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形态的四种隐喻

意识形态的四种隐喻

意识形态的四种隐喻

龙柏林

(中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广州 510275)

〔摘 要〕意识形态作为观念的集合,是抽象的客观实在。如何用语言描述意识形态,成为思想家们思考的症结所在。马克思用上层建筑这一隐喻把握住了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中的意识形态时空指向;葛兰西用社会水泥的隐喻,把握住了意识形态的社会整合功能;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隐喻,更是直指意识形态的物质性;拉康的镜像隐喻,则指出了意识形态发挥作用的路径。从四种隐喻中去把握抽象的意识形态,能够在具体的生活中更好地理解和把握意识形态的存在。

〔关键词〕意识形态;隐喻;社会水泥;镜像

从特拉西第一次将人们观念集合定义为意识形态开始,思想家们便不断对其进行探索与研究,到今天意识形态研究已成为重要的学术聚焦领域。目前意识形态的研究大多围绕着意识形态的内容、作用、特点及其建构等,而系统梳理以往思想家们如何把握抽象的意识形态并对其展示的研究则相对较少。因此,梳理学术史上以隐喻方式对抽象意识形态予以具体化、形象化和感性化的经典类型,无疑将有益于推进意识形态的大众化和生活化,也是拓展当前意识形态研究的重要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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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层建筑的隐喻——意识形态的时空指向

“马克思描述过意识形态的特征,揭示过意识形态的本质,却从未给意识形态下过定义”*俞吾金:《意识形态论》,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92页。。 譬如,马克思在其重要著作《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曾专门论述过意识形态的产生和发展。“意识起初只是对直接的可感知的环境的一种意识,是对处于开始意识到自身的个人之外的其他人和其他物的狭隘联系的一种意识”*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61、161、162页。。 这种感性的认识,如果不置于社会和人们的交往中,只是一种动物式的单纯反应。而人们的意识“一开始就是社会的产物,而且只要人们存在着,它就仍然是这种产物”*《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61、161、162页。。可见,意识就像语言一样,一开始就受到了物质的纠缠,是交往的产物。意识只有通过分工和交往才能够成为真正的意识。在社会生活中,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也出现了分工的情形。“从这时候起,意识才能摆脱世界而去构造‘纯粹的’理论、神学、哲学、道德等等”*《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61、161、162页。。意识才成为了人们分工的重要部分,具有专门的意识劳动。这使得意识具有了相对的独立性,因而意识可以自己能动地发挥自己,实现意识再生产。这就使得意识的生产与物质的生产相脱离,从而使得意识可以被操纵成为一种以全体民众名义指称的虚假的意识,从而歪曲地反映现实生活。但是即便是虚假的意识,也是对客观现实生活经过加工了的反映。事实上,通过对意识的形成及其发展的历史分析,在大历史的视野里面我们就可以发现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辩证关系。“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不过是以思想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78、211页。。据此,马克思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视域中,通过对现实的人和现实生活的考察,把握住了意识的产生和发展,以及作为一种歪曲的虚假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这种把握是通过隐喻的方式,将意识形态隐喻成上层建筑,从而实现了意识形态的时空维度的指向。这种基础与上层的关系隐喻,不仅是空间直观的感性体现,也应从时间的维度中去理解基础与上层的互动关系。在康德的先验感性论看来,时间与空间是人类的两种直观形式,是人类先天的感性的直观的认识能力和形式。马克思则继承并发展了康德的这一分析形式,从现实的人出发,在时空维度上把握意识形态。

一方面是意识形态的空间指向。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里边,马克思提出了市民社会决定国家的思想,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进一步深化了这个思想,认为宗教观念、科学技术、家庭生活、国家制度、法律道德等等,都是与生产紧密相关的特殊的方式,归根结底受到生产规律的影响和支配。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进一步论述了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统一是一个历史发展的过程。现代国家是在反对封建制度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它植根于市民社会的物质土壤中。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科学地阐明了这一思想。“市民社会这一名称始终标志着直接从生产和交往中发展起来的社会组织,这种社会组织在一切时代都构成国家的基础以及任何其他的观念的上层建筑的基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78、211页。。在此,马克思的市民社会实质上相当于经济基础,并和上层建筑相对应。他后来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更是具体地阐发了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二者的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页。。因此,上层建筑的性质和情况,是由经济基础决定和制约的。谁在物质关系上占有统治地位,除社会变革的前夜或政权初创时期等一些特殊情况外,其思想关系在大多数情况下也会占据统治地位。由此推开,意识观念与物质存在在劳动中发生了分野,在社会中形成了“大厦”这一隐喻的社会结构。

另一方面是意识形态的时间指向。以往人们对意识形态上层建筑的隐喻更多地关注其空间指向,关注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这一空间维度。相对来说,忽视了马克思在论述意识形态作为上层建筑这一隐喻的时间维度,这就使得上层建筑的隐喻成为了单向度的空间指向。意识形态被“固化”了,从而就难以把握住真正的意识形态。恩格斯在致约瑟夫·布洛赫的书信中说到:“如果有人在这里加以歪曲,说经济因素是唯一决定性的因素,那么他就是把这个命题变成毫无内容的、抽象的、荒诞无稽的空话。”*《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04页。这种只强调空间隐喻的“马克思主义者”们,往往会走向经济本质主义,将经济基础作为社会历史发展的唯一来源,从而导致了对历史和现实世界的脱离。意识形态的相对独立性被经济本质主义磨灭了,时间向度的隐喻指向也被忽视了。因此,恩格斯在晚年对意识形态独立性和其时间向度的问题进行了丰富和发展。一方面,意识形态的形成与发展是与其所镶嵌的观念结构紧密结合的。他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着重分析了费尔巴哈的宗教观。作为意识形态的一种类型,每个宗教意识形态的产生都是与现有的观念材料结合起来的。意识形态自身具有历史,但是这种历史是与物质生产的历史相关联。因此,不同时代和不同历史条件,其意识形态也是不同的。另一方面,意识形态是对传统的继承和选择。每个意识形态的形成,既有经济因素作为基础,决定其“高度”和“广度”,也是由意识形态的材料搭建而成的上层建筑。而这些意识形态材料既有当前现实情况下新产生的材料,也有传统意识形态中被继承和选择下来的东西。因此,“意识形态具有相对独立性。承认这一点,也就等于承认,意识形态具有相对独立的发展历史”*俞吾金:《意识形态论》,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90页。。这样,上层建筑隐喻不仅是与经济基础相对应的存在,而且因其与观念材料的关系而变得丰富,在充满承继变迁的过程中展示出意识形态的复杂多样性。

二、社会水泥的隐喻——意识形态的整合功能

第四,阿尔都塞提出了一些意识形态的相关理论。这些理论包括意识形态没有历史、意识形态是个人与其实在生存条件的想象关系的“表述”、意识形态把个人传唤为主体等。首先,意识形态没有历史,要说明的是它并不是在否定意识形态的时间指向,恰恰相反他强调的是意识形态具有永恒性。“这个意识形态没有历史,或者同样可以说,它是永恒的,也就是说,它无所不在,在整个历史(=包括社会各阶级在内的社会形态的历史)中具有永远不变的形式”*[法]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陈越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40、345、352页。。也就是说,具体的意识形态如何,要取决于现实的社会形态,意识形态的变化发展也是由于社会变化发展导致的。但意识形态一般形式则是永远存在,从而历史在意识形态之外,意识形态成为了一种虚无,变得没有自己的历史。其次,意识形态是个人与其实在生产条件的想象关系的“表述”。这句话包含了两个论点:一是意识形态表述了个人与其实在生产条件的想象关系;其二是意识形态具有一种物质的存在。无论是宗教还是法律等意识形态,都是人们的世界观,是一种与社会现实不一样的想象关系。人们似乎只要通过对这些想象的世界观进行阐释,就能揭露世界观背后的真正的世界现实,而这就面临着人们为何要对自己实在生存条件进行想象性置换的问题。阿尔都塞认为这种想象性质构成的意识形态,是来源于人们的实在生活,不是取决于个人所处的实在关系所建立的想象的关系,而是取决于他们与生存关系和阶级关系的想象关系。这就到了第二个论点,就是意识形态是一种具有物质的存在。他的这个观点继承和发展了葛兰西的意识形态物质性的论点。“一种意识形态总是存在于某种机器当中,存在于这种机器的实践或各种实践当中。这种存在就是物质的存在”* [法]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陈越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56、359、361、361、371页。。阿尔都塞举宗教的例子进行了说明,宗教意识形态正是通过人们在教会通过宗教仪式来实现宗教的意识形态。“他的观念就是他的物质的行为,这些行为嵌入物质的实践,这些实践受到物质的仪式的支配,而这些仪式本身又是由物质的意识形态机器来规定的——这个主体的观念就是从这些机器里产生出来的”*[法]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陈越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56、359、361、361、371页。。最后,“意识形态把个人传唤为主体”*[法]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陈越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56、359、361、361、371页。。意识形态作为一个没有自身历史的虚无存在,其必然要借助于主体方能存在。“主体之所以是构成所有意识形态的基本范畴,只是因为所有意识形态的功能(这种功能定义了意识形态本身)就在于把具体的个人‘构成’为主体”*[法]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陈越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56、359、361、361、371页。。阿尔都塞认为,意识形态发挥作用的路径就是意识形态的询唤和镜像复制,以达到自动臣服的结果。意识形态询唤就如人们见面打招呼,当别人喊你名字时,你对他所喊的名字有了反应,就是对意识形态主体的一次完整的确证。你在询唤的过程中,对这个名字代表的主体——也就是你自己进行了意识形态的确证。而镜像复制,则是具有一个意识形态中心,也就是大主体,通过对其镜像复制,将大主体复制给每一个小主体,从而使每一个主体成为大主体的镜像复制,并对其臣服。通过这种镜像复制与自动臣服,展示了主体的意识形态认同机理。阿尔都塞将这一过程归纳为:“1.把‘个人’传唤为主体;2.他们对主体的臣服;3.主体与主体的相互承认,主体间的相互承认,以及主体最终的自我承认;4.绝对保证一切都确实是这样,只要主体承认自己的身份并作出相应的行为,一切都会顺利。”*[法]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陈越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56、359、361、361、371页。这样,通过询唤和镜像复制这两大路径便实现了意识形态对主体的确认和主体对意识形态的臣服,从而使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将主体建构出来成为了现实。

阿姨如果没有长期的规划和考虑,就很难踏实、认真地进行学习和自我完善,引导阿姨做好职业设计和规划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从小米出生起,机器人阿姆就负责照料她的生活起居。日久生情,小米对阿姆产生了很强的依恋,因此当同龄人换了一款又一款机器人时,她仍旧不肯换掉阿姆。

第一,生产条件再生产的论述。“生产的最终条件是各种生产条件的再生产”* [法]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陈越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20~321、324、325页。。这一论断引导我们去关注生产条件的再生产是如何进行的,即生产资料的再生产和劳动力的再生产是如何开展的。生产资料再生产这一部分,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卷已做了强有力的证明,经济学家们对生产生产资料的再生产是比较认可的。这里,生产资料的再生产主要还是物质层面的再生产,是具体的和可感知的。与此不同,劳动力的再生产则是意识形态层面的再生产。在阿尔都塞看来,劳动力再生产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满足劳动力生活所必须的价值,包括工人的一天所必须的衣食住行的价值和工人进行繁育的价值。然而,仅仅只是让工人具有了生存和繁殖的保障,依旧不能使得人变成一个所谓的合格工人。“劳动力必须拥有(各种各样的)的技能,并以这种方式获得再生产”*[法]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陈越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20~321、324、325页。。也就是说,劳动力获得再生产还必须要有的一个环节就是教育,这一部分也就是技能培训。前资本主义社会,技能培训是通过手工作坊场所,以学徒的形式进行技能的传授。在技能传授的过程中,也就进行了师傅对徒弟的世界观人生观和行业规矩的传授和教导。而在资本主义社会,已经有专门的教育机构来承担了这一职能。随着手工作坊被大工厂取代,学徒们从师傅那里获得教育现已变成了从学校获得教育和传授。在阿尔都塞看来,学校教育不仅是技能的教育,更重要的是规范的教育,是社会规矩的教育。“在学习这些技法和知识的同时,孩子们在学校还要另外学习良好的行为‘规范’”*[法]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陈越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20~321、324、325页。。这些规范既包括个人角色应该具有的责任担当和道德素养,更包括作为政治社会化进程中的个人应该具备的政治素质和法律规范意识等,以利于整个社会秩序的稳定和谐、政治生活的良性运作。所以,这种规范教育其实质就是意识形态教育,就是要学生们在学校中形成对统治阶级臣服的意识。也就是说,通过规范教育,学生们接受了所有被统治的现状和话语,接受了统治阶级披着合法性外衣的价值观和行为规范。在学校中每一个人都被教育成“合格”的公民,而这本身就是意识形态发挥作用的结果。

第二,葛兰西提出了有组织意识形态的范畴。“在意识形态是为历史所必需的范围内,它们是‘心理学的’;它们‘组织’人民群众,创造出人们在其中进行活动,获得对于他们所处地位的意识,进行斗争的领域。而在意识形态随意的范围内,它们只创造个人的‘运动’、论战和如此等等(虽然甚至这些也并非完全无用的,因为它们像一种同真理相对照、证明真理的谬误那样的发挥作用)”*[意]安东尼奥·葛兰西:《实践哲学》,徐崇温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年版,第64页。。在葛兰西这里,意识形态显然不同于马克思传统的针对资产阶级提出的具有虚假性和带有贬义性的意识形态。在此,他将其区分为有组织的意识形态和随意的意识形态两大类型。随意类型的意识形态其实就是个人的意识,仅对个人产生作用。这种随意的意识形态在葛兰西看来,甚至不能归于上层建筑。而有组织的意识形态就是具有实践意义的意识形态,不是个人的随意意识表达,而是一定的社会团体甚至是市民社会的共同观念集合。人们通过对有组织意识形态的接受,就使得每个人都获得了有组织的意识形态,从而实现了意识形态的有机统一。因此,在葛兰西看来,有且仅有有组织意识形态才具有社会整合的功能,有组织意识形态也就成为了“社会水泥”,对社会具有粘合团结的作用。

①做好稻种检疫工作,不将带病的种子播种到无病田块。②做好种子处理,播种消毒后的种子。③药剂防治方法同白叶枯病。

营改增的实施对企业发展注入了新的动力,降低了企业之前因营业税的缴纳造成的部分税款重复的负担。同时,它也对企业财务管理提出了一定的要求,财务管理人员必须加强专业知识的学习。

三、国家机器的隐喻——意识形态的制度外显

与之前一些思想家们试图阐释意识形态的想象特征并揭示意识形态背后现实存在不同,拉康通过镜像的隐喻,重塑了意识形态的虚无性和彻底的想象性。意识形态无处不在,隐匿在镜像系统里,发挥着意识形态的作用。拉康的镜像理论论证逻辑是从主体形成于自我确证出发,进而通过能指与欲望本能的阐述,到最后提出三维世界。

第一,葛兰西提出了著名的公式:“国家=政治社会+市民社会,即强制力量保障的霸权”*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姜丽、张跣译,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42、11页。。葛兰西在这里重构了市民社会内涵,将马克思那里的物质生活关系的总和变成了上层建筑的一部分。他认为:“我们目前可以确定两个上层建筑‘阶层’:一个可称作‘市民社会’,即通常称作‘私人的’组织的总和,另一个是‘政治社会’或‘国家’。”*[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姜丽、张跣译,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42、11页。葛兰西对市民社会的论述分为四个部分。首先,市民社会在葛兰西这儿成为了人们的私人领域,一个具有物质载体的意识形态。负责宣传、舆论、信仰、教育的领域,其外在表现就是学校、教堂和媒体。“‘市民社会’是一个进行旨在获得整个社会舆论的意识形态——文化或伦理——政治的活动场所”*Chantal Mouffe.Gramsci and Marxist Theory,London:Routledge & Kegan Paul, 1979:69.。这种市民社会层面的意识形态,辐射人们的私人领域,其发挥作用的机制是通过赞同、认可来进行的。在上层建筑中分离出市民社会和政治社会,为葛兰西进一步论证意识形态的作用提供了基础。其次,葛兰西认为,市民社会中意识形态的主体是有组织的知识分子。他们承担着社会的粘合剂的职责,是意识形态发挥社会水泥作用的主体。在葛兰西看来,意识形态往往通过有组织的知识分子来粘合广大人民群众的思想,使得市民社会异常坚固。复次,在葛兰西看来,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得以巩固和维系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西方社会拥有强大的市民社会予以支撑。市民社会为资本主义社会提供了战壕与战争遮蔽物,从而使得资本主义社会能够在社会主义的攻势下依旧维持其统治。无产阶级要想在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建立社会主义,不能仅靠政治上的暴力革命获得政权。因为原有市民社会的强大认同,使得靠暴力革命获得的政权将无法获得持久的合法统治,必将瓦解。这样,无产阶级无法通过暴力革命简单地获得人民群众的认同,导致社会主义革命的失败。最后,葛兰西认为无产阶级必须在市民社会中争夺文化领导权。文化领导权实质就是意识形态领导权,正是因为市民社会的强大,葛兰西认为只有通过夺取意识形态领导权,先瓦解资本主义市民社会的防线,使得人们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产生认同,才能最终达到瓦解资本主义社会的目的。

第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提出。阿尔都塞认为在提出生产关系再生产之前,要先重提马克思的国家理论。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理论,就是阿尔都塞对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所补充的一个重要领域。阿尔都塞在将国家分为国家政权和国家机器两部分的同时,又进一步地将国家机器分为镇压性国家机器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两大类型。在阿尔都塞看来,镇压性国家机器属于公共领域,只有一个,它包括政府、行政机关、军队、警察、监狱等,是通过暴力的方式发挥镇压功能。与之不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则属于私人领域,具有许多个。阿尔都塞罗列了经验性的清单,包括学校、家庭、工会等等,是运用“意识形态”发挥功能的。作为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它会借助国家机器来支撑其统治地位的运作和巩固。同样,统治阶级也需要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领导权,才能够真正掌握国家政权和柔性化解社会矛盾。这样,阿尔都塞通过国家机器的隐喻,将私人领域的意识形态制度性外显。人们可以通过现实生活中的经验性感知把握到意识形态的存在,意识形态在最初隐蔽的私领域中被阿尔都塞揭露了出来。

第三,葛兰西分析了意识形态的整合功能。市民社会一旦释放出强大的认同力量,换个角度来看就是发挥了意识形态的社会整合功能。“在这里,人们可以说‘意识形态’,但必须是在世界观——它含蓄地表现于艺术、法律、经济活动和个人与集体生活的一切表现之中——的最高意义上使用此词。这个问题是保持整个社会集团——意识形态使之凝聚并使之统一——的意识形态上的统一的问题”*[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姜丽、张跣译,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73~374页。。通过有组织意识形态的凝聚整合作用,将个人意志在市民社会的场域中进行粘合,从而形成了集体意志。这种社会水泥形式发挥粘合作用的机制,就是有组织意识形态在市民社会中形成集体意志的途径。正因为意识形态具有整合作用,能形成集体意志,因此,葛兰西提出了文化领导权的方式,目的是以此来瓦解资本主义社会的意识形态,进而催生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集体意志。只有如此,才能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营造强大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认同,才能够为真正建立社会主义获得广泛的民意基础和认同力量。葛兰西发现了意识形态整合功能,在欧洲社会主义革命的失败教训中敏锐地看到了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富有隐蔽性的意识形态防线和其具有的维系社会稳定、巩固现有政权的功能。这样,在葛兰西这里,便实现了从列宁的政治优先性到意识形态优先性的转变。意识形态领导权被葛兰西作为获得社会主义政权的方式正式提了出来,成为当今中国讨论意识形态具有极端重要性和意识形态具有凝心聚力功能的重要思想资源。

第三,生产关系再生产的分析。阿尔都塞认为:“在极大程度上,生产关系的再生产是通过国家政权在国家机器——(镇压性)国家机器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两方面——中的运用来保证的。”* [法]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陈越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40、345、352页。镇压性国家机器为生产关系的再生产提供了保障,尤其是通过镇压来保证统治阶级在阶级斗争中的胜利,从而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发挥作用提供了政治条件和制度保障。然而,再生产的关键是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怎样对生产关系进行再生产。阿尔都塞看来,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就是剥削关系,是剥削者和被剥削者之间的关系,它通过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尤其是学校,完成了剥削关系的再生产。平民百姓通过学校的教育,掌握了社会发展需要的技术和学校灌输给他们的对统治阶级臣服的意识形态。人们在服从社会秩序的情况下,卷入社会大生产中,并不断地认同和接受被剥削。而资本家的孩子们在学校中能够享受到最优秀的教育资源,他们学习的是如何管理他人。家庭的意识形态机器也会进行补充,为资本家的孩子们灌输剥削他人的思想等等。不仅如此,整个社会的私人领域都充满着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思想,真可谓无孔不入。“政治的机器使个人臣服于政治的国家意识形态,臣服于‘间接的’(议会制的)或‘直接的’(公民投票或法西斯主义的)‘民主的’意识形态。传播机器则利用出版物、广播和电视,每天用一定的剂量向每个‘公民’灌输民族主义、沙文主义、自由主义和道德主义等等”*[法]路易·皮埃尔·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陈越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40、345、352页。。阿尔都塞将其比作音乐会,乐谱就是现行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民众则在其指导下带着隐性的镣铐跳舞。这样,人们在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作用下,很自然地认同或者同意了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并最后自觉地认同了国家政权。

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者葛兰西就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如何夺取社会主义革命胜利问题从失败教训的角度进行了探索,提出了文化领导权这一重要的概念和革命策略。葛兰西通过对国家政治社会和市民社会分离的分析,能动地发展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一般意识形态的内涵。意识形态在葛兰西这儿不再是虚假的、贬义的,他赋予了意识形态以崭新内涵,并阐释了意识形态具有社会粘合剂的整合功能。

四、镜像理论的隐喻——意识形态的作用路径

阿尔都塞继承了葛兰西有关意识形态的思想,并进而提出了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观点。这种将意识形态隐喻成国家机器的方式,是把社会结构中的意识形态予以制度性外显,在这个层面上,他也发展了马克思关于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内容方面的论述。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理论是依照生产条件再生产——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提出——生产关系再生产——意识形态理论来予以展开的。

第一,主体形成与自我确证。在拉康看来,主体并非生成的,而是形成的。人的主体形成过程,是对自我的异化过程。第一个阶段是镜子阶段。一个尚处于婴儿阶段的孩子,当他第一次照镜子时,会将镜子中的那个和他同时行动的形象认作是自己,也就是说,镜子中的形象成为了主体。这种镜像主体的确立,是在婴幼儿还处于混沌世界的时候确立的。这种确立,其实质就是一种异化。把镜像中的形象当作了我,而真实的自我则在这一时刻被放逐了。通过镜像阶段,婴幼儿确立自己的主体,也明确了他者的主体。通过异化的主体确立,是镜子阶段主体形成与自我确证的形式。拉康进一步提出,这种镜像的自我认同会随着婴儿不断反复的确认形成自恋认同,从而使得“我”成为自己主体。第二个阶段是符号系统的他者之镜。在拉康看来,符号系统的介入,意味着主体形成从想象走向象征。语言符号作为象征意义的存在,人们在语言符号系统中获得了自我的象征确证。人们在交流中会用“我”来指明自己,而“我”作为符号,只有在自己使用时才能够作为主体的确认,其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同理,每个人出生都会有自己的符号就是姓名,而姓名本身并不是主体。然而在符号系统的主体形成过程中,姓名却被自我不断地确证,从而“A”就成为了被称为A的人的主体,也就是“A”成为了A,“我”成为了我。因此,语言成为了父系的他者,成为了人们主体形成和自我确证的镜像。他一方面通过象征形成主体,另一方面不断地加深主体的异化从而放逐了真正的自我。因此,拉康看来主体的形成是二次异化的结果。“拉康的主体是分裂的主体、被抹除的主体;它不可言说,一说就错。在拉康看来,主体的形成其实就是主体的颠覆,而自我的本质不在于其自主性、同一性,自我的本质在于它是一种挫折;因为主体的形成从开始到完成,都是在一个异化的方向上进行的”* 马元龙:《雅克·拉康:语言维度中的精神分析》,北京:东方出版社,2006年版,第50、134、211页。。在拉康这里,意识形态对主体的确立成为了一个虚假的不可逆的异化过程。

第二,能指与欲望的本能。拉康有两个观点,无意识就是他者的话语,人的欲望就是他者的欲望。从这两句话出发,拉康进一步论述了意识形态的作用路径。首先,能指的游戏。能指与所指是索绪尔语言符号学的观点。拉康借鉴他的观点并加以改造,成为具有自己特色的理论观点。在拉康看来,能指是“为另一个能指表示主体之物”*马元龙:《雅克·拉康:语言维度中的精神分析》,北京:东方出版社,2006年版,第50、134、211页。。它与所指相比具有逻辑上的优先性,是能指产生了所指。在拉康看来,只有能指和所指相结合,才能构成真正的意识形态。这种符号的变化,其本质就是一场能指的游戏,从一个能指到另一个能指。例如,A的原名是“A”,“A”就成为了A的主体。当A改名成B时,B就成为了真正的A。这种意识形态主体的确立是不稳定的,是虚幻的。其次,欲望的本能。拉康认为人的本性无疑是欲望的。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每个人的人生阶段都遵守着人的生物本性,在不同时间段有着不同的快感驱使。而在拉康看来,人的欲望就是他者的欲望。主体最初的他者是自己的母亲。人们为了获得最初的快感,重新恢复与母亲也就是他者的统一,就不断在意识形态幻想中重构自我主体和融入象征秩序中。这种象征体系中的虚假他者成为了人们一直得不到的事物,也就成为了人们在意识形态中一直存在的欲望动力,从而驱使着能指不断走向所指。

第三,三维世界的提出。拉康提出了想象界、象征界和现实界的三维世界。“拉康的三维世界绝不是一个时间上的序列,而是一个逻辑上的发展。”*马元龙:《雅克·拉康:语言维度中的精神分析》,北京:东方出版社,2006年版,第50、134、211页。首先,想象界是想象虚幻虚假的世界。拉康认为,镜子阶段就是想象界的体现。人们通过镜像的想象,将镜像当做自我,形成了主体,这本身就是想象。这种想象是虚假的,欺骗的,所形成的世界也是虚幻的。镜子成为了最大的他者,而自我主体从最初阶段就被意识形态异化了。其次,象征界是符号系统的世界。想象界具有原始自我和镜像主体的二元性特征。而象征界则不同,它是自我、他者和对象的三元性的世界。象征的世界是语言和符号的领域,也就是他者的领域。通过符号系统连接自我与他者,也就是实现能指与所指的结合,这就是象征界的意识形态发挥作用的路径。最后,混沌的现实界。在拉康的语境中,实在虽然是与想象和象征并列的范畴,然而实在却是不可能的东西。在他看来,现实界就是无意识,是与婴幼儿的混沌世界和精神病患者的意识是一致的。没有经过想象界和象征界的意识形态建构,其主体的不自明与意识的混沌是在与他者的断裂中形成的。因此,在拉康看来,现实界就是意识形态发挥作用之前的空白世界,也就是最初安放真我的世界。

总之,意识形态的抽象性,注定了人们必须借助隐喻等文化方式去予以把握,使意识形态成为人们能够容易接受和理解的存在。这些对意识形态时空感性存在、社会整合功能、私人领域的制度外显和发挥作用路径的隐喻梳理,将为当前加强意识形态工作提供重要的理论借鉴与现实启迪。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当代中国社会分化的文化整合研究”(项目编号:16BKS068)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龙柏林,男,中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哲学。

〔中图分类号〕B08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909(2018)01-0085-07

[责任编辑:吕本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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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形态的四种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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