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文与彝族历史文献,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彝族论文,历史文献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彝文,其彝语称谓因各地而异,贵州毕节彝语称其为“苏纳”(书眼),云南禄功彝语称其为“苏索秣”(果实),四川凉山彝语称其为“布杩”(写个)。在云南彝语里,另外还有按彝文流行地区的不同分别冠以地名称之的。如:流行于乌蒙山脉一带的滇东北、黔西北以及武定县的彝文称为“乌蒙彝文”,流行于哀牢山及红河流域的滇南、滇西以及双柏县的彝文称为“哀牢彝文”。汉文献里对彝文的称谓则因时代、地区的不同而有不同,有“爨文、爨字、倮文、罗罗文、韪书、书祖、蝌蚪等各种称谓。至建国后五十年代初,为统一彝族族名与用字始定名为“彝文”。
彝文是彝族具有古老文化的象征。从彝文的造字方法来看,它已达到相当完善的程度,除有义借法之外,在与汉字相同的“六书”中也有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四种基本造字法。从其字形、字义来看,特别是从较早出现的象形字来看,尽管我们现在所见到的都是经过长期演变的字体,有些已经脱离了其原始的形态,但是仍有一些保持原形或者形体结构改变不大的象形字。这些字,不仅让我们看到它们在造字之初时与生产、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且反映出彝族先民在其当时的采集、鱼猎、畜牧、耕种、原始手工业等方面都已发展到了相当。
由彝文记录的彝族历史文献,其内容更加丰富多彩,虽然彝族历史文献在历史上屡遭浩劫,散失毁坏了许许多多珍贵的资料,但在今存的数以万计的彝族历史文献中,仍保留着门类纷繁的有关各种学科的经典著作,如宇宙论、进化论、天文学、历法、哲学、预测学、人类学、生理解剖学、医药学、民族学、物侯学、气象学、农业史、蚕业史、禽畜驯化史、冶金史、手工业史、丧葬史、文学、文艺理论等极为宝贵的资料。
今存的彝族历史文献,从其文体来看,基本上是五言诗或五言韵文。有些非经典著作,如格言、谚语、人物故事之类。也有用七言写成的韵文,极少间有三言、四言、六言的句子。从其内容组合的形式来看,大体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百科全书式的。这类文献多属经典著作,如:《宇宙源流》、《宇宙人文论》、《彝族源流》、《彝族创世志》、《洪水纪(彝族史诗)》、《彝族古歌》、《西南彝志》、《物始纪略》、《公史》、《母史》、《祖神源流(斐妥梅妮)》、《赊榷濮(古代六祖)》、《勒俄特依(古代历史)》、《根因榷濮(六祖源流)》、《夷僰榷濮(魂光六祖)》、《叙祖白》、 《洪水泛滥》、《查诗拉书(殡葬祭词)》、《玄通大书(彝族宇宙观)》、《创始纪》、《人类起源论》,等等。另一类是专著式的。这类文献,有经典论著,有格言、谚语,有文学、诗歌作品,如:《教育经典》、《启谷书》、《古侯》、《漏卧鲁沟的婚礼》、《尔比》、《玛牧特依》、《洪水与笃米》、《彝族格言》、《谚语》、《妇女谚》、《彝族史话》、《谈诗说文》(漏侯布哲作)、《彝诗九体论》(实乍苦本作)、《诗音与诗魂》、《论彝族诗歌》,等等。前一类内容,多是从宇宙的起源到人类、民族、谱系、家支、畜牧、农耕、医药、丧葬、历法、烹饪的起源与发展,分门别类进行系统的论述,可谓自古至今,包罗万象。后一类内容,有些是按照不同学科或不同专题分别进行系统的论述,有些是就历代各种人物及其事迹分别予以记叙。由于这些历史文献包含着彝族古代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教育、农业生产、手工业生产等诸多方面的内容,包含着彝族先民的宇宙观、伦理道德观、教育观以及对其他客观事物的种种看法及科学思想,它们是彝族具有悠久文化历史的实证,是彝族古代文化发达、繁荣的实证。
彝族经典中有关于人类起源与发展的记载。《物始纪略》的《原人的蓑衣草》中载:“远古时代,天产生,地形成之后,人开始产生。变人先出现,长的象人样,人不走路,人也不讲话。变人饥饿时,树木果实吃,……变人寒冷时,藤蔓当衣穿。”《物始纪略》的《米阿媚时代的人》中载:“远古天出现,地形成之后,人开始产生。人不象人,人象鸟,鸟样过三代。鸟样过日子,果子当饭吃,露当水来喝,松叶当衣穿。人不象人,人象野兽,兽样过三代。兽样过日子,生肉当饭吃,露当作水喝,阔叶当衣穿。人象人样,是到了米阿媚那时。米阿媚时代,象人过日子,五谷当饭吃,专门喝泉水,绸布做衣裳。”
这些内容表明:变人,即猿人,原始的彝族先民在其产生之后的漫长岁月的发展过程,一共经历了象乌、象兽直至象人的三个历史阶段:最初,原始彝族先民为了避免地面上野兽的伤害,象鸟一样生活,巢居于树上。这一时期可以称为“阿诺居子”时期。“阿诺”,彝语为猴子意。这一时期,彝文史书《门咪间扎节》里做了生动、形象而具体的描述。书中写道:“树林阴森森,……高山重叠叠,都是猴子住。……爬在大树上,拿着树枝摇,穿的是树叶,吃的是树果,长在树上长,生在树上生,树果当粮食。世上没有人,粮食也不有,牲畜也不有,火也不有,天天吃生果。”从这里可以看出,处于“阿诺居子”时期的原始彝族先民,能懂得利用藤蔓、树皮、树叶御寒进行自我保健,实是很难得的一大进步,这是其他动物永远不可能做到的。
因世代不断的繁衍,彝族先民们这个原始群体日益扩大,草籽树果已满足不了他们的需要,特别是到了严冷的冬季,草木凋零,赖以充饥的食物更缺,面对食物不足的现实,一向过着“人居于树上,兽与人同处,人与兽相随”生活。已有了防御和猎取野兽经验的原始彝族先民们,为了谋求生存与生活条件的改善,不得不把谋取食物的目光投身到朝夕与其同处的野兽身上,相继从树上下来,一面“人与人联合,捆草做草把,手拿着草把,递草去点火。”用火去趋赶野兽,改变了巢居于树上的处境,一面进行狩猎活动,摆脱以采集为主的“阿诺居子”式的生活,跨进以狩猎为主的共同猎取野兽,分食兽肉,分穿兽皮的象兽样的地面群居的生活境地。
狩猎技术的提高,动物资源的丰富,促进了狩猎的发展。据《西南彝志》载:“猎获鹿和熊,堆集如山岗,数也数不清”,“猎得的鹿子,猎得的豹子,猎得的老熊,成千上万啊。”可以看出彝族先民在狩猎活动方面已经达到高度发达的程度。而这一成就又促使原始彝族先民加速了由变人(原人)向人象人的文明时期进化的进程。与此同时,原始畜牧业,原始农业,原始蚕业以及原始禽畜驯化业等等生产活动也相继产生并得到了发展。
古代彝族先民当时能提出人由猴变来的观点,并能如此客观地将猿猴进化成人的过程划分为人象鸟、人象兽、人象人的三个历史阶段,确实是件了不起的事。当然,这与古代彝族先民在一定的文化背景下发现和研究人与猿猴之间的异同分不开。
关于彝族原始农业与原始蚕业的产生与发展的情况,彝族经典《物始纪略》在其《古时植物多》、《种子的根源》、《种植的根源》、《农事的根源》及《释粮》等章节中作了较系统的论述。书中写道:“很古的时候,够阿德管天,他管理天门,开一道天门,拿出种子来,大抓小撒的,撒到岩旮旯,山上长出树,平地长出荞,山脚长出麻,人们来耕种。这样一来后,司农乌阿庇,他来管庄稼,庄稼如何长,哪块长得好,哪块长不好,全都由他定。”“很古的时候,混混纯纯的,不会做农话,食物也不多,有的女人啊,她带领大众,她领去烧坡,烧了许多坡,带领去播种,播了许多种。女的有知识,女的有智慧。从此以后,知道种荞了。”“荞长青幽幽,荞杆碗样粗,荞米杯样大,荞花黄橙橙,荞叶绿油油。撒荞的时候,好象撒鸡食。荞子很好吃,荞子用处多,荞子能煮酒。种了荞以后,人们幸福了。”书中又说:“人们很会做,还会来撒麻,撒麻又种麻,又栽蚕桑树,又用来养蚕。蚕又会吐丝,丝线可纺织,丝帛缝绸衣,织的很美丽。”“粮食有由来。在天空中,布五大洪水,大地的四方,产生五谷苗。东方慕果欧甸,生一种禾苗,栽培出一种谷;西方舍朵那勾洪,生一种禾苗,栽培出一种谷;南方布甸勾益吉,生一种禾苗,栽培出一种谷。到如今,先作充饥粮,次作农活粮,再做婚事饭,一直传下来。”
这些记载,为我们提供了有关彝族原始农业史、原始蚕业史的十分宝贵的资料,让我们从中清楚地看到彝族原始农业和原始蚕业都是产生在彝族的母系社会里,并在这个社会里发展起来的。而原始农业的产生,首先又是从撒荞种荞开始的。荞原是一种野生植物,后经彝族先民在采集活动中发现:荞籽不仅可以作为充饥的食粮,而且它的生长适应能力很强,既能适应当地的土壤和气候,又便于播种,只要通过刀耕火种之后,即可生长出粮食,供人们食用。于是,在女能人的带领下,一边对荞籽进行大量采集,用作籽种,一边烧坡,进行大面积播种。从此,彝族先民们即摆脱了那种以采集,狩猎、畜牧为主的流动的生活状况,进入了以农耕为主的定居生活的时期。随着农业的发展,其他新的农作物方得以相继出现,与农业有关的,如酿酒等一类副业也陆续得以产生。
栽桑养蚕,抽丝织绸,则是始于撒麻种麻之后。麻与荞一样,本来也是野生植物,便于采集利用和栽种,以它编织衣物用来遮体御寒或做其他用途。此后,彝族先民才因种麻用麻受到启发而有栽桑养蚕抽丝纺绸之举。
在彝族先民由以采集狩猎、畜牧为主转向以农业为主之初,因生产经验不足,利用栽种野生植物去解决生活上的衣食问题,完全符合人类发展的规律。
有关彝族母系社会的情况,彝族经典中有专门的记载。《物始纪略》的《女权的根源》中叙述道:“很古的时候,男女在世上,分也无法分,夫妇也难分。在那个时代,子却不知父,子只知道母。一切母为大,母要高一等,所有的事务,全由女来管。女的又当君,女的又当臣。制造弓和箭,利剑擒野兽,兽肉女来分,女分肉均匀,她就是君长,人人都心服,一切听她话,她说了就行。”
这些内容表明:在由妇女主管社会一切事务的彝族母系社会里,由于妇女先贤有高超的才智、气魄和能力,能公正无私的处理一切事务,有勤劳、勇敢和以身作则的生活作风,在创造和发明上,她们制作了弓和箭,在社会群体中享有崇高的威望。即以彝族医药学来说,也是创自妇女之手。据《物始纪略》的《药的根源》中载:“很古的时候,风吹疾病来,疾病漫人间。疾病真可怕,医也医不好,治也治不了。病根变化快,一病变百病,女的治好病,女的医好病。女的有知识,百病她来治,青草能治病,树皮能治病,人们感谢她。女医治愈者,她也是医生,四百八方医,在人间治病,到处防治病。四方的疾病,逐渐治好了,医病的知识,这样传下来。”可以看出:在彝族母系社会里,妇女所承担的任务之重、之繁、之广,既要当君、当臣主管社会政事,带领社会成员从事各种生产活动,为社会创造财富,又要从事医药工作,帮助社会成员解除病痛,为社会造福。因此,从彝族历史的发展来看,不论在为彝族历史发展奠基方面,还是在推动彝族历史发展方面,她们所起的巨大作用都是无法估量的。
彝族经典中有关于彝族原始冶炼业与原始手工业的记载。《物始纪略》的《工匠的根源》中叙述道:话说手艺人,说来也久远。在那个时候,打石来做刀,用石刀砍物,剐兽皮做裙,羊皮做衣裳。到后来之时,他们常相议,越议技越高。工艺传人间,手艺渐渐多,工匠更多了。自己挖铜铁,打银又打金,打银白花花,打金黄锃锃。君臣重匠人,匠人担重任,八十八匠人,他们又炼银,他们又打银,六十六匠人,他们来炼金,他们来打金。银金冶炼后,流传于人间。工匠的发展,就是这样的。”《物始纪略》的《银金的根源》里写道:“银金根生在,霭都洛矿山,银矿亮晶晶,金矿亮闪闪,受日光照耀。阿娄匠人办法多,够阿娄师颖,到霭都洛矿山,拾得碎矿,炼制出银,炼制出金,制银如闪电,如闪电一般。炼金火焰红,熊熊火焰冒,制银保寿龄,寿树明晃晃。……天下凡间,银树开繁花,金海浪翻腾,分布在彝地。有时舅来用,作婚聘财礼;有时甥来用,作金银首饰。”“后来有一天,鲁朵的金光,闪出一道来,天君不害怕,地王不惊慌。银发后铁生,金发后铜生,铜铁出现了,纪堵遇博,铜矿铁矿,大岩样现出,匠人办法多,锻铜建房屋,打铁修房屋。彝地铜铁多,德晋人炼铜,不用细说。……彝家的地盘,银金铜铁多。”
我们从上面记载获得如下两点认识:
其一,彝族原始手工业早在原始彝族先民“打石做刀,用石刀砍物”的石器时代就产生了。而它得到较大的发展,还是始自彝族原始冶炼业产生之后。彝族先民在开创冶炼业之初,是从冶炼银金开始的。丰富的银金资源,促进了银金冶炼业与手工业的发展,冶炼技术与手工技艺也相应地得到不断改进与提高。再后,随着冶炼业的发展,冶炼技术的提高与因铜铁的发现,铜铁冶炼业产生了,使彝族冶炼业又向前进了一大步。
其二,彝族先民从石器时代发展到铜铁器时代,其间还经历了银铜器的时期。
彝族原始冶炼业的产生与发展,并且达到了相当繁荣的程度,这与彝族先民在冶炼业产生之前就会用火分不开。彝族先民发现火与使用火的经过,彝族经典中有这样的记载:“在远古时,尘世间的人,不懂得使用火,冷冰冰,冷嗖嗖的。聪明的糯师颖,他发现了火……发燃烧的火,燃烧再燃烧,燃烧后生铜,燃烧后生铁。后来变一番,形成了火石。天下凡间人,用火石相撞,碰撞出火星,火星闪一下,朽木枯草,见火就燃烧,是这样的哟。尘世间的人,有火不怕冷,有火不怕饿。从此以后呀,天下凡间人,学会使用火。”彝族先民学会使用火,不仅标志着原始彝族先民已进入了文明时期,而且促进了彝族先民在各个方面的发展。
古代彝族的伦常观念与伦理道德教育思想,彝族经典中论述的也多。其中有教育人们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如天与地之间的关系一样,不能失去协调,必须以各种实物或言辞作为媒介,通过互惠互助去建立和维护人与人之间的伦常关系。如《教育经典》里说:“天与地两方,云星两面合,日月两面交,天与地心顺;彝与蜀两方,布帛两相合,金银两面交,彝与汉心顺;君与民两方,任务两相合,言词两面交,君与民心顺;亲与戚两方,五谷是所需,牛羊两面交,亲与戚心顺。”
为要求人们都能维护人与人之间的伦常关系,又为人们从人与人之间长期相处的关系中总结出一些用于规范人们言行的道德准则。如《教育经典》中以“热是日月热,爱是父母爱”;“我壮莫嫌老,我话亦要老”;“说由老的说”;“好的儿子呢,安葬好父母,子好报答父,稳如盘石立”。教育人们敬爱父母和尊敬老人。以“老在莫少戏,少将不守礼”;“夫妻莫吵闹”,“夫暴呢妻苦”;“弟兄商妥呢,松林千百株,麻柳下结果,福份将增添,往下福更有;昆仲未商妥,石屋蜂窝造,密水人来喝,人前豪情呢,豪情外人得”等言词教育人们处好老少、夫妻、弟兄之间的关系。以“婚配场所里,亲戚未商妥,牛羊随云彩,灰狼来追逐,日后人丁衰;亲戚商妥后,亲戚纯,子也将出生,婚配能美满,生儿育女多,往下会兴旺,子孙也昌盛”等言词来教育人们应本着相互尊重,凡事相商的态度去处理好亲戚关系与婚姻大事。以“朋友好的交”,“爱呢爱群众”,“一天生仇敌,十天仇敌找;十天惹仇敌,一生都结仇”等言词告诫人们多交益友,不要轻易与人结仇,注意与他人处好关系。以“天狭地狭呢,冰雹雨猛降;彝迫汉近呢,淑女链枷带;仇迫敌近呢,生子不见亲;圈狭厩窄呢,母猪系绳喂;田狭地窄呢,牯牛另系绳;房狭屋窄呢,母鸡上脚套”等言词教育人们凡事都要宽处着想,要宽宏大量,不要想得太狭窄,要是一时想不开,就应当以理智来克制,切莫让言行越轨,以免事事遇有困难。同时,书中还以“最坏是谗言,谗言呢莫听,主听奴将亡,父听子将去,夫呢夫听家不住,朋听友听不成友,宗听族听难卸敌,亲听戚听不成婚”,等言词告诫人们一定要忌听谗言,切莫听信谗言,以免误事。
彝族历史文献中拥有如此珍贵的极为丰富的各种资料,如能对其进行研究,当可有更多更深入的了解,有助于彝族古今文化的研究,有助于彝族文化与其他民族文化之间关系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