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频率副词的层级和语义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副词论文,语义论文,层级论文,现代汉语论文,频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频率副词的层级划分
“频率(frequency)”一词，也常称为频度，统计学中一般给“频率”下这样的定义：单位时间内某种事件发生的次数。《现代汉语词典》等一般工具书也采取这种定义。频率作为客观实在，反映在自然语言词类范畴中，就是频率词语。现代汉语表达频率的可以是“分分秒秒、时时刻刻”等短语形式；也可以是形容词，如“频繁、勤”等。但是表示频率的短语和形容词数量较少，而且不成系统。本文认为，现代汉语中表示频率的成分主要是副词，频率副词在数量上相对来说是较多的，而且是封闭的、成系统的。
胡壮麟等(1989：124—125)在介绍Halliday的系统功能语法时，单纯根据语义把英语的频率情态量值分为三级，即高量值(如always)、中量值(如usually)、低量值(如sometimes)，并结合汉语的实际，认为与英语一样，汉语有相应的助动词表示情态。史金生(2002：38)根据频度量的大小把频度(频率)副词分为高频、中频、低频三个类别，其实也是根据语义。他认为高频是指某个动作或事件在单位时间内持续不断或极度频繁地出现、发生，有“老、总”等；中频是指某个动作或事件在单位时间内比较频繁地、时断时续地出现、发生，有“常常、经常”等；低频是指某个动作或事件在单位时间内很少或极其偶然地出现、发生，有“有时、不时”等。
在数理统计学上，频率是对随机事件的统计，一般采用五级频率划分法，即按照单位时间内事件发生的次数多少，分为极频、高频、中频、低频和罕频。而在人们的经验中，依据单位时间内事件发生次数的多少，频率副词也分为几个层级，即最高、较高、一般(或中性)、较低、最低五个层级。最高值只有一种情况，即单位时间内每次都发生；最低值的情况也只有一种，即单位时间内每次都不发生；其他层级的语义范围模糊且难以确定。
单纯依靠语义给词分类太主观，尤其是频率副词的词义外延带有更突出的交叉、模糊等特点，正如沈家煊(2002：70—71)所言，词语在强度等级上并不是分布在弱、中、强三个离散的位置上，而是由弱到强的连续变化，这在数量和频率等级上比较明显。
以往的研究，都没有包括与频率极低值对应的频率副词，那么在现代汉语中，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副词？我们认为，如果每次对某个事件进行观察，可能该事件都没有发生，而“从未、未曾、不曾、未尝、无时、无日”等正是表示这种情况，目前不少现代汉语虚词词典把这些词看作虚词，基于此，我们把这些副词纳入频率副词范围。和以往研究不同的是，我们把副词“不时、有时、时而”等归入中度值频率副词，把“间或、偶、偶或、偶尔”等归入较低值频率副词。
我们另外找出一种区分频率副词的形式，即用X代替频率副词“有时”，用S代替主语“他”，用V[，1]代替“在家”，V[，2]代替“在学校”，那么“他有时在家，有时在学校”可以写作：SXV[，1]XV[，2]。同样，在“他经常在家，偶尔在学校”或者“他从不在家，一直在学校”中，用Y代替频率副词“经常”或“一直”，用Z代替频率副词“偶尔”或“从不”，那么这两个句子可以写作：SYV[，1]ZV[，2]或SZV[，1]YV[，2]。
我们区分频率副词等级所采取的步骤是：(1)凡是能够进入SXV[，1]XV[，2]结构形式的频率副词，是中度值频率副词；(2)凡是能够进入SYV[，1]ZV[，2]或SZV[，1]YV[，2]结构形式的频率副词，是较高值频率副词、较低值频率副词，或者是极低值频率副词、极高值频率副词。这两组对应的频率副词语义上的区分是明显的。
结合语义和句法形式，本文划分频率副词的等级具体如下：
极低值频率副词：从未、未曾、不曾、未尝、无时、无日等
较低值频率副词：间或、偶、偶或、偶尔等
中度值频率副词：不时、有时、时而、时等
较高值频率副词：常、常常、经常、每每、屡屡、频频等
极高值频率副词：一直、始终、一连、连连、总是、从来等
当然，这种分法只是一种理想化的处理方式，在实际情况中，某些频率副词本身是复杂的。比如“时时”可以有两个义项：一是表示事情经常发生，相当于“常常”。例如：
①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但更多的是时时解剖自己。
②那些年，悲愤时时袭击我的心。
二是表示事情接连不断地发生，相当于“时刻”。例如：
③植物和动物一样，时时在进行呼吸。
④他时时提醒自己，身居闹市，永葆本色。
但是考虑到在语言实际中，第一种用法更常见，本文把它归入较高值频率副词。
再如“有时”，当两项对举的时候，它的频率值是中度的。例如：
⑤他有时在家，有时在学校。
⑥校长有时来参加活动，有时不参加。
但是“有时”也可以三项对举，这时它的频率值应是低度的。例如：
⑦我礼拜天有时逛公园，有时逛超市，有时在家。
⑧天上的云朵，有时像头大象，有时像头骆驼，有时又像一个娃娃。
同样，考虑到前者用法更常见，所以本文只考虑中度值情况。经考察，其他中度值频率副词“时而、不时、时”也有这种情况，我们作同样处理。
§2 句外否定和句内否定
邓守信(2002：92)在《现代汉语的否定》一文中，提出了句外否定和句内否定两个概念，认为句外否定是由语法结构规则衍生的，而句内否定是词法上、并非一个具备孳生能力的衍生过程。按照邓文的观点，句外否定表现为两种形式（注：关于句外否定和否认句的区别，可参看邓守信《现代汉语的否定》，《南开语言学刊》第一期，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年。）：一是紧邻于被否定的词语前，如“今天不热”；二是对疑问句的否定回答，如“你会游泳吗？不会。”。而句内否定的表现形式，从语法角度来说只有一种，即否定词紧邻被修饰的副词后面，如“他经常不来。”
根据我们对能够进入否定句的频率副词的考察，包含频率副词的否定句可以分为三种情况：第一种是否定词既可以紧邻于频率副词前，也可以紧邻于频率副词后，如“经常、总是”等；第二种是否定词只能紧邻于频率副词后，而不能紧邻于频率副词前，如“从来、偶尔”等；第三种是否定词既不可以紧邻于频率副词前、也不可以紧邻于频率副词后，如“连连、频频”等。
本文暂不考虑第三种情况，而对于第二种情况，结合其句外否定有对疑问句否定回答的形式，把它们与第一种情况合为一类进行分析。
§3 句外否定与各层级频率副词之间的语义关系
史金生(2002：38)认为，可以把“总是、常常、偶尔”作为频度(即频率)等级中的强、中、弱三个量级的代表，否定处于较高的量级上的项，往往等于肯定低于该量级的项。例如：
不总是下午停电=常常下午停电不是常常停电=偶尔停电
通过对前面可以受否定副词修饰的频率副词所在句子的考察，发现它们一般不作为单独的句子存在于语言实际中的，而是作为发端句或后续句，尤其是大量出现于对话中。例如：
⑨问：这里常常停电吗？
答：不，这里不常常停电。
⑩问：这里不常常停电吗？ 答：是的，这里不常常停电。
(11)问：这里总是停电吗？ 答：不，这里不总是停电。
(12)问：这里不总是停电吗？
答：是的，这里不总是停电。
于是我们结合通常存在的“否定词+频率副词”结构形式来考察，即设置一种理想的篇章语言形式，通过转换得出相应的肯定结构形式，从而找寻其中的规律。
我们这样设置比较理想的篇章形式（注：其实也可以用相反的方式来设置理想的篇章形式，即用频率副词的否定形式来提问，并用频率副词的肯定形式来回答，所得结论是一样的，这里只略举一例来说明。例如：
问：他不是始终八点钟到学校吗？
答：a.是的，只能说他经常八点学校。 b.是的，他只是有时八点钟到学校。
c.是的，他只是偶尔八点钟到过学校。 d.是的，他从未八点钟到过学校。）：(1)使频率副词以肯定结构形式出现在问句中，同时频率副词要作为疑问点；(2)对问句采取否定回答形式，即形成对疑问点的否定，或者说对该频率副词的否定，否定回答形式有的只有单个否定词形式，有的也有“否定词+频率副词”结构形式；(3)答话要把可以出现的与“否定词+频率副词”相应的肯定形式凸显出来。例如：
(13)问：他总是八点钟到学校吗？
答：a.不，他不总是八点钟到学校，[他偶尔七点半来，]（注：“[ ]”号表示这样的小句可有可无，下同。） 只能说他是有时八点钟来到学校。
b.不，他不总是八点钟到学校，只能说他经常八点钟到学校。
c.不，[他不总是八点钟到学校，]他只是偶尔八点钟到学校。
d.不，他从未八点钟到过学校。
显然，问句中存在这样一个预设，即说话人认为听话人了解“他何时到学校”，并希望得到“他总是八点钟到学校吗？”这一问话的肯定回答。再如：
(14)问：他经常八点钟到学校吗？
答：a.不，[他不经常八点钟到学校，]只能说他时而八点钟到学校。
b.不，[他不经常八点钟到学校，]他只是偶尔八点钟到学校。
c.不，他从未八点钟到过学校。
(15)问：他有时八点钟到学校吗？
答：a.不，他偶尔八点钟到学校。
b.不，他从未八点钟到过学校。
语言实际中，对于中度值频率副词提问的回答，直接把否定词加在中度值频率副词前的情况较少。语言实际调查说明，对于中度值频率副词所在句子提问的情况也较少，一般采用的提问形式也和较高值频率副词、极高值频率副词不同。例如：
(16)问：他偶尔八点钟到学校吗？
答：不，他从未八点钟到过学校。
对极低值频率副词提问的回答，不能用直接在频率副词前加否定词的形式来回答。例如：
(17)问：他从未八点钟到过学校吗？
答：a.不，他偶尔八点钟到过学校。
b.不，他有时八点钟到学校。
c.不，他经常八点钟到学校呀。
d.不！他一直八点钟来学校呀。
根据上面的分析，可以认为在我们所设置的具体的篇章语言环境中，否定词紧邻频率副词前的句子，与单独用否定副词“不”来回答的句子所表达的意思是等价的，如在例(13)中：
不=他不总是八点钟到学校
“=”号前后都是针对问句的否定回答，或者说是对“他总是八点钟到学校”的句外否定，它们是等价的。我们也可以认为在答句中，所采用的其他频率副词的肯定回答形式，当是属于否定回答范围的。仍以(13)为例，在第一种回答方式中存在这样的等价关系：
不=他不总是八点钟到学校∈经常八点钟来到学校
但是(13)有四种回答方式，而四种回答方式中有的可以出现或基本可以出现“他不总是八点钟到学校”，即每种回答方式中都可以有“不”，但是每种回答方式中都有相应的其他频率副词的肯定回答形式，而这些肯定回答形式是不等价的，即：
从未八点钟到过学校≠偶尔八点钟到学校≠有时八点钟到学校≠经常八点钟到学校
这说明，对于“总是”等极高值频率副词所在句子的否定范围是比较宽的，在频率副词系统中，有四种频率副词的肯定形式与之对应，即“不总是八点钟到学校”否定范围中有以下四种其他频率副词的肯定形式：从未、偶尔、有时、经常。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对极高值频率副词的语义分析同样适用于其他层级频率副词。对极高值频率副词的句外否定义域最宽，较高值、中度值、较低值、极低值频率副词的句外否定义域逐层变窄。较高值、中度值、较低值频率副词的句外否定与极高值频率副词的句外否定方向一致，它们随着频率值的减小，句外否定形式的义域逐渐减小；随着频率值的增大，句外否定形式的义域逐渐增大；极低值频率副词与极高值频率副词的句外否定正好完全相反。
§4 句内否定与各层级频率副词之间的语义关系
这里不妨假设一下，把频率的统计范围扩大到单位时间内事件未发生的次数。按照统计学上的说法，可以把单位时间内发生的事件称为事件，把单位时间内未发生的事件称为逆事件，因此，把传统的频率统计称为事件频率，把它的另一面统计称为逆事件频率。
其实，从语义学角度讲，所谓单位时间内发生的事件和未发生的事件，是相对而言的，这两种情况在实际生活中都是事件，只是观察的角度不同罢了。这关涉到语义学中的反义词问题。现代汉语词汇语义研究表明，反义词的语义结构可以分为二分性反义词和多分性反义词。二分性反义词的性质大致与逻辑中的矛盾关系相当，例如：出席—缺席、阴天—晴天、出勤—旷工等。(詹人凤1997：122)我们认为，在语言实际中，“—”前后各词所反映的现实内容，都可以作为频率考察统计的事件，如果把“—”前各词所反映的现实内容，作为频率考察统计中发生的事件，那么，“—”后各词所反映的现实内容就成了未发生的事件；反之亦然。
由此我们可以把事件频率的形式写成：频率副词+事件。那么逆事件频率的形式是什么呢？我们认为这里是它的内部否定形式，即：频率副词+否定词语+事件，而不应是它的外部否定形式，即：否定词语+频率副词+事件。例如：
一直来→一直不来经常来→经常不来有时来→有时不来
偶尔来→偶尔不来从未来→从未不来
从语义上也可以看出，逆事件频率副词与事件频率副词在频率层级上具有如下等值关系：
从未来=一直不来偶尔来=经常不来有时来=有时不来
经常来=偶尔不来一直来=从未不来
以上情况反映出事件频率副词和逆事件频率副词量值之间的关系，可用下图表示：
附图
这个图表说明，极高值频率副词的句内否定和极低值频率副词肯定式等值；较高值频率副词的句内否定和较低值频率副词肯定式等值；极低值频率副词的句内否定和极高值频率副词的肯定式等值；较低值频率副词的句内否定和极高值频率副词的肯定式等值；中度值频率副词的句内否定和该层级自身肯定或否定都是等值的。
§5 结语
邓守信(2002)说明句外否定和句内否定时，引进了Jespersen提出的义违(contradictory)和义反(contrary)两个逻辑概念。所谓义违，举例来说，“不长”指的就是“不是长的”，而并非指相反词的“短”；所谓义反，举例来说，“不高兴”指的就是“高兴”的相反词。然后，从这两个逻辑上的概念出发，把义违和义反的区别视为“句外否定”和“句内否定”之间的区别。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看到，否定词居于频率副词前的情况是和义违对应的，否定词居于频率副词后的情况是和义反对应的，这种对应也证明了我们上面对句外否定、句内否定与各层级频率副词之间的语义关系的论证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