子拉碴,光滑的头盖骨也不能说明当初是浓密秀发,还是地方支持中央。但从情感上,他偏向骷髅属于男性。因为骷髅看上去咧嘴大笑,很是阴险,他觉得不可能是女的。虽然生活中的情杀,未必一定是男的杀死女的。但同情弱者是人之常情。

他闻到一股酸酸的气味。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不是用鼻子闻到的,是用额头。继而发现,眼睛鼻子额头四肢既可以闻,又可以听,这使他的身体变得异常灵敏,房间里细微的声音和气味他能感知到,身体里的气味和声音同样能感知到。进屋后吃下去的厄贝沙坦片,此时正在胃囊底部,发出比没吃进去时浓得多的苦味。这是降压药,血压偏高,没有天天吃,今天坐车疲倦,又将住进陌生的新家,觉得还是吃了一粒为好。

比如说在轴对称的教学中,教师可以这么来进行。教学伊始,教师就可以先提问学生让他们说一说对轴对称的看法。在此之后,教师就可以准备三个图形工具,分别为轴对称图形、中心对称、不对称模型。并为学生分组,让他们去辩论三种图形的对称状况,并概括他们的不同。通过学生们的讨论,轴对称这一概念学生可以形成一种较为深入的思考模式,他们学习的主观能动性得到有效的激发。

他感知到了骷髅的气息和气味,也看清楚它的内部,但仅此而已,仍然无法感知骷髅的来源。别看它是个骷髅,其实它比我聪明,比所有活人都聪明。不,不是聪明,是心知肚明。

他想去买盒烟,又怕买了烟不敢再进来,他住了半个月宾馆,特别不想再住宾馆。平时不抽烟,遇到问题时想抽,会不会是潜意识里把烟当成金箍棒?那一缕轻烟飘到空中,恰似逃逸的妖精。它只有在很少见的情况下直直地升天,平时东倒西歪,有时甚至低下腰身,像要匍匐到大地上,然后才摇摇晃晃离去。也是因为轻悲?作为妖精,没有一件事能自己做主,和可怜巴巴不知所措的小人物没什么区别。

骷髅很现实,不容他虚无缥缈地遐想。它的存在表里如一,冷静,深邃,忘我。不再有负罪感,用不着标榜自己,已经不在五行中嘛。至于你对它怎么看,那全是你自己的事情。

他最希望的是,这个骷髅是一个弄虚作假、谎话连篇的官员,比如药监局的负责人,与制药厂勾结谋财害命,被一个正义之士铲除,带着骷髅宵遁于茫茫人海,无意间流落在此,逃跑时忘了把它带走。

2.2 黄芩种子种苗质量标准及播前处理 种子种苗是药材生产的源头,其质量标准、基地生产条件、播前处理等因素均关系到药材规范生产[23]。孙志蓉等依据黄芩种子萌发特性以及生物学特性,确定了适合黄芩种子的分级标准[24],黄芩无公害生产中,针对育苗移栽或无性繁殖的黄芩,选取无病原体、健康的繁殖体作为材料进行处理。针对种子繁殖的黄芩,从无病株留种、调种,剔除病籽、虫籽、瘪籽,种子质量应符合相应黄芩种子二级以上指标要求。见表3。

(3)在员工对“薪酬激励方式”的满意度评价中,本文依据文献,设计出如下二级评价指标:加薪的激励机制(U231)、经营者持股(U232)、及激励基金等方式(U233)。

那股酸味是哪里发出来的,他不知道。他不敢想象是骷髅发出的,如果不是,那就是污蔑。他不敢污蔑它,怕它跳过来咬他。它的嘴张到最大,像在大笑,笑得合不拢嘴,笑得那么坦荡。

最大的可能,他想,是两个原本亲密的朋友,一起做生意,赚的钱越来越多,矛盾越来越大,其中一个骄横残忍,另外一个一再忍让,最后忍无可忍将残忍的朋友杀害。杀了人还能把骷髅带在身边,足见其心理素质,也说明仇恨有多深,到了不杀不足以平怨恨的程度。但是,他作为一个观察者,却不敢鄙视它,就像它残忍的天性并没因为死亡而泯灭,而是恰恰相反,它会比活着时更残忍。他发现自己不无讨好地看着它时,内心的正义感正在受到考验。莫名其妙地屈从于强权不是轻悲,是可悲。他提醒自己,不要错上加错。

这是他最近在网上看到的凶杀案,说老单身汉肢解尸体时非常冷静,本想把尸块煮烂后冲掉,煮了半天煮不烂,就用背篼背到地。当时觉得不像是真的,媒体的趋向性很大,总是把杀手说得很残忍,这或许符合大多数人的心理,但与事实往往有出入,甚至相反。

这样的想象比想当警察的孩童强不了多少。是小人物可怜巴巴的正义。

他想下楼请个街头找活儿干的乡下人,把骷髅拎出去丢到河里面去,明天早上,它会被河水冲出城。不再有人看见它,就不会有人来问他为什么丢骷髅。即使漂在水面上,会以为是个破足球,谁也不会关心。夜不深,但零工十有八九各自回巢了,剩下的还在街头闲逛的大多不是善茬,请神容易送神难,要不得,他想。最简单的是报警,可警察一旦介入,就得配合他们没完没了做笔录。弄不好,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不白之冤枪毙倒也算了,父母怎么办,他们老去的途中怎么接受一个杀人犯儿子。他想自己把它丢到河里去,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眼睛看它一眼都难受,手脚都能闻到腐败气息,哪敢伸手,手伸过去说不定会染上病毒。不能正眼看,又不能不看,只好用余光提防着,以免它从洗衣机上跑下来。他觉得它在偷窥,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你看,整个骷髅都是空的,不像自己,脑袋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必须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空。

但是慢着,这是谁的骷髅,它曾经属于谁,谁的肩膀抬着它,它怎么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他侧身躺在床上,像受伤的战士一样躺下去。感觉脖子痒痒的,只用一只眼睛看着骷髅,另一只眼睛陷进枕头。

眼睛看花了吧?本来是个破足球,你却把它当成骷髅,心里刚这样想,骷髅一下咬住他的脖子。他啊啊地跳起来,在房间里跌跌蹱蹱地乱蹿,看见骷髅仍然在洗衣机上,以为房间里有两个骷髅,用力拍打脖子,又是抓又是拽,就像要拧下自己的脑袋。不符合物理学生理学,脑袋没拧下来,把一个纸盒拽了下来。纸盒上的不干胶粘在衣服上,它刚才在床上,怎么跑到脖子上去了呢?巴掌大一个纸盒,感觉像足球那么大。纸盒的一角划了脖子一下,感觉像被咬了一口。纸盒的响声并不大,很像骷髅一边咬一边磕牙齿。如果有谁觉得这一切是假的,那么这个世界就是假的。恐怖没让我发疯,这是万幸。他害怕自己发疯,刚才差不多已经疯掉。

他把小纸盒丢在地上,用力踩了两脚。这是他邮购眼霜的纸盒。广告上说这种眼霜能去眼袋。眼袋什么时候有的,他不知道。一篇介绍胃下垂的短文说,地球引力不但让胃下垂,还产生眼袋。他当即照镜子,看见地球确实正在把自己的下眼皮往下拉,不严重,从现在开始重视还来得及。眼霜还没用过,承运它的盒子倒来吓他一大跳。

小时候害怕,奶奶说不用怕,我们家有屋檐童子,他白天隐身在看不见的地方,晚上全家睡着后,它从藏身的地方出来站在屋檐下保护家人。可他现在没有屋檐,也没有屋檐童子的隐身之所。他甚至觉得,即便在老家,屋檐童子也早就离开了,远去他乡,不屑与他们为伍。因为他们不屑相信什么屋檐童子,他们相信钞票和命运。

想起这个传说和奶奶的表情,他很难过,比哭还难过。

从2014年提出“133”品牌战略,到单独成立茅台酱香酒公司,茅台酱香系列酒开始走出一条独具特色的发展之路。

哭比单纯地接受恐惧好受得多,哭能让人轻松,能让人得到安慰,自己对自己的安慰。哭不出来的难过像被水烫伤。

他抹了一把脸,重新坐到凳子上,和骷髅对视。还是第一次正眼看它,他发现它眼睛虽然是两个窟窿,但并不凶恶,反倒有几分慈祥。每一个人都是不幸的,他想,包括死去的人。我应该对它表示同情,而不是恐惧,他想。我要是知道它的故事,也许就不害怕了,他想。它的故事不可能像我的故事一样,干巴巴的一点也不感人,像个可怜巴巴的魔鬼,想要这样想要那样,到头来既下不了地狱,也上不了天堂。你的故事肯定比我精彩,因为你那么年轻就死了。老人的故事是用来教育人的,只有年轻人的故事才与众不同。

他想给它上一炷香,平时不大相信香这玩意能安抚鬼魂,能让它们受益。此时想法不同,他觉得它不但有可能知晓过去,也有可能洞悉将来,理应给它上香。上香不是为了让它受益,而是出于对它的尊重。

道具不会让他感到冷森森的。从完整的牙齿、骨骼的颜色都可以看出这是真正的骷髅。头盖骨长期受到摩挲,中间光滑发亮,四周颜色渐深并油浸浸的仿佛另一种形式的秃顶。没有专业知识,看不出年龄,看不出性别,看不出死亡时间,看不出如何变成骷髅。制作骷髅如何去掉皮肉的呢?想到有可能用锅蒸煮,顿时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吃肉。

敬了香,就像给了新结交的人好处一样,他比刚才更大胆地看着它。上下牙合在一起,闭嘴时的自然状态,没有咬牙切齿的狰狞,死去时似乎是安详的。牙比其他骨骼稍白,没有补过牙齿。它吃麻辣烫时是有力的,说话时是悦耳的,张嘴时没有口臭。他的脑子里出现一个柔声细语、性格内向、总爱微笑、身体消瘦的年轻人。比他现在的年纪小得多。他觉得以自己的年纪和牙齿,做成骷髅后没有眼前这个骷髅好看。没把她想象成女孩,是它的牙不够白,不够细密。不知不觉中,他把它生前塑造成无论是体力还是经验,都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的一个年轻男人。他在世时,对外界漠不关心,拥有自己喜欢的电子产品,喜欢的零食,有他喜欢的专业杂志,特别喜欢的小动物。他的房间像被小猪崽拱过一样零乱,但这是少年天子的寝宫,谁也不能进去。胆敢进去者一律斩首。他一下想到自己手提宝剑站在寝宫外面,威风凛凛。他为自己和他站在同一边感到自豪。

他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因为他自己就是半个女孩子。但这不影响他和她们泡在一起,跟她们勾肩搭背海阔天空闲聊,和她们一起谈论化妆,谈论香水,谈论润肤露和粉底霜。他那个虫虫只有在她们的逗弄下才会活过来,她们教它各种姿势,他总是应付了事,对此她们倒也不责怪,就像她们的口头禅:反正是玩。对他而言,这不是身体的需要,这是一种时尚。他爱她们所有人,也就是说,一个也不爱。他的父母,也有可能是爷爷奶奶,以为他还是环境幽雅的大学里的学生,总是按时寄钱给他。他从不多要,因为他的生活花销并不大,这让他们更加有理由相信,他一直在专心学习。他接他们电话时,无论他们说什么,他都回答:嗯、嗯、好的、好。温柔得像正坐在教室里。其实他对教室深恶痛绝,对与之相关的一切都深恶痛绝。

也许他还戴过耳钉,再也看不到了。骷髅不会有耳朵,耳朵眼只有一个小孔。这个小孔里曾经把耳朵听见的声音输送给大脑,大脑因此思绪万千。他听到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声音呢?冗长、狐假虎威、不屑、咒骂,但他无所谓,说什么在你,听什么在他。他们知道他不好糊弄,有时也会低声下气,诉说自己的难处,希望他理解。这同样没用,他喜欢的是他自己想听的声音,并且有办法听到想听的声音。

他们到底对他说过什么,他想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知道,就像人不可能知道猴子的语言。他现在肯定非常清楚,他们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很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他同样知道这不可能。你到底背负了多少小秘密,以至死后还面带微笑。我要是死了,他想,肯定比活着时还愁眉不展。

当他意识到自己把他想象成一个问题少年,不禁有点吃惊,就像欠了他的情似的。自己当学生时,可是一个好学生,老实、勤奋。天分不高,从没想过出格的事儿。怎么现在突然想做一个问题少年,难道在老实之下,其实埋藏着捣蛋的种子。一切皆有可能。他不愿再替他胡诌,有什么必要阿谀奉承。他知道,他的同龄人中有特别残忍者,而残忍仅仅是为了好玩,不把残忍当残忍。如果是这样,你真是太可怜了。但我不能因为同情你就降格巴结你呀。

奇妙的全身通透的感觉突然消失,他不能再用脚去闻气味,不能用鼻子听声音,它们全都回到本来的状态。但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骷髅。你是多么可怜,别人轻轻一摁就可以摁死你。

由图3可见,随着氢气露点增加,二氧化钼颗粒棱角逐渐明显,氢气露点为+20 ℃时晶体层片状效果更清晰,部分大颗粒表面有凹坑并有微小颗粒附在其表面上,符合气相迁移模型[6],也侧面佐证了一段还原气氛中水分可以有效地促进三氧化钼的迁移效果。

既然弱不禁风,摁死你干什么呢?还把脑袋砍下来。脑袋被制作成骷髅,说明在世时爱你的人不多,至少没几个亲人。倒不是说他们会感到残忍,而是会觉得恐怖。但愿是你自己同意的,这是你生前的愿望。

(二)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带领全国各族人民,统揽伟大斗争、伟大工程、伟大事业、伟大梦想,提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

再看骷髅,似乎正在哧哧偷笑。

从牙齿和其他部分的颜色就可看出,它有些年份,即便是年轻人,也不是现在的年轻人。他成为它不是最近的事,而是有十年八年甚至三十年五十年。它的宿主本身,也应该在三十岁以上。只有成熟得自私又胆大的人,才有可能被人恨得咬牙切齿。

说不定,那个复仇者还在角落哭泣,还在诅咒你曾经的狠毒和邪恶,对此不能释怀,纵然把你变成骷髅,也抵不了你对他的伤害。他想起自己受到伤害时,希望伤害他的人被车撞死,被火烧死。他没有勇气亲自动手,只好求助于不承担法律责任的意外事故。他佩服这个把仇人脑袋剁下的弱者,希望他逍遥法外。如果他和他相遇,他决不会揭发他,甚至可以和他一起把骷髅埋到某个地方,直到它烂成泥。

他突然想起体育老师。体育老师的模样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他每天把怒火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谁敢正眼看他,或者不去看他,都有可能被他用篮球砸,往脑袋上砸,往脸上砸。从那所学校毕业后,他才知道体育老师没有毕业证,不具有从业资格,靠关系进来的,其他老师看不起他,他把胆怯发泄在体育课上。学生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但他特别害怕他们知道。想到每周的体育课,对我而言,日子过得太慢,什么都慢。被篮球砸的人哭泣时,人人义愤填膺,带着几乎亡国的屈辱和忧伤,但只能在心里难过,生怕被他发现,被他借故像宰小鸡一样宰掉。

后来连一些老师都怕他,害怕他简单粗暴的行为:有位女老师看了一本书后,说人是从光音天来的,光音天的人说话不用声音,用清净光,对方见到你口中发出光就知道你要表达什么意思。地球初成,地表一片乳色,仿佛发亮的光乳,他们没能抑制住好奇的欲望,飞到地球上来,看见地上有甘泉涌出,尝了尝,甘美如酥,继而吃地里出产的瓜果、粮食,身体越来越沉重,再也回不到天上。体育老师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说人是猴子变的,这是唯一的答案,绝不允许任何人胡说八道。他要她像母牛一样反刍他这句话,否则没她好果子吃。两个月后,女老师申请调走,他从中作梗,女老师精神出了问题,他娶了她。作为学生,他无法想象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两个格格不入的人成为夫妻。现在,他仍然想不通。

1.1.4 穗颈瘟。该病是水稻比较常发的病害,主要发生在穗颈节上,俗称鬼捏脖子,病斑呈灰黑色或浅褐色。一般受到气候条件的影响,容易出现这种病害。通常穗颈节慢慢坏死,阻断养分的输送,后期形成白穗子或者瘪穗。秧苗染病后,病菌不断繁殖扩散,造成很大程度的减产。

往事越来越清晰:我当然被他用篮球砸过,“嘡”的一声,听上去有金属的声音。但最大的耻辱不是被他用篮球砸,而是他让我感到巨大失望。我是第一个看见他走进学校的人,他是那么高大英俊,严肃的表情仿佛正义的化身。熟悉后才知道他不配那副外表。如果这具骷髅是他的,我一点也不怕,不但不怕,还敢用棍子敲它。不过他很清楚这不可能是他,他的头颅不可能来到这里。

突然想到另外一个人,模样同样记得不太清楚,她叫芭蕉花,只记得她走路风风火火,黄色上衣,大摆裙。自从她像一团火一样出现在镇上,镇上的人都怕烧着自己,纷纷关门关窗,奇怪的是镇上的猫和狗都跟在她身后,不知是受她的控制,还是他们有共同的气味。她给猫一个动作,娇小的猫敢向家鹅挑战,有她做靠山,猫把鹅抓得遍体鳞伤。狗就不用说了,她叫它咬谁它就咬谁。完成任务后,她抚摸它们的头,它们激动得浑身发抖。后来连鹅和鸭子也跟着她,猫和狗是她的禁卫军,鹅和鸭子是她的野战部队。镇上接连两个男人为她自杀,这没能引起她的不安,仍然带着猫和狗去山上,去榨油房,去水碾房。

也有人说那两个人不是自杀,当时,死于胃炎和十二指肠溃疡的人特别多,这两个人一个有胃炎,一个十二指肠溃疡。有人听见胃炎患者死前一天叫着芭蕉花的名字,以成人的教训口吻规劝她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其实是向她表白他有多么喜欢她。芭蕉花的猫和狗用恶扎扎的叫声把胃炎患者的叫声掩盖下去,直到他绝望透顶,跳进清澈的撤拉河。十二指肠患者通过文字表达对芭蕉花的忠诚,在镇上所有的墙上写满豪言壮语。他还送了一只小绵羊给芭蕉花,小绵羊没几天就死了,死在他前头。小绵羊加入芭蕉花的队伍后,被猫和狗推推搡搡,最后死在它们批评似的撕咬声中。

思绪如流水,他回忆起那只鹅来啄他的情景,脖子像蛇一样灵活,突然一下伸出来,坚硬的嘴壳子戳到膝盖上,像锤子敲击一样呯呯响,比咬上一口还痛,把他痛哭了。她叫鹅来啄他,是因为他穿了一件和她一模一样的上衣,这种上衣不分男款女款。她说他不配,不配的原因不光他白白胖胖,他的兄弟姐妹也白白胖胖,他的父母白白胖胖,他的祖宗八代都白白胖胖。

采用SPSS 20.0统计学软件对数据进行处理,计数资料以百分数(%)表示,采用x2检验;计量以“±s”表示,采用t检验,以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芭蕉花停在某处,狗和猫就去舔她的手和脚后跟,她有时会一脚把它们踢开,有时会无所顾忌地呻吟。她穿大摆裙,就是为了方便猫和狗舔她时从脚后跟一路舔上去。全世界有几千种不同的语言,无所顾忌的呻吟却只有一种。镇上一向保守做爱时从不出声的人也能听懂芭蕉花的呻吟,没人敢嘲笑和指责,那些狗闻到你有嘲笑和指责的气息就会冲上来咬你。有时难免咬错人,咬错了你只能自认倒霉,芭蕉花不会向你道歉,狗更不会。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骷髅是芭蕉花的,体育老师虽然粗暴,但头脑简单,不像芭蕉花,不把任何人当人,也不把自己当人,她就是她,一个从不承认自己会错的神经病。

他点了支烟,没插到蚊香盘上,自己抽了起来。这是今天最惬意的一支烟。

拔下已经充好电的手机,把骷髅拉近拍张照片。仍然有点害怕,但想到芭蕉花后勇气倍增,芭蕉花我不怕你!他说。你曾经是我们那个地方的耻辱,现在仍然是。你死了还拿你的骷髅来吓我,没门!

他找了一个纸箱,将纸箱倒扣在骷髅上,双手搂着慢慢往一边滑,直到骷髅滚进纸箱才将它翻过来。翻过来后把卷纸揉成纸团,像投篮一样往纸箱里投。他不想碰它,不光是怕,并且觉得恶心。空隙塞满后,将一张纸巾像给死者盖脸一样盖在骷髅上面。盖上纸箱,用一根塑料带捆了个十字,然后提着它出门。

小区门口停了十几台小黄车,停得一点不讲规矩,正纳闷,几个司机围上来问他去哪里,居然还有女司机。他没理他们,闷声穿过马路,坏坏地想,我如果把骷髅亮出来,你们还敢不敢问我去哪里。看见小区里有个圣淘沙水世界,知道司机在这里接客的原因。

马路湿漉漉的,他记得下的是小雨,何时下大了呢?下这么大的雨,他居然没听见雨声。空气清新,街灯格外明亮。地砖下面的积水不时被他踩飙出来,有时还飙到鞋上。他没有为此烦恼,他喜欢听水飙出来时哧溜的声音,故意朝松开的地砖上踩。

涨水了。下这么点雨就涨水了?他觉得不可能,一定是人为控制,在更大的雨来临之前提前泄洪。这是一条被人为控制的河。他记得出差前在河堤上散步,水在河床里浅浅地流,现在离河堤只有三十公分,浩浩荡荡,浑浊不堪,水推涌着水旋转旋转旋转,鞠躬尽瘁,奔流不息。他好奇地看着水面,有股被拉进去的力量,目光离水面越近,这股力量越强烈。河堤上每间隔两米立一根仿古石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把栏杆拍遍,但石柱之间没有栏杆,只有两条铁链,像曲线一样地低垂着,锈迹斑斑。步道上铺着糙面大理石,可以放心大胆地奔跑。这么晚了还有人跑步,他既佩服又心虚,有人从身后跑来时,仿佛是来追他的,甚至从身后推一把,把他推到河里去。只要发现有人跑步,不管是迎面而来,还是相向而行,他都宁愿停下来,等人家跑过去后再走。

6岁左右,根据英印人的习惯,为了避免孩子受到印度的“污染”,他和妹妹被送回英国接受教育。即使是在接受英语启蒙教育的时候,他的保姆和挑夫还给他讲述印度故事或唱印度歌曲,教他印度语言。在吉卜林的人生中,虽然在印度的时间并不占大多数,但印度显然是有无法想象的重要性的。在自传中他写道:“给我生命的前6年童年时光,其他都可以拿走。”离开印度,在一定意义上有就离开了童年。

他一边不怎么起劲地哼着不成调的老歌为自己壮胆,一边注意避开弯垂下来的夹竹桃。有些地方种的是罗汉竹,直愣愣地举着弹性十足的枝丫,与人相互隔离,彼此疏远。刚下过的雨,加上朦胧夜色,空地上的蔬菜嫩生生的,完全忘记了干旱带给它们的不快。其实它们已经错过最佳生长期,再怎么浇水施肥都没有用。

铺大理石的步道走完,剩下的是水泥清光的路面,夹竹桃要么恣肆地长一大蓬,要么死瘪瘪畏畏缩缩的样子。仿古石柱没有了,灯光也暗多了。河面上哗啦一声,有大鱼跃起,大概跳出水面看看自己是不是还在同一条河里。他感觉那不是鱼,是落水者最后的挣扎。绕过一座小山,城市的灯光被遮住了。河边有一架木瓦房,安静得像寺庙,他有点害怕。

但还得继续走,得走到盖板被撬开的地方,把骷髅丢进去。河水很浑浊很脏,但他不想把它丢进去,他不想让它把河水搞得更脏,他要把它丢进下水道,最好是卡在排污沟某个地方,永世不得超生。

作者简介: 冉正万,生于1967年,出版过长篇小说《银鱼来》《天眼》,中短篇小说集《跑着生活》《苍老的指甲和逃遁的猫》等八部。获得第六届花城文学新锐奖,《长江文艺》短篇小说双年奖,首届贵州省政府文艺奖二等奖,第六届贵州省政府文艺奖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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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轻悲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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