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企业集群的横向合作与技术创新激励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集群论文,横向论文,技术创新论文,中小企业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273.7:F27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0241(2007)07-0064-05
一、前言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广东、浙江和江苏等地出现了大量的中小企业集聚现象，逐渐形成了“专业镇”和“块状经济”，也称为中小企业集群。这些中小企业大多从事传统的制造业，早期以简单的加工生产为主，对技术创新的要求较低。然而到了最近几年，随着经济发展和产业升级，缺乏技术创新已经成为这些中小企业发展的瓶颈[1]。
许多经济学家认为，形成产业集群有利于提高企业的技术创新能力并促进企业技术创新活动的开展。一个重要的解释是，集群内具有很强的知识外溢或技术外溢，能够降低技术创新的成本，提高创新成功的几率[2-3]。然而，另一些学者也指出，外溢带来的模仿行为会降低创新企业的收益，打击企业进行技术创新的积极性[4]。技术外溢的这种负面影响，在我国的中小企业集群内十分突出。首先，许多中小企业缺乏技术创新的传统，技术创新能力低、成本高。其次，许多中小企业的技术创新都是浅层次的，如外观创新等，容易被其他企业抄袭或模仿。再次，企业缺乏保护知识产权的法律手段和技术手段。所以，许多中小企业集群都陷入了囚徒困境：大部分企业不愿意进行技术创新，而希望抄袭和模仿其他企业的创新成果[2]。但是，在浙江义乌的中小企业集群中，却能观察到企业积极进行技术创新的例外情况。通过实地考察和理论分析我们发现，这些地方的企业存在活跃的横向合作活动，可能是解释其技术创新较为活跃的关键所在。
对于义乌各小商品制造集群来说，虽然各企业在产品的种类、款式和细分市场等方面各具特色，但它们有着共同的技术设备、原材料、劳工和客户需求，并且单个企业的讨价还价、商品营销、融资和收集信息等各种能力都非常有限，所以，多家企业联合起来购买设备、采购原材料、培训和管理员工、销售商品以及交流信息，不仅可以降低企业的生产成本，同时可以提高销售收益。因此，在具有合作传统的义乌地区，中小企业集群内部出现了活跃的横向合作活动。
在常见的横向合作活动中，一些合作能够直接促进企业的技术创新，如技术信息交流、合作创新等，但更多的横向合作活动与企.业的技术创新不存在直接联系，如合作生产、合作营销等。按照新制度经济学的观点，不直接相关的经济活动可以被策略性地联结成一个整体，联结的方式可视为一种制度安排。本文研究联结技术创新和横向合作活动的制度安排，将从理论上分析这种制度安排的可行性，并探讨其可能的现实形式。通过建模分析发现，在一个具有良好横向合作传统的中小企业集群内，如果大部分企业达成了进行技术创新的共识，并且有意识地减少或者拒绝与不进行技术创新的企业进行横向合作，那么，只要横向合作带来的利益足够大，就能够解决集群内企业创新激励不足的问题。这个结论，能够解释义乌中小企业集群创新活动较为活跃的经济现象，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和理论价值。
二、理论模型分析
1.中小企业集群的技术创新困境
现建立一个简洁的模型来刻画中小企业集群内技术创新的囚徒困境。设想一个中小企业集群有M个规模和技术相当的企业，他们面临技术创新的决策问题。假设每个企业都从不创新(NV)和创新(V)两种策略中进行选择，即每个企业的策略集合都为｛NV,V｝。对于企业i来说，选择策略NV的投资为0，从集群的技术创新活动中得到的收益为
；选择策略V的投资为I＞0，从集群的技术创新活动中得到的收益为
在集群形成的初期，企业的技术积累和人才储备非常少，市场开发能力也很低，所以无论对于单个企业还是整个集群来说，不进行技术创新可能都是最优的选择。随着集群的发展，企业的技术积累和人才储备越来越充裕，市场营销能力越来越强，那么集群就有可能出现以下囚徒困境：
2.横向合作及其激励相容的条件
Schimtz(1999)[5]认为，集群内的联合行为分为竞争性企业间的横向合作和产业链上的纵向合作。吴强军 (2004)[6]归纳了企业间双边横向合作的内容：信息与经验交流、订单共享、联合产品发展、租借机器、联合营销、联合职工培训以及联合购买投入因子。符正平(2004)[7]的集群企业6C合作法包括共同信息(Co-inform)、共同学习 (Co-learn)、共同销售(Co-market)、共同采购(Co-pur- chase)、共同生产(Co-produce)和建筑共同的经济基础( Cobuild economic foundation)。事实上，中小企业集群能否建立长期稳定的横向合作关系，企业认真合作是一个关键的因素。为了探讨企业认真合作的激励相容条件，现在建立一个博弈模型。首先需要说明的是，在现实中，集群中的企业横向合作可能是分块的，每个企业都属于某一个特定的横向合作联盟。但为了分析方便，我们将集群中的企业横向合作看做是一体的，所有企业组成一个横向合作联盟。这样处理，不会影响分析结果的一般性。
假设所有企业都生存无限个时期，时间贴现因子为δ∈(0,1)。在每个时期的横向合作活动中，企业可以选择的策略是认真合作(H)和不认真合作(NH)，也就是说，企业的策略集是｛H,NH｝。在一个时期的横向合作中，如果所有企业都选择认真合作，则每一个企业的得益都为B＞0。如果只一个企业选择不认真合作，其他企业都选择认真合作，则选择认真合作的企业得益为(1-α)B，选择不认真合作的企业得益为(1+β)B;0＜α＜1,0＜β＜(M-1)α，即一个企业不认真合作不但会损害其他企业的利益，还会损害集群的整体利益。但如果集群将这个不认真合作的企业驱逐出合作联盟，则每个参与合作的企业得益为(1-γ)B， 0,0≤γ＜α，企业不参与横向合作的得益为0。
现设想所有企业都形成了如下的共有信念：(1)除非观察到例外的情况，否则每个企业都会认为其他企业在以后的横向合作中持认真合作态度；(2)一个企业如果被发现在横向合作中不认真合作，就会被永远驱逐出横向合作联盟。我们认为，上述共有信念的第二点内容是可信的。首先，一个企业如果被发现不认真合作，则相关信息就在集群中发达的社会网络中传播而被其他企业充分认知。其次，驱逐一个不认真合作的企业，对所有认真合作的企业都有好处。
现在讨论上述共有信念的第一个内容可信的条件。我们只需要讨论在某一次横向合作中企业是否会偏离认真合作的策略。由于认为其他企业会在以后进行的所有横向合作中保持认真合作，所以一个企业选择认真合作将从横向合作中得到的终生获益为
；如果该企业选择不认真合作而且被发现，就会被驱逐出横向合作联盟，设其被发现的概率为η∈[0,1]，因此，该企业从横向合作中得到的终生获益为
。可见，只要
，共有信念的第一个内容就是可信的。也就是说，上述条件是企业认真合作的激励相容条件，其中
是认真合作激励相容的松弛量。
显然，只要时间贴现因子δ和企业不认真合作被发现的概率η充分大，或者不认真合作带来的获益增加比例β充分小，企业认真合作的激励相容条件就可以得到满足。时间贴现因子β的大小，与横向合作的频繁程度密切相关。横向合作越频繁，相邻两次合作的时间间隔就越短，因而时间贴现因子δ就越大。企业不认真合作被发现的概率η与企业之间互相了解的程度有关。企业之间互相了解的程度越高，η就越大。所有企业都认真合作带来的得益B，与横向合作的范围和深度有关。合作的范围越广，深度越高，合作的效率就越高，因而带来的收益B就越高。最后，为了讨论简单，我们假设不认真合作带来的获益增加比例β是一个恒定不变的常数。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在横向合作比较活跃的中小企业集群中，时间贴现因子η较大，企业不认真合作被发现的概率δ较大，所有企业都认真合作带来的获益B较大，所以在这些集群中，企业之间更加容易维持长时间的横向合作，认真合作激励相容的松弛量z也较大。另外需要指出的是，虽然横向合作能够给参与合作的企业带来客观的收益，但正如我们能够观察到的，并不是所有的集群都拥有活跃的横向合作现象，这是因为集群内的良好横向合作关系的建立还需要依赖相应的社会文化环境。例如，具有合作传统的浙江地区的产业集群中，横向合作的建立比较容易。
3.治理中小企业集群创新激励不足的制度分析
通过实地考察，笔者发现，活跃的横向合作是义乌中小企业集群技术创新较为活跃的主要原因之一。具体来说，在广泛形成进行技术创新共识的基础上，将横向合作和技术创新策略性地联系在一起，能够克服企业创新激励不足的问题。下面，笔者利用模型对这个问题进行制度分析。为考察将技术创新和横向合作联结起来的制度安排，现在研究技术创新和横向合作的关联博弈模型。这个关联博弈，可以看成是将一次性的技术创新博弈嵌入到了无限次的横向合作博弈中。
假设在一个具有良好合作精神的中小企业集群内，企业之间存在活跃的横向合作，而且认真合作的激励相容条件得到满足，即
。现在集群内面临第二部分描述的激励创新不足困境，但与此同时，集群内的企业形成了共有信念，认为其他企业都会采取如下策略S：
上面的分析表明，在横向合作比较活跃的中小企业集群中，认真合作激励相容的松弛量z也较大，据此可以断定，这些中小企业集群的技术创新也较为活跃。并且，所有企业都选择策略S之所以构成博弈的均衡，离不开相应的共有信念。换言之，共有信念与博弈均衡一起，形成了一个能够自我维系的系统。按照青木(2001)[8]的观点，这个自我维系的系统可视作一种制度安排，它能够治理中小企业集群中企业创新激励不足的问题。
需要指出的是，技术创新的博弈和横向合作的博弈不一定会被策略性地联结起来。即使两个博弈被策略性地联结起来，所有横向合作博弈中选择认真合作，在技术创新博弈中选择不创新，也构成企业博弈的子博弈精炼纳什均衡。同时需要注意，共有信念是重要的，它起到协调企业行为的作用，能够帮助企业形成正确的预期。作为一种集体共识，共有信念的形成是一个社会历史过程。也就是说，在共有信念形成之前，社会就存在与之相匹配的文化因素，如人们具有很强的合作精神和社会责任感，等等。最后指出，上述制度安排之所以能够治理技术创新的囚徒困境，是因为企业同时参加了横向合作，通过将这两个博弈策略性地联结起来，横向合作的激励约束松弛量被用来为技术创新提供激励。
三、实证分析：义乌企业集群的横向合作和技术创新
1.义乌企业集群概况
义乌处于浙江中部，是全世界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日客流量为20万国内客商和8000多位国际客商，每日有1000多个集装箱从义乌发往212个国家和地区。目前常驻义乌外商8000多名，市场外向度60%以上[9]。庞大的市场需要当地制造业为市场及时地提供大量物美价廉的小商品。另外，小商品产业的特点是产品种类多，同类产品内差异大，并需要不断推出新产品来推动市场需求。因此，建立根据市场的信息不断研制和生产各类小商品的企业集群变得十分必要。1992年，义乌市委市政府在继续推进“兴商建市”的同时，提出了“以商促工、贸工联动”的发展战略。依托于小商品市场发展，义乌目前有25000家生产小商品的工业企业，20多个具有一定规模的优势产业，主要聚集在义东北、义西南两大产业带。产业集群现象明显。袜业集群、针织内衣集群、玩具集群、工艺品集群、化妆品集群、饰品集群和拉链集群是义乌较大的小商品产业集群，产销量均占全国30%以上[9]。这些企业集群的特点是：(1)由大量规模相似的中小型家族企业构成了传统的劳动密集型产业；(2)即使属于同类产品，内部也在花色、款式等方面有较大差异，企业间属于完全竞争的关系；(3)企业经营的投入不大，单位产品的利润不高；(4)退出产业的门槛较低；(5)产业需求变化快。对于此类集群中的企业来说，共同的外部市场规模才是小企业赖以生存的共享资源，外部市场规模越大，整个企业集群的效率就越高。为了适应不同档次和种类的小商品需求变化以及对抗其他地区同类产业集群，义乌本地的中小企业通过亲友等地缘关系存在大量企业间的合作行为，形成了合作的正反馈。
2.集群中的横向合作活动
义乌个体经济间的合作在乾隆年间开始的“鸡毛换糖”就已经形成。历史上，义乌人稠地薄，粮食和其他农作物的生产条件不佳。为了克服农业生产中的自然条件劣势，解决生存问题，义乌人需要远走他乡做小买卖谋生。“鸡毛换糖”指的就是他们利用当地盛产一种用“青皮糖梗”制成的糖块或其他小商品走村串户，换取各家各户的旧品、鸡毛、骨头等其他废品杂物的活动[10]。当时，外出经商会遇到来自官兵、土匪和自然条件等因素的阻碍，为了降低风险，外出换糖者常常结队成行，历时久之则形成了一个组织严密的帮派——“敲糖帮”。在敲糖帮中，五六个从事“鸡毛换糖”的“担头”在一位“年伯”的直接领导和指挥下进行经济活动。“年伯”需要布置每天每个人的活动区域，检查工作成效，对当天的交换物品加以分类，以及人事和财务方面的管理工作。“担头”之间的合作在众多义乌人长期外出“鸡毛换糖”的实践活动中演化而成。“担头”之间固然不能完全排除在货源和价格上的竞争，但日积月累的实践活动和试错过程使他们发现合作能给个体带来更多的收益。这种合作信念是建立在如果我帮助别人，别人将同样帮助我的稳定预期之上的，此种共有信念的出现不是出于任何个人或组织的理性和有目的的设计，而是在历史的发展中逐渐演化和巩固下来的[10]。
在路径依赖的作用下，一方面历史形成的合作信念推动了义乌以后的市场和产业发展，另一方面，当代市场经济的发展也进一步稳定和加强了义乌地区的合作信念。在义乌市场蓬勃发展的带动下，义乌企业集群内中小型企业间的横向合作活动也十分突出。以近年新衍生出来的无缝织造产业为例，整个产业就是得益于“亲帮亲，邻帮邻”的合作信念，在短短几年内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的无缝产品生产基地。义乌无缝织造行业协会会长陶建伟认为，在现在的义乌无缝集群中，各家大型无缝企业均都带起了一批的无缝企业。同时，各个无缝厂家在销售、购买设备和原材料、技术交流等多方面存在着小团体内的合作和联盟。根据作者在义乌的实地调研，现将集群内常见的横向合作形式归纳为十种类型（见表1）。
表1 义乌产业集群内横向合作类型
序号 合作类型
序号合作类型
1
合作获取订单 6合作招聘和培训
2
市场营销合作 7 拆借资金
3
合作采购设备和原材料 8 应付外部竞争
4
信息交流 9 租借设备
5
订单转包10 合作创新
3.集群中的技术创新活动
义乌中小企业集群表现出了活跃的企业技术创新热情。无论是袜子还是针织品，头饰还是拉链，各类小商品产业推出新产品的速度相当快，吸引了众多海内外的客商。另外，为了及时为市场提供物美价廉的小商品，降低单位商品的成本，除了新产品创新外，义乌企业也积极开展工艺创新、流程创新、原材料创新和市场创新等活动。据义乌市科技局统计数据显示，义乌企业积极与各大高等院校和研究院所合作，成立企业研发中心。2003年以来，义乌市的企业研发中心数量以每年10多家的速度增长，2005年总数达到73家，拥有技术研发人员1 500多人，企业研发中心已投入研发资金两亿多元，组织实施了一批省级以上重大科技攻关项目，成功开发或正在研制的各类新产品、新项目200多个[9]。
四、结束语
目前，已有部分学者尝试把我国传统产业集群内企业横向合作和技术创新问题相联合，但均将研究视角局限于企业间的合作创新。事实上，在我国传统产业集群中，合作购买、合作营销等横向合作形式远比合作创新更为常见。本研究的意义即在于找到了那些看似无关联的企业横向合作与企业创新活动之间的内在联系。
本文研究的对象是企业自发型的内生中小企业集群，其特点是企业自发的创新活动主要是由企业之间相互学习来实现。研究的重点是关注这些集群中企业间的横向合作行为和技术创新行为。在这类中小企业集群中，生产同类产品的企业之间存在明显的竞争关系，并且集群内的模仿现象也十分常见，但企业仍投入大量资源于创新活动。其中的原因在于若企业如果不进行创新，那么即使能在当期通过模仿其他企业的创新而获得额外收益，但在接下来的博弈中也将被排除在集群内小团体的合作联盟之外。建立在血缘和地缘基础上的非正式人际沟通网络的存在，使此种驱逐的威胁在技术上变得可能。在这种制度安排下，均衡是企业均选择进行创新活动和与其他企业合作的策略，并且维持均衡的共有信念和策略都是自我实施的。
收稿日期：2007-02-08